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十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

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

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

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新闻!

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

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

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馀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

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馀人。

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

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

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

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馀皆坐法陨命亡国,秏矣。

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

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

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

于是谨其终始,表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

著其明,疑者阙之。

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圣贤影响,风云潜契。

高祖应箓,功臣命世。

起沛入秦,凭谋仗计。

纪勋书爵,河盟山誓。

萧曹轻重,绛灌权势。

咸就封国,或萌罪戾。

仁贤者祀,昏虐者替。

永监前修,良惭固蒂。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太史公说,古时人臣的功绩有五等:依靠仁德安定国家的称“勋”;依靠出谋划策的称“劳”;借助武力的称“功”;明确功劳等级的称“伐”;凭借资历长短的称“阅”。我朝的封爵誓词上讲:“即使黄河细得像衣带,泰山平的象磨刀石了,你们的封国也会永远安宁,还要把对你们的恩泽延及给后代。”朝廷最初不是不想稳固这些功臣们的根本,但那些枝枝叶叶却渐渐的衰微了。 我读了有关高祖给功臣们的封侯的史料,考察了功臣侯们初次受封及他们后嗣失掉侯位的因由,认为,这真是和我所听到的传闻不一样!《尚书》说:“各个邦国都应协调和睦”,直到夏、商时代,有的邦国竟经历了几千年。周朝分封了八百个诸侯,经幽王、厉王之后,在《春秋》的记载上还能见的到。《尚书》上记载了唐尧、虞舜时的侯伯,经历夏、商、周三代的千余年,仍然保全着自己的地位而屏卫着天子。这难道还不是因为他们深信仁义,遵奉君主的法令吗?汉朝兴起了,受到分封的功臣一百多人。当时天下刚刚安定,以前那些大城名都的人口离散逃亡,可以统计的户口不过原来的十之二三,因此,大侯的封户不过万户,小的只有五六百户。以后几代,民众们都回归故乡了,户口才日益繁衍起来。萧何,曹参,周勃,灌婴这些人的后裔有的封户达到了四万,小侯的封户也增加了一倍,财产也象这样不断积累,他们确实富裕厚足了。于是,这些人的子孙骄傲自满了,忘记了自己祖先创业的艰难,干起了荒淫邪恶的勾当。从开始受封到太初时只有百余年的时间,而原来的侯爵保持至今的只剩下五家,其余的都因犯法而丧命亡国,一下子就全完了。这由国家法网渐渐严密的缘故,然而他们自己也没有小心翼翼地对待当世的禁令啊! 生活在今世,记住古代的道理是要把它当作镜子来对照自己,可不一定今天就与古代完全一样。帝王们完全可以制定不同的利益而采取不同的统治方法,主要还是以成就功业为原则,岂能完全一样?观察功臣侯门为什么受到尊荣恩宠和为什么受到废黜羞辱,也是当今政治得失的经验教训,何必非得古代的传闻!在此,我考察了功臣侯们的始末,把关于他们的文献改列成下表,其中有有些没能完全弄清本末之处。不过,以后如果有人想继续推究和说明其中的道理,这个表还是可以参阅的。


注释

(表略) “社”: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的土神。“稷”,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的谷神。“社”、“稷”连言,则用以代指国家。 “等”:等级。这里泛指各种带有等级的国家制度。 “封爵之誓”,汉高祖封侯时有约誓,欲使功臣所得爵位世代相传。誓词以丹色刻写在铁券上,即所谓“丹书铁券”。 “河”:黄河。“带”,衣带。“使河如带”,使黄河变成衣带一般狭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以此来譬喻久远。 “厉”:磨刀石。“泰山若厉”,使泰山变成磨刀石一样短小,这同“使河如带”一样,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此句意在表示久远。 “爰”:音yu2n,乃,于是。“苗裔”,子孙后代。“爰及苗裔”,此四句誓词《困学纪闻》十二引《楚汉春秋》作“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汉有宗庙,尔无绝世”。 “根本”:指汉高祖时期始受封的功臣。 “枝叶”:指功臣侯者的后裔。“陵夷”,衰颓。 “余”:我。“读高祖侯功臣”,阅读高祖对功臣进行封爵的记载。这种记载,即是当时的侯籍。 “异哉所闻”:此谓异于下文提到的《尚书》、《春秋》记载的情况,并不是异于“使河如带,泰山若厉”云云之意。 “《书》”:即《尚书》。“协和万国”,语出《尚书·尧典》。《尧典》作“协和万邦”。“邦”改作“国”,避汉高祖刘邦讳。在《尧典》中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尧使各个邦国之间关系和协。 “幽”:周幽王,周宣王之子,公元前七八一年至前七七一年在位。在位期间,为政昏乱,被杀于骊山下,西周灭亡。事迹详见本书《周本纪》。“厉”,周厉王,周夷王之子。执政期间,剥削繁苛,压制舆论,公元前八四一年,国人暴动,厉王出奔彘(在今山西霍县),十四年后死于彘。事迹详见本书《周本纪》。 “唐虞”:即陶唐氏和有虞氏,皆为传说时期的远古部落,其首领前者是尧,后者是舜。 “蕃”:与“藩”字通,屏障的意思。 “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据表间所列,高祖功臣侯者一百三十七人,另有王子四人,外戚二人,共一百四十三人。实际上,高祖功臣受封为侯的,本表尚有漏载者。 “萧、曹、绛、灌”:指萧何、曹参、绛侯周勃、灌婴。 “太初”:汉武帝年号,凡四年,时当公元前一○四年至前一○一年。 “见”:与“现”字同。“见侯五”,指平阳侯曹宗、曲周侯郦终根、埤山侯仁、戴侯秘蒙、谷陵侯冯偃。 “秏”:与“耗”字同,意为无、尽。 “罔”:与“网”字同,法网。“少”,稍略,略微。 “兢兢”:小心谨慎。 “绲”:与“混”字通。


简介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汉高祖封功臣为侯,但都很快衰微了。司马迁编了功臣侯者年表,记载他们的始终。本文是年表的序言。目的在于探究列侯衰微的原因,指出列侯子嗣因富贵而骄溢,往往犯法亡国。



史记·十表·惠景间侯者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

长沙王者,着令甲,称其忠焉。

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

至孝惠帝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绝,竟无过,为籓守职,信矣。

故其泽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数人。

及孝惠讫孝景间五十载,追修高祖时遗功臣,及从代来,吴楚之劳,诸侯子若肺腑,外国归义,封者九十有余。

咸表始终,当世仁义成功之著者也。

史记·十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

闽越擅伐,东瓯请降。

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于祖考矣。

何者?

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应,荆荼是征”,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

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边境征伐哉!

自是后,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

史记·十表·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

〔司马迁〕 〔汉〕

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

” 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

一人有庆,天下赖之。

史记·十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司马迁〕 〔汉〕

索隐述赞:高祖初起,啸命群雄。

天下未定,王我汉中。

三杰既得,六奇献功。

章邯已破,萧何筑宫。

周勃厚重,朱虚至忠。

陈平作相,条侯总戎。

丙魏立志,汤尧饰躬。

天汉之后,表述非功。

史记·八书·礼书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

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

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

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

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

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

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

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

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

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

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 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备三归。

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

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

孔子曰“必也正名”,于卫所居不合。

仲尼没后,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

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

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

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

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于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籓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

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后。

”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

事在袁盎语中。

是后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馀年不就。

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

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

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

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

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

”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

礼由人起。

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

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故礼者养也。

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

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

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

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

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

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

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

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

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

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

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

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

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

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

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

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

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

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

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

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

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

是儒墨之分。

治辨之极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

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

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

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

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

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卒如熛风。

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

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

是岂无坚革利兵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

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

是岂无固塞险阻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格,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

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

是岂令不严,刑不鷟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

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

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

故刑一人而天下服。

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

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

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

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天地者,生之本也。

先祖者,类之本也。

君师者,治之本也。

无天地恶生?

无先祖恶出?

无君师恶治?

三者偏亡,则无安人。

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

贵贱治,得之本也。

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钜者钜,宜小者小。

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

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

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

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先大羹,一也。

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

大路之素幬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

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

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

故至备,情文俱尽。

其次,情文代胜。

其下,复情以归太一。

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

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

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

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

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

从之者安,不从者危。

小人不能则也。

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

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望。

其貌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

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

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

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

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

故绳者,直之至也。

衡者,平之至也。

规矩者,方员之至也。

礼者,人道之极也。

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

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

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

能虑勿易,谓之能固。

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

天者,高之极也。

地者,下之极也。

日月者,明之极也。

无穷者,广大之极也。

圣人者,道之极也。

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

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

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

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

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

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

人域是域,士君子也。

外是,民也。

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

故厚者,礼之积也。

大者,礼之广也。

高者,礼之隆也。

明者,礼之尽也。

礼因人心,非从天下。

合诚饰貌,救弊兴雅。

以制黎甿,以事宗社。

情文可重,丰杀难假。

仲尼坐树,孙通蕝野。

圣人作教,罔不由者。

史记·十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

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

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襃有德也。

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

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

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

厉、幽之后,王室缺,侯伯强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

非德不纯,形势弱也。

汉兴,序二等。

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余人。

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

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

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谷、泗,薄会稽,为梁、楚、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胡、越。

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于天子。

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

何者?

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强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

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忕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

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余焉。

吴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适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

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

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阸塞地利,强本干,弱枝叶之势,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后世得览。

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史记·十表·秦楚之际月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

虐戾灭秦,自项氏。

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

五年之间,号令三嬗。

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

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馀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

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馀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

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锄豪桀,维万世之安。

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

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

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

岂非天哉,岂非天哉!

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史记·十表·六国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

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

”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后仁义,位在籓臣而胪于郊祀,君子惧焉。

及文公逾陇,攘夷狄,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公修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

是后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会盟,威重于诸侯。

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战功矣。

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

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说起。

矫称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

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于戎翟,至献公之后常雄诸侯。

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

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

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

故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

  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

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

惜哉,惜哉!

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

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

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

传曰“法后王”,何也?

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

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

悲夫!

余于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后,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著诸所闻兴坏之端。

后有君子,以览观焉。

史记·十表·十二诸侯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

曰:鸣呼,师挚见之矣!

纣为象箸而箕子唏。

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

仁义陵迟,鹿鸣刺焉。

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

是后或力政,彊乘弱,兴师不请天子。

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篡子滋起矣。

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

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褒大封,皆威而服焉。

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

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

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

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

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

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

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同胜纪。

汉相张苍历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著文焉。

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

历人取其年月,数家隆于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

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史记·十表·三代世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

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着。

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

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

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

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

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

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

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

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张夫子问褚先生曰:“诗言契、后稷皆无父而生。

今案诸传记咸言有父,父皆黄帝子也,得无与诗谬秋?

” 案:喾是黄帝曾孙,而契、弃是玄孙,故云也。

褚先生曰:“不然。

诗言契生于卵,后稷人夡者,欲见其有天命精诚之意耳。

鬼神不能自成,须人而生,柰何无父而生乎!

一言有父,一言无父,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故两言之。

尧知契、稷皆贤人,天之所生,故封之契七十里,后十余世至汤,王天下。

尧知后稷子孙之后王也,故益封之百里,其后世且千岁,至文王而有天下。

诗传曰:‘汤之先为契,无父而生。

契母与姊妹浴于玄丘水,有燕衔卵堕之,契母得,故含之,误吞之,即生契。

契生而贤,尧立为司徒,姓之曰子氏。

子者兹。

兹,益大也。

诗人美而颂之曰“殷社芒芒,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商者质,殷号也。

文王之先为后稷,后稷亦无父而生。

后稷母为姜嫄,出见大人迹而履践之,知于身,则生后稷。

姜嫄以为无父,贱而□之道中,牛羊避不践也。

抱之山中,山者养之。

又捐之大泽,鸟覆席食之。

姜嫄怪之,于是知其天子,乃取长之。

尧知其贤才,立以为大农,姓之曰姬氏。

姬者,本也。

诗人美而颂之曰“厥初生民”,深修益成,而道后稷之始也。

’孔子曰:‘昔者尧命契为子氏,为有汤也。

命后稷为姬氏,为有文王也。

大王命季历,明天瑞也。

太伯之吴,遂生源也。

天命难言,非圣人莫能见。

舜、禹、契、后稷皆黄帝子孙也。

黄帝策天命而治天下,德泽深后世,故其子孙皆复立为天子,是天之报有德也。

人不知,以为泛从布衣匹夫起耳。

夫布衣匹夫安能无故而起王天下乎?

其有天命然。

” “黄帝后世何王天下之久远邪?

” 曰:“传云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有福万世。

黄帝是也。

五政明则修礼义,因天时举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

蜀王,黄帝后世也,至今在汉西南五千里,常来朝降,输献于汉,非以其先之有德,泽流后世邪?

行道德岂可以忽秋哉!

人君王者举而观之。

汉大将军霍子孟名光者,亦黄帝后世也。

此可为博闻远见者言,固难为浅闻者说也。

何以言之?

古诸侯以国为姓。

霍者,国名也。

武王封弟叔处于霍,后世晋献公灭霍公,后世为庶民,往来居平阳。

平阳在河东,河东晋地,分为韂国。

以诗言之,亦可为周世。

周起后稷,后稷无父而生。

以三代世传言之,后稷有父名高辛。

高辛,黄帝曾孙。

黄帝终始传曰:‘汉兴百有余年,有人不短不长,出之乡,持天下之政,时有婴儿主,欲行车。

’霍将军者,本居平阳。

臣为郎时,与方士考功会旗亭下,为臣言。

岂不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