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九地篇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

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

入人之地不深者,为轻地。

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

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

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

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

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

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

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

是故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圮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所谓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

”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

”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

掠于饶野,三军足食。

谨养而勿劳,并气积力,运兵计谋,为不可测。

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

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

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

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

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

无余命,非恶寿也。

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

偃卧者涕交颐。

投之无所往者,诸、刿之勇也。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

率然者,常山之蛇也。

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敢问:“兵可使如率然乎?

”曰:“可。

”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

齐勇若一,政之道也。

刚柔皆得,地之理也。

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

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

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

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

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

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

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

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

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

四达者,衢地也。

入深者,重地也。

入浅者,轻地也。

背固前隘者,围地也。

无所往者,死地也。

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

轻地,吾将使之属。

争地,吾将趋其后。

交地,吾将谨其守。

衢地,吾将固其结。

重地,吾将继其食。

圮地,吾将进其涂。

围地,“吾将塞其阙。

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

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斗,过则从。

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

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

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

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

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

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信己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拔,其国可隳。

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

犯之以事,勿告以言。

犯之以利,勿告以害。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

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

厉于廊庙之上,以诛其事。

敌人开阖,必亟入之。

先其所爱,微与之期。

践墨随敌,以决战事。

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孙子说:按用兵的规律,战地可分为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等九类。诸侯在自己的领地上与敌作战,这样的地区叫做散地;进入敌境不深的地区,叫做轻地;我先占领对我有利,敌先占领对敌有利的地区,叫做争地;我军可以去,敌军可以来的地区,叫做交地;敌我和其它诸侯国接壤的地区,先到就可以结交诸侯国并取得多数支援的,叫做衢地;深入敌境,越过许多敌人城邑的地区,叫做重地;山林、险阻、沼泽等道路难行的地区,叫做圮地;进入的道路狭隘,退出的道路迂远,敌人以少数兵力能击败我众多兵力的地区,叫做围地;迅速奋战则能生存,不迅速奋战就会被消灭的地区,叫做死地。因此,在散地不宜作战;在轻地不可停留;遇争地应先敌占领,如敌人已先占领,不可强攻;在交地,军队部署应互相连接,防敌阻绝;在衢地则应结交邻国;在重地则应夺取物资,就地补给;在圮地则应迅速通过;陷入围地则应巧设奇谋;在死地要迅猛奋战,死里求生。 古时善于指挥打仗的人,能够使敌人前后部队无法相顾及,主力与小部队不能相依靠,官兵不能相救援,上下隔断,不能收拢,士卒溃散,不能聚集,即使聚集也很不整齐。即使在这样的条件下,也要坚持有利就行动,不利就停止的原则。试问:“如果敌军众多而且阵势齐整地向我进攻,该如何对付它呢?”回答是:“先夺取敌人的要害之处,这样,敌人就会被迫听任我的摆布了。” 用兵之理,贵在神速,乘敌人措手不及的时机,走敌人意料不到的道路,攻击敌人不加戒备的地方。 凡是进入敌国作战的原则:深入敌境则军心专一,敌军无法胜我;在富饶地区夺取粮秣,使全军得到充足的给养;注意保养士卒的体力,勿使疲劳,提高士气,积蓄力量;部署兵力,巧设计谋,使敌人无法揣测我之企图。把部队置于无路可走的境地,死也不会败退;既然士卒死都不怕,就会尽力作战了。士卒深陷危地,就无所畏惧;无路可走,军心就能稳固;拂人敌国,军心就不会涣散;迫不得已就会拼死战斗。因此,这样的军队不待修整,都懂得戒备,不待筑励,都会竭尽全力战斗,不待约束,都能亲近相助,不待申令,都会信守纪律。禁止迷信,消除部队的疑虑,即使战死也不退避。我军士卒舍弃多余的财物,并不是厌恶财物;不怕牺牲生命,并不是他们不想长寿。当作战命令下达的时候,士卒们坐着的泪水沾湿了衣襟,躺着的则泪流面颊。把军队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就会像专诸、曹刿那样的勇敢了。 所以,善于用兵打仗的人,能使部队像“率然”一样。所谓“率然”,乃是常山的一种蛇,打它的头,尾巴就来救应,打它的尾,头就来救应,打它的中部,头尾都来救应。试问:“可以使军队像率然一样吗?”回答是:“可以。”吴国人与越国人虽然互相仇视,可是,当他们同船渡河时,如遇大风,也能互相救援,犹如一个人的左右手一样。因此,想用系住马匹、埋起车轮的办法来稳定军队,那是靠不住的。要使全军齐心奋勇,在于组织指挥得法;要使强弱都能各尽其力,在于恰当地利用地形。所以,善于用兵的人,提挚三军就像使用一人那样容易,这是由于把士卒置于不得已的境地而造成的。 统率军队这种事情,要镇静以求深思,严正而有条理。能蒙蔽士卒的耳目,使他们对军事计划毫无所知;战法经常变化,计谋不断更新,使人们不能识破;驻军常改变驻地,进军迂回绕道,使人们无法推断行动意图。将帅赋予军队任务,要像登高而抽去梯子一样,使他们有进无退。率领军队深入诸侯国土,要像击发弯机射出箭一样,使其一往直前。烧掉船只,砸烂军锅,表示必死决心;像驱赶羊群一样,赶过去,赶过来,使他们不知道到底要到哪里去。聚集全军上卒,投置于危险的境地,使他们拚死奋战,这便是将军的责任。根据不同地区采取不同的行动方针,适应情况,伸缩进返,掌握士卒在不同情况下的心理状态。这些,都是将帅不能不认真考察和仔细研究的。 深入敌国作战的规律是:进入敌境越深,士卒就越专心一致,进入得浅,士卒就容易逃散。离开本国,越过邻国进入敌国作战的地区,叫做绝地;四通八达的地区叫衢地;进入敌境深的地区叫重地;进入敌境浅的地区叫轻地;后险前狭的地区叫围地;无处可走的地区叫死地。 因此,在散地,我就要使军队专心一致;在轻地,我就要使部队相连接;遇争地,就要迅速前出到它的后面;逢交地,我就要谨慎防守;在衢地,就要巩固与诸侯国的结盟;人重地,就要保证军队粮食的不断供应;经纪地,就要迅速通过;陷入围地,就要堵塞缺口;到了死地,就要显示死战的决心。 士卒的心理状态,被包围就会协力抵御,迫不得已就会拼死战斗,陷于危险的境地,就会听从指挥。 不了解列国诸侯计谋的,不能与它们结交;不熟悉山林、险阻、沼泽等地形的,不能行军;不使用向导的,不能得地利。对于“九地”的利害,有一样不了解,就不能算是霸王的军队。霸王的军队,攻伐大国,可使其军民来不及动员、集聚;威力加在敌人头上,可使其无法与别国结交。因此,不必争着和别的诸侯国结交,也不必在别的诸侯国培植自己的权势,只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威力加之于敌,就可以拔取其城邑,毁灭其国家。施行超出法定的奖赏,颁发打破常规的号令,指挥全军之众加同使唤一个人一样。驱使士卒执行任务,而不告诉他们意图;只告知他们有利的一面,而不告诉他们有什么危害。 把士卒投入危地才能保存,使士卒陷入死地然后才能得生。士卒陷于危险的境地,然后才能力争胜利。 所以,指挥作战,在于假装顺从敌人意图,一旦有机可乘,便集中兵力指向敌人一点。这样,即使长驱千里,也可擒杀敌将。这就是所谓巧妙能成大事的意思。 因此,当决定战争行动的时候,就要封锁关口,销毁通行符证,停止与敌国的使节往来,在庙堂上反复计议,研究决定作战大计。一旦发现敌人有隙可乘,就要迅速乘机而入。首先要夺取敌人最关紧要的地方,而不要同敌人约期交战。实施计划要随着敌情的变化而不断加以改变,以求战争的胜利。所以,战争开始要像处女一样沉静,不露声色,使敌放松戒备,战争展开之后,要像脱兔一样迅速行动,使敌人来不及抵抗。


注释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通典》卷一五九所引“用兵之法”作“故用兵”,“圮”汉简本作“泛”,《长短经·地形》所引作“氾”。这里总说九种不同的作战区域,下面再进行分别论述。曹操曰:“欲战之地有九。”“此九地之名也。”李筌曰:“胜敌之地有九,故次《地形》之下。” 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汉简本无“自”字,《通典》卷一五九所引“诸侯”上有“凡”字,武经本、樱田本“地”下有“者”字。散地:一说诸侯在自己领地内作战,其士卒在危急时容易逃亡离散,故名其地为“散地”。曹操曰:“士卒恋土,道近易散。”李筌注:“卒恃土,怀妻子,急则散,是为散地也。”杜牧曰:“士卒近家,进无必死之心,退有归投之处。”一说无险可守,士卒意志不坚,易于离散之地。何延锡注:“地远四平,更无要害,志意不坚而易离,故曰散地。”当以前说为善。 深:深入。轻敌:指进入敌人的领地较浅,士卒思返并可以轻易返回的地区。曹操曰:“士卒皆轻返也。”李筌曰:“轻于退也。”梅尧臣曰:“入敌未远,道近轻返。”张预曰:“始入敌境,士卒思还,是轻返之地也。” 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武经本、樱田本“我得则利”作“我得亦利”。④争地:指战争双方必然争夺的险要之地。曹操曰:“可以少胜众、弱击强。”李筌曰:“此厄喉守险地,先居者胜,是为争地。”杜牧注:“必争之地,乃险要也。”张预注:“险固之利,彼我得之,皆可以少胜众、弱胜强者,是必争之地也。” 交地:指道路交错,交通方便的地区。曹操注:“道正相交错也。”交:指交通要冲。 诸侯之地三属:指自己的国家、敌对国和第三国交界的地区。属:读为zhǔ,连接。三属:即三国相连接。曹操曰:“我与敌相当,而旁有他国也。”李筌曰:“对敌之旁,有一国为之属。” 得天下之众:指得到诸侯援助。杜牧曰:“天下,犹言诸侯也。”曹操曰:“先至得其国助也。”梅尧臣曰:“彼我相当,有旁国三面之会,先至则得诸侯之助也。”王曰:“曹公注:‘先至得其国助。’谓:先至者,结交先至也。” 衢地:道路四通八达的地方,这里指各国相毗邻的要冲。汉简本无“地”字。张预注:“衢者,四通之地。我所敌者,当其一面,而旁有邻国,三面相连属,当往结之,以为己援。”另见《九变篇》注。 背城邑多者:汉简本、《通典》卷一五九所引“背”作“倍”,《通典》“多”下有“难以返”三字。背:经过。此句指已经经过了敌国的许多城邑。 重地:指敌国内部离自己的边境已经很远的地方。曹操曰:“难返之地。”杜佑注:“远去己城郭,深入敌地,心专意一,谓之重地也。”梅尧臣曰:“乘虚而入,涉地愈深,过城已多,津要绝塞,故曰重难之地。”


简介

《孙子兵法·九地篇》是春秋时期兵法家孙武创作的一篇散文。



子夏易传·卷一·乾下乾上

〔卜商〕 〔周〕

乾,元、亨、利、贞。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乾始降气者也。

始而通,终而济,保其正也,故统万物而无外。

夫天者,位也、质也。

乾者,人也、精神也,有其人然后定其位,精神通明然后统其质,故能云行雨施、生类继续。

大明终始而分其六位,乘其隐见而得其变化,故得生成而性命正矣。

是以圣人之当位也,保合于乾元太和之道乃利而终正也。

故能首出庶物万国保其安也。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健而不息,天之运也。

自强而成,德者君子之事也。

初九,潜龙勿用。

象曰:阳在下也。

阳气始生,潜而未形,虽德龙德,与众无以异也。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象曰:德施普也。

阳气生物始见于田也,稼者可以乘其时也,惟大人学之成德可以普天下所利、见明其道也。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象曰:反复道也。

君子能通天下之志、体天下之变,屈舒用舍唯时进退者也。

故当知终之地、守知至之机,有庇人之大德,守事君之小心,虽在上位反而复守其卑。

健于德、敬于人、勤于事上,终日而不懈夕。

犹惕然此其道也。

虽危,何咎君子所以修其德而后其身也。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象曰:进无咎也。

官人者人望其咎也。

位高者,主畏其逼也,位革于下也,可无惧乎?

位上公也、逼帝王也、可进而谦让恤患,以勤百姓将务时,以进其道也。

而犹自疑德之薄,而位之下,而卑以自守,故曰在渊无咎也。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象曰:大人造也。

阳升而万物相见也,以圣人之大德而为乎天下,明以周之、神以化之,而莫见其状,则智惘辨其处,万物咸仰其宜,利见大人而赖其治也。

上九,亢龙有悔。

象曰:盈不可久也。

阳极则消之,盈则亏之,终则始之也。

亢而不知,虽尊极天下威大四海,未离于悔也。

故圣人与时而消息,则尧授舜、舜授禹,不极于亢,而善其终也。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象曰: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阳者,刚德之物也。

凡用者皆取象焉,故曰乾坤,其易之门,邪阳肆而不已,则暴时而后动,则治。

夫首者事之,倡也。

故圣人之治天下也,有以诛乱去恶者也,应之而正,非其倡也。

则天下皆覩圣人之用九之无首也。

此天之无私矣,天下之归矣吉。

何往哉!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

亨者,嘉之会也。

利者,义之和也。

贞者,事之干也。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嘉会,足以合礼。

利物,足以和。

义贞,固足以干事。

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善于物治之始也,通其情治之道也,利于物而义归之,守其正则无败事矣。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

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

不见是而无闷。

乐则行之。

忧则违之。

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不易乎世,一世而不可辨也,道未行而名不彰也,世非之而不闷也,吉凶与人同患忧则违之也。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何谓也?

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

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

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君德也,龙德而成行也。

非其位而居君德,谨信以为常,得于正也。

存诚以防邪,立于中也。

善世而不伐,守其谦也。

德博可施,万物虽利见之,其道未行也。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何谓也?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

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

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

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位虽高而犹可进也,德之修也,君子之知,在乎几也。

上体者,位之大也、难至之地也,而能至之,是其所至而至之,则乃免于悔也,故可与论其几矣。

事之难,在乎终也,而能终于下,是素知终而能终也,非义以利人则不能矣。

故可与存其义也,进德而不盈也,岂上位而骄乎。

安位以自守也,岂下位而忧乎。

惕然其危,何咎之有!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

何谓也?

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

君子进德、脩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上下无常,非求越其群也,所以自进其德,民归之。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何谓也?

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

本乎天者,亲上。

本乎地者,亲下。

则各从其类也。

类之同、气之合,无情而相从也。

清者,本乎天上之道也。

浊者,本乎地下之事也。

圣人在上,君子、小人各得其所,亲而从其类,而天下定也。

上九,曰:亢龙有悔。

何谓也?

子曰:贵而无位。

高而无民。

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民归者,位也,亢穷也,何有于民哉!

贤人何辅哉!

潜龙勿用,下也。

见龙在田,时舍也。

终日乾乾,行事也。

或跃在渊,自试也。

飞龙在天,上治也。

亢龙有悔,穷之灾也。

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见龙有君德矣。

时舍而不用也。

或跃以进其道、行其德而自试飞龙,治在一人也。

用九上下皆正,天下得治也。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终日乾乾,与时偕行。

或跃在渊,乾道乃革。

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

亢龙有悔,与时偕极。

乾元用九乃见天则。

日中星鸟,春分象也。

乾道乃革,革于阴也。

位乎天德,高明而周也。

时者,天之节也。

乾者,中之动也。

时有节,动有中,亢则具极矣。

乾善用九,周而不殆,天之德也,可以观其则矣。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

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

天之道,不形而善始,故谓之乾。

乾始通于物,物得而生也。

物利而成,虽利之而纯精不改其正,物自乘其化也。

故圣人经营其始终而不失其正焉,情兴于性,大通无累也,故乾之利美矣,安往而不利哉。

不言其所利者也。

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

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

夫干,刚健中正,为主纯精不杂之至也。

故始终六位,随时发散,能旁通庶物之情。

变化乘时,云行雨施而无不及,德之大者也。

君子象之,能博其德,乃日可见之行,则民之所利见矣。

故能体化合变而治于无形也。

潜之为言也。

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行未成,则于事不尽也。

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

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君德也。

行之成,乃君之德也。

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干干。

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刚者,物之健也,人之难御也,履重刚动而失之咎也,时无止也,人道无息也,故干干。

因其时,得其上下,乃无咎也。

九四,重刚而不中。

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

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地道以上为用,承天以布生也。

天道以下为用,资始而流形于下也。

三履于地,守得其处,人道之安,据众之所也。

四升上矣,乘重刚矣。

上近于天,革于众庶者也。

位逼于尊,德崇于人,而犹自疑而不果,在渊而守下,故得无咎也。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

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

况于鬼神乎?

大人之道、无私之德,而不偏也。

而况于中人乎?

故能观象立器、征让与时而无差者也。

人者神之主也,得于人,鬼神之道可知也。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

亢者直,进而不知退,极穷而悔也。

其惟圣人乎?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

其惟圣人乎?

进退存亡时之然,于我何有焉。

因内外之分明,则保其终而无悔,圣人之道也。

国风·郑风·风雨

〔无名氏〕 〔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毛诗序

〔卜商〕 〔周〕

《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

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

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

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

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

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

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也。

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

发乎情,民之性也。

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

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

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是谓四始,诗之至也。

然则《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

南,言化自北而南也。

《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

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

是《关雎》之义也。

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

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

大小不同,而得并为六义者。

赋、比、兴是《诗》之所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称为‘义’。

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以六德为之本,以六律为之音。

墨子·第五十章·公输

〔墨子〕 〔周〕

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

子墨子闻之,起于鲁,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盘。

公输盘曰:“夫子何命焉为?

” 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者,愿借子杀之。

”公输盘不说。

子墨子曰:“请献十金。

” 公输盘曰:“吾义固不杀人。

” 子墨子起,再拜,曰:“请说之。

吾从北方闻子为梯,将以攻宋。

宋何罪之有?

荆国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余,不可谓智。

宋无罪而攻之,不可谓仁。

知而不争,不可谓忠。

争而不得,不可谓强。

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知类。

” 公输盘服。

子墨子曰:“然胡不已乎?

” 公输盘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

” 子墨子曰:“胡不见我于王?

” 公输盘曰:“诺。

” 子墨子见王,曰:“今有人于此,舍其文轩,邻有敝舆而欲窃之。

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

舍其粱肉,邻有糠糟而欲窃之——此为何若人?

” 王曰:“必为有窃疾矣。

” 子墨子曰:“荆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犹文轩之与敝舆也。

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宋所谓无雉兔鲋鱼者也,此犹粱肉之与糠糟也。

荆有长松文梓楩楠豫章,宋无长木,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

臣以王吏之攻宋也,为与此同类。

” 王曰:“善哉!

虽然,公输盘为我为云梯,必取宋。

” 于是见公输盘。

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

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

公输盘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

” 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

” 楚王问其故。

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

杀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

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

虽杀臣,不能绝也。

” 楚王曰:“善哉。

吾请无攻宋矣。

” 子墨子归,过宋。

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

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

争于明者,众人知之。

郑人买履

〔韩非〕 〔周〕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

至之市,而忘操之。

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

”反归取之。

及反,市罢,遂不得履。

人曰:“何不试之以足?

”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楚狂接舆歌

〔无名氏〕 〔周〕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

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吾行却曲,无伤吾足。

楚狂接舆歌

〔无名氏〕 〔周〕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郑庄公戒饬守臣

〔左丘明〕 〔周〕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

庚辰,傅于许。

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

”郑师毕登。

壬午,遂入许。

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

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

许既伏其罪矣。

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

”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

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

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夫许,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

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郑庄公戒饬守臣

〔左丘明〕 〔周〕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

庚辰,傅于许。

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

”郑师毕登。

壬午,遂入许。

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

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

许既伏其罪矣。

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

”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

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

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夫许,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

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郑庄公戒饬守臣

〔左丘明〕 〔周〕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

庚辰,傅于许。

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

”郑师毕登。

壬午,遂入许。

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

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

许既伏其罪矣。

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

”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

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

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夫许,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

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