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六

问:“心要逐物,如何则可?

” 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职,天下乃治。

心统五官,亦要如此。

今眼要视时,心便逐在色上。

耳要听时,心便逐在声上。

如人君要选官时,便自去坐在吏部。

要调军时,便自去坐在兵部。

如此,岂惟失却君体,六卿亦皆不得其职。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问:“心要追求外物,怎么办?” 先生说:“国君端身拱手,六卿各司其职,天下才能治理得好。人心统治五官,也要这样。现在眼睛要看时,心便去逐色;耳朵要听时,心便去逐声。如果国君要选拔官吏时,亲自到吏部;要调大军时,亲自到兵部去。这样的话,不仅君王的身份荡然无存,六卿也不能尽职尽责。”


注释

六卿,即六部。 五官,耳、目、鼻、口、心。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七

〔王守仁〕 〔明〕

“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

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

知与充与遏者,志也,天聪明也。

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存此。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八

〔王守仁〕 〔明〕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闲思杂虑,如何亦谓之私欲?

” 先生曰:“毕竟从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寻其根便见。

如汝心中决知是无有做劫盗的思虑,何也?

以汝元无是心也。

汝若于货、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盗之心一般,都消灭了,光光只是心之本体,看有甚闲思虑?

此便是‘寂然不动’,便是‘未发之中’,便是‘廓然大公’。

自然‘感而遂通’,自然‘发而中节’,自然‘物来顺应’。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九

〔王守仁〕 〔明〕

问“志至气次”。

先生曰:“志之所至,气亦至焉之谓,非极至、次二之谓。

‘持其志’,则养气在其中。

‘无暴其气’,则亦持其志矣。

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夹持说。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六十

〔王守仁〕 〔明〕

问:“先儒曰:‘圣人之道,必降而自卑。

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

’如何?

” 先生曰:“不然。

如此却乃伪也。

圣人如天,无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天何尝有降而自卑?

此所谓大而化之也。

贤人如山岳,守其高而已。

然百仞者不能引而为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为万仞,是贤人未尝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则伪矣。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六十一

〔王守仁〕 〔明〕

问:“伊川谓‘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延平却教学者看未发之前气象,何如?

” 先生曰:“皆是也。

伊川恐人于未发前讨个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谓认气定时做中,故令只于涵养省察上用功。

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处,故令人时时刻刻求未发前气象,使人正目而视惟此,倾耳而听惟此,即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工夫。

皆古人不得已诱人之言也。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五

〔王守仁〕 〔明〕

问:“世道日降,太古时气象如何复见得?

” 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

人平旦一时起坐,未与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时游一般。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四

〔王守仁〕 〔明〕

“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水,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

” 时先生在塘边坐,傍有井,故以之喻学云。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三

〔王守仁〕 〔明〕

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

” 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

如养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

苟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己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

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

” 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

如夔之乐,稷之种,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

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

到得纯乎天理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

” 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皆是‘不器’。

此惟养得心体正者能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二

〔王守仁〕 〔明〕

问:“道一而已,古人论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 先生曰:“道无方体,不可执著,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

如今人只说天,其实何尝见天?

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

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

道即是天。

若识得时,何莫而非道?

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见,认定以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

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

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同异。

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

” 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始得。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一

〔王守仁〕 〔明〕

问:“知至然后可以言诚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尽,如何用得克己工夫?

” 先生曰:“人若真实切己用功不已,则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见一日,私欲之细微,亦日见一日。

若不用克己工夫,终日只是说话而已,天理终不自见,私欲亦终不自见。

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

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

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不能尽知,亦未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