邺中歌

城则邺城水漳水,定有异人从此起。

雄谋韵事与文心,君臣兄弟而父子。

英雄未有俗胸中,出没岂随人眼底!

功首罪魁非两人,遗臭流芳本一身。

文章有神霸有气,岂能苟尔化为尘?

横流筑台拒太行,气与理势相低昂。

安有斯人不作逆,小不为霸大不王?

霸王降作儿女鸣,无可奈何中不平。

向帐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谓无情。

呜呼!

古人作事无巨细,寂寞豪华皆有意。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简介

《邺中歌》是明代竟陵派文学家锺惺所作,以高度凝练的笔墨述说了曹操的一生。此诗被罗贯中《三国演义》所引用,列于曹操之死后。 “功首罪魁非两人,遗臭流芳本一身。” 恰如冥飞《古今小说评林》:“书中写曹操,有使人爱慕处,如刺董卓,赎文姬等事是也;有使人痛恨处,如杀董妃,弑伏后等事是也;有使人敬佩处,如哭郭嘉,祭典韦,以愧励众谋士及众将,藉督粮官之头,以止军人之谤等事是也。有曹操之机警处,狠毒处,变诈处,均有过人者;即其豪迈处,风雅处,亦有非常人之所能及者,。盖煮酒论英雄及横槊赋诗等事,皆其独有千古也。” “邺则邺城水漳水,定有异人从此起。” 这联诗概论曹操勃兴。曹操攻破袁绍后,以邺城为都城。邺城是魏都治所,因此曹操进位魏公,魏王,以及曹丕建国号魏,皆本于此。左思《三都赋·魏都赋》说:“兆朕振古,萌柢畴昔,藏气谶纬,閟象竹帛。迥时世而渊默,应期运而光赫。暨圣武之龙飞,肇受命而光宅。”意思是:祥瑞的兆头早已显现,魏都之嘉兆本于往古。气数存在谶纬之内,预兆藏于竹帛之中。经过悠远的沉静,终于应运而大放光辉。到了魏武帝时代,始受天命而一统四方。地灵人杰。 “雄谋韵事与文心。” 曹操凭藉自己的文才武略,独立不倚,豪爽诙谐,多谋善断,吸引了大批人才,以曹洪,曹仁,曹休,夏侯敦,夏侯渊,夏侯尚等一批世家子弟为骨幹,武有张辽,乐进,张合,徐晃,典韦,文聘,庞德等上将,文有荀彧,郭嘉,贾诩,锺繇,华歆,刘烨等谋臣,还汇聚了一批才华横溢的建安文士,人才济济,昭炳日月。这是他在群雄竞争中事业发展,以少胜多,由弱转强的基本。曹操出身并不高贵,但其英雄气质,豪气夺人,刚而凌下。 “出没岂随人眼底?” 曹操是一代天骄,“外定武功,内兴文学”。以雄才大略,赫赫功绩,狡诈权变,残忍自私,雄中有奸,奸中有雄,奸和雄总是互相交合著,“遗臭流芳本一身”,构成了曹操活生生的性格。 “安有斯人不作逆,小不为霸大不王?” 曹操定邺城为王都,铸金虎,铜雀,冰井三台,飞阁凌空,层楼承天,浮桥相通,既起伏有致,变化多端,又互为一体,气势宏伟。不仅楼阁亭台大有皇家风貌,而且魏都还设置百官。名义是汉家天子之臣下,而实权凌驾于皇帝之上。“安有斯人不作逆”可毕竟曹操没有当皇帝,“小不为霸大不王”,无论权势大小,既不做霸主,也不做皇帝,他曾表示:”苟天命在孤,孤为周文王矣。” 此诗前半部分从整体上该概括了曹操一生的气质,性格,才能和功业,突然笔触一转:“霸王降作儿女鸣,无可奈何中不平;向帐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谓无情。”  此二联落笔在他临死之前,两个细节上:一是“向帐”:晋·陆机《吊魏武帝文并序》所记:曹操临终对季豹说:“吾婕妤伎人,皆著铜爵(雀)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穗帐、朝晡上脯之属,月朝十五,辄向帐作伎,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另一是“分香”:“操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赐诸侍,且嘱曰:“吾死以后,汝等须勤习女工,多造丝履,卖之可以得钱自给。””这便是诗中所说的“向帐”和“分香”两件事。此诗前一部分大开大阖,写曹操大雄大奸;后一部分集中一点,写曹操小情小意,临死流露出普通人的儿女情感。 对后一点人们多有议论,元·马致远《庆东原》曲说:“夸才智,曹孟德,分香买履纯狐媚。”宋·刘子翚《过邺中》诗说:“遗恨分香怜晚节,胜游飞盖尚高情。”不管人们如何评论曹操临死流露出的这一情感,是真是假,是美是丑,往往说不清。因为人们总是习惯用一种模式去衡量大人物,其实伟人也有世俗的一面,人性,人情的一面。“分香”这一细节的深刻性就在于它刻画了与一代奸雄相联系的另一面,这才是曹操,一个完整的曹操。 此诗的最后,笔锋一转,对后人说:“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古人何谓“书生气”不可知,以我们今天的认识来看,“书生气”是指死板,僵化,教条,把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分出必然和偶然,彷佛偶然一定要反映必然,必然也一定要蕴涵在偶然之中,其实假象,巧合也是偶然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必然的反映。“分香”虽是曹操的举止,但这不一定就是奸雄本质的暴露,也许就是特定场合下人之常情的流露,何用深究。



咏秋柳

〔纪映淮〕 〔明〕

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

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

陶庵梦忆·卷一·钟山

〔张岱〕 〔明〕

钟山上有云气,浮浮冉冉,红紫间之,人言王气,龙蜕藏焉。

高皇帝与刘诚意、徐中山、汤东瓯定寝穴,各志其处,藏袖中。

三人合,穴遂定。

门左有孙权墓,请徙。

太祖曰:“孙权亦是好汉子,留他守门。

”及开藏,下为梁志公和尚塔。

真身不坏,指爪绕身数匝。

军士辇之,不起。

太祖亲礼之,许以金棺银椁,庄田三百六十,奉香火,舁灵谷寺塔之。

今寺僧数千人,日食一庄田焉。

陵寝定,闭外羡,人不及知。

所见者,门三、飨殿一、寝殿一,后山苍莽而已。

壬午七月,朱兆宣簿太常,中元祭期,岱观之。

飨殿深穆,暖阁去殿三尺,黄龙幔幔之。

列二交椅,褥以黄锦,孔雀翎织正面龙,甚华重。

席地以毡,走其上必去舄轻趾。

稍咳,内侍辄叱曰:“莫惊驾!

”近阁下一座,稍前,为碽妃,是成祖生母。

成祖生,孝慈皇后妊为己子,事甚秘。

再下,东西列四十六席,或坐或否。

祭品极简陋。

朱红木簋、木壶、木酒樽,甚粗朴。

簋中肉止三片,粉一铗,黍数粒,东瓜汤一瓯而已。

暖阁上一几,陈铜炉一、小箸瓶二、杯棬二。

下一大几,陈太牢一、少牢一而已。

他祭或不同,岱所见如是。

先祭一日,太常官属开牺牲所中门,导以鼓乐旗帜,牛羊自出,龙袱盖之。

至宰割所,以四索缚牛蹄。

太常官属至,牛正面立,太常官属朝牲揖,揖未起,而牛头已入燖所。

燖已,舁至飨殿。

次日五鼓,魏国至,主祀,太常官属不随班,侍立飨殿上。

祀毕,牛羊已臭腐不堪闻矣。

平常日进二膳,亦魏国陪祀,日必至云。

戊寅,岱寓鹫峰寺。

有言孝陵上黑气一股,冲入牛斗,百有馀日矣。

岱夜起视,见之。

自是流贼猖獗,处处告警。

壬午,朱成国与王应华奉敕修陵,木枯三百年者尽出为薪,发根,隧其下数丈,识者为伤地脉、泄王气,今果有甲申之变,则寸斩应华亦不足赎也。

孝陵玉石二百八十二年,今岁清明,乃遂不得一盂麦饭,思之猿咽。

陶庵梦忆·卷六·水浒牌

〔张岱〕 〔明〕

古貌、古服、古兜鍪、古铠胄、古器械,章侯自写其所学所问已耳,而辄呼之曰「宋江」,曰「吴用」,而「宋江」、「吴用」亦无不应者,以英雄忠义之气,郁郁芊芊,积于笔墨间也。

周孔嘉丐余促章侯,孔嘉丐之,余促之,凡四阅月而成。

余为作缘起曰:「余友章侯,才足掞天,笔能泣鬼,昌谷道上,婢囊呕血之诗。

兰渚寺中,僧秘开花之字。

兼之力开画苑,遂能目无古人,有索必酬,无求不与。

既蠲郭恕先之癖,喜周贾耘老之贫,画《水浒》四十人,为孔嘉八口计,遂使宋江兄弟,复睹汉官威仪。

伯益考著《山海》遗经,兽毨鸟氄,皆拾为千古奇文。

吴道子画《地狱变相》,青面獠牙,尽化作一团清气。

收掌付双荷叶,能月继三石米,致二㪷酒,不妨持赠。

珍重如柳河东,必日灌蔷薇露,薰玉蕤香,方许解观。

非敢阿私,愿公同好。

陶庵梦忆·卷五·扬州瘦马

〔张岱〕 〔明〕

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

娶妾者切勿露意,稍透消息,牙婆驵侩,咸集其门,如蝇附膻,撩扑不去。

黎明,即促之出门,媒人先到者先挟之去,其馀尾其后,接踵伺之。

至瘦马家,坐定,进茶,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

」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

」走。

曰:「姑娘转身。

」转身向明立,面出。

曰:「姑娘借手睄睄。

」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

曰:「姑娘睄相公。

」转眼偷觑,眼出。

曰:「姑娘几岁了?

」曰:几岁,声出。

曰:「姑娘再走走。

」以手拉其裙,趾出。

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

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

曰:「姑娘请回。

」一人进,一人又出。

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看中者,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

看不中,出钱数百文,赏牙婆或赏其家侍婢,又去看。

牙婆倦,又有数牙婆踵伺之。

一日、二日,至四五日,不倦亦不尽,然看至五六十人,白面红衫,千篇一律,如学字者一字写至百至千,连此字亦不认得矣。

心与目谋,毫无把柄,不得不聊且迁就,定其一人。

插带后,本家出一红单,上写彩缎若干,金花若干,财礼若干,布匹若干,用笔蘸墨,送客点阅。

客批财礼及缎匹如其意,则肃客归。

归未抵寓,而鼓乐、盘担、红绿、羊酒在其门久矣。

不一刻而礼币、糕果俱齐,鼓乐导之去。

去未半里而花轿、花灯、擎燎、火把、山人、傧相、纸烛、供果、牲醴之属,门前环侍。

厨子挑一担至,则蔬果、肴馔、汤点、花棚、糖饼、桌围、坐褥、酒壶、杯箸、龙虎寿星、撒帐牵红、小唱弦索之类,又毕备矣。

不待覆命,亦不待主人命,而花轿及亲送小轿一齐往迎,鼓乐灯燎,新人轿与亲送轿一时俱到矣。

新人拜堂,亲送上席,小唱鼓吹,喧阗热闹。

日未午而讨赏遽去,急往他家,又复如是。

陶庵梦忆·卷四·宁了

〔张岱〕 〔明〕

大父母喜豢珍禽:舞鹤三对、白鹇一对,孔雀二对,吐绶鸡一只,白鹦鹉、鹩哥、绿鹦鹉十数架。

一异鸟名「寗了」,身小如鸽,黑翎如八哥,能作人语,绝不㖤㗅。

大母呼媵婢,辄应声曰:「某丫头,太太叫!

」有客至,叫曰:「太太,客来了,看茶!

」有一新娘子善睡,黎明辄呼曰:「新娘子,天明了,起来罢!

太太叫,快起来!

」不起,辄骂曰:「新娘子,臭淫妇,浪蹄子!

」新娘子恨甚,置毒药杀之。

寗了疑即秦吉了,蜀叙州出,能人言。

一日夷人买去,惊死,其灵异酷似之。

题竹

〔张居正〕 〔明〕

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 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

书博鸡者事

〔高启〕 〔明〕

博鸡者,袁州人,素无赖,不事产业,日抱鸡呼少年博市中。

任气好斗,诸为里侠者皆下之。

元至正间,袁有守多惠政,民甚爱之。

部使者臧新贵,将按郡至袁。

守自负年德易之,闻其至,笑曰:“臧氏之子也。

”或以告臧,臧怒,欲中守法。

会袁有豪民尝受守杖,知使者意嗛守,即诬守纳己赇。

使者遂逮守,胁服,夺其官。

袁人大愤,然未有以报也。

一日,博鸡者遨于市。

众知有为,因让之曰:“若素名勇,徒能藉贫孱者耳。

彼豪民恃其资,诬去贤使君,袁人失父母。

若诚丈夫,不能为使君一奋臂耶?

”博鸡者曰:“诺。

”即入闾左,呼子弟素健者,得数十人,遮豪民于道。

豪民方华衣乘马,从群奴而驰,博鸡者直前捽下,提殴之。

奴惊,各亡去。

乃褫豪民衣自衣,复自策其马,麾众拥豪民马前,反接,徇诸市。

使自呼曰:“为民诬太守者视此!

”一步一呼,不呼则杖,其背尽创。

豪民子闻难,鸠宗族童奴百许人,欲要篡以归。

博鸡者逆谓曰:“若欲死而父,即前斗。

否则阖门善俟。

吾行市毕,即归若父,无恙也。

”豪民子惧遂杖杀其父,不敢动,稍敛众以去。

袁人相聚从观,欢动一城。

郡录事骇之,驰白府。

府佐快其所为,阴纵之不问。

日暮,至豪民第门,捽使跪,数之曰:“若为民不自谨,冒使君,杖汝,法也。

敢用是为怨望,又投间蔑污使君,使罢。

汝罪宜死,今姑贷汝。

后不善自改,且复妄言,我当焚汝庐、戕汝家矣!

”豪民气尽,以额叩地,谢不敢。

乃释之。

博鸡者因告众曰:“是足以报使君未耶?

”众曰:“若所为诚快,然使君冤未白,犹无益也。

”博鸡者曰:“然。

”即连楮为巨幅,广二丈,大书一“屈”字,以两竿夹揭之,走诉行御史台。

台臣弗为理。

乃与其徒日张“屈”字游金陵市中。

台臣惭,追受其牒,为复守官而黜臧使者。

方是时,博鸡者以义闻东南。

高子曰:余在史馆,闻翰林天台陶先生言博鸡者之事。

观袁守虽得民,然自喜轻上,其祸非外至也。

臧使者枉用三尺,以仇一言之憾,固贼戾之士哉!

第为上者不能察,使匹夫攘袂群起,以伸其愤,识音固知元政紊弛,而变兴自下之渐矣。

侠林序

〔陈继儒〕 〔明〕

天上无雷霆,则人间无侠客。

伊尹,侠始也。

子舆氏推以圣之任,而任侠从此昉矣。

微独孟氏,孔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孔子一匹夫而创二百四十年之《春秋》,知我惟命,罪我为命,夫谁得而夺之?

若其堕三都,却莱夷,沐浴而告三子,直侠中之馀事耳。

太史公慷慨为李将军游说,下蚕室,一时无贤豪可缓争,雅慕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俯仰悲悼,作《游侠传》。

说者谓此等儒不道、吏不赦,使儒夫曲士貌圣贤之虚名,而不是爆然一见豪杰非常之作用,有卿云甘露,无迅雷疾霆,岂天之化工也哉!

人生精神意气,识量胆决,相辅而行,相轧而出:子侠乃孝,臣侠乃忠,妇侠乃烈,友侠乃信。

贫贱非侠不振,患难百侠不赴,斗阋非侠不解,怨非侠不报,恩非侠不酬,冤非侠不伸,情非侠不合,祸乱非侠不克。

古来自伊尹、孔孟而后,上至缨緌,下至岩谷,以及妇人女子笄髽之流,何代无侠,何侠不奇,特未有拈出之以振世人之耳目者。

此洪世恬《侠林》之所由作也。

世恬,新安有道士也,家贫而行洁,博学而好奇,辛苦数十年,纂成《侠林》若干卷,徒步走云间以示陈子。

陈子曰:“人心平,雷不鸣。

吏得职,侠不出。

客有侠,侠有林,似非世道之幸也。

吾私忧窃有二:慕圣贤者,学中行不得,流而为乡愿,又流而为鄙夫。

慕豪杰者,学任侠不得,流而为奸雄,又流而为盗贼。

君独无此虑乎?

”世恬曰:“此正余之志也。

余纂是书,为真侠提榜样,正为伪侠峻提防耳。

自世之有伪侠也,小则斗鸡走狗,呼卢击鞠,汹嚣叫啸,为市井白徒恶少年。

大则探丸发冢,煮海铸钱,结游徼为声援,倚巨室为庇阴,亡命山海,流言辇毂,刺奸司直,莫可谁何!

而甚有士大夫非狷非狂,不夷不惠,外若披胆,内实负心,经此命侠,乃郭解、鲁朱家鬼所唾也。

侠以忠孝廉洁为根,以言必信、行必果为干,以不矜其能、不伐其德、始英雄、终神仙为果。

虽未必事事步趋圣贤,若以豪杰识豪杰,则索之侠林而有馀矣。

善乎古之壮侠也,曰侠气,曰侠肠,曰侠骨。

深沉揫敛,如老氏之处柔,伏生之不斗,而一然诺万人必往,一叱咤千人自废。

惟天壤间大有心人,正大有力人。

今虬髯猬张,鸠眼鹰视,浮态盈于大宅,恶声沸于满座,吾得而相之,吾亦得而易视之。

此不足以泚文士之笔锋,膏杰士之剑血,适以决裂四维,抵触三尺而已。

侠云乎哉?

侠云乎哉?

” 余少好任侠,老觉身心如死灰。

顷读《侠林》,类庐岳道人,听下界霹雳斗,仅同婴儿啼,了不为异,然人间多有怖而失箸者,则《侠从》震世之力大矣。

故诺洪君之请而为之序。

桑维翰论

〔王夫之〕 〔明〕

谋国而贻天下之大患,斯为天下之罪人,而有差等焉。

祸在一时之天下,则一时之罪人,卢杞是也。

祸及一代,则一代之罪人,李林甫是也。

祸及万世,则万世之罪人,自生民以来,唯桑维翰当之。

刘知远决策以劝石敬瑭之反,倚河山之险,恃士马之强,而知李从珂之浅软,无难摧砬,其计定矣。

而维翰急请屈节以事契丹。

敬瑭智劣胆虚,遽以其策,称臣割地,授予夺之权于夷狄,知远争之而不胜。

于是而生民之肝脑,五曾三王之衣冠礼乐,驱以入于狂流。

契丹弱,而女直乘之。

女直弱,而蒙古乘之。

贻祸无穷,人胥为夷。

非敬瑭之始念也,维翰尸之也。

夫维翰起家文墨,为敬瑭书记,固唐教养之士人也,何仇于李氏,而必欲灭之?

何德于敬瑭,而必欲戴之为天子?

敬瑭而死于从珂之手。

维翰自有馀地以居。

敬瑭之篡已成,己抑不能为知远而相因而起。

其为喜祸之奸人,姑不足责。

即使必欲石氏之成乎,抑可委之刘知远辈,而徐收必得之功。

乃力拒群言,决意以戴犬羊为君父也,吾不知其何心!

终始重贵之廷,唯以曲媚契丹为一定不迁之策,使重贵糜天下以奉契丹。

民财竭,民心解,帝昺厓山之祸,势所固然。

毁夷夏之大防,为万世患。

不仅重贵缧系,客死穹庐而已也。

论者乃以亡国之罪归景延广,不亦诬乎?

延广之不胜,特不幸耳。

即其智小谋强,可用为咎,亦仅倾臬捩鸡徼幸之宗社,非有损于尧封禹甸之中原也。

义问已昭,虽败犹荣。

石氏之存亡,恶足论哉!

正名义于中夏者,延广也。

事虽逆而名正者,安重荣也。

存中国以授于宋者,刘知远也。

于当日之俦辈而有取焉,则此三人可录也。

自有生民以来,覆载不容之罪,维翰当之。

胡文定传《春秋》而亟称其功,殆为秦桧之嚆矢与?

题江州琵琶亭

〔杨基〕 〔明〕

枫叶芦花两鬓霜,樱桃杨柳久相忘。

当时莫怪青衫湿,不是琵琶也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