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六·后唐纪五

起强圉大渊献七月,尽屠维赤奋若,凡二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秋,七月,以归德节度使王晏球为北面副招讨使。

丙寅,升夔州为宁江军,以西方鄴为节度使。

癸酉,以与高季兴夔、忠、万三州为豆卢革、韦说之罪,皆赐死。

流段凝于辽州,温韬于德州,刘训于濮州。

任圜请致仕居磁州,许之。

八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册礼使至长沙,楚王殷始建国,立宫殿,置百官,皆如天子,或微更其名:翰林学士曰文苑学士,知制诰曰知辞制,枢密院曰左右机要司,群下称之曰殿下,令曰教。

以姚彦章为左丞相,许德勋为右丞相,李鐸为司徒,崔颖为司空,拓跋恒为仆射,张彦瑶、张迎判机要司。

然管内官属皆称摄,惟朗、桂节度使先除后请命。

恒本姓元,避殷父讯改焉。

九月,帝谓安重诲曰:“从荣左右有矫宣朕旨,令勿接儒生,恐弱人志气者。

朕以从荣年少临大籓,故择名儒使辅导之,今奸人所言乃如此!

”欲斩之。

重诲请严戒而已。

北都留守李彦超请复姓符,从之。

丙寅,以枢密使孔循兼东都留守。

壬申,契丹来请修好,遣使报之。

冬,十月,乙酉,帝发洛阳,将如汴州。

丁亥,至荥阳。

民间讹言帝欲自击吴,又云欲制置东方诸侯。

宣武节度使、检校侍中硃守殷疑惧,判官高密孙晨劝守殷反,守殷遂乘城拒守。

帝遣宣徽使范延光往谕之,延光曰:“不早击之,则汴城坚矣。

愿得五百骑与俱。

”帝从之。

延光暮发,未明行二百里,抵大梁城下,与汴人战,汴人大惊。

戊子,帝至京水,遣御营使石敬瑭将亲兵倍道继之。

或谓安重诲曰:“失职在外之人,乘贼未破,或能为患,不如除之。

”重诲以为然,奏遣使赐任圜死。

端明殿学士赵凤哭胃重诲曰:“任圜义士,安肯为逆!

公滥刑如此,何以赞国!

”使者至磁州,圜聚其族酣饮,然后死,神情不挠。

己丑,帝至大梁,四面进攻,吏民缒城出降者甚众。

守殷知事不济,尽杀其族,引颈命左右斩之。

乘城者望见乘舆,相帅开门降。

孙晟奔吴,徐知诰客之。

戊戌,诏免三司逋负近二百万缗。

辛丑,吴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中书令东海王徐温卒。

初,温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知询以其兄知诰非徐氏子,数请代之执吴政,温曰:“汝曹皆不如也。

”严可求及行军副使徐玠屡劝温以知询代知诰,温以知诰孝谨,不忍也。

陈夫人曰:“知诰自我家贫贱时养之,奈何富贵而弃之!

”可求等言之不已。

温欲帅诸籓镇入朝,劝吴王称帝,将行,有疾,乃遣知询奉表劝进,因留代知诰执政。

知诰草表欲求洪州节度使,俟旦上之,是夕,温凶问至,乃止。

知询亟归金陵。

吴主赠温齐王,谥曰忠武。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筠久疾,将佐请见,不许。

副使苻彦琳等疑其已死,恐左右有奸谋,请权交符印。

筠怒,收彦琳及判官都指挥使下狱,诬以谋反。

诏取彦琳等诣阙,按之无状,释之。

徙筠为西都留守。

癸卯,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为宣武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

十一月,庚戌,吴王即皇帝位,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景王曰景皇帝,宣王曰宣皇帝。

安重诲议伐吴,帝不从。

甲子,吴大赦,改元乾贞。

丙子,吴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以徐知询为诸道副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侍中,加徐知诰都督中外诸军事。

十二月,戊寅朔,孟知祥发民丁二十万修成都城。

吴主立兄庐江公蒙为常山王,弟鄱阳公澈为平原王,兄子南昌公珙为建安王。

初,晋阳相者周玄豹尝言帝贵不可言,帝即位,欲召诣阙。

赵凤曰:“玄豹言陛下当为天子,今已验矣,无所复询。

若置之京师,则轻躁狂险之人必辐辏其门,争问吉凶。

自古术士妄言,致人族灭者多矣,非所以靖国家也。

”帝乃就除光禄卿致仕,厚赐金帛而已。

中书舍人马缟请用汉光武故事,七庙之外别立亲庙。

中书门下奏请如汉孝德、孝仁皇例,称皇不称帝。

帝欲兼称帝,群臣乃引德明、玄元、兴圣皇帝例,皆立庙京师。

帝令立于应州旧宅,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谥曰皇帝、皇后,墓曰陵。

汉主如康州。

是岁,蔚、代缘边粟斗不过十钱。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戊子,公元九二八年)春,正月,丁巳,吴主立子琏为江都王,璘为江夏王,璆为宜春王,宣帝子庐陵公玢为南阳王。

昭义节度使毛璋所为骄僭,时报赭袍,纵酒为戏,左右有谏者,剖其心而视之。

帝闻之,征为右金吾卫上将军。

契丹陷平州。

二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帝将如鄴都,时扈驾诸军家属甫迁大梁,又闻将如鄴都,皆不悦,詾詾有流言。

帝闻之,不果行。

吴自庄宗灭梁以来,使者往来不绝。

庚辰,吴使者至,安重诲以为杨敢与朝廷抗礼,遣使窥觇,拒而不受,自是遂与吴绝。

张筠至长安,守兵闭门拒之。

筠单骑入朝,以为左卫上将军。

壬辰,宁江节度使西方鄴攻拔归州。

未几,荆南复取之。

枢密使、同平章事孔循,性狡佞,安重诲亲信之。

帝欲为皇子娶重诲女,循谓重诲曰:“公职居近密,不宜复与皇子为婚。

”重诲辞之。

久之,或谓重诲曰:“循善离间人,不可置之密地。

”循知之,阴遣人结王德妃,求纳其女。

德妃请娶循女为从厚妇,帝许之。

重诲大怒,乙未,以循同平章事,充忠武节度使兼东都留守。

重诲性强愎。

秦州节度使华温琪入朝,请留阙下,帝嘉之,除左骁卫上将军,月别赐钱谷。

岁馀,帝谓重诲曰:“温琪旧人,宜择一重镇处之。

”重诲对以无阙。

他日,帝屡言之,重诲愠曰:“臣累奏无阙,惟枢密使可代耳。

”帝曰:“亦可。

”重诲无以对。

温琪闻之惧,数月不出。

重诲恶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奏建立与王都交结,有异志。

建立亦奏重诲专权,求入朝面言其状,帝召之。

既至,言重诲与宣徽使判三司张延朗结婚,相表里,弄威福。

三月,辛亥,帝见重诲,气色甚怒,谓曰:“今与卿一镇自休息,以王建立代卿,张延朗亦除外官。

”重诲曰:“臣披荆棘事陛下数十年,值陛下龙飞,承乏机密,数年间天下幸无事。

今一旦弃之外镇,臣愿闻其罪!

”帝不怿而起,以语宣徽使硃弘昭,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奈何以小忿弃之!

愿垂三思。

”帝寻召重诲慰抚之。

明日,建立辞归镇,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忧,今复去何之!

”会门下侍郎兼刑部尚书、同平章事郑珏请致仕。

己未,以珏为左仆射致仕,癸亥,以建立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孟知祥屡与董璋争盐利,璋诱商旅贩东川盐入西川,知祥患之,乃于汉州置三场重征之,岁得钱七万缗,商旅不复之东川。

楚王殷如岳州,遣六军使袁诠、副使王环、监军马希瞻将水军击荆南,高季兴以水军逆战。

至刘郎洑,希瞻夜匿战舰数十艘于港中。

诘旦,两军合战,希瞻出战舰横击之,季兴大败,俘斩以千数,进逼江陵。

季兴请和,归史光宪于楚。

军还,楚王殷让环不遂取荆南,环曰:“江陵在中朝及吴、蜀之间,四战之地也,宜存之以为吾扞蔽。

”殷说。

环每战,身先士卒,与从同甘苦。

常置针药于座右,战罢,索伤者于帐前,自傅治之。

士卒隶环麾下者相贺曰:“吾属得死所矣。

”故所向有功。

楚大举水军击汉,围封州。

汉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于是大赦,改元大有。

命左右街使苏章将神弩三千、战舰百艘救封州。

章至贺江,沉铁纟亘于水,两岸作巨轮挽纟亘,筑长堤以隐之,伏壮士于堤中。

章以轻舟逆战,阳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

挽轮举縆,楚舰不能进退,以强弩夹水射之,楚兵大败,解围遁去。

汉主以章为封州团练使。

夏,四月,以鄴都留守从荣为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以客省使太原冯赟为副留守,夹马指挥使新平杨思权为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之。

戊寅,以宣武节度使石敬瑭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加同平章事。

以枢密使范延光为成德节度使。

丙戌,以枢密使安重诲兼河南尹,以河南尹从厚为宣武节度使,仍判六军诸卫事。

吴右雄武军使苗璘、静江统军王彦章将水军万人攻楚岳州,至君山,楚王殷遣右丞相许德勋将战舰千艘御之。

德勋曰:“吴人掩吾不备,见大军,必惧而走。

”乃潜军角子湖,使王环夜帅战舰三百,屯杨林浦,绝吴归路。

迟明,吴人进军荆江口,将会荆南兵攻岳州,丁亥,至道人矶。

德勋命战棹都虞侯詹信以轻舟三百出吴军后,德勋以大军当其前,夹击之,吴军大败,虏璘及彦章以归。

初,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都镇易定十馀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赋皆赡本军。

及安重诲用事,稍以法制裁之。

帝亦以都篡父位,恶之。

时契丹数犯塞,朝廷多屯兵于幽、易间,大将往来,都阴为之备,浸成猜阻。

都恐朝迁移之它镇,腹心和昭训劝都为自全之计,都乃求婚于卢龙节度使赵德钧。

又知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有隙,遣使结为兄弟,阴与之谋复河北故事,建立阳许而密奏之。

都又以蜡书遗青、徐、潞、益、梓五帅,离间之。

又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归德节度使王晏球,晏球不从。

乃以金遗晏球帐下,使图之,不克。

癸巳,晏球以都反状闻,诏宣徽使张延朗与北面诸将议讨之。

戊戌,吴徙常山王蒙为临川王。

庚子,诏削夺王都官爵。

壬寅,以王晏球为北面讨使,权知定州行州事,以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招讨使,以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发诸道兵会讨定州。

是日,晏球攻定州,拔其北关城。

都以重赂求救于奚酋秃馁,五月,秃馁以万骑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阳,都与秃馁就攻之。

晏球与战于嘉山下,大破之。

秃馁以二千骑奔还定州。

晏球追至城门,因进攻之,得其西关城。

定州城坚,不可攻,晏球增修西关城以为行府,使三州民输税供军食而守之。

辛酉,以天雄节度副使赵敬怡为枢密使。

王晏球闻契丹发兵救定州,将大军趣望都,遣张延朗分兵退保新乐,延朗遂之真定,留赵州刺史硃建丰将兵修新乐城。

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与王都夜袭新乐,破之,杀建丰。

乙丑,王晏球、张延朗会于行唐,丙寅,至曲阳。

王都乘胜,悉其众与契丹五千骑合万馀人,邀晏球等于曲阳,丁卯,战于城南。

晏球集诸将校令之曰:“王都轻而骄,可一战擒也。

今日,诸君报国之时也。

悉去弓矢,以短兵击之,回顾者斩!

”于是骑兵先进,奋,楇挥剑,直冲其陈,大破之,僵尸蔽野。

契丹死者过半,馀众北走。

都与秃馁得数骑,仅免。

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邀击契丹,北走者殆无孑遗。

吴遣使求和于楚,请苗璘、王彦章。

楚王殷归之,使许德勋饯之。

德勋谓二人曰:“楚国虽小,旧臣宿将犹在,愿吴朝勿以措怀。

必俟众驹争皁栈,然后可图也。

”时殷多内宠,嫡庶无别,诸子骄奢,故德勋语及之。

六月,辛巳,高季兴复请称籓于吴,吴进季兴爵秦王,帝诏楚王殷讨之。

殷遣许德勋将兵攻荆南,以其子希范为监军,次沙头。

季兴从子云猛指挥使从嗣单骑造楚壁,请与希范挑战决胜,副指挥使廖匡齐出与之斗,拉杀之。

季兴惧,明日,请和,德勋还。

匡齐,赣人也。

王晏球知定州有备,未易急攻,硃弘昭、张虔钊宣言大将畏怯,有诏促令攻城。

晏球不得已,乙未,攻之,杀伤将士三千人。

先是,诏发西川兵戍夔州,孟知祥遣左肃边指挥使毛重威将三千人往。

顷之,知祥奏“夔、忠、万三州已平,请召戍兵还,以省馈运。

”帝不许。

知祥阴使人诱之,重威帅其众鼓噪逃归。

帝命按其罪,知祥请而免之。

陕州行军司马王宗寿请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赠衍顺正公,以诸侯礼葬之。

北面招讨使安审通卒。

东都民有犯私麹者,留守孔循族之。

或请听民造麹,而于秋税亩收五钱。

己未,敕从之。

壬戌,契丹复遣其酋长惕隐将七千骑救定州,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大破之。

甲子,追至易州,时久雨水涨,契丹为唐所俘斩及陷溺死者,不可胜数。

戊辰,北威武节度使王延钧为闽王。

契丹北走,道路泥泞,人马饥疲,入幽州境。

八月,甲戌,赵德钧遣牙将武从谏将精骑邀击之,分兵扼险要,生擒惕隐等数百人。

馀众散投村落,村民以白梃击之,其得脱归国者不过数十人。

自是契丹沮气,不敢轻犯塞。

初,庄宗徇地河北,获小儿,畜之宫中,及长,赐姓名曰李继陶。

帝即位,纵遣之。

王都得之,使衣黄袍坐堞间,谓王晏球曰:“此庄宗皇帝子也,已即帝位。

公受先朝厚恩,曾不念乎!

”晏球曰:“此公作小数竟何益!

吾今教公二策,不悉众决战,则束手出降耳,自馀无以求生也。

”王建立以目不知书,请罢判三司,不许。

乙未,吴大赦。

吴越王镠欲立中子传瓘为嗣,谓诸子曰:“各言汝功,吾择多者而立之。

”传瓘兄传璹、传瓘、传璟皆推传瓘,乃奏请以两镇授传瓘。

闰月,丁未,诏以传瓘为镇海、镇东节度使。

戊申,赵德钧献契丹俘惕隐等,诸将皆请诛之,帝曰:“此曹皆虏中之骁将,杀之则虏绝望,不若存之以纾边患。

”乃赦惕隐等酋长五十人,置之亲卫,馀六百人悉斩之。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贡。

初,卢文进来降,契丹以籓汉都提举使张希崇代之为卢龙节度使,守平州,遣亲将以三百骑监之。

希崇本书生,为幽州牙将,没于契丹,性和易,契丹将稍亲信之,因与其部曲谋南归。

部曲泣曰:“归固寝食所不忘也,然虏众我寡,奈何?

”希崇曰:“吾诱其将杀之,兵必溃去。

此去虏帐千馀里,比其知而征兵,吾属去远矣。

”众曰:“善!

”乃先为阱,实以石灰,明日,召虏将饮,醉,并从者杀之,投诸阱中。

其营在城北,亟发兵攻之,契丹众皆溃去。

希崇悉举其所部二万馀口来奔,诏以为汝州刺史。

吴王太后殂。

九月,辛巳,荆南败楚兵于白田,执楚岳州刺史李廷规,归于吴。

乙未,敕以温韬发诸陵,段凝反覆,令所在赐死。

己亥,以武宁节度使房知温兼荆南行营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

分遣中使发诸道兵赴襄阳,以讨高季兴。

辛丑,徙庆州防御使窦廷琬为金州刺史。

冬,十月,廷琬据庆州拒命。

丙午,以横海节度使李从敏兼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从敏,帝之从子也。

戊申,诏静难节度使李敬周发兵讨窦廷琬。

王都据定州,守备固,伺察严,诸将屡有谋翻城应官军者,皆不果。

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晏球与使者联骑巡城,指之曰:“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听外兵登城,亦非梯冲所及。

徒多杀精兵,无损于贼,如此何为!

不若食三州之租,爱民养兵以俟之,彼必内溃。

”帝从之。

十一月,有司请为哀帝位庙,诏立庙于曹州。

平卢节度使晋忠武公霍彦威卒。

忠州刺史王雅取归州。

庚寅,皇子从厚纳孔循女为妃,循因之得之大梁,厚结王德妃之党,乞留。

安重诲具奏其事,力排之,礼毕,促令归镇。

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充平卢节度使。

丙申,上问赵凤:“帝王赐人铁券,何也?

”对曰:“与之立誓,令其子孙长享爵禄耳。

”上曰:“先朝受此赐者让三人,崇韬、继麟寻皆族灭,朕得脱如毫厘耳。

”因叹息久之。

赵凤曰:“帝王心存大信,固不必刻之金石也。

”十二月,甲辰,李敬周奏拔庆州,族窦廷琬。

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寝疾,命其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从诲权知军府事。

丙辰,季兴卒。

吴主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史馆修撰张昭远上言:“臣窃见先朝时,皇弟、皇子皆喜俳优,入则饰姬妾,出则夸仆马。

习尚如此,何道能贤!

诸皇子宜精择师傅,令皇子屈身师事之,讲礼义之经,论安危之理。

古者人君即位则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祸乱之源。

今卜嗣建储,臣未敢轻议。

至于恩泽赐与之间,婚姻省侍之际,嫡庶长幼,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绝其侥冀。

”帝赏叹其言而不能用。

闽王延钧度民二万为僧,由是闽中多僧。

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从荣,年少骄很,不亲政务,帝遣左右素与从荣善者往与之处,使从容讽导之。

其人私谓从荣曰:“河南相公恭谨好善,亲礼端士,有老成之风。

相公齿长,宜自策励,勿令声问出河南之下。

”从荣不悦,退,告步军都指挥使杨思权曰:“朝廷之人皆推从厚而短我,我其废乎!

”思权曰:“相公手握强兵,且有思权在,何忧?

”因劝从荣多募部曲,缮甲兵,阴为自固之备。

又谓帝左右曰:“君每誉弟而抑其兄,我辈岂不能助之邪!

”其人惧,以告副留守冯赟,赟密奏之。

帝召思权诣阙,以从荣故,亦弗之罪也。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己丑,公元九二九年)春,正月,冯赟入为宣徽使,谓执政曰:“从荣刚僻而轻易,宜选重德辅之。

”王都、秃馁欲突围走,不得出。

二月,癸丑,定州都指挥使马让能开门纳官军,都举族自焚,擒秃馁及契丹二千人。

辛亥,以王晏球为天平节度使,与赵德钧并加兼侍中。

秃馁至大梁,斩于市。

枢密使赵敬怡卒。

甲子,帝发大梁。

丁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协卒于须水。

庚午,帝至洛阳。

王宴球在定州城下,日以私财飨士,自始攻至克城未尝戮一卒。

三月,辛巳,晏球入朝,帝美其功。

晏球谢久烦馈运而已。

皇子右卫大将军从璨性刚,安重诲用事,从璨不为之屈。

帝东巡,以从璨为皇城使。

从璨与客宴于会节园,酒酣,戏登御榻,重诲奏请诛之。

丙戌,赐从璨死。

横山蛮寇邵州。

楚王殷命其子武安节度副使、判长沙府希声知政事,总录内外诸军事,自是国政先历希声,乃闻于殷。

夏,四月,庚子朔,禁铁锡钱。

时湖南专用锡钱,铜钱一直锡钱百,流入中国,法不能禁。

丙午,楚六军副使王环败荆南兵于石首。

初令缘边置场市党项马,不令诣阙。

先是,党项皆诣阙,以贡马为名,国家约其直酬之,加以馆谷赐与,岁费五十馀万缗。

有司苦其耗蠹,故止之。

壬子,以皇子从荣为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从厚为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

契丹寇云州。

甲寅,以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赵凤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五月,乙酉,中书言:“太常改谥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庙号景宗。

既称宗则应入太庙,在别庙则不应称宗。

”乃去庙号。

帝将祀南郊,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诏谕两川,今西川献钱一百万缗,东川五十万缗。

皆辞以军用不足,西川献五十万缗,东川献十万缗。

仁矩,帝在籓镇时客将也,为安重诲所厚,恃恩骄慢。

至梓州,董璋置宴召之,日中不往,方拥妓酣饮。

璋怒,从卒徒执兵入驿,立仁矩于阶下而诟之曰:“公但闻西川斩李客省,谓我独不能邪!

”仁矩流涕拜请,仅而得免。

既而厚赂仁矩以谢之。

仁矩还,言璋不法。

未几,帝复遣退事舍人李彦珣诣东川,入境,失小礼,璋拘其从者,彦珣奔还。

高季兴之叛也,其子从诲节谏,不听。

从诲既袭位,谓僚佐曰:“唐近而吴远,舍近臣远,非计也。

”乃因楚王殷以谢罪于唐。

又遗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元信书,求保奏,复修职贡。

丙申,元信以从诲书闻,帝许之。

契丹寇云州。

六月,戊申,复以鄴都为魏州,留守、皇城使并停。

庚申,高从诲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归州刺史,上表求内附。

秋,七月,甲申,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己丑,罢荆南招讨使。

八月,吴武昌节度使兼侍中李简以疾求还江都,癸丑,卒于采石。

徐知询,简婿也,擅留简亲兵二千人于金陵,表荐简子彦忠代父镇鄂州,徐知诰以龙武统军柴再用为武昌节度使。

知询怒曰:“刘崇俊,兄之亲,三世为濠州。

彦忠吾妻族,独不得邪!

”初,楚王殷用都军判官高郁为谋主,国赖以富强,邻国皆疾之。

庄宗入洛,殷贵其子希范入贡,庄宗爱其警敏,曰:“比闻马氏当为高郁所夺,今有子如此,郁安能得之!

”高季兴亦以流言间郁于殷,殷不听。

乃遣使遗节度副使、知政事希声书,盛称郁功名,愿为兄弟。

使者言于希声曰:“高公常云‘马氏政事皆出高郁’,此子孙之忧也。

”希声信之。

行军司马杨昭遂,希声之妻族也,谋代郁任,日谮之于希声。

希声屡言于殷,称郁奢僭,且外交邻籓,请诛之。

殷曰:“成吾功业,皆郁力也。

汝勿为此言!

”希声固请罢其兵柄,乃左迁郁行军司马。

郁谓所亲曰:“亟营西山,吾将归老。

猘子渐大,能咋人矣。

”希声闻之,益怒,明日,矫以殷命杀郁于府舍,榜谕中外,诬郁谋叛,并诛其族党。

至暮,殷尚未知,是日,大雾,殷谓左右曰:“吾昔从孙儒渡淮,每杀不辜,多致兹异。

马步院岂有冤死者乎?

”明日,吏以郁死告,殷拊膺大恸曰:“吾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勋旧横罹冤酷!

”既而顾左右曰:“吾亦何可久处此乎!

”九月,上与冯道从容语及年谷屡登,四方无事。

道曰:“臣常记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历井陉之险,臣忧马蹶,执辔甚谨,幸而无失。

逮至平路,放辔自逸,俄至颠陨。

凡为天下者亦犹是也。

”上深以为然。

上又问道:“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

”道曰:“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者,惟农家为然。

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

’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

农于四人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

”上悦,命左右录其诗,常讽诵之。

鄜州兵戍东川者归本道,董璋擅留其壮者,选赢老归之,仍收其甲兵。

癸巳,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为资州税官,坐自盗抵死,观察判官冯璩、中门副使王处回为之请,孟知祥曰:“虽吾弟犯法,亦不可贷,况他人乎!

”吴越王镠居其国好自大,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则赠遗丰厚,不然则礼遇疏薄。

尝遗安重诲书,辞礼颇倨。

帝遣供奉官乌昭遇、韩玫使吴越,昭遇与玫有隙,使还,玫奏:“昭遇见镠,称臣拜舞,谓镠为殿下,及私以国事告镠。

”安重诲奏赐昭遇死。

癸巳,制镠以太师致仕,自馀官爵皆削之,凡吴越进奏官、使者、纲吏,令所在系治之。

镠令子传瓘等上表讼冤,皆不省。

初,朔方节度使韩洙卒,弟澄为留后。

未几,定远军使李匡宾聚党据保静镇作乱,朔方不安。

冬,十月,丁酉,韩澄遣使赍绢表乞朝廷命帅。

前磁州刺史康福,善胡语,上退朝,多召入便殿,访以时事,福以胡语对。

安重诲恶之,常戒之曰:“康福,汝但妄奏事,会当斩汝!

”福惧,求外补。

重诲以灵州深入胡境,为帅者多遇害,戊戌,以福为朔方、河西节度使。

福见上,涕泣辞之。

上命重诲为福更他镇,重诲曰:“福自刺史无功建节,尚复何求!

且成命已行,难以复改。

”上不得已,谓福曰:“重诲不肯,非朕意也。

”福辞行,上遣将军牛知柔、河中都指挥使卫审余等将兵万人卫送之。

审余,徐州人也。

辛亥,割阆、果二州置保宁军,壬子,以内客省使李仁矩为节度使。

先是,西川常发刍粮馈峡路,孟知祥辞以本道兵自多,难以奉它镇,诏不许,屡督之。

甲寅,知祥奏称财力乏,不奉诏。

吴诸道副都统、镇海宁国节使兼侍中徐知询自以握兵据上流,意轻徐知诰,数与知诰争权,内相猜忌,知诰患之,内枢密使王令谋曰:“公辅政日久,挟天子以令境内,谁敢不从!

知询年少,恩信未洽于人,无能为也。

”知询待诸弟薄,诸弟皆怨之。

徐玠知知询不可辅,反持其短以附知诰。

吴越王镠遗知询金玉鞍勒、器皿,皆饰以龙凤。

知询不以为嫌,乘用之。

知询典客周廷望说知询曰:“公诚能捐宝华以结朝中勋旧,使皆归心于公,则彼谁与处!

”知询从之,使廷望如江都谕意。

廷望与知诰亲吏周宗善,密输款于知诰,亦以知诰阴谋告知询。

知询召知诰诣金陵除父温丧,知诰称吴主之命不许,周宗谓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谢!

”廷望还,以告知询。

十一月,知询入朝,知诰留知询为统军,领镇海节度使,遣右雄武都指挥使柯厚征金陵兵还江都,知诰自是始专吴政。

知询责知诰曰:“先王违世,兄为人子,初不临丧,可乎?

”知诰曰:“尔挺剑待我,我何敢往!

尔为人臣,畜乘舆服御物,亦可乎!

”知询又以廷望所言诰知诰,知诰曰:“以尔所为告我者,亦廷望也。

”遂斩廷望。

壬辰,吴主加尊号曰睿圣文明光孝皇帝,大赦,改元大和。

康福行至方渠,羌胡出兵邀福,福击走之。

至青刚峡,遇吐蕃野利、大虫二族数千帐,皆不觉唐兵至,福遣卫审余掩击,大破之,杀获殆尽。

由是威声大振,遂进至灵州,自是朔方始受代。

十二月,吴加徐知诰兼中书令,领宁国节度使。

知诰召徐知询饮,以金钟酌酒赐之,曰:“愿弟寿千岁。

”知询疑有毒,引他器均之,跽献知诰曰:“愿与兄各享五百岁。

”知诰变色,左右顾,不肯受,知询捧酒不退。

左右莫知所为,伶人申渐高径前为诙谐语,掠二酒合饮之,怀金钟趋出,知诰密遣人以良药解之,已脑溃而卒。

奉国节度使、知建州王廷禀称疾退居里第,请以建州授其子继雄。

庚子,诏以继雄为建州刺史。

安重诲既以李仁矩镇阆州,使与绵州刺史武虔裕皆将兵赴治。

虔裕,帝之故吏,重诲之外兄也。

重诲使仁矩诇董璋反状,仁矩增饰而奏之。

朝廷又使武信节度使夏鲁奇治遂州城隍,缮甲兵,益兵戍之。

璋大惧。

时道路传言,又将割绵、龙为节镇,孟知祥亦惧。

璋素与知祥有隙,未尝通问,至是,璋遣使诣成都,请为其子娶知祥女。

知祥许之,谋并力以拒朝廷。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采桑子·非花非雾前时见

〔晏几道〕 〔宋〕

非花非雾前时见,满眼娇春。

浅笑微颦,恨隔垂帘看未真。

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

若是朝云,宜作今宵梦里人。

祝英台近·柳枝愁

〔史达祖〕 〔宋〕

柳枝愁,桃叶恨,前事怕重记。

红药开时,新梦又溱洧。

此情老去须休,春风多事。

便老去、越难回避。

阻幽会。

应念偷剪酴醾,柔条暗萦系。

节物移人,春暮更憔悴。

可堪竹院题诗,藓阶听雨,寸心外、安愁无地。

满庭芳·千里旌麾

〔无名氏〕 〔宋〕

千里旌麾,万家灯火,晓来气霭佳瑞。

宝猊烟里,龟甲锦屏张。

尽道蓬莱仙瑞世,九霄外、鸣玉飞香。

阴功著,恩疏三品,金诰久弥芳。

华堂。

丝管□,金樽齐捧,百拜称觞。

看绕庭兰玉,济济成行。

占尽人间五福,壶中景、日月偏长。

春难老,芳瞳发秀,千岁寿宁康。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五·后唐纪四

〔司马光〕 〔宋〕

起柔兆阉茂四月,尽强圉大渊献六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夏,四月,丁亥朔,严办将发,骑兵陈于宣仁门外,步兵陈于五凤门外。

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不知睦王存乂已死,欲奉之以作乱,帅所部兵自营中露刃大呼,与黄甲两军攻兴教门。

帝方食,闻变,帅诸王及近卫骑兵击之,逐乱兵出门,时蕃汉马步使硃守殷将骑兵在外,帝遣中使急召之,欲与同击贼。

守殷不至,引兵憩于北邙茂林之下。

乱兵焚兴教门,缘城而入,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独散员都指挥使李彦卿及宿卫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十馀人力战。

俄而帝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帝自门楼下,至绛霄庑下,抽矢,渴懑求水,皇后不自省视,遣宦者进酪,须臾,帝殂。

李彦卿等恸哭而去,左右皆散,善友敛庑下乐器覆帝尸而焚之。

彦卿,存审之子。

福进、全斌放皆太原人也。

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申王存屋及李绍荣引七百骑,焚喜庆殿,自师子门出走。

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奔南山。

宫人多逃散,硃守殷入宫,选宫人三十馀人,各令自取乐器珍玩,内于其家。

于是诸军大掠都城。

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正为群小蔽惑至此,今吾将安归乎!

”戊子,硃守殷遣使驰白嗣源,以“京城大乱,诸军焚掠不已,愿亟来救之!

”乙丑,嗣源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中而殡之。

嗣源之入鄴也,前直指挥使平遥侯益脱身归洛阳,庄宗抚之流涕。

至是,益自缚请罪。

嗣源曰:“乐为臣尽节,又何罪也!

”使复其职。

嗣源谓硃守殷曰:“公善巡徼,以待魏王。

淑妃、德妃在宫,供给尤宜丰备。

吾俟山陵毕,社稷有奉,则归籓为国家扞御北方耳。

”是日,豆卢革帅百官上笺劝进,嗣源面谕之曰:“吾奉诏讨贼,不幸部曲叛散。

欲入朝自诉,又为绍荣所隔,披猖至此。

吾本无他心,诸群遽尔见推,殊非相悉,愿勿言也!

”革等固请,嗣源不许。

李绍荣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从兵稍散。

庚寅,至平陆,止馀数骑,为人所执,折足送洛阳。

存霸亦帅众千人弃镇奔晋阳。

辛卯,魏王继岌至兴平,闻洛阳乱,复引兵而西,谋保据凤翔。

向延嗣至凤翔,以庄宗之命诛李绍琛。

初,庄宗命吕、郑二内养在晋阳,一监兵,一监仓库,自留守张宪以以下皆承应不暇。

及鄴都有变,又命汾州刺史李彦超为北都巡检。

彦超,彦卿之兄也。

庄宗既殂,推官河间张昭远劝张宪奉表劝进,宪曰:“吾一书生,自布衣至服金紫,皆出先帝之恩,岂可偷生而不自愧乎!

”昭远泣曰:“此古人所行,公能行之,忠义不朽矣。

”有李存沼者,庄宗之近属,自洛阳奔晋阳,矫传庄宗之命,阴与二内养谋杀宪及彦超,据晋阳拒守。

彦超知之,密告宪,欲先图之。

宪曰:“仆受先帝厚恩,不忍为此。

徇义而不免于祸,乃天也。

”彦超谋未决,壬辰夜,军士共杀二内养及存沼于牙城,因大掠达旦。

宪闻变,出奔欣州。

会嗣源移书至,彦超号令士卒,城中始安,遂权知太原军府。

百官三笺请嗣源监国,嗣源乃许之。

甲午,入居兴圣宫,始受百官班见。

下令称教,百官称之曰殿下。

庄宗后宫存者犹千馀人,宣徽使选其美少者数百献于监国,监国曰:“奚用此为!

”对曰:“宫中职掌不可阙也。

”监国曰:“宫中职掌宜谙故事,此辈安知!

”乃悉用老旧之人补之,其少年者皆出归其亲戚,无亲戚者任其所适。

蜀中所送宫人亦准此。

乙未,以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密使,镇州别驾张延朗为副使。

延朗,开封人也,仕梁为租庸吏,性纤巧,善事权要,以女妻重诲之子,故重诲引之。

监国令所在访求诸王。

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匿民间,或密告安重诲,重诲与李绍真谋曰:“今殿下既监国典丧,诸王宜早为之所,以壹人心。

殿下性慈,不可以闻。

”乃密遣人就田舍杀之。

后月馀,监国乃闻之,切责重诲,伤惜久之。

刘皇后与申王存渥奔晋阳,在道与存渥私通。

存渥至晋阳,李彦超不纳,走至凤谷,为其下所杀。

明日,永王存霸亦至晋阳,从兵逃散俱尽,存霸削发、僧服谒李彦超,“愿为山僧,幸垂庇护。

”军士争欲杀之,彦超曰:“六相公来,当奏取进止。

”军士不听,杀之于府门碑下。

刘皇后为尼于晋阳,监国使人就杀之。

薛王存礼及庄宗幼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峣,遭乱皆不知所终。

惟邕王存美以病风偏枯得免,居于晋阳。

徐温、高季兴闻庄宗遇弑,益重严可求、梁震。

梁震荐前陵州判官贵平孙光宪于季兴,使掌书记。

季兴大治战舰,欲攻楚,光宪谏曰:“荆南乱离之后,赖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

若又与楚国交恶,他国乘吾之弊,良可忧也。

”季兴乃止。

戊戌,李绍荣至洛阳,监国责之曰:“吾何负于尔,而杀吾儿!

”绍荣瞋目直视曰:“先帝何负于尔?

”遂斩之,复其姓名曰元行钦。

监国恐征蜀军还为变,以石敬瑭为陕州留后。

己亥,以李从珂为河中留后。

枢密使张居翰乞归田里,许之。

李绍真屡荐孔循之才,庚子,以循为枢密副使。

李强宏请复姓马。

监国下教,数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而斩之,凡谦所立苛敛之法皆罢之,因废租庸使及内勾司,依旧为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专判。

又罢诸道监军使。

以庄宗由宦官亡国,命诸道尽杀之。

魏王继岌自兴平退至武功,宦者李从袭曰:“祸福未可知,退不如进,请王亟东行以救内难。

”继岌从之。

还,至渭水,权西都留守张篯已断浮梁。

循水浮渡,是日至渭南,腹心吕知柔等皆已窜匿。

从袭谓继岌曰:“时事已去,王宜自图。

”继岌徘徊流涕,乃自伏于床,命仆夫李环缢杀之。

任圜代将其众而东。

监国命石敬瑭慰抚之,军士皆无异言。

先是,监国命所亲李氵中为华州都监,应接西师。

氵中擅逼华州节度使史彦镕入朝。

同州节度使李存敬过华州,氵中杀之,并屠其家。

又杀西川行营都监李从袭。

彦镕泣诉于安重诲,重诲遣彦镕还镇,召氵中归朝。

自监国入洛,内外机事皆决于李绍真。

绍真擅收威胜节度使李绍钦、太子少保李绍氵中下狱,欲杀之。

安重诲谓绍真曰:“温、段罪恶皆在梁朝,今殿下新平内难,冀安万国,岂专为公报仇邪!

”绍真由是稍沮。

辛丑,监国教,李绍氵中、绍钦复姓名为温韬、段凝,并放归田里。

壬寅,以孔循为枢密使。

有司议即位礼。

李绍真、孔循以为唐运已尽,宜自建国号。

监国问左右:“何谓国号?

”对曰:“先帝赐姓于唐,为唐复仇,继昭宗后,故称唐。

今梁朝之人不欲殿下称唐耳。

”监国曰:“吾年十三事献祖,献祖以吾宗属,视吾犹子。

又事武皇垂三十年,先帝垂二十年,经纶攻战,未尝不预。

武皇之基业则吾之基业也,先帝之天下则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异国乎!

”令执政更议。

吏部尚书李琪曰:“若改国号,则先帝遂为路人,梓宫安所托乎!

不惟殿下忘三世旧君,吾曹为人臣者能自安乎!

前代以旁支入继多矣,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礼。

”众从之。

丙午,监国自兴圣宫赴西宫,服斩衰,于柩前即皇帝位,百官缟素。

既而御衮冕受册,百官吉服称贺。

戊申,敕中外之臣毋得献鹰犬奇玩之类。

有司劾奏太原尹张宪委城之罪。

庚戌,赐宪死。

任圜将征蜀兵二万六千人至洛阳,明宗慰抚之,各令还营。

甲寅,大赦,改元。

量留后宫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自馀任从所适。

诸司使务有名无实者皆废之。

分遣诸军就食近畿,以省馈运。

除夏、秋税省耗。

节度、防御等使,正、至、端午、降诞四节听贡奉,毋得敛百姓。

刺史以下不得贡奉。

选入先遭涂毁文书者,令三铨止除诈伪,馀复旧规。

五月,丙辰朔,以太子宾客郑珏、工部尚书任圜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圜仍判三司。

圜忧公如家,简拔贤俊,杜绝侥幸,期年之间,府库充实,军民皆足,朝纲粗立。

圜每以天下为己任,由是安重诲忌之。

武宁节度使李绍真、忠武节度使李绍琼、贝州剌吏李绍英、齐州防御使李绍虔、河阳节度使李绍奇、洺州刺史李绍能,各请复旧姓名为霍彦威、苌从简、房知温、王晏球、夏鲁奇、米君立,许之。

从简,陈州人也。

晏球本王氏子,畜于杜氏,故请复姓王。

丁已,初令百官正衙常朝外,五日一赴内殿起居。

宦官数百人窜匿山林,或落发为僧,至晋阳者七十馀人,诏北都指挥使李从温悉诛之。

从温,帝之侄也。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于晋阳,壬戌,以金全为振武节度使、同平章事。

丙寅,赵在礼请帝幸鄴都。

戊辰,以在礼为义成节度使。

辞以军情未听,不赴镇。

李彦超入朝,帝曰:“河东无虞,尔之力也。

”庚午,以为建雄留后。

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

帝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称:“臣徒以忠实之心事陛下,得典枢机,今事粗能晓知,至于古事,非臣所及。

愿仿前朝侍讲、侍读、近代直崇政、枢密院,选文学之臣与之共事,以备应对。

”乃置端明殿学士,乙亥,以翰林学士冯道、赵凤为之。

丙子,听郭崇韬归葬,复硃友谦宫爵。

两家货财田宅,前籍没者皆归之。

戊寅,以安重诲领山南东道节度使。

重诲以襄阳要地,不可乏帅,无宜兼领,固辞。

许之。

诏发汴州控鹤指挥使张谏等三千人戍瓦桥。

六月,丁酉,出城,复还,作乱,焚掠坊市,杀权知州、推官高逖。

逼马步都指挥使、曹州刺史李彦饶为帅,彦饶曰:“汝欲吾为帅,当用吾命,禁止焚掠。

”众从之。

己亥旦,彦饶伏甲于室,诸将入贺,彦饶曰:“前日唱乱者数人而已。

”遂执张谏等四人,斩之。

其党张审琼帅众大噪于建国门,彦饶勒兵击之,尽诛其众四百人,军、州始定。

即日,以军、州事牒节度推官韦俨权知,具以状闻。

庚子,诏以枢密使孔循知汴州,收为乱者三千家,悉诛之。

彦饶,彦超之弟也。

蜀百官至洛阳,永平节度使兼侍中马全曰:“国亡至此,生不如死!

”不食而卒。

以平章事王锴等为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马,亦有复归蜀者。

辛丑,滑州都指挥使于可洪等纵火作乱,攻魏博戍兵三指挥,逐出之。

乙巳,敕:“朕二名,但不连称,皆无所避。

”戊申,加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兼侍中。

李继严至华州,闻洛中乱,复归凤翔。

帝为之诛柴重厚。

高季兴表求夔、忠、万三州为属郡,诏许之。

安重诲恃恩骄横,殿直马延误冲前导,斩之于马前,御史大夫李琪以闻。

秋,七月,重诲白帝下诏,称延陵突重臣,戒谕中外。

于可洪与魏博戍将互相奏云作乱,帝遣使按验得实,辛酉,斩可洪于都市,其首谋滑州左崇牙全营族诛,助乱者右崇牙两长剑建平将校百人亦族诛。

壬申,初令百官每五日起居,转对奏事。

契丹主攻勃海,拔其夫馀城,更命曰东丹国。

命其长子突欲镇东丹,号人皇王,以次子德光守西楼,号元帅太子。

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

契丹主闻庄宗为乱兵所害,恸哭曰:“我朝定儿也。

吾方欲救之,以勃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儿及此。

”哭不已。

虏言“朝定”,犹华言朋友也。

又谓坤曰:“今天子闻洛阳有急,何不救?

”对曰:“地远不能及。

”曰:“何故自立?

”坤为言帝所以即位之由,契丹主曰:“汉儿喜饰说,毋多谈!

”突欲侍侧,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可乎?

”坤曰:“中国无主,唐天子不得已而立。

亦由天皇王初有国,岂强取之乎!

”契丹主曰:“理当然。

”又曰:“闻吾儿专好声色游畋,不恤军民,宜其及此。

我自闻之,举家不饮酒,散遣伶人,解纵鹰犬。

若亦效吾儿所为,行自亡矣。

”又曰:“吾儿与我虽世旧,然屡与我战急,于今天子则无怨,足以修好。

若与我大河之北,吾不复南侵矣。

”坤曰:“此非使臣之所得专也。

”契丹主怒,囚之,旬馀,复召之,曰:“河北恐难得,得镇、定、幽州亦可也。

”给纸笔趣令为状,坤不可,欲杀之,韩延徽谏,乃复囚之。

丙子,葬光圣神闵孝皇帝于雍陵,庙号庄宗。

丁丑,镇州留后王建立奏涿州剌史刘殷肇不受代,谋作乱,已讨擒之。

己卯,置彰国军于应州。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豆卢革、韦说奏事帝前,或时礼貌不尽恭。

百官俸钱皆折估,而革父子独受实钱。

百官自五月给,而革父子自正月给。

由是众论沸腾。

说以孙为子,奏官。

受选人王傪赂,除近官。

中旨以库部郎中萧希甫为谏议大夫,革、说覆奏。

希甫恨之,上疏言“革、说不忠前朝,阿庚取容”。

因诬“革强夺民田,纵田客杀人。

说夺邻家井,取宿藏物。

”制贬革辰州刺史,说溆州剌史。

庚辰,赐希甫金帛,擢为散骑常侍。

辛巳,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夫馀城,述律后召诸将及酋长难制者之妻,谓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

”又集其夫泣问曰:“汝思先帝乎?

”对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

”曰:“果思之,宜往见之。

”遂杀之。

癸未,再贬豆卢革费州司户,韦说夷州司户。

甲申,革流陵州,说流合州。

孟知祥阴有据蜀之志,阅库中,得铠甲二十万,置左右牙等兵十六营,凡万六千人,营于牙城内外。

八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丁亥,契丹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东丹,与长子突欲奉契丹主之丧,将其众发夫馀城。

初,郭崇韬以蜀骑兵分左、右骁卫等六营,凡三千人。

步兵分左、右宁远等二十营,凡二万四千人。

庚寅,孟知祥增置左、右冲山等六营,凡六千人,营于罗城内外。

又置义宁等二十营,凡万六千人,分戍管内州县就食。

又置左、右牢城四营,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内。

王公俨既杀杨希望,欲邀节钺,扬言符习为治严急,军府众情不愿其还。

习还,至齐州,公俨拒之,习不改前。

公俨又令将士上表请己为帅,诏除登州剌史。

公俨不时之官,托云军情所留,帝乃徙天平节度使霍彦威为平卢节度使,聚兵淄州,以图攻取,公俨惧,乙未,始之官。

丁酉,彦威至青州,追擒之,并其族党悉斩之,支使北海韩叔嗣预焉。

其子熙载将奔吴,密告其友汝阴进士李谷,谷送至正阳,痛饮而别。

熙载谓谷曰:“吴若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

”谷笑曰:“中原若用吾为相,取吴如囊中物耳。

”庚子,幽州言契丹寇边,命齐州防御使安审通将兵御之。

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飞棹兵六营,凡六千人,分戍滨江诸州,习水战以备夔、峡。

癸酉,卢龙节度使李绍斌请复姓赵,从之,仍赐名德钧。

德钧养子延寿尚帝女兴平公主,故德钧成蒙亲任。

延寿本蓚令刘邟之子也。

加楚王殷守尚书令。

契丹述律后爱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奠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

”酋长知其意,争执德光辔欢跃曰:“愿事元帅太子。

”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

”遂立之为天皇王,突欲愠,帅数百骑欲奔唐,为逻者所遏。

述律后不罪,遣归东丹。

天皇王尊述律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

太后复纳其侄为天皇王后。

天皇王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侍于母前应对或不称旨,母扬眉视之,辄惧而趋避,非复召不敢见也。

以韩延徽为政事令。

听姚坤归复命,遣其臣阿思没骨馁来告哀。

壬午,赐李继严名从严。

冬,十月,甲申朔,初赐文武官春冬衣。

昭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骄淫残暴,己丑,自称大闽国王。

立宫殿,置百官,威仪文物皆仿天子之制,群下称之曰殿下。

赦境内,追尊其父审知曰昭武王。

静难节度使毛璋,骄僭不法,训卒缮兵,有跋扈之志,诏以颍州团练使李承约为节度副使以察之。

壬辰,徙璋为昭义节度使。

璋欲不奉诏,承约与观察判官长安边蔚从容说谕,久之,乃肯受代。

庚子,幽州奏契丹卢龙节度使卢文时来奔。

初,文进为契丹守平州,帝即位,遣间使说之,以易代之后,无复嫌怨。

文进所部皆华人,思归,乃杀契丹戍平州者,帅其众十馀万、车帐八千乘来奔。

初,魏王继岌、郭崇韬率蜀中富民输犒赏钱五百万缗,听以金银缯帛充,昼夜督责,有自杀者,给军之馀,犹二百万缗。

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饶,遣盐铁判官、太仆卿赵季良为孟知祥官告国信兼三川都制置转运使。

甲辰,季良至成都。

蜀人欲皆不与,知祥曰:“府库他人所聚,输之可也。

州县租税,以赡镇兵十万,决不可得。

”季良但发库物,不敢复言制置转运职事矣。

安重诲以知祥及东川节度使董璋皆据险要,拥强兵,恐久而难制。

又知祥乃庄宗近姻,阴欲图之。

客省使、泗州防御使李严自请为西川监军,必能制知祥。

己酉,以严为西川都监,文思使太原硃弘昭为东川副使。

李严母贤明,谓严曰:“汝前启灭蜀之谋,今日再往,必以死报蜀人矣。

”旧制,吏部给告身,先责其人输硃胶绫轴钱。

丧乱以来,贫者但受敕牒,多不取告身。

十一月,甲戌,吏部侍郎刘岳上言:“告身有褒贬训戒之辞,岂可使其人初不之睹!

”敕文班丞、郎、给、谏,武班大将军以上,宜赐告身。

其后执政议,以为硃胶绫轴,厥费无多,朝廷受以官禄,何惜小费!

乃奏:“凡除官者更不输钱,皆赐告身。

”当是时,所除正员官之外,其馀试衔、帖号止以宠激军中将校而已,及长兴以后,所除浸多,乃至军中卒伍,使、州、镇、戍胥史,皆得银青阶及宪官,岁赐告身以万数矣。

闽王延翰蔑弃兄弟,袭位才逾月,出其弟延钧为泉州刺史。

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后庭,采择不已。

延钧上书极谏,延翰怒,由是有隙。

父审知养子延禀为建州刺史,延翰与书使之采择,延禀复书不逊,亦有隙。

十二月,延禀、延钧合兵袭福州。

延禀顺流先至,福州指挥使陈陶帅众拒之,兵败,陶自杀。

是夜,延禀帅壮士百馀人趣西门,梯城而入,执守门者,发库取兵仗。

及寝门,延翰惊匿别室。

辛卯旦,延禀执之,暴其罪恶,且称延翰与妻崔氏共弑先王,告谕吏民,斩于紫宸门外。

是日,延钧至成南,延禀开门纳之,推延钧为威武留后。

癸已,以卢文进为义成节度使、同平章事。

庚子,以皇子从荣为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

赵季良等运蜀金帛十亿至洛阳,时朝迁方匮乏,赖此以济。

是岁,吴越王镠以中国丧乱,朝命不通,改元宝正。

其后复通中国,乃讳而不称。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春,正月,癸丑朔,帝更名亶。

孟知祥闻李严来监其军,恶之。

或请奏止之,知祥曰:“何必然,吾有以待之。

”遣吏至绵、剑迎候。

会武信节度使李绍文卒,知祥自言尝受密诏许便宜从事,壬戌,以西川节度副使、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李敬周为遂州留后,趣之上道,然后表闻。

严先遣使至成都,知祥自以于严有旧恩,冀其惧而自回,乃盛陈甲兵以示之,严不以为意。

安重诲以孔循少侍宫禁,谓其谙练故事,知朝士行能,多听其言。

豆卢革、韦说既得罪,朝延议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荐郑珏,又荐太常卿崔协。

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

郑珏素恶琪,故循力沮之,谓重诲曰:“李琪非无文学,但不廉耳。

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足以仪刑多士矣。

”它日议于上前,上问谁可相者,重诲以协对。

圜曰:“重诲未悉朝中人物,为人所卖。

协虽名家,识字甚少。

臣既以不学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协,为天下笑乎!

”上曰:“宰相重任,卿辈更审议之。

吾在河东时见冯书记多才博学,与物无竞,此可相矣。

”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径去,曰:“天下事一则任圜,二则任圜,圜何者!

使崔协暴死则已,不死会须相之。

”因称疾不朝者数日,上使重诲谕之,方入。

重诲私谓圜曰:“今方乏人,协且备员,可乎?

”圜曰:“明公舍李琪而相崔协,是犹弃苏合之丸,取蛣蜣之转也。

”循与重诲共事,日短琪而誉协,癸亥,竟以端明殿学士冯道及崔协并为中书议郎、同平章事。

协,邠之曾孙也。

戊辰,王延禀还建州,王延钧送之,将别,谓延钧曰:“善守先人基业,勿烦老兄再下!

”延钧逊谢甚恭而色变。

庚午,初令天下长吏每旬亲引虑系囚。

孟知祥礼遇李严甚厚,一日谒知祥,知祥谓曰:“公前奉使王衍,归而请兵伐蜀,庄宗用公言,遂致两国俱亡。

今公复来,蜀人惧矣。

且天下皆废监军,公独来监吾军,何也?

”严惶怖求哀,知祥曰:“众怒不可遏也。

”遂揖下,斩之。

又召左厢马步都虞候丁知俊,知俊大惧,知祥指严尸谓曰:“昔严奉使,汝为之副,然则故人也,为我瘗之。

”因诬奏:“严诈宣口敕,云代臣赴阙,又擅许将士优赏,臣辄已诛之。

”内八作使杨令芝以事入蜀,至鹿头关,闻严死,奔还。

硃弘昭在东川,闻之,亦惧,谋归洛。

会有军事,董璋使之入奏,弘照伪辞然后行,由是得免。

癸酉,以皇子从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从厚,从荣之母弟也。

从荣闻之,不悦。

己卯,加枢密使安重诲兼侍中,孔循同平章事。

吴马军都指挥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弹之,再用恃功不服。

侍中徐知诰阳于便殿误通起居,退而自劾,吴王优诏不问。

知诰固请夺一月俸。

由是中外肃然。

契丹改元天显,葬其主阿保机于木叶山。

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

”至墓所则杀之,前后所杀以百数。

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思温不行,后曰:“汝事先帝尝亲近,何为不行?

”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则继之。

”后曰:“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

”乃断一腕,令置墓中。

思温亦得免。

帝以冀州刺史乌震三将兵运粮入幽州,二月,戊子,以震为河北道副招讨,领宁国节度使,屯卢台军。

代泰宁节度使、同平章事房知温归兗州。

庚寅,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

丙申,以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

高季兴既得三州,请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为之,不许。

及夔州刺史潘炕罢官,季兴辄遣兵突入州城,杀戍兵而据之。

朝廷除奉圣指挥使西方鄴为刺史,不受。

又遣兵袭涪州,不克。

魏王继岌遣押牙韩珙等部送蜀珍货金帛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珙等于峡口,尽掠取之。

朝廷诘之,对曰:“珙等舟行下峡,涉数千里,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问水神。

”帝怒,壬寅,制削夺季兴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面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忠武节度使夏鲁奇为副招讨使,将步骑四万讨之。

东川节度使董璋充东南面招讨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将蜀兵下峡,仍会湖南军三面进攻。

三月,甲寅,以李敬周为武信留后。

丙辰,初置监牧,蕃息国马。

初,庄宗之克梁也,以魏州牙兵之力。

及其亡也,皇甫晖、张破败之乱亦由之。

赵在礼之徙滑州,不之官,亦实为其下所制。

在礼欲自谋脱祸,阴遣腹心诣阙求移镇,帝乃为之除皇甫晖陈州刺史,赵进贝州刺史,赵在礼为横海节度使。

以皇子从荣镇鄴都,命宣徽北院使范延光将兵送之,且制置鄴都军事。

乃出奉节等九指挥三千五百人,使军校龙晊部之,戍卢台军以备契丹,不给铠仗,但系帜于长竿以别队伍,由是皆俯首而去。

中涂闻孟知祥杀李严,军中籍籍,已有讹言。

既至,会朝延不次擢乌震为副招讨使,讹言益甚。

房知温怨震骤来代己,震至,未交印。

壬申,震召知温及诸道先锋马军都指挥使、齐州防御使安神博于东寨,知温诱龙晊所部兵杀震于席上,其众噪于营外,安审通脱身走,夺舟济河,将骑兵按甲不动。

知温恐事不济,亦上马出门,军士揽其辔曰:“公当为士卒主,去欲何之?

”知温给之曰:“骑兵皆在河西,不收取之,独有步兵,何能集事!

”遂跃马登舟济河,与审通合谋击乱兵,乱兵遂南行。

骑兵徐踵其后,部伍甚整。

乱者相顾失色,列炬宵行,疲于荒泽,诘朝,骑兵四合击之,乱兵殆尽,馀众复趣故寨,审通已焚之,乱兵进退失据,遂溃。

其匿于丛薄沟塍得免者什无一二。

范延光还至淇门,闻卢台乱,发滑州兵复如鄴都,以备奔逸。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传诏安谕孟知祥及吏民。

甲戌,至成都。

刘训兵至荆南,楚王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勋等将水军屯岳州。

高秀兴坚壁不战,求救于吴,吴人遣水军援之。

夏,四月,庚寅,敕卢台乱兵在营家属并全门处斩。

敕至鄴都,阖九指挥之门,驱三千五百家凡万馀人于石灰窑,悉斩之,永济渠为之变赤。

朝廷虽知房知温首乱,欲安反仄,癸巳,加知温兼侍中。

先是,孟知祥遣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琼华长公主及子仁赞于晋阳,及凤翔,李从严闻知祥杀李严,止之,以闻,帝听其归蜀。

丙申,至成都。

盐铁判官赵季良与孟知祥有旧,知祥奏留季良为副使。

朝廷不得已,丁酉,以季良为西川节度副使。

李昊归蜀,知祥以为观察推官。

江陵卑湿,复值久雨,粮道不继,将士疾疫,刘训亦寝疾。

癸卯,帝遣枢密使孔循往视之,且审攻战之宜。

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后王延钧为本道节度使、守中书令、琅邪王。

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说高季兴。

季兴不逊。

丙寅,遣使赐湖南行营夏衣万袭。

丁卯,又遣使赐楚王殷鞍马玉带,督馈粮于行营,竟不能得。

庚午,诏刘训等引兵还。

楚王殷遣中军使史光宪入贡,帝赐之骏马十,美女二。

过江陵,高季兴执光宪而夺之,且请举镇自附于吴。

徐温曰:“为国者当务实效而去虚名。

高氏事唐久矣,洛阳去江陵不远,唐人步骑袭之甚易,我以舟师溯流救之甚难。

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无愧乎!

”乃受其贡物,辞其称臣,听其自附于唐。

任圜性刚直,且恃与帝有旧,勇于敢为,权幸多疾之。

旧制,馆券出于户部,安重诲请从内出,与圜争于上前,往复数四,声色俱厉。

上退朝,宫人问上:“适与重诲论事为谁?

”上曰:“宰相。

”宫人曰:“妾在长安宫中,未尝见宰相、枢密奏事敢如是者,盖轻大家耳。

”上愈不悦,卒从重诲议。

圜因求罢三司,诏以枢密承旨孟鹄充三司副使权判。

鹄,魏州人也。

六月,庚辰,太子詹事温辇请立太子。

丙戌,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圜罢守太子少保。

己丑,以宣徽北院使张延朗判三司。

壬辰,贬刘训为檀州刺史。

丙申,封楚王殷为楚国王。

西方鄴败荆南水于峡中,复取夔、忠、万三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四·后唐纪三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尽柔兆阉茂三月,不满一年。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后宫迎于七里亭。

蜀主入妃嫔中作回鹘队入宫。

丁酉,出见群臣于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视,竟无一言以救国患。

戊戌,李绍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

昭武节度使林思谔先弃城奔阆州,遣使请降。

甲辰,魏王继岌至剑州,蜀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寿以遂、合、渝、泸、昌五州降。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门,严兵自卫。

蜀主及太后自往劳之,宗弼骄慢无复臣礼。

乙巳,劫迁蜀主及太后后宫诸王于西宫,收其玺绶,使亲吏于义兴门邀取内库金帛,悉归其家。

其子承涓杖剑入宫,取蜀主宠姬数人以归。

丙午,宗弼自称权西川兵马留后。

李绍琛进至绵州,仓库民居已为蜀兵所燔,又断绵江浮梁,水深,无舟楫可渡,绍琛谓李严曰:“吾悬军深入,利在速战。

乘蜀人破胆之时,但得百骑过鹿头关,彼且迎降不暇。

若俟修缮桥梁,必留数日,或教王衍坚闭近关,折吾兵势,倘延旬浃,则胜负未可知矣。

”乃与严乘马浮渡江,从兵得济者仅千人,溺死者亦千馀人,遂入鹿关头。

丁未,进据汉州。

居三日,后军始至。

王宗弼遣使以币马牛酒劳军,且以蜀主书遗李严曰:“公来吾即降。

”或谓严:“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

”严不从,欣然驰入成都,抚谕吏民,告以大军继至,蜀君臣后宫皆恸哭。

蜀主引严见太后,以母妻为托。

宗弼犹乘城为守备,严悉命撤去楼橹。

己酉,魏王继岌至绵州,蜀主命翰林学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书待郎、同平章事王锴草降书,遣兵部侍郎欧阳彬奉之以迎继岌及郭崇韬。

王宗弼称蜀君臣久欲归命,而内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宣徽使李周辂、欧阳晃荧惑蜀主。

皆斩之,函首送继岌。

又责文思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成都尹韩昭佞谀,枭于金马坊门。

内外马步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徐延琼、果州团练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顾在珣及诸贵戚皆惶恐,倾其家金帛妓妾以赂宗弼,仅得免死。

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杀之。

辛亥,继岌至德阳。

宗弼遣使奉笺。

称已迁蜀主于西第,安抚军城,以俟王师。

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后宫及珍玩赂继岌及郭崇韬,求西川节度使,继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献为!

”留其物而遣之。

李绍琛留汉州八日以俟都统,甲寅,继岌至汉州,王宗弼迎谒。

乙卯,至成都。

丙辰,李严引蜀主及百官仪卫出降于升迁桥,蜀主白衣、衔璧、牵羊,草绳萦首,百官衰绖、徒跣、舆榇,号哭俟命。

继岌受璧,崇韬解缚,焚榇,承制释罪。

君臣东北向拜谢。

丁巳,大军入成都。

崇韬禁军士侵掠,市不改肆。

自出师至克蜀,凡七十日。

得节度十,州六十四,县二百四十九,兵三万,铠仗、钱粮、金银、缯锦共以千万计。

高季兴闻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过也。

”梁震曰:“不足忧也。

唐主得蜀益骄,亡无日矣,安知其不为吾福!

”楚王殷闻蜀亡,上表称:“臣已营衡麓之间为菟裘之地,愿上印绶以保馀龄。

”上优诏慰谕之。

平蜀之功,李绍琛为多,位在董璋上。

而璋素与郭崇韬善,崇韬数召璋与议军事。

绍琛心不平,谓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朴樕相从,反呫嗫于郭公之门,谋相倾害。

吾为都将,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

”璋诉于崇韬。

十二月,崇韬表璋为东川节度使,解其军职。

绍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险阻,定两川,璋乃坐有之邪!

”乃见崇韬言:“东川重地,任尚书有文武才。

宜表为帅。

”崇韬怒曰:“绍琛反邪,何敢违吾节度!

”绍琛惧而退。

初,帝遣宦者李从袭等从魏王继岌伐蜀。

继岌虽为都统,军中制置补署一出郭崇韬,崇韬终日决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外,牙门索然,从袭等固耻之。

及破蜀,蜀之贵臣大将争以宝货、妓乐遗崇韬及其子廷诲,魏王所得,不过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已,从袭等益不平。

王宗弼之自为西川留后也,赂崇韬求为节度使,崇韬阳许之。

既而久未得,乃帅蜀人列状见继岌,请留崇韬镇蜀。

从袭等因谓继岌曰:“郭公父子专横,今又使蜀人请己为帅,其志难测,王不可不为备。

”继岌谓崇韬曰:“主上倚侍中如山岳,不可离庙堂,岂肯弃元臣于蛮夷之域乎!

且此非余之所敢知也,请诸人诣阙自陈。

”由是继岌与崇韬互相疑。

会宋光葆自梓州来,诉王宗弼诬杀宋光嗣等。

又,崇韬征犒军钱数万缗于宗弼,宗弼靳之,士卒怨怒,夜,纵火喧噪。

崇韬欲诛宗弼以自明,己巳,白继岌收宗弼及王宗勋、王宗渥,皆数其不忠之罪,族诛之,籍没其家。

蜀人争食宗弼之肉。

辛未,闽忠懿王审知卒,子延翰自称威武留后。

汀州民陈本聚众三万围汀州,延翰遣右军都监柳邕等将兵二万讨之。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继岌诘之曰:“居大镇,拥强兵,何以不拒战?

”对曰:“畏大王神武。

”曰:“然则何不降?

”对曰:“王师不入境。

”曰:“所俱入羌者几人?

”对曰:“万二千人。

”曰:“今归者几人?

”对曰:“二千人。

”曰:“可以偿万人之死矣。

”皆斩之,并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阳。

帝议选北都留守,枢密承旨段徊等恶鄴都留守张宪,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张宪不可。

宪虽有宰相器,今国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此都独系一方安危,不为重也。

”乃徙宪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

以户部尚书王正言为兴唐尹,知鄴都留守事。

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彦琼为鄴都监军。

彦琼,本伶人也,有宠于帝。

魏、博等六州军旅金谷之政皆决于彦琼,威福自恣,陵忽将佐,自正言以下皆谄事之。

初,帝得魏州银枪效节都近八千人,以为亲军,皆恿悍无敌。

夹河之战,实赖其用,屡立殊功,常许以灭梁之日大加赏赉。

既而河南平,虽赏赉非一,而士卒恃功,骄恣无厌,更成怨望。

是岁大饥多流亡,租赋不充,道路涂潦,漕辇艰涩,东都仓廪空竭,无以给军士。

租唐使孔谦日于上东门外望诸州漕运,至者随以给之。

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为群,往往馁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

己卯,猎于白沙,皇后,皇子、后宫毕从。

庚辰,宿伊阙。

辛巳,宿潭泊。

壬午,宿龛涧。

癸未,还宫。

时大雪,吏座有僵仆于道路者。

伊、汝间饥尤甚,卫兵所过,责其供饷,不得,则坏其什器,撤其室庐以为薪,甚于寇盗,县吏皆窜匿山谷。

有白龙见于汉宫。

汉主改元白龙,更名曰龚。

长和骠信郑旻遣其布燮郑昭淳求婚于汉,汉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

长和即唐之南诏也。

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入朝。

闰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阳,帝宠待甚厚。

帝以军储不足,谋于群臣,豆卢革以下皆莫知为计。

吏部尚书李琪上疏,以为:“古者量入以为出,计农而发兵,故虽有水旱之灾而无匮乏之忧。

近代税农以养兵,未有农富给而兵不足,农捐瘠而兵丰饱者也。

今纵未能蠲省租税,苟除折纳、纽配之法,农亦可以小休矣。

”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丁酉,诏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无取者悉纵归田里。

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韬随事奖任。

又赐王衍诏,略曰:“固当袭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

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庚子,彰武、保大节度使兼史书令高万兴卒,以其子保大留后允韬为彰武留后。

帝以军储不充,欲如汴州,谏官上言:“不如节俭以足用,自古无就食天子。

今杨氏未灭,不宜示以虚实。

”乃止。

辛亥,立皇弟存美为邕王,存霸为永王,存礼为薛王,存渥为申王,存又为睦王,存确为通王,存纪为雅王。

郭崇韬素疾宦官,尝密谓魏王继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马亦不可乘,况任宦官!

宜尽去之,专用士人。

”吕知柔窃听,闻之,由是宦官皆切齿。

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

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命任圜、张筠分道招讨,以是淹留未还。

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崇韬不出郊迎,及见,礼节又倨,延嗣怒。

李从袭谓延嗣曰:“魏王,太子也。

主上万福,而郭公专权如是。

郭廷诲拥徒出入,日与军中饶将、蜀土豪杰狎饮,指天画地,近闻白其父请表己为蜀帅。

又言‘蜀地富饶,大人宜善自为谋。

’今诸军将校皆郭氏之党,王寄身于虎狼之口,一委有变,吾属不知委骨何地矣。

”因相向垂涕。

延嗣归,具以语刘后。

后泣诉于帝,请早救继岌之死。

前此帝闻蜀人请崇韬为帅,已不平,至是闻延嗣之言,不能无疑。

帝阅蜀府库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货无算,何如是之微也?

”延嗣曰:“臣闻蜀破,其珍货皆入于崇韬父子,崇韬有金万两,银四十万两,钱百万缗,名马千匹,他物称是,廷诲所取,复在其外。

故县官所得不多耳。

”帝遂怒形于色。

及孟知祥将行,帝语之曰:“闻郭崇韬有异志,卿到,为朕诛之。

”知祥曰:“崇韬,国之勋旧,不宜有此。

俟臣至蜀察之,苟无他志则遣还。

”帝许之。

壬子,知祥发洛阳。

帝寻复遣衣甲库使马彦珪驰诣成都观崇韬去就,如奉诏班师则已,若有迁延跋扈之状,则与继岌图之。

彦珪见皇后,说之曰:“臣见向延嗣言蜀中事势忧在朝夕,今上当断不断,夫成败之机,间不容发,安能缓急禀命于三千里外乎!

”皇后复言于帝,帝曰:“传闻之言,未知虚实,岂可遽尔果决?

”皇后不得请,退,自为教与继岌,令杀崇韬。

知祥行至石壕,彦珪夜叩门宣诏,促知祥赴镇,知祥窃叹曰:“乱将作矣!

”乃昼夜兼行。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辐氵奏。

湖南地多铅铁,殷用军都判官高郁策,铸铅铁为钱,商旅出境,无所用之,皆易他货而去,故能以境内所馀之物易天下百货,国以富饶。

湖南民不事桑蚕,郁命民输税者皆以帛代钱,未几,民间机杼大盛。

吴越王镠遣使者沈瑫致书,以受玉册,封吴越国王告于吴。

吴人以其国名与己同,不受书,遣瑫还。

仍戒境上无得通吴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上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春,正月,庚申,魏王继岌遣李继严、李严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数千人诣洛阳。

河中节度使、尚书令李继麟自恃与帝故旧,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诸伶宦求丐无厌,遂拒不与。

大军之征蜀也,继麟阅兵,遣其子令德将之以从。

景进与宦官谮之曰:“继麟闻大军起,以为讨己,故惊惧,阅兵自卫。

”又曰:“崇韬所以敢倔强于蜀者,与河中阴谋,内外相应故也。

”继麟闻之惧,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亲止之,继麟曰:“郭侍中功高于我。

今事势将危,吾得见主上,面陈至诚,则谗人获罪矣。

”癸亥,继麟入朝。

魏王继岌将发成都,令任圜权知留事,以俟孟知祥。

诸军部署已定,是日,马彦珪至,以皇后教示继岌,继岌曰:“大军垂发,彼无衅端,安可为此负心事!

公辈勿复言。

且主上无敕,独以皇后教杀招讨使,可乎?

”李从袭等泣曰:“既有此迹,万一崇韬闻之,中涂为变,益不可救矣。

”相与巧陈利害,继岌不得已从之。

甲子旦,从袭以继岌之命召崇韬计事,继岌登楼避之。

崇韬方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并杀其子廷诲、廷信。

外人犹未之知。

都统推官饶阳李崧谓继岌曰:“今行军三千里外,初无敕旨,擅杀大将,大王奈何行此危事!

独不能忍之至洛阳邪?

”继岌曰:“公言是也,悔之无及。

”崧乃召书吏数人,登楼去梯,矫为敕书,用蜡印宣之,军中粗定。

崇韬左右皆窜匿,独掌书记滏阳张厉诣魏王府恸哭久之。

继岌命任圜代崇韬总军政。

魏王通谒李廷安献蜀乐工二百馀人,有严旭者,王衍用为蓬州刺史,帝问曰:“汝何以得刺史?

”对曰:“以歌。

”帝使歌而善之,许复故任。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

时新杀郭崇韬,人情未安,知祥慰抚吏民,犒赐将卒,去留帖然。

闽人破陈本,斩之。

契丹主击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虚袭之,戊寅,遣梅老鞋里来修好。

马彦珪还洛阳,乃下诏暴郭崇韬之罪,并杀其子廷说、廷让、廷议,于是朝野骇惋,群议纷然,帝使宦者潜察之。

保大节度使睦王存乂,崇韬之婿也。

宦官欲尽去崇韬之党,言“存乂对诸将攘臂垂泣,为崇韬称冤,言辞怨望。

”庚辰,幽存乂于第,寻杀之。

景进言:“河中人有告变,言李继麟与郭崇韬谋反。

崇韬死,又与存乂连谋。

”宦官因共劝帝速除之,帝乃徙继麟为义成节度使,是夜,遣蕃汉马步使硃守殷以兵围其第,驱继麟出徽安门外杀之,复其姓名曰硃友谦。

友谦二子,令德为武信节度使,令锡为忠武节度使。

诏魏王继岌诛令德于遂州,郑州刺史王思同诛令锡于许州,河阳节度使李绍奇诛其家人于河中。

绍奇至其家,友谦妻张氏帅家人二百馀口见绍奇曰:“硃氏宗族当死,愿无滥及平人。

”乃别其婢仆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

张氏又取铁券以示绍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赐也,我妇人,不识书,不知其何等语也。

”绍奇亦为之惭。

友谦旧将吏武等七人,时为刺史,皆坐族诛。

时洛中诸军饥窘,妄为谣言,伶官采之以闻于帝,故郭崇韬、硃友谦皆及于祸。

成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嗣源亦为谣言所属,帝遣硃守殷察之。

守殷私谓嗣源曰:“令公勋业振主,宜自图归籓以远祸。

”嗣源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无所可避,皆委之于命耳。

”时伶宦用事,勋旧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数四,赖宣徽使李绍宏左右营护,以是得全。

魏王继岌留马步都指挥使陈留李仁罕、马军都指挥使东光潘仁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浚仪张业、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骁锐指挥使平恩李廷厚戍成都。

甲申,继岌发成都,命李绍琛帅万二千人为后军,行止常差中军一舍。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绍宏为枢密使。

魏博指挥使杨仁晸,将所部兵戍瓦桥,逾年代归,至贝州,以鄴都空虚,恐兵至为变,敕留屯贝州。

时天下莫知郭崇韬之罪,民间讹言云:“崇韬杀继岌,自王于蜀,故族其家。

”硃友谦子建徽为澶州刺史,帝密敕鄴都监军史彦琼杀之。

门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驰马出城,不言何往。

”又讹言云:“皇后以继岌之死归咎于帝,已弑帝矣,故急召彦琼计事。

”人情愈骇。

杨仁晸部兵皇甫晖与其徒夜博不胜,因人情不安,遂作乱,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者,吾魏军力也。

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馀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旧劳,更加猜忌。

远戍逾年,方喜代归,去家咫尺,不使相见。

今闻皇后弑逆,京师已乱,将士愿与公俱归,仍表闻朝廷。

若天子万福,兴兵致讨,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为富贵之资乎?

”仁晸不从,晖杀之。

又劫小校,不从,又杀之。

效节指挥使赵在礼闻乱,衣不及带,逾垣而走,晖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礼惧而从之。

乱兵遂奉以为帅,焚掠贝州。

晖,魏州人。

在礼,涿州人也。

诘旦,晖等拥在礼南趣临清、永济、馆陶,所过剽掠。

壬辰晚,有自贝州来告军乱将犯鄴都者,都巡检使孙鐸等亟诣史彦琼,请授甲乘城为备。

彦琼疑鐸等有异志,曰:“告者云今日贼至临清,计程须六日晚方至,为备未晚。

”孙鐸曰:“贼既作乱,必乘吾未备,昼夜倍道,安肯计程而行!

请仆射帅众乘城,鐸募劲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击之,贼既势挫,必当离散,然后可扑讨也。

必俟其至城下,万一有奸人为内应,则事危矣。

”彦琼曰:“但严兵守城,何必逆战!

”是夜,贼前锋攻北门,弓弩乱发。

时彦琼将部兵宿北门楼,闻贼呼声,即时掠溃。

彦琼单骑奔洛阳。

癸巳,贼入鄴都,孙鐸等拒战不胜,亡去。

赵在礼据宫城,署皇甫晖及军校赵进为马步都指挥使,纵兵大掠。

进,定州人也。

王正言方据按召吏草奏,无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贼已入城,杀掠于市,吏皆逃散,公尚谁呼!

”正言惊曰:“吾初不知也。

”又索马,不能得,乃帅僚佐步出门谒在礼,再拜请罪。

在礼亦拜,曰:“士座思归耳,尚书重德,勿自卑屈。

”慰谕遣之。

众推在礼为魏博留后,具奏其状。

北京留守张宪家在鄴都,在礼厚抚之,遣使以书诱宪,宪不发封,斩其使以闻。

甲午,以景进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吏大夫、上柱国。

丙申,史彦琼至洛阳。

帝问可为大将者于枢密使李绍宏,绍宏复请用李绍钦,帝许之,令条上方略。

绍钦所请偏裨,皆梁旧将,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

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烦大将,绍荣可办也。

”帝乃命归德节度使李绍荣将骑三千诣鄴都招抚,亦征诸道兵,备其不服。

郭崇韬之死也,李绍琛谓董璋曰:“公复欲呫嗫谁门乎?

”璋惧,谢罪。

魏王继岌军还至武连,遇敕使,谕以硃友谦已伏诛,令董璋将兵之遂州诛硃令德。

时绍琛将后军魏城,闻之,以帝不委己杀令德而委璋,大惊。

俄而璋过绍琛军,不谒。

绍琛怒,乘酒谓诸将曰:“国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谋而吾之战功也。

至于去逆效顺,与国家掎角以破梁,则硃公也。

今硃、郭皆无罪族灭,归朝之后,行及我矣。

冤哉,天乎!

奈何!

”绍琛所将多河中兵,河中将焦武等同号哭于军门曰:“西平王何罪,阖门屠脍!

我属归则与史武等同诛,决不复东矣。

”是日,魏王继岌至泥溪,绍琛至剑州遣人白继岌云:“河中将士号哭不止,欲为乱。

”丁酉,绍琛自剑州拥兵西还,自称西川节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称奉诏代孟知祥,招谕蜀人,三日间众至五万。

戊戌,李继严至凤翔,监军使柴重厚不以符印与之,促令诣阙。

己亥,魏王继岌至利州,李绍琛遣人断桔柏津。

继岌闻之,以任圜为副招讨使,将步骑七千,与都指挥使梁汉颙、监军李延安追讨之。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赵太等四百人据城自称安国留后。

诏东北面招讨副使李绍真讨之。

辛丑,任圜先令别将何建崇击剑门关,下之。

李绍荣至鄴都,攻其南门,遣人以敕招谕之,赵在礼以羊酒犒师,拜于城上曰:“将士思家擅归,相公诚善为敷奏,得免于死,敢不自新!

”遂以敕遍谕军士。

史彦琼戟手大骂曰:“群死贼,城破万段!

”皇甫晖胃其众曰:“观史武德之言,上不赦我矣。

”因聚噪,掠敕书,手坏之,守陴拒战,绍荣攻之不利,以状闻,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遣噍类!

”大发诸军讨之。

壬寅,绍荣退屯澶州。

甲辰夜,从马直军士王温等五人杀军使,谋作乱,擒斩之。

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本优人也,优名郭门高。

帝与梁相拒于得胜,募勇士挑战,从谦应募,俘斩而还,由是益有宠。

帝选诸军骁勇者为亲军,分置四指挥,号从马直,从谦自军使积功至指挥使。

郭崇韬方用事,从谦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乂以从谦为假子。

及崇韬、存乂得罪,从谦数以私财飨从马直诸校,对之流涕,言崇韬之冤。

及王温作乱,帝戏之曰:“汝既负我附崇韬、存乂,又教王温反,欲何为也?

”从谦益惧。

既退,阴谓诸校曰:“主上以王温之故,俟鄴都平定,尽坑若曹。

家之所有宜尽市酒肉,勿为久计也。

”由是亲军皆不自安。

乙巳,王衍至长安,有诏止之。

先是,帝诸弟虽领节度使,皆留京师,但食其俸。

戊申,始命护国节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

丁未,李绍荣以诸道兵再攻鄴都。

庚戌,裨将杨重霸帅众数百登城,后无继者,重霸等皆死。

贼知不赦,坚守无降意。

朝廷患之,日发中使促魏王继岌东还。

继岌以中军精兵皆从任圜讨李绍琛,留利州待之,未得还。

李绍荣讨赵在礼久无功,赵太据邢州未下。

沧州军乱,小校王景戡讨定之,因自为留后。

河朔州县告乱者相继。

帝欲自征鄴都,宰相、枢密使皆言京师根本,车驾不可轻动,帝曰:“诸将无可使者。

”皆曰:“李嗣源最为勋旧。

”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卫。

”皆曰:“他人无可者。

”忠武节度使张全义亦言:“河朔多事,久则患深,宜令总管进讨。

若倚绍荣辈,未见成功之期。

”李绍宏亦屡言之,帝以内外所荐,久乃许之,甲寅,命嗣源将亲军讨鄴都。

延州言绥、银军乱,剽州城。

董璋将兵二万屯绵州,会任圜讨李绍琛。

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绍琛军,绍之曰:“吾奉诏召孟郎,公若缓兵,自当得蜀。

”既至成都,劝孟知祥为战守备。

知祥浚壕树栅,遣马步都指挥使李仁罕将四万人,骁锐指挥使李延厚将二千人讨绍琛。

延厚集其众询之曰:“有少壮勇锐,欲立功求富贵者东!

衰疾畏懦,厌行陈者西!

”得选兵七百人以行。

是日,任圜军追及绍琛于汉州,绍琛出兵逆战。

招讨掌书记张厉请伏精兵于后,以赢兵诱之,圜从之,使董璋以东川赢兵先战而却。

绍琛轻圜书生,又见其兵赢,极力追之,伏兵发,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自是绍琛入汉州,闭城不出。

三月,丁已朔,李绍真奏克刑州,擒赵太等。

庚申,绍真引兵至鄴都,营于城西北,以太等徇于鄴都城下而杀之。

辛酉,以威武节度副使王廷翰为威武节度使。

壬戌,李嗣源至鄴都,营于城西南。

甲子,嗣源下令军中,诘旦攻城。

是夜,从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帅众大噪,杀都将,焚营舍。

诘旦,乱兵逼中军,嗣源帅亲军拒战,不能敌,乱兵益炽。

嗣源叱而问之曰:“尔曹欲何为?

”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得天下。

今主上弃恩任威,贝州戍卒思归,主上不赦,云‘克城之后,当尽坑魏博之军’。

近从马直数卒喧竞,遽欲尽诛其众。

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

今众议欲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道之军,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为军民之主。

”嗣源泣谕之,不从。

嗣源曰:“尔不用吾言,任尔所为,我自归京师。

”乱兵拔白刃环之,曰:“此辈虎狼也,不识尊卑,令公去欲何之!

”因拥嗣源及李绍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晖逆击张破败,斩之,外兵皆溃。

赵在礼帅诸校迎拜嗣源,泣谢曰:“将士辈负令公,敢不惟命是听!

”嗣源诡说在礼曰:“凡举大事,须藉兵力,今外兵流散无所归,我为公出收之。

”在礼乃听嗣源、绍真俱出城,宿魏县,散兵稍有至者。

汉州无城堑,树木为栅。

乙丑,任圜进攻其栅,纵火焚之,李绍琛引兵出战于金雁桥,兵败,与十馀骑奔绵竹,追擒之。

孟知祥自至汉州犒军,与任圜、董璋置酒高会,引李绍琛槛车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饮之,谓曰:“公已拥节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贵,而求入此槛车邪!

”绍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两川,一旦无罪族诛。

如绍琛辈安保首领!

以此不敢归朝耳。

”魏王继岌既获绍琛,乃引兵倍道而东。

孟知祥获陕虢都指挥使汝阴李肇、河中都指挥使千乘侯弘实,以肇为牙内马步都指挥使,弘实副之。

蜀中群盗犹未息,知祥择廉吏使治州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

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张业将兵分讨群盗,悉诛之。

李嗣源之为乱兵所逼也,李绍荣有众万人,营于城南,嗣源遣牙将张虔钊、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欲与共诛乱者。

绍荣疑嗣源之诈,留使者,闭壁不应。

及嗣源入鄴都,遂引兵去。

嗣源在魏县,众不满百,又无兵仗。

李绍真所将镇兵五千,闻嗣源得出,相帅归之,由是嗣兵稍振。

嗣源泣谓诸将曰:“吾明日当归籓,上章待罪,听主上所裁。

”李绍真及中门使安重诲曰:“此策非宜。

公为元帅,不幸为凶人所劫。

李绍荣不战而退,归朝必以公藉口。

公若归籓,则为据地邀君,适足以实谗慝之言耳。

不若星行诣阙,面见天子,庶可自明。

”嗣源曰:“善!

”丁卯,自魏县南趣相州,遇马坊使康福,得马数千匹,始能成军。

福,蔚州人也。

平卢节度使符习将本军攻鄴都,闻李嗣源军溃,引兵归。

至淄州,监军使杨希望遣兵逆击之,习惧,复引兵而西。

青州指挥使王公俨攻希望,杀之,因据其城。

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皆恃恩与节度使争权,及鄴都军变,所在多杀之。

安义监军杨继源谋杀节度使孔勍,勍先诱而杀之。

武宁监军以李绍真从李嗣源,谋杀其元从,据城拒之。

权知留后淳于晏帅诸将先杀之。

晏,登州人也。

戊辰,以军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

民不聊生。

忠武节度使、尚书令齐王张全义闻李嗣源入鄴都,忧惧不食,辛未,卒于洛阳。

租庸使以仓储不足,颇朘刻军粮,军士流言益甚。

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馀,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赈救,惧有离心。

俟过凶年,其财复集。

”上即欲从之,刘后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

命既在天,人如我何!

”宰相又于便殿论之,后属耳于屏风后,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馀止此耳,请鬻以赡军!

”宰相惶惧而退。

李绍荣自鄴都退保卫州,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

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辈。

嗣源长子从审为金枪指挥使,帝谓从审曰:“吾深知尔父忠厚,尔往谕朕意,勿使自疑。

”从审至卫州,绍荣囚,欲杀之。

从审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请复还宿卫。

”乃释之。

帝怜从审,赐名继璟,待之如子。

是后嗣源所奏,皆为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

石敬瑭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而他日得保无恙乎!

大梁,天下之要会也,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

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军亟进,如此始可自全。

”突骑都指挥使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必死。

”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

义诚,代北胡人也。

时齐州防御使李绍虔、泰宁节度使李绍钦、贝州刺史李绍英屯瓦桥,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屯奉化军,嗣源皆遣使召之。

绍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温。

审通,金全之侄也。

嗣源家在真定,虞候将王建立先杀其监军,由是获全。

建立,辽州人也。

李从珂自横水将所部兵由盂县趣镇州,与王建立军合,倍道从嗣源。

嗣源以李绍荣在卫州,谋自白皋济河,分三百骑使石敬瑭将之前驱,李从珂为殿,于是军势大盛。

嗣源从子从璋自镇州引军而南,过邢州,邢人奉为留后。

癸酉,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将骑兵扼河阳桥,帝乃出金帛给赐诸军,枢密宣徽使及供奉内使景进等皆献金帛以助给赐。

军士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为!

”甲戌,李绍荣自卫州至洛阳,帝如鹞店劳之。

绍荣曰:“鄴都乱兵已遣其党翟建白据博州,欲济河袭晖、汴,愿陛下幸关东招抚之。

”帝从之。

景进等言于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犹未安。

王衍族党不少,闻车驾东征,恐其为变,不若除之。

”帝乃遣中使向延嗣赍敕往诛之,敕曰:“王衍一行,并从杀戳。

”已印画,枢密使张居翰覆视,就殿柱揩去“行”字,改为“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仆役获免者千馀人。

延嗣至长安,尽杀衍宗族于秦川驿。

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儿以一国迎降,不免族诛,信义俱弃,吾知汝行亦受祸矣!

”乙亥,帝发洛阳。

丁丑,次汜水。

戊寅,遣李绍荣将骑兵循河而东。

李嗣源亲党从帝者多亡去。

或劝李继璟宜早自脱,继璟终无行意。

帝屡遣继璟诣嗣源,继璟固辞,愿死于帝前以明赤诚。

帝闻嗣源在黎阳,强遣继璟渡河召之,道遇李绍荣,绍荣杀之。

吴越王镠有疾,如衣锦军,命镇海、镇东节度使留后传瓘监国。

吴徐温遣使来问疾,左右劝镠勿见,镠曰:“温阴狡,此名问疾,实使之觇我也。

”强出见之。

温果聚兵欲袭吴越,闻镠疾瘳而止。

镠寻还钱塘。

吴以右仆射、同平章事徐知诰为待中,右仆射严可求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庚辰,帝发汜水。

辛已,李嗣源至白皋,遇山东上供绢数船,取以赏军。

安重诲从者争舟,行营马步使陶斩以徇,由是军中肃然。

,许州人也。

嗣源济河,至滑洲,遣人招符习,习与嗣源会于胙城,安审通亦引兵来会。

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输密款于嗣源,曰:“先至者得之。

”先是,帝遣骑将满城西方鄴守汴州。

石敬瑭使裨将李琼以劲兵突入封丘门,敬瑭踵其后,自西门入,遂据其城,西方鄴请降。

敬瑭使人趣嗣源。

壬午,嗣源入大梁。

是日,帝至荥泽东,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将三千骑为前军,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它军前驱,恐扰汝室家。

”厚赐而遣之。

彦温即以其众叛归嗣源,谓嗣源曰:“京师危迫,主上为元行钦所惑,事势已离,不可复事矣。

”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

”即夺其兵。

指挥使潘环守王村寨,有刍粟数万,帝遣骑视之,环亦奔大梁。

帝至万胜镇,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登高叹曰:“吾不济矣!

”即命旋师,是夜复至汜水。

帝之出关也,扈从兵二万五千,及还,已失万馀人,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以步骑三千守关。

癸未,帝还过罂子谷,道狭,每遇卫士执兵仗者,辄以善言抚之曰:“适报魏王又进西川金银五十万,到京当尽给尔曹。

”对曰:“陛下赐已晚矣,人亦不感圣恩!

”帝流涕而已。

又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卫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阉竖辈也。

”抽刀逐之。

或救之,获免。

容哥谓同类曰:“皇后吝财致此,今乃归咎于吾辈。

事若不测,吾辈万段,吾不忍待也!

”因赴河死。

甲申,帝至石桥西,置酒悲涕,谓李绍荣等诸将曰:“卿辈事吾以来,急难富贵靡不同之。

今致吾至此,皆无一策以相救乎!

”诸将百馀人,皆截发置地,誓以死报,因相与号泣。

是日晚,入洛城。

李嗣源命石敬瑭将前军趣汜水收抚散兵,嗣源继之。

李绍虔、李绍英引兵来会。

丙戌,宰相、枢密使共奉:“魏王西军将至,车驾宜且控扼汜水,收抚散兵以俟之。

”帝从之,自出上东门阅骑兵,戒以诘旦东行。

类型

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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