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坛经·付嘱·第六节

师入塔后,至开元十年,壬戌八月三日,夜半,忽闻塔中如拽铁索声,众僧惊起。

见一孝子从塔中帝释献衣走出,寻见师颈有伤,具以贼事闻于州县。

县令杨侃,刺史柳无忝,得牒切加擒捉。

五日,于石角村捕得贼人,送韶州鞫问。

云:姓张,名净满,汝州梁县人,于洪州开元寺,受新罗僧金大悲钱二十千,令取六祖大师首,归海东供养。

柳守闻状,未即加刑,乃躬至曹溪,问师上足令韬曰:“如何处断?

”韬曰:“若以国法论,理须诛夷,但以佛教慈悲,冤亲平等,况彼求欲供养,罪可恕矣。

”柳守加叹曰:“始知佛门广大。

”遂赦之。

上元元年,肃宗遣使就请师衣钵归内供养。

至永泰元年五月五日,代宗梦六祖大师请衣钵。

七日,敕刺史杨缄云:“朕梦感能禅师请传衣袈裟,却归曹溪,今遣镇国大将军刘崇景顶戴而送。

朕谓之国宝,卿可于本寺如法安置,专令僧众亲承宗旨者,严加守护,勿令遗坠。

”后或为人偷窃,皆不远而获,如是者数四。

宪宗谥大鉴禅师,塔曰元和灵照。

其馀事迹,系载唐尚书王维、刺史柳宗元、刺史刘禹锡等碑,守塔沙门令韬录。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大师葬入塔后,到开元十年,岁在壬戌,八月三日夜半,忽然听到塔中有像拉拽铁链条的声音,寺院内的僧人们都大吃一惊,赶紧起来搜寻。看见一个穿孝衣的人从塔里走出来,然后见大师的真身脖颈上有伤痕,于是向州县衙门报告贼情。县令杨侃,州刺史柳无忝,下公文紧急捉拿罪犯。到了八月五日,在石角村抓到了贼人,押送到韶州衙门审问。审判结果说:罪犯姓张,名净满,是汝州梁县人,在洪州开元寺接受新罗僧人金大悲的二十千钱,让把六祖的头颅偷取出来,带回海东新罗国供养。柳太守听了招供,没有立即判罪行刑,亲自去曹溪,问大师的高足弟子令韬说:“该怎样判处断案呢?”令韬说:“如果按照国家法律,理所当然应该判杀头罪,但从佛教讲慈悲的宗旨说,冤家和亲人本质上也没有区别,何况盗贼的本意是想供养大师的头颅,这样说他的罪供养就可以宽恕了。”柳太守感叹说:“这才知道佛门真是胸怀广大啊!”于是赦免了罪犯。诣菩提场上元元年,唐肃宗派遣使者迎请大师的衣钵到宫廷内供养。到了永泰元年五月五日,唐代宗梦见六祖大师请求归还衣钵。七日,下圣旨给刺史杨缄说:“朕梦见慧能禅师请求将传法袈裟归还曹溪,现在派遣镇国大将军刘崇景庄严送回。这是朕的国宝,你可以在原寺院内妥当安置,并专门指派得大师宗旨真传的僧人们严加看守护卫,不要让它遗失。”后来又被人偷窃,都是贼人还没有逃走多远就被抓回了,像这样的情况一共有四次。唐宪宗封给慧能大鉴禅师的谥号,灵塔敕封为“元和灵照”。大师的其他事迹,都记载在唐朝尚书王维、刺史柳宗元、刺史刘禹锡等撰写的几块碑文内,守护灵塔的僧人令韬记录。


注释

开元十年:开元是唐玄宗的年号,开元十年是公元722年。 上元元年:上元是唐肃宗的年号,上元元年是公元760年。 永泰元年:永泰是唐代宗的年号,永泰元年是公元765年。


简介

《六祖坛经》,全称《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是佛教禅宗祖师惠能说,弟子法海等集录的一部经典。



为李密檄洛州文

〔祖君彦〕 〔唐〕

自元气肇辟,厥初生人,树之帝王,以为司牧,是以羲农轩顼之后,尧舜禹汤之君,靡不祗畏上元,爱育黔首,干干终日,翼翼小心,驭朽索而同危,履春冰而是惧。

故一物失所,若纳隍而愧之。

一夫有罪,遂下车而泣之。

谦德轸于责躬,忧劳切于罪己。

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蟠木距于流沙,瀚海穷于丹穴,莫不鼓腹击壤,凿井耕田,致之升平,驱之仁寿。

是以爱之如父母,敬之若神明,用能享国多年,祚延长世。

未有暴虐临人,克终天位者也。

隋氏往因周末,预奉缀衣,狐媚而图圣宝,胠箧以取神器。

及缵承负扆,狼虎其心,始曀明两之晖,终干少阳之位。

先皇大渐,侍疾禁中,遂为枭獍,便行鸩毒。

祸深于莒仆,衅酷于商臣,天地难容,人神嗟愤!

州吁安忍,阏伯日寻,剑阁所以怀凶,晋阳所以兴乱,甸人为罄,淫刑斯逞。

夫九族既睦,唐帝阐其钦明。

百世本枝,文王表其光大。

况复隳坏磐石,剿绝维城,唇亡齿寒,宁止虞虢?

欲其长久,其可得乎!

其罪一也。

禽兽之行,在于聚麀,人伦之体,别于内外。

而兰陵公主逼幸告终,谁谓敤首之贤,翻见齐襄之耻。

逮于先皇嫔御,并进银环。

诸王子女,咸贮金屋。

牝鸡鸣于诘旦,雄雉恣其群飞,衵衣戏陈侯之朝,穹庐同冒顿之寝。

爵赏之出,女谒遂成,公卿宣淫,无复纲纪。

其罪二也。

平章百姓,一日万机,未晓求衣,昃晷不食。

大禹不贵于尺璧,光武不隔于支体,以是忧勤,深虑幽枉。

而荒湎于酒,俾昼作夜,式号且呼,甘嗜声伎,常居窟室,每借糟丘。

朝谒罕见其身,群臣希睹其面,断决自此不行,敷奏于是停拥。

中山千日之饮,酩酊无名。

襄阳三雅之杯,留连讵比?

又广召良家,充选宫掖,潜为九市,亲驾四驴,自比商人,见要逆旅。

殷辛之谴为小,汉灵之罪更轻,内外惊心,遐迩失望。

其罪三也。

上栋下宇,着在《易》爻。

茅茨采椽,陈诸史籍。

圣人本意,惟避风雨,讵待朱玉之华,宁须绨锦之丽!

故璿室崇构,商辛以之灭亡。

阿房崛起,二世是以倾覆。

而不遵古典,不念前章,广立池台,多营宫观,金铺玉户,青琐丹墀,蔽亏日月,隔阂寒暑。

穷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资财,使鬼尚难为之,劳人固其不可。

其罪四也。

公田所彻,不过十亩。

人力所供,才止三日。

是以轻徭薄赋,不夺农时,宁积于人,无藏于府。

而科税繁猥,不知纪极。

猛火屡烧,漏卮难满。

头会箕敛,逆折十年之租。

杼轴其空,日损千金之费。

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弃于匡床。

万户则城郭空虚,千里则烟火断灭。

西蜀王孙之室,翻同原宪之贫。

东海糜竺之家,俄成邓通之鬼。

其罪五也。

古先哲王,卜征巡狩,唐虞五载,周则一纪。

本欲亲问疾苦,观省风谣,乃复广积薪刍,多备饔饩。

年年历览,处处登临,从臣疲弊,供顿辛苦。

飘风冻雨,聊窃比于先驱。

车辙马迹,遂周行于天下。

秦皇之心未已,周穆之意难穷。

宴西母而歌云,浮东海而观日。

家苦纳秸之勤,人阻来苏之望。

且夫天下有道,守在海外,夷不乱华,在德非险。

长城之役,战国所为,乃是狙诈之风,非关稽古之法。

而追踪秦代,板筑更兴,袭其基墟,延袤万里,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

其罪六也。

辽水之东,朝鲜之地,《禹贡》以为荒服,周王弃而不臣,示以羁縻,达其声教,苟欲爱人,非求拓土。

又强弩末矢,理无穿于鲁缟。

冲风余力,讵能动于鸿毛?

石田得而无堪,鸡肋啖而何用?

而恃众怙力,强兵黩武,惟在并吞,不思长策。

夫兵,犹火也。

不戢,将自焚,遂令亿兆夷人,只轮莫返。

夫差丧国,实为黄池之盟。

苻坚灭身,良由寿春之役。

欲捕鸣蝉于前,不知挟弹在后。

复矢相顾,髽而成行,义夫切齿,壮士扼腕。

其罪七也。

直言启沃,王臣匪躬,惟木从绳,若金须砺。

唐尧建鼓,思闻献替之言。

夏禹悬鼗,时听箴规之美。

而愎谏违卜,蠹贤嫉能,直士正人,皆由屠害。

左仆射、齐国公高颖,上柱国、宋国公贺若弼,或文昌上相,或细柳功臣,暂吐良药之言,翻加属镂之赐。

龙逢无罪,便遭夏癸之诛。

王子何辜?

滥被商辛之戮。

遂令君子结舌,贤人缄口。

指白日而比盛,射苍天而敢欺,不悟国之将亡,不知死之将至。

其罪八也。

设官分职,贵在铨衡。

察狱问刑,无闻贩鬻。

而钱神起论,铜臭为公,梁冀受黄金之蛇,孟佗荐蒲萄之酒。

遂使彝伦攸篸,政以贿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积薪居上,同汲黯之言。

囊钱不如,伤赵壹之赋。

其罪九也。

宣尼有言,无信不立,用命赏祖,义岂食言?

自昏主嗣位,每岁行幸,南北巡狩,东西征伐。

至如浩亹陪跸,东都守固,阌乡野战,雁门解围。

自外征夫,不可胜纪。

既立功勋,须酬官爵。

而志怀翻覆,言行浮诡,危急则勋赏悬授,克定则丝纶不行,异商鞅之颁金,同项王之刓印。

芳饵之下,必有悬鱼,惜其重赏,求人死力,走丸逆坡,匹此非难。

凡百骁雄,谁不仇怨。

至于匹夫蕞尔,宿诺不亏,既在乘舆,二三其德。

其罪十也。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况四维不张,三灵总瘁,无小无大,愚夫愚妇,共识殷亡,咸知夏灭。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

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是以穷奇灾于上国,猰?

暴于中原。

三河纵封豕之贪,四海被长蛇之毒,百姓歼亡,殆无遗类,十分为计,才一而已。

苍生懔懔,咸忧杞国之崩。

赤子嗷嗷,但愁历阳之陷。

且国祚将改,必有常期,六百殷亡之年,三十姬终之世。

故谶箓云:“隋氏三十六年而灭。

”此则厌德之象已彰,代终之兆先见。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况乃搀抢竟天,申繻谓之除旧。

岁星入井,甘公以为义兴。

兼朱雀门烧,正阳日蚀,狐鸣鬼哭,川竭山崩。

并是宗庙为墟之妖,荆棘旅庭之事。

夏氏则灾衅非多,殷人则咎征更少。

牵牛入汉,方知大乱之期。

王良策马,始验兵车之会。

今者顺人将革,先天不违,大誓孟津,陈命景亳,三千列国,八百诸侯,不谋而同辞,不召而自至。

轰轰隐隐,如霆如雷,彪虎啸而谷风生,应龙骧而景云起。

我魏公聪明神武,齐圣广渊,总七德而在躬,包九功而挺出。

周太保、魏公之孙,上柱国、蒲山公之子。

家传盛德,武王承季历之基。

地启元勋,世祖嗣元皇之业。

笃生白水,日角之相便彰。

载诞丹陵,大宝之文斯著。

加以姓符图纬,名协歌谣,六合所以归心,三灵所以改卜。

文王厄于羑里,赤雀方来。

高祖隐于砀山,彤云自起。

兵诛不道,《赤伏》至自长安。

锋锐难当,黄星出于梁、宋。

九五龙飞之始,天人豹变之初,历试诸难,大敌弥勇。

上柱国、司徒、东郡公翟让功宣缔构,翼亮经纶,伊尹之佐成汤,萧何之辅高帝。

上柱国、总管、齐国公孟让,柱国、历城公孟畅,柱国、绛郡公裴行俨,大将军、左长史邴元真等,并运筹千里,勇冠三军,击剑则截蛟断鳌,弯弧则吟猿落雁。

韩、彭、绛、灌,成沛公之基。

寇、贾、吴、冯,奉萧王之业。

复有蒙轮挟辀之士,拔距投石之夫,骥马追风,吴戈照日。

魏公属当期运,伏兹亿兆。

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岂辞劳倦,遂起西伯之师,将问南巢之罪。

百万成旅,四七为名,呼吸则河、渭绝流,叱咤则嵩、华自拔。

以此攻城,何城不陷。

以此击阵,何阵不摧!

譬犹泻沧海而灌残荧,举昆仑而压小卵。

鼓行而进,百道俱前,以今月二十一日届于东都。

而昏朝文武、留守段达等,昆吾恶稔,飞廉奸佞,久迷天数,敢拒义兵,驱率丑徒,众有十万,回洛仓北,遂来举斧。

于是熊罴角逐,貔虎争先,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势,曾未旋踵,瓦解冰销,坑卒则长平未多,积甲则熊耳为小。

达等助桀为虐,婴城自固,梯冲乱舞,徒设九拒之谋。

鼓角将鸣,空凭百楼之险。

燕巢卫幕,鱼游宋池,殄灭之期,匪朝伊暮。

然兴洛、虎牢,国家储积,我已先据,为日久矣。

既得回洛,又取黎阳,天下之仓,尽非隋有。

四方起义,足食足兵,无前无敌。

裴光禄仁基,雄才上将,受脤专征,遐迩攸凭,安危是托,乃识机知变,迁殷事夏。

袁谦擒自蓝水,张须陀获在荥阳,窦庆战没于淮南,郭询授首于河北,隋之亡候,聊可知也。

清河公房彦藻,近秉戎律,略地东南,师之所临,风行电击。

安陆、汝南,随机荡定。

淮安、济阳,俄然送款。

徐圆朗已平鲁郡,孟海公又破济阳,海内英雄,咸来回应。

封民赡取平原之境,郝孝德据黎阳之仓,李士雄虎视于长平,王德仁鹰扬于上党。

滑公李景、考功郎中房山基发自临渝,刘兴祖起于白朔,崔白驹在颍川起,方献伯以谯郡来,各拥数万之兵,俱期牧野之会。

沧溟之右,函谷以东,牛酒献于军前,壶浆盈于道路。

诸君等并衣冠世胄,杞梓良才,神鼎灵绎之秋,裂地封侯之始,豹变鹊起,今也其时,鼍鸣鳖应,见机而作,宜各鸠率子弟,共建功名。

耿弇之赴光武,萧何之奉高帝,岂止金章紫绶,华盖朱轮,富贵以重当年,忠贞以传奕叶,岂不盛哉!

若隋代官人,同吠尧之犬,尚荷王莽之恩,仍怀蒯聩之禄。

审配死于袁氏,不如张郃归曹。

范增困于项王,未若陈平从汉。

魏公推以赤心,当加好爵,择木而处,令不自疑。

脱猛虎犹豫,舟中敌国,夙沙之人共缚其主,彭宠之仆自杀其君,高官上赏,即以相授。

如暗于成事,守迷不反,昆山纵火,玉石俱焚,尔等噬脐,悔将何及!

黄河带地,明余旦旦之言。

皎日丽天,知我勤勤之意。

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九月九日

〔李治〕 〔唐〕

端居临玉扆,初律启金商。

凤阙澄秋色,龙闱引夕凉。

野净山气敛,林疏风露长。

砌兰亏半影,岩桂发全香。

满盖荷凋翠,圆花菊散黄。

挥鞭争电烈,飞羽乱星光。

柳空穿石碎,弦虚侧月张。

怯猿啼落岫,惊雁断分行。

斜轮低夕景,归旆拥通庄。

长安月夜与友人话故山

〔赵嘏〕 〔唐〕

宅边秋水浸苔矶,日日持竿去不归。

杨柳风多潮未落,蒹葭霜冷雁初飞。

重嘶匹马吟红叶,却听疏钟忆翠微。

今夜秦城满楼月,故人相见一沾衣。

青苔赋

〔王勃〕 〔唐〕

若夫桂洲含润,松崖秘液。

绕江曲之寒沙,抱岩幽之古石,泛回塘而积翠萦修树而凝碧,契山客之奇情,谐野人之妙适。

及其瑶房有寂,琼室无光,霏微君子之砌,蔓延君侯之堂。

引浮青而泛露,散轻绿而承霜,起金钿之旧感,惊玉箸之新行。

若夫弱质绵幕,纤滋布。

措形不用之境,托迹无人之路。

望夷险而齐归,在高深而委遇。

惟爱憎之未染,何悲欢之诡赴?

宜其背阳就阴,违喧处静,不根不蒂,无华无影。

耻桃李之暂芳,笑兰桂之非永。

故顺时而不竞,每乘幽而自整。

郊居岁暮

〔柳宗元〕 〔唐〕

屏居负山郭,岁暮惊离索。

野迥樵唱来,庭空烧烬落。

世纷因事远,心赏随年薄。

默默谅何为,徒成今与昨。

六祖坛经·付嘱·第五节

〔慧能〕 〔唐〕

大师先天二年癸丑岁,八月初三日,于国恩寺斋罢,谓诸徒众曰:“汝等各依位坐,吾与汝别。

”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后代迷人得见佛性?

”师言:“汝等谛听,后代迷人,若识众生,即是佛性。

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

吾今教汝识自心众生,见自心佛性。

欲求见佛,但识众生。

只为众生迷佛,非是佛迷众生。

自性若悟,众生是佛。

自性若迷,佛是众生。

自性平等,众生是佛。

自性邪险,佛是众生。

汝等心若险曲,即佛在众生中。

一念平直,即是众生成佛。

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何处求真佛?

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

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

故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吾今留一偈,与汝等别,名《自性真佛偈》,后代之人识此偈意,自见本心,自成佛道。

偈曰: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

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

正见自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

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见,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当来圆满真无穷。

淫性本是净性因,除淫即是净性身。

性中各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顿教门,忽遇自性见世尊。

若欲修行觅作佛,不知何处拟求真。

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见自性外觅佛,起心总是大痴人。

顿教法门已今留,救度世人须自修。

报汝当来学道者,不作此见大悠悠。

”师说偈已,告曰:“汝等好住。

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

受人吊问,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

但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

恐汝等心迷,不会吾意,今再嘱汝,令汝见性。

吾灭度后,依此修行,如吾在日。

若违吾教,纵吾在世,亦无有益。

复说偈曰: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着。

”师说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谓门人曰:“吾行矣!

”奄然迁化。

于时异香满室,白虹属地,林木变白,禽兽哀鸣。

十一月,广韶新三郡官僚,洎门人僧俗,争迎真身,莫决所之,乃焚香祷曰:“香烟指处,师所归焉。

”时香烟直贯曹溪。

十一月十三日,迁神龛并所传衣钵而回。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龛,弟子方辩以香泥上之。

门人忆念取首之记,遂先以铁叶漆布,固护师颈入塔。

忽于塔内白光出现,直上冲天,三日始散。

韶州奏闻,奉敕立碑,纪师道行,师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传衣,三十九祝发,说法利生,三十七载。

得旨嗣法者,四十三人。

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数。

达摩所传信衣,中宗赐磨衲宝钵,及方辩塑师真相,并道具等,主塔侍者尸之,永镇宝林道场。

流传《坛经》,以显宗旨。

此皆兴隆三宝,普利群生者。

六祖坛经·付嘱·第四节

〔慧能〕 〔唐〕

大师七月八日,忽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等速理舟楫。

”大众哀留甚坚。

师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

吾此形骸,归必有所。

”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可回?

”师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

”又问曰:“正法眼藏,传付何人?

”师曰:“有道者得,无心者通。

”又问:“后莫有难否?

”师曰:“吾灭后五六年,当有一人来取吾首,听吾谶曰:头上养亲,口里须餐。

遇满之难,杨柳为官。

”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萨,从东方来,一出家,一在家,同时兴化,建立吾宗,缔缉伽蓝,昌隆法嗣。

”问曰:“未知从上佛祖应现已来,传授几代,愿垂开示。

”师云:“古佛应世,已无数量,不可计也。

今以七佛为始,过去庄严劫,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今贤劫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是为七佛。

释迦文佛首传摩诃迦叶尊者,第二,阿难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优婆毱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弥遮迦尊者,第七,婆须蜜多尊者,第八,佛驮难提尊者,第九,伏驮蜜多尊者,第十,胁尊者,十一,富那夜奢尊者,十二,马鸣大士,十三,迦毗摩罗尊者,十四,龙树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罗睺罗多尊者,十七,僧伽难提尊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鸠摩罗多尊者,二十,阇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盘头尊者,二十二,摩孥罗尊者,二十三,鹤勒那尊者,二十四,师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罗尊者,二十八,菩提达摩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师,三十,僧璨大师,三十一,道信大师,三十二,弘忍大师,慧能是为三十三祖。

从上诸祖,各有禀承,汝等向后,递代流传,毋令乖误。

六祖坛经·付嘱·第三节

〔慧能〕 〔唐〕

师于太极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门人,往新州国恩寺建塔,仍令促工。

次年夏末落成。

七月一日,集徒众曰:“吾至八月,欲离世间,汝等有疑,早须相问,为汝破疑,令汝迷尽。

吾若去后,无人教汝。

”法海等闻,悉皆涕泣。

惟有神会,神情不动,亦无涕泣。

师云:“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馀者不得。

数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为忧何谁?

若忧吾不知去处,吾自知去处。

若吾不知去处,终不预报于汝。

汝等悲泣,盖为不知吾去处,若知吾去处,即不合悲泣。

法性本无生灭去来。

汝等尽坐,吾与汝说一偈,名曰《真假动静偈》,汝等诵取此偈,与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众僧作礼,请师作偈,偈曰:“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

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

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

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

但作如此见,即是真如用。

报诸学道人,努力须用意。

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

若言下相应,即共论佛义。

若实不相应,合掌令欢喜。

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

执逆诤法门,自性入生死。

”时徒众闻说偈已,普皆作礼,并体师意,各各摄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诤。

乃知大师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问曰:“和尚入灭之后,衣法当付何人?

”师曰:“吾于大梵寺说法,以至于今,钞录流行,目曰《法宝坛经》。

汝等守护,递相传授,度诸群生。

但依此说,是名正法。

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

盖为汝等信根淳熟,决定无疑,堪任大事。

然据先祖达摩大师,付授偈意,衣不合传。

偈曰: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师复曰:“诸善知识,汝等各各净心,听吾说法:若欲成就种智,须达一相三昧,一行三昧。

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

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此名一行三昧。

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含藏长养,成熟其实。

一相一行,亦复如是。

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普润大地,汝等佛性,譬诸种子,遇兹沾洽,悉皆发生。

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定证妙果。

听吾偈曰: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

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

”师说偈已,曰:“其法无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净,亦无诸相。

汝等慎勿观静,及空其心,此心本净,无可取舍。

各自努力,随缘好去。

”尔时徒众,作礼而退。

六祖坛经·付嘱·第二节

〔慧能〕 〔唐〕

“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

若全著相,即长邪见,若全执空,即长无明。

执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

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

又云:直道不立文字。

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

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著文字。

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

若著相于外,而作法求真,或广立道场,说有无之过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可见性。

但听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于道性窒碍。

若听说不修,令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无住相法施。

汝等若悟,依此说,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若有人问汝义,问有将无对,问无将有对,问凡以圣对,问圣以凡对,二道相因,生中道义。

如一问一对,馀问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

设有人问,何名为暗?

答云:明是因,暗是缘,明没则暗,以明显暗,以暗显明,来去相因,成中道义。

馀问悉皆如此。

汝等于后传法,依此转相教授,勿失宗旨。

六祖坛经·付嘱·第一节

〔慧能〕 〔唐〕

师一日唤门人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馀人,吾灭度后,各为一方师,吾今教汝说法,不失本宗。

先须举三科法门,动用三十六对,出没即离两边,说一切法,莫离自性。

忽有人问汝法,出语尽双,皆取对法,来去相因,究竟二法尽除,更无去处。

”“三科法门者,阴、界、入也。

阴是五阴,色受想行识是也。

入是十二入,外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内六门眼耳鼻舌身意是也。

界是十八界,六尘六门六识是也。

自性能含万法,名含藏识。

若起思量,即是转识。

生六识,出六门,见六尘,如是一十八界,皆从自性起用。

自性若邪,起十八邪。

自性若正,起十八正。

若恶用即众生用,善用即佛用。

用由何等?

由自性有。

”“对法外境,无情五对:天与地对,日与月对,明与暗对,阴与阳对,水与火对,此是五对也。

法相语言十二对:语与法对,有与无对,有色与无色对,有相与无相对,有漏与无漏对,色与空对,动与静对,清与浊对,凡与圣对,僧与俗对,老与少对,大与小对,此是十二对也。

自性起用十九对:长与短对,邪与正对,痴与慧对,愚与智对,乱与定对,慈与毒对,戒与非对,直与曲对,实与虚对,险与平对,烦恼与菩提对,常与无常对,悲与害对,喜与嗔对,舍与悭对,进与退对,生与灭对,法身与色身对,化身与报身对,此是十九对也。

”师言此三十六对法,若解用,即道贯一切经法,出入即离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