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克段于鄢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

生庄公及共叔段。

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

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

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

”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

中,五之一。

小,九之一。

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

”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

”对曰:“姜氏何厌之有?

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

蔓,难图也。

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

”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

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

欲与大叔,臣请事之。

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

”公曰:“无庸,将自及。

”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

子封曰:“可矣。

厚将得众。

”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

夫人将启之。

公闻其期,曰:“可矣!

”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

京叛大叔段。

段入于鄢。

公伐诸鄢。

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

公赐之食。

食舍肉。

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

请以遗之。

”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

”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

”公语之故,且告之悔。

对曰:“君何患焉?

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

”公从之。

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

”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

”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

爱其母,施及庄公。

《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其是之谓乎?


写人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从前,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妻子,叫武姜,她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脚先出来,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所以很厌恶他。武姜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不答应。 到庄公即位的时候,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到制邑去。庄公说:“制邑是个险要的地方,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若是封给其它城邑,我都可以照吩咐办。”武姜便请求封给太叔京邑,庄公答应了,让他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大夫祭仲说:“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方丈长,那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非法制所许,恐怕对您有所不利。”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怎能躲开这种祸害呢?”祭仲回答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滋长蔓延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不能铲除干净,何况是您受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做不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己垮台,你姑且等着瞧吧。 过了不久,太叔段使原来属于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也背叛归为自己。公子吕说:“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现在您打算怎么办?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我就去服待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们产生疑虑。”庄公说:“不用除掉他,他自己将要遭到灾祸的。”太叔又把两属的边邑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一直扩展到廪延。公子吕说:“可以行动了!土地扩大了,他将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庄公说:“对君主不义,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了,他也会垮台的。” 太叔修治城廓,聚集百姓,修整盔甲武器,准备好兵马战车,将要偷袭郑国。武姜打算开城门作内应。庄公打听到公叔段偷袭的时候,说:“可以出击了!”命令子封率领车二百乘,去讨伐京邑。京邑的人民背叛共叔段,共叔段于是逃到鄢城。庄公又追到鄢城讨伐他。五月二十三日,太叔段逃到共国。 《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说他是庄公的弟弟;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 庄公就把武姜安置在城颍,并且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到死后埋在地下),不再见面!”过了些时候,庄公又后悔了。有个叫颍考叔的,是颍谷管理疆界的官吏,听到这件事,就把贡品献给郑庄公。庄公赐给他饭食。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把肉留着。庄公问他为什么这样。颍考叔答道:“小人有个老娘,我吃的东西她都尝过,只是从未尝过君王的肉羹,请让我带回去送给她吃。”庄公说:“你有个老娘可以孝敬,唉,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说:“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庄公把原因告诉了他,还告诉他后悔的心情。颍考叔答道:“您有什么担心的!只要挖一条地道,挖出了泉水,从地道中相见,谁还说您违背了誓言呢?”庄公依了他的话。庄公走进地道去见武姜,赋诗道:“大隧之中相见啊,多么和乐相得啊!”武姜走出地道,赋诗道:“大隧之外相见啊,多么舒畅快乐啊!”从此,他们恢复了从前的母子关系。 君子说:“颍考叔是位真正的孝子,他不仅孝顺自己的母亲,而且把这种孝心推广到郑伯身上。《诗经·大雅·既醉》篇说:‘孝子不断地推行孝道,永远能感化你的同类。’大概就是对颍考叔这类纯孝而说的吧?”


注释

初:当初,这是回述往事时的说法。 郑武公:名掘突,郑桓公的儿子,郑国第二代君主。 娶于申:从申国娶妻。申,春秋时国名,姜姓,河南省南阳市北。 曰武姜:叫武姜。武姜,郑武公之妻,“姜”是她娘家的姓,“武”是她丈夫武公的谥号。 共(gōng)叔段:郑庄公的弟弟,名段。他在兄弟之中年岁小,因此称“叔段”。 寤(wù)生:难产的一种,胎儿的脚先生出来。寤,通“啎”,逆,倒着。 惊:使动用法,使姜氏惊。 遂恶(wù)之:因此厌恶他。遂,连词,因而。恶,厌恶。 爱:喜欢,喜爱。 亟(qì)请于武公:屡次向武公请求。亟,屡次。于,介词,向。 公弗许:武公不答应她。弗,不。 及庄公即位:到了庄公做国君的时候。及,介词,到。即位,君主登上君位。 制:地名,即虎牢,河南省荥(xíng)阳县西北。 岩邑:险要的城镇。岩,险要。邑,人所聚居的地方。 虢(guó)叔死焉:东虢国的国君死在那里。虢,指东虢,古国名,为郑国所灭。焉,介词兼指示代词相当于“于是”“于此”。 佗邑唯命:别的地方,听从您的吩咐。佗,同“他”,指示代词,别的,另外的。唯命,只听从您的命令。 京:地名,河南省荥阳县东南。 谓之京城大(tài)叔:京地百姓称共叔段为京城太叔。大,同“太”。王力、朱骏声作古今字。《说文》段注:“太从大声,后世凡言大,而以为形容未尽则作太,如大宰,俗作太宰,大子,俗作太子,周大王俗作太王是也。 祭(zhài)仲:郑国的大夫。祭:特殊读音。 都城过百雉(zhì):都邑的城墙超过了300丈。都:《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指次于国都而高于一般邑等级的城市。雉:古代城墙长一丈,宽一丈,高一丈为一堵,三堵为一雉,即长三丈。 国之害也:国家的祸害。 先王:前代君王。郭锡良《古代汉语讲授纲要》注为周开国君主文、武王。 大都不过参(sān)国之一:大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城墙的三分之一,参,同“三”。 中五之一:中等城市城墙不超过国都城墙的五分之一。“五分国之一”的省略。 小九之一:小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城墙的九分之一。“九分国之一”的省略。 不度:不合法度。 非制也:不是先王定下的制度。 不堪:受不了,控制不住的意思。 焉辟害:哪里能逃避祸害。辟,“避”的古字。 何厌(厌)之有:有何厌。有什么满足。宾语前置何:疑问代词作宾语定语。之:代词,复指前置宾语。 为之所:给他安排个地方,双宾语,即重新安排。 无使滋蔓(zīmàn):不要让他滋长蔓延,“无”通“毋”(wú)。 图:除掉。 犹:尚且。 况:何况。 多行不义,必自毙:多做不义的事,必定自己垮台。毙,本义倒下去、垮台。汉以后才有“死”义。 姑:姑且,暂且。 既而:固定词组,不久。 命西鄙北鄙(bǐ)贰于已:命令原属庄公的西部和北部的边境城邑同时也臣属于自己。鄙:边邑也,从邑,啚声,边境上的城邑。贰:两属。 公子吕:郑国大夫。 堪:承受。 若之何:固定结构,对它怎么办?之,指“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这件事。 欲与大(tài)叔:如果想把国家交给共叔段。与,给予。 臣请事之:那么我请求去事奉他。事,动词,事奉。 生民心:使动,使民生二心。 无庸:不用。“庸”、“用”通用,一般出现于否定式。 将自及:将自己赶上灾难,杜预注:“及之难也。及:本义追赶上。 收贰以为己:把两属的地方收为自己的领邑。贰,指原来贰属的西鄙北鄙。以为,“以之为”的省略。 廪(lǐn)延:地名,河南省延津县北。 厚将得众:势力雄厚,就能得到更多的百姓。众,指百姓。 不义,不暱(nì),厚将崩:共叔段对君不义,百姓就对他不亲,势力再雄厚,将要崩溃。暱:同昵(异体),亲近。 完聚:修治(城郭),聚集(百姓)。完,修葺(qì)。 缮甲兵:修整作战用的甲衣和兵器。缮,修理。甲,铠甲。兵,兵器。 具卒乘(shènɡ):准备步兵和兵车。具,准备。卒,步兵。乘,四匹马拉的战车。 袭:偷袭。行军不用钟鼓。杜预注:“轻行掩其不备曰袭”。本是贬义,后逐渐转为中性词。 夫人将启之:武姜将要为共叔段作内应。夫人,指武姜。启之,给段开城门,即作内应。启,为动用法。 公闻其期:庄公听说了偷袭的日期。 帅车二百乘:率领二百辆战车。帅,率领。古代每辆战车配备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二百乘,共甲士六百人,步卒一万四千四百人。 叛:背叛。 入:逃入。 公伐诸鄢:庄公攻打共叔段在鄢邑。诸:之于,合音词。 辛丑:干支纪日。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地支:子丑寅卯辰巳(sì)午未申酉戌(xū)亥。二者相配,用以纪日,汉以后亦用以纪年。即二十三日。 出奔共:出逃到共国(避难)。奔,逃亡。 不弟:不守为弟之道。与“父不父,子不子用法相同。”《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 如二君,故曰克: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克,战胜。 称郑伯,讽失教也: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讥,讽剌。失教,庄公本有教弟之责而未教。 谓之郑志: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志,意愿。 不言出奔,难之也: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 寘:“置”的通用字。放置,放逐。 誓之:为动,对她发誓。 黄泉:地下的泉水,喻墓穴,指死后。 悔之:为动,对这事后悔。 颍考叔:郑国大夫,执掌颍谷(今河南登封西)。 封人:管理边界的地方长官。封:聚土培植树木。古代国境以树(沟)为界,故为边界标志。 有献:有进献的东西。献作宾语,名词。 赐之食:赏给他吃的。双宾语。 食舍肉:吃的时候把肉放置一边不吃。舍,舍的古字。 尝:吃过。 羹:带汁的肉。《尔雅·释器》:“肉谓之羹。” 遗(wèi)之:赠送给她。 繄(yī)我独无:我却单单没有啊!繄:句首语气助词,不译。 敢问何谓也:冒昧地问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敢:表敬副词,冒昧。 故:原故,原因和对姜氏的誓言。 悔:后悔的心情。 何患焉:您在这件事上忧虑什么呢?焉:于是。 阙:通“掘”,挖。 隧而相见:挖个地道,在那里见面。隧,隧道,这里用作动词,指挖隧道。 其谁曰不然:那谁能说不是这样(不是跟誓词相合)呢?其,语气助词,加强反问的语气。然,代词,代庄公对姜氏发的誓言。 赋:赋诗,孔颖达疏:“谓自作诗也。”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走进隧道里,欢乐真无比。 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yì):走出隧道外,心情多欢快。中、融:上古冬韵,今押韵。外,洩:上古月韵,今不押韵。 遂为母子如初:从此作为母亲和儿子象当初一样。 君子:道德高尚的人。 施及庄公:施,延及。延及庄公。 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匮,尽。锡,通赐,给与。 其是之谓乎:其,表推测语气,之,结构助词,助词宾语前置。


简介

本文出自《左传·隐公元年》。春秋时期,周王室逐渐衰微,各诸侯国之间开始了互相兼并的战争,各国内部统治者之间争夺权势的斗争也加剧起来。隐公之年(公元前722年),郑国国君之弟公叔段,谋划夺取哥哥郑庄公的君位,庄公发现后,巧施心计,采取欲擒故纵的手段,诱使共叔段得寸进尺,愈加骄横,然后在鄢地打败了公叔段,使他“出奔”。



周郑交质

〔左丘明〕 〔周〕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

王贰于虢,郑伯怨王。

王曰:“无之。

”故周郑交质。

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

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

秋,又取成周之禾。

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

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

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

《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石碏谏宠州吁

〔左丘明〕 〔周〕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

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

又娶于陈,曰厉妫。

生孝伯,蚤死。

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

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

骄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来,宠禄过也。

将立州吁,乃定之矣。

若犹未也,阶之为祸。

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

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

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

君人者,将祸是[通“事”]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

桓公立,乃老。

臧僖伯谏观鱼

〔左丘明〕 〔周〕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

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

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

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

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

不轨不物,谓之乱政。

乱政亟行,所以败也。

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

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

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

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 公曰:“吾将略地焉。

”遂往,陈鱼而观之。

僖伯称疾不从。

书曰:“公矢鱼与棠。

”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郑庄公戒饬守臣

〔左丘明〕 〔周〕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

庚辰,傅于许。

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

”郑师毕登。

壬午,遂入许。

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

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

许既伏其罪矣。

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

”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

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

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夫许,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

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臧哀伯谏纳郜鼎

〔左丘明〕 〔周〕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纳于大庙,非礼也。

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

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

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

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

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

火龙黼黻,昭其文也。

五色比象,昭其物也。

钖鸾和铃,昭其声也。

三辰旗旗,昭其明也。

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

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

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

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

国家之败,由官邪也。

官之失德,宠赂章也。

郜鼎在庙,章孰甚焉?

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

其若之何?

”公不听。

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

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兰若生春阳

〔无名氏〕 〔周〕

兰若生春阳,涉冬犹盛滋。

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

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

夜光照玄阴,长叹恋所思。

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

左传·哀公·哀公二十七年

〔左丘明〕 〔周〕

【传】二十七年春,越子使后庸来聘,且言邾田,封于骀上。

二月,盟于平阳,三子皆从。

康子病之,言及子赣,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

」武伯曰:「然。

何不召?

」曰:「固将召之。

」文子曰:「他日请念。

」 夏四月己亥,季康子卒。

公吊焉,降礼。

晋荀瑶帅师伐郑,次于桐丘。

郑驷弘请救于齐。

齐师将兴,陈成子属孤子三日朝。

设乘车两马,系五色焉。

召颜涿聚之子晋,曰:「隰之役,而父死焉。

以国之多难,未女恤也。

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毋废前劳。

」乃救郑。

及留舒,违谷七里,谷人不知。

乃濮,雨,不涉。

子思曰:「大国在敝邑之宇下,是以告急。

今师不行,恐无及也。

」成子衣制,杖戈,立于阪上,马不出者,助之鞭之。

知伯闻之,乃还,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

」使谓成子曰:「大夫陈子,陈之自出。

陈之不祀,郑之罪也。

故寡君使瑶察陈衷焉。

谓大夫其恤陈乎?

若利本之颠,瑶何有焉?

」成子怒曰:「多陵人者皆不在,知伯其能久乎?

」中行文子告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厌齐师之门,则可尽也。

」成子曰:「寡君命恒曰:『无及寡,无畏众。

』虽过千乘,敢辟之乎?

将以子之命告寡君。

」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

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

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

」 公患三桓之侈也,欲以诸侯去之。

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故君臣多间。

公游於陵阪,遇孟武伯于孟氏之衢,曰:「请有问于子,余及死乎?

」对曰:「臣无由知之。

」三问,卒辞不对。

公欲以越伐鲁,而去三桓。

秋八月甲戌,公如公孙有陉氏,因孙于邾,乃遂如越。

国人施公孙有山氏。

悼之四年,晋荀瑶帅师围郑。

未至,郑驷弘曰:「知伯愎而好胜,早下之,则可行也。

」乃先保南里以待之。

知伯入南里,门于桔柣之门。

郑人俘酅魁垒,赂之以知政,闭其口而死。

将门,知伯谓赵孟:「入之。

」对曰:「主在此。

」知伯曰:「恶而无勇,何以为子?

」对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

」知怕不悛,赵襄子由是惎知伯,遂丧之。

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

左传·哀公·哀公二十六年

〔左丘明〕 〔周〕

【传】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孙舒帅师会越皋如、后庸、宋乐茷,纳卫侯。

文子欲纳之,懿子曰:「君愎而虐,少待之,必毒于民,乃睦于子矣。

」师侵外州,大获。

出御之,大败。

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于平庄之上。

文子使王孙齐私于皋如,曰:「子将大灭卫乎,抑纳君而已乎?

」皋如曰:「寡君之命无他,纳卫君而已。

」文子致众而问焉,曰:「君以蛮夷伐国,国几亡矣。

请纳之。

」众曰:「勿纳。

」曰:「弥牟亡而有益,请自北门出。

」众曰:「勿出。

」重赂越人,申开守陴而纳公,公不敢入。

师还,立悼公,南氏相之,以城锄与越人。

公曰:「期则为此。

」令苟有怨于夫人者,报之。

司徒期聘于越。

公攻而夺之币。

期告王,王命取之。

期以众取之。

公怒,杀期之甥之为大子者。

遂卒于越。

宋景公无子,取公孙周之子得与启,畜诸公宫,未有立焉。

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锄为大司寇。

六卿三族降听政,因大尹以达。

大尹常不告,而以其欲称君命以令。

国人恶之。

司城欲去大尹,左师曰:「纵之,使盈其罪。

重而无基,能无敝乎?

」 冬十月,公游于空泽。

辛巳,卒于连中。

大尹兴空泽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入,如沃宫。

使召六子,曰:「闻下有师,君请六子画。

」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

」乃盟于少寝之庭,曰:「无为公室不利。

」大尹立启,奉丧殡于大宫。

三日,而后国人知之。

司城茷使宣言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而专其利,令君无疾而死,死又匿之,是无他矣,大尹之罪也。

」得梦启北首而寝于卢门之外,己为鸟而集于其上,咮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

曰:「余梦美,必立。

」大尹谋曰:「我不在盟,无乃逐我,复盟之乎?

」使祝为载书,六子在唐盂。

将盟之。

祝襄以载书告皇非我,皇非我因子潞、门尹得、左师谋曰:「民与我,逐之乎?

」皆归授甲,使徇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以陵虐公室。

与我者,救君者也。

」众曰:「与之。

」大尹徇曰:「戴氏、皇氏将不利公室,与我者,无忧不富。

」众曰:「无别。

」戴氏、皇氏欲伐公,乐得曰:「不可。

彼以陵公有罪,我伐公,则甚焉。

」使国人施于大尹,大尹奉启以奔楚,乃立得。

司城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无相害也。

」 卫出公自城锄使以弓问子赣,且曰:「吾其入乎?

」子赣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

」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于陈,宁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

献公孙于卫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

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

《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顺之。

』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

左传·哀公·哀公二十五年

〔左丘明〕 〔周〕

【传】二十五年夏五月庚辰,卫侯出奔宋。

卫侯为灵台于藉圃,与诸大夫饮酒焉。

褚师声子袜而登席,公怒,辞曰:「臣有疾,异于人。

若见之,君将之,是以不敢。

」公愈怒,大夫辞之,不可。

褚师出,公戟其手,曰:「必断而足。

」闻之,褚师与司寇亥乘,曰:「今日幸而后亡。

」公之入也,夺南氏邑,而夺司寇亥政。

公使侍人纳公文懿子之车于池。

初,卫人剪夏丁氏,以其帑赐彭封弥子。

弥子饮公酒,纳夏戊之女,嬖,以为夫人。

其弟期,大叔疾之从孙甥也,少畜于公,以为司徒。

夫人宠衰,期得罪。

公使三匠久。

公使优狡盟拳弥,而甚近信之。

故褚师比、公孙弥牟、公文要、司寇亥、司徒期因三匠与拳弥以作乱,皆执利兵,无者执斤。

使拳弥入于公宫,而自大子疾之宫噪以攻公。

鄄子士请御之。

弥援其手,曰:「子则勇矣,将若君何?

不见先君乎?

君何所不逞欲?

且君尝在外矣,岂必不反?

当今不可,众怒难犯,休而易间也。

」乃出。

将适蒲,弥曰:「晋无信,不可。

」将适鄄,弥曰:「齐、晋争我,不可。

」将适泠,弥曰:「鲁不足与,请适城锄以钩越,越有君。

」乃适城锄。

弥曰:「卫盗不可知也,请速,自我始。

」乃载宝以归。

公为支离之卒,因祝史挥以侵卫。

卫人病之。

懿子知之,见子之,请逐挥。

文子曰:「无罪。

」懿子曰:「彼好专利而妄。

夫见君之入也,将先道焉。

若逐之,必出于南门而适君所。

夫越新得诸侯,将必请师焉。

」挥在朝,使吏遣诸其室。

挥出,信,弗内。

五日,乃馆诸外里,遂有宠,使如越请师。

六月,公至自越。

季康子、孟武伯逆于五梧。

郭重仆,见二子,曰:「恶言多矣,君请尽之。

」公宴于五梧,武伯为祝,恶郭重,曰:「何肥也!

」季孙曰:「请饮彘也。

以鲁国之密迩仇雠,臣是以不获从君,克免于大行,又谓重也肥。

」公曰:「是食言多矣,能无肥乎?

」饮酒不乐,公与大夫始有恶。

左传·哀公·哀公二十四年

〔左丘明〕 〔周〕

【传】二十四年夏四月,晋侯将伐齐,使来乞师,曰:「昔臧文仲以楚师伐齐,取谷。

宣叔以晋师伐齐,取汶阳。

寡君欲徼福于周公,愿乞灵于臧氏。

」臧石帅师会之,取廪丘。

军吏令缮,将进。

莱章曰:「君卑政暴,往岁克敌,今又胜都。

天奉多矣,又焉能进?

是躗言也。

役将班矣!

」晋师乃还。

饩臧石牛,大史谢之,曰:「以寡君之在行,牢礼不度,敢展谢之。

」 邾子又无道,越人执之以归,而立公子何。

何亦无道。

公子荆之母嬖,将以为夫人,使宗人衅夏献其礼。

对曰:「无之。

」公怒曰:「女为宗司,立夫人,国之大礼也,何故无之?

」对曰:「周公及武公娶于薛,孝、惠娶于商,自桓以下娶于齐,此礼也则有。

若以妾为夫人,则固无其礼也。

」公卒立之,而以荆为大子。

国人始恶之。

闰月,公如越,得大子适郢,将妻公,而多与之地。

公孙有山使告于季孙,季孙惧,使因大宰嚭而纳赂焉,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