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五·后唐纪四

起柔兆阉茂四月,尽强圉大渊献六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夏,四月,丁亥朔,严办将发,骑兵陈于宣仁门外,步兵陈于五凤门外。

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不知睦王存乂已死,欲奉之以作乱,帅所部兵自营中露刃大呼,与黄甲两军攻兴教门。

帝方食,闻变,帅诸王及近卫骑兵击之,逐乱兵出门,时蕃汉马步使硃守殷将骑兵在外,帝遣中使急召之,欲与同击贼。

守殷不至,引兵憩于北邙茂林之下。

乱兵焚兴教门,缘城而入,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独散员都指挥使李彦卿及宿卫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十馀人力战。

俄而帝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帝自门楼下,至绛霄庑下,抽矢,渴懑求水,皇后不自省视,遣宦者进酪,须臾,帝殂。

李彦卿等恸哭而去,左右皆散,善友敛庑下乐器覆帝尸而焚之。

彦卿,存审之子。

福进、全斌放皆太原人也。

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申王存屋及李绍荣引七百骑,焚喜庆殿,自师子门出走。

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奔南山。

宫人多逃散,硃守殷入宫,选宫人三十馀人,各令自取乐器珍玩,内于其家。

于是诸军大掠都城。

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正为群小蔽惑至此,今吾将安归乎!

”戊子,硃守殷遣使驰白嗣源,以“京城大乱,诸军焚掠不已,愿亟来救之!

”乙丑,嗣源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中而殡之。

嗣源之入鄴也,前直指挥使平遥侯益脱身归洛阳,庄宗抚之流涕。

至是,益自缚请罪。

嗣源曰:“乐为臣尽节,又何罪也!

”使复其职。

嗣源谓硃守殷曰:“公善巡徼,以待魏王。

淑妃、德妃在宫,供给尤宜丰备。

吾俟山陵毕,社稷有奉,则归籓为国家扞御北方耳。

”是日,豆卢革帅百官上笺劝进,嗣源面谕之曰:“吾奉诏讨贼,不幸部曲叛散。

欲入朝自诉,又为绍荣所隔,披猖至此。

吾本无他心,诸群遽尔见推,殊非相悉,愿勿言也!

”革等固请,嗣源不许。

李绍荣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从兵稍散。

庚寅,至平陆,止馀数骑,为人所执,折足送洛阳。

存霸亦帅众千人弃镇奔晋阳。

辛卯,魏王继岌至兴平,闻洛阳乱,复引兵而西,谋保据凤翔。

向延嗣至凤翔,以庄宗之命诛李绍琛。

初,庄宗命吕、郑二内养在晋阳,一监兵,一监仓库,自留守张宪以以下皆承应不暇。

及鄴都有变,又命汾州刺史李彦超为北都巡检。

彦超,彦卿之兄也。

庄宗既殂,推官河间张昭远劝张宪奉表劝进,宪曰:“吾一书生,自布衣至服金紫,皆出先帝之恩,岂可偷生而不自愧乎!

”昭远泣曰:“此古人所行,公能行之,忠义不朽矣。

”有李存沼者,庄宗之近属,自洛阳奔晋阳,矫传庄宗之命,阴与二内养谋杀宪及彦超,据晋阳拒守。

彦超知之,密告宪,欲先图之。

宪曰:“仆受先帝厚恩,不忍为此。

徇义而不免于祸,乃天也。

”彦超谋未决,壬辰夜,军士共杀二内养及存沼于牙城,因大掠达旦。

宪闻变,出奔欣州。

会嗣源移书至,彦超号令士卒,城中始安,遂权知太原军府。

百官三笺请嗣源监国,嗣源乃许之。

甲午,入居兴圣宫,始受百官班见。

下令称教,百官称之曰殿下。

庄宗后宫存者犹千馀人,宣徽使选其美少者数百献于监国,监国曰:“奚用此为!

”对曰:“宫中职掌不可阙也。

”监国曰:“宫中职掌宜谙故事,此辈安知!

”乃悉用老旧之人补之,其少年者皆出归其亲戚,无亲戚者任其所适。

蜀中所送宫人亦准此。

乙未,以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密使,镇州别驾张延朗为副使。

延朗,开封人也,仕梁为租庸吏,性纤巧,善事权要,以女妻重诲之子,故重诲引之。

监国令所在访求诸王。

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匿民间,或密告安重诲,重诲与李绍真谋曰:“今殿下既监国典丧,诸王宜早为之所,以壹人心。

殿下性慈,不可以闻。

”乃密遣人就田舍杀之。

后月馀,监国乃闻之,切责重诲,伤惜久之。

刘皇后与申王存渥奔晋阳,在道与存渥私通。

存渥至晋阳,李彦超不纳,走至凤谷,为其下所杀。

明日,永王存霸亦至晋阳,从兵逃散俱尽,存霸削发、僧服谒李彦超,“愿为山僧,幸垂庇护。

”军士争欲杀之,彦超曰:“六相公来,当奏取进止。

”军士不听,杀之于府门碑下。

刘皇后为尼于晋阳,监国使人就杀之。

薛王存礼及庄宗幼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峣,遭乱皆不知所终。

惟邕王存美以病风偏枯得免,居于晋阳。

徐温、高季兴闻庄宗遇弑,益重严可求、梁震。

梁震荐前陵州判官贵平孙光宪于季兴,使掌书记。

季兴大治战舰,欲攻楚,光宪谏曰:“荆南乱离之后,赖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

若又与楚国交恶,他国乘吾之弊,良可忧也。

”季兴乃止。

戊戌,李绍荣至洛阳,监国责之曰:“吾何负于尔,而杀吾儿!

”绍荣瞋目直视曰:“先帝何负于尔?

”遂斩之,复其姓名曰元行钦。

监国恐征蜀军还为变,以石敬瑭为陕州留后。

己亥,以李从珂为河中留后。

枢密使张居翰乞归田里,许之。

李绍真屡荐孔循之才,庚子,以循为枢密副使。

李强宏请复姓马。

监国下教,数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而斩之,凡谦所立苛敛之法皆罢之,因废租庸使及内勾司,依旧为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专判。

又罢诸道监军使。

以庄宗由宦官亡国,命诸道尽杀之。

魏王继岌自兴平退至武功,宦者李从袭曰:“祸福未可知,退不如进,请王亟东行以救内难。

”继岌从之。

还,至渭水,权西都留守张篯已断浮梁。

循水浮渡,是日至渭南,腹心吕知柔等皆已窜匿。

从袭谓继岌曰:“时事已去,王宜自图。

”继岌徘徊流涕,乃自伏于床,命仆夫李环缢杀之。

任圜代将其众而东。

监国命石敬瑭慰抚之,军士皆无异言。

先是,监国命所亲李氵中为华州都监,应接西师。

氵中擅逼华州节度使史彦镕入朝。

同州节度使李存敬过华州,氵中杀之,并屠其家。

又杀西川行营都监李从袭。

彦镕泣诉于安重诲,重诲遣彦镕还镇,召氵中归朝。

自监国入洛,内外机事皆决于李绍真。

绍真擅收威胜节度使李绍钦、太子少保李绍氵中下狱,欲杀之。

安重诲谓绍真曰:“温、段罪恶皆在梁朝,今殿下新平内难,冀安万国,岂专为公报仇邪!

”绍真由是稍沮。

辛丑,监国教,李绍氵中、绍钦复姓名为温韬、段凝,并放归田里。

壬寅,以孔循为枢密使。

有司议即位礼。

李绍真、孔循以为唐运已尽,宜自建国号。

监国问左右:“何谓国号?

”对曰:“先帝赐姓于唐,为唐复仇,继昭宗后,故称唐。

今梁朝之人不欲殿下称唐耳。

”监国曰:“吾年十三事献祖,献祖以吾宗属,视吾犹子。

又事武皇垂三十年,先帝垂二十年,经纶攻战,未尝不预。

武皇之基业则吾之基业也,先帝之天下则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异国乎!

”令执政更议。

吏部尚书李琪曰:“若改国号,则先帝遂为路人,梓宫安所托乎!

不惟殿下忘三世旧君,吾曹为人臣者能自安乎!

前代以旁支入继多矣,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礼。

”众从之。

丙午,监国自兴圣宫赴西宫,服斩衰,于柩前即皇帝位,百官缟素。

既而御衮冕受册,百官吉服称贺。

戊申,敕中外之臣毋得献鹰犬奇玩之类。

有司劾奏太原尹张宪委城之罪。

庚戌,赐宪死。

任圜将征蜀兵二万六千人至洛阳,明宗慰抚之,各令还营。

甲寅,大赦,改元。

量留后宫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自馀任从所适。

诸司使务有名无实者皆废之。

分遣诸军就食近畿,以省馈运。

除夏、秋税省耗。

节度、防御等使,正、至、端午、降诞四节听贡奉,毋得敛百姓。

刺史以下不得贡奉。

选入先遭涂毁文书者,令三铨止除诈伪,馀复旧规。

五月,丙辰朔,以太子宾客郑珏、工部尚书任圜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圜仍判三司。

圜忧公如家,简拔贤俊,杜绝侥幸,期年之间,府库充实,军民皆足,朝纲粗立。

圜每以天下为己任,由是安重诲忌之。

武宁节度使李绍真、忠武节度使李绍琼、贝州剌吏李绍英、齐州防御使李绍虔、河阳节度使李绍奇、洺州刺史李绍能,各请复旧姓名为霍彦威、苌从简、房知温、王晏球、夏鲁奇、米君立,许之。

从简,陈州人也。

晏球本王氏子,畜于杜氏,故请复姓王。

丁已,初令百官正衙常朝外,五日一赴内殿起居。

宦官数百人窜匿山林,或落发为僧,至晋阳者七十馀人,诏北都指挥使李从温悉诛之。

从温,帝之侄也。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于晋阳,壬戌,以金全为振武节度使、同平章事。

丙寅,赵在礼请帝幸鄴都。

戊辰,以在礼为义成节度使。

辞以军情未听,不赴镇。

李彦超入朝,帝曰:“河东无虞,尔之力也。

”庚午,以为建雄留后。

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

帝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称:“臣徒以忠实之心事陛下,得典枢机,今事粗能晓知,至于古事,非臣所及。

愿仿前朝侍讲、侍读、近代直崇政、枢密院,选文学之臣与之共事,以备应对。

”乃置端明殿学士,乙亥,以翰林学士冯道、赵凤为之。

丙子,听郭崇韬归葬,复硃友谦宫爵。

两家货财田宅,前籍没者皆归之。

戊寅,以安重诲领山南东道节度使。

重诲以襄阳要地,不可乏帅,无宜兼领,固辞。

许之。

诏发汴州控鹤指挥使张谏等三千人戍瓦桥。

六月,丁酉,出城,复还,作乱,焚掠坊市,杀权知州、推官高逖。

逼马步都指挥使、曹州刺史李彦饶为帅,彦饶曰:“汝欲吾为帅,当用吾命,禁止焚掠。

”众从之。

己亥旦,彦饶伏甲于室,诸将入贺,彦饶曰:“前日唱乱者数人而已。

”遂执张谏等四人,斩之。

其党张审琼帅众大噪于建国门,彦饶勒兵击之,尽诛其众四百人,军、州始定。

即日,以军、州事牒节度推官韦俨权知,具以状闻。

庚子,诏以枢密使孔循知汴州,收为乱者三千家,悉诛之。

彦饶,彦超之弟也。

蜀百官至洛阳,永平节度使兼侍中马全曰:“国亡至此,生不如死!

”不食而卒。

以平章事王锴等为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马,亦有复归蜀者。

辛丑,滑州都指挥使于可洪等纵火作乱,攻魏博戍兵三指挥,逐出之。

乙巳,敕:“朕二名,但不连称,皆无所避。

”戊申,加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兼侍中。

李继严至华州,闻洛中乱,复归凤翔。

帝为之诛柴重厚。

高季兴表求夔、忠、万三州为属郡,诏许之。

安重诲恃恩骄横,殿直马延误冲前导,斩之于马前,御史大夫李琪以闻。

秋,七月,重诲白帝下诏,称延陵突重臣,戒谕中外。

于可洪与魏博戍将互相奏云作乱,帝遣使按验得实,辛酉,斩可洪于都市,其首谋滑州左崇牙全营族诛,助乱者右崇牙两长剑建平将校百人亦族诛。

壬申,初令百官每五日起居,转对奏事。

契丹主攻勃海,拔其夫馀城,更命曰东丹国。

命其长子突欲镇东丹,号人皇王,以次子德光守西楼,号元帅太子。

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

契丹主闻庄宗为乱兵所害,恸哭曰:“我朝定儿也。

吾方欲救之,以勃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儿及此。

”哭不已。

虏言“朝定”,犹华言朋友也。

又谓坤曰:“今天子闻洛阳有急,何不救?

”对曰:“地远不能及。

”曰:“何故自立?

”坤为言帝所以即位之由,契丹主曰:“汉儿喜饰说,毋多谈!

”突欲侍侧,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可乎?

”坤曰:“中国无主,唐天子不得已而立。

亦由天皇王初有国,岂强取之乎!

”契丹主曰:“理当然。

”又曰:“闻吾儿专好声色游畋,不恤军民,宜其及此。

我自闻之,举家不饮酒,散遣伶人,解纵鹰犬。

若亦效吾儿所为,行自亡矣。

”又曰:“吾儿与我虽世旧,然屡与我战急,于今天子则无怨,足以修好。

若与我大河之北,吾不复南侵矣。

”坤曰:“此非使臣之所得专也。

”契丹主怒,囚之,旬馀,复召之,曰:“河北恐难得,得镇、定、幽州亦可也。

”给纸笔趣令为状,坤不可,欲杀之,韩延徽谏,乃复囚之。

丙子,葬光圣神闵孝皇帝于雍陵,庙号庄宗。

丁丑,镇州留后王建立奏涿州剌史刘殷肇不受代,谋作乱,已讨擒之。

己卯,置彰国军于应州。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豆卢革、韦说奏事帝前,或时礼貌不尽恭。

百官俸钱皆折估,而革父子独受实钱。

百官自五月给,而革父子自正月给。

由是众论沸腾。

说以孙为子,奏官。

受选人王傪赂,除近官。

中旨以库部郎中萧希甫为谏议大夫,革、说覆奏。

希甫恨之,上疏言“革、说不忠前朝,阿庚取容”。

因诬“革强夺民田,纵田客杀人。

说夺邻家井,取宿藏物。

”制贬革辰州刺史,说溆州剌史。

庚辰,赐希甫金帛,擢为散骑常侍。

辛巳,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夫馀城,述律后召诸将及酋长难制者之妻,谓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

”又集其夫泣问曰:“汝思先帝乎?

”对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

”曰:“果思之,宜往见之。

”遂杀之。

癸未,再贬豆卢革费州司户,韦说夷州司户。

甲申,革流陵州,说流合州。

孟知祥阴有据蜀之志,阅库中,得铠甲二十万,置左右牙等兵十六营,凡万六千人,营于牙城内外。

八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丁亥,契丹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东丹,与长子突欲奉契丹主之丧,将其众发夫馀城。

初,郭崇韬以蜀骑兵分左、右骁卫等六营,凡三千人。

步兵分左、右宁远等二十营,凡二万四千人。

庚寅,孟知祥增置左、右冲山等六营,凡六千人,营于罗城内外。

又置义宁等二十营,凡万六千人,分戍管内州县就食。

又置左、右牢城四营,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内。

王公俨既杀杨希望,欲邀节钺,扬言符习为治严急,军府众情不愿其还。

习还,至齐州,公俨拒之,习不改前。

公俨又令将士上表请己为帅,诏除登州剌史。

公俨不时之官,托云军情所留,帝乃徙天平节度使霍彦威为平卢节度使,聚兵淄州,以图攻取,公俨惧,乙未,始之官。

丁酉,彦威至青州,追擒之,并其族党悉斩之,支使北海韩叔嗣预焉。

其子熙载将奔吴,密告其友汝阴进士李谷,谷送至正阳,痛饮而别。

熙载谓谷曰:“吴若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

”谷笑曰:“中原若用吾为相,取吴如囊中物耳。

”庚子,幽州言契丹寇边,命齐州防御使安审通将兵御之。

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飞棹兵六营,凡六千人,分戍滨江诸州,习水战以备夔、峡。

癸酉,卢龙节度使李绍斌请复姓赵,从之,仍赐名德钧。

德钧养子延寿尚帝女兴平公主,故德钧成蒙亲任。

延寿本蓚令刘邟之子也。

加楚王殷守尚书令。

契丹述律后爱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奠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

”酋长知其意,争执德光辔欢跃曰:“愿事元帅太子。

”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

”遂立之为天皇王,突欲愠,帅数百骑欲奔唐,为逻者所遏。

述律后不罪,遣归东丹。

天皇王尊述律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

太后复纳其侄为天皇王后。

天皇王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侍于母前应对或不称旨,母扬眉视之,辄惧而趋避,非复召不敢见也。

以韩延徽为政事令。

听姚坤归复命,遣其臣阿思没骨馁来告哀。

壬午,赐李继严名从严。

冬,十月,甲申朔,初赐文武官春冬衣。

昭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骄淫残暴,己丑,自称大闽国王。

立宫殿,置百官,威仪文物皆仿天子之制,群下称之曰殿下。

赦境内,追尊其父审知曰昭武王。

静难节度使毛璋,骄僭不法,训卒缮兵,有跋扈之志,诏以颍州团练使李承约为节度副使以察之。

壬辰,徙璋为昭义节度使。

璋欲不奉诏,承约与观察判官长安边蔚从容说谕,久之,乃肯受代。

庚子,幽州奏契丹卢龙节度使卢文时来奔。

初,文进为契丹守平州,帝即位,遣间使说之,以易代之后,无复嫌怨。

文进所部皆华人,思归,乃杀契丹戍平州者,帅其众十馀万、车帐八千乘来奔。

初,魏王继岌、郭崇韬率蜀中富民输犒赏钱五百万缗,听以金银缯帛充,昼夜督责,有自杀者,给军之馀,犹二百万缗。

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饶,遣盐铁判官、太仆卿赵季良为孟知祥官告国信兼三川都制置转运使。

甲辰,季良至成都。

蜀人欲皆不与,知祥曰:“府库他人所聚,输之可也。

州县租税,以赡镇兵十万,决不可得。

”季良但发库物,不敢复言制置转运职事矣。

安重诲以知祥及东川节度使董璋皆据险要,拥强兵,恐久而难制。

又知祥乃庄宗近姻,阴欲图之。

客省使、泗州防御使李严自请为西川监军,必能制知祥。

己酉,以严为西川都监,文思使太原硃弘昭为东川副使。

李严母贤明,谓严曰:“汝前启灭蜀之谋,今日再往,必以死报蜀人矣。

”旧制,吏部给告身,先责其人输硃胶绫轴钱。

丧乱以来,贫者但受敕牒,多不取告身。

十一月,甲戌,吏部侍郎刘岳上言:“告身有褒贬训戒之辞,岂可使其人初不之睹!

”敕文班丞、郎、给、谏,武班大将军以上,宜赐告身。

其后执政议,以为硃胶绫轴,厥费无多,朝廷受以官禄,何惜小费!

乃奏:“凡除官者更不输钱,皆赐告身。

”当是时,所除正员官之外,其馀试衔、帖号止以宠激军中将校而已,及长兴以后,所除浸多,乃至军中卒伍,使、州、镇、戍胥史,皆得银青阶及宪官,岁赐告身以万数矣。

闽王延翰蔑弃兄弟,袭位才逾月,出其弟延钧为泉州刺史。

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后庭,采择不已。

延钧上书极谏,延翰怒,由是有隙。

父审知养子延禀为建州刺史,延翰与书使之采择,延禀复书不逊,亦有隙。

十二月,延禀、延钧合兵袭福州。

延禀顺流先至,福州指挥使陈陶帅众拒之,兵败,陶自杀。

是夜,延禀帅壮士百馀人趣西门,梯城而入,执守门者,发库取兵仗。

及寝门,延翰惊匿别室。

辛卯旦,延禀执之,暴其罪恶,且称延翰与妻崔氏共弑先王,告谕吏民,斩于紫宸门外。

是日,延钧至成南,延禀开门纳之,推延钧为威武留后。

癸已,以卢文进为义成节度使、同平章事。

庚子,以皇子从荣为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

赵季良等运蜀金帛十亿至洛阳,时朝迁方匮乏,赖此以济。

是岁,吴越王镠以中国丧乱,朝命不通,改元宝正。

其后复通中国,乃讳而不称。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春,正月,癸丑朔,帝更名亶。

孟知祥闻李严来监其军,恶之。

或请奏止之,知祥曰:“何必然,吾有以待之。

”遣吏至绵、剑迎候。

会武信节度使李绍文卒,知祥自言尝受密诏许便宜从事,壬戌,以西川节度副使、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李敬周为遂州留后,趣之上道,然后表闻。

严先遣使至成都,知祥自以于严有旧恩,冀其惧而自回,乃盛陈甲兵以示之,严不以为意。

安重诲以孔循少侍宫禁,谓其谙练故事,知朝士行能,多听其言。

豆卢革、韦说既得罪,朝延议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荐郑珏,又荐太常卿崔协。

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

郑珏素恶琪,故循力沮之,谓重诲曰:“李琪非无文学,但不廉耳。

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足以仪刑多士矣。

”它日议于上前,上问谁可相者,重诲以协对。

圜曰:“重诲未悉朝中人物,为人所卖。

协虽名家,识字甚少。

臣既以不学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协,为天下笑乎!

”上曰:“宰相重任,卿辈更审议之。

吾在河东时见冯书记多才博学,与物无竞,此可相矣。

”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径去,曰:“天下事一则任圜,二则任圜,圜何者!

使崔协暴死则已,不死会须相之。

”因称疾不朝者数日,上使重诲谕之,方入。

重诲私谓圜曰:“今方乏人,协且备员,可乎?

”圜曰:“明公舍李琪而相崔协,是犹弃苏合之丸,取蛣蜣之转也。

”循与重诲共事,日短琪而誉协,癸亥,竟以端明殿学士冯道及崔协并为中书议郎、同平章事。

协,邠之曾孙也。

戊辰,王延禀还建州,王延钧送之,将别,谓延钧曰:“善守先人基业,勿烦老兄再下!

”延钧逊谢甚恭而色变。

庚午,初令天下长吏每旬亲引虑系囚。

孟知祥礼遇李严甚厚,一日谒知祥,知祥谓曰:“公前奉使王衍,归而请兵伐蜀,庄宗用公言,遂致两国俱亡。

今公复来,蜀人惧矣。

且天下皆废监军,公独来监吾军,何也?

”严惶怖求哀,知祥曰:“众怒不可遏也。

”遂揖下,斩之。

又召左厢马步都虞候丁知俊,知俊大惧,知祥指严尸谓曰:“昔严奉使,汝为之副,然则故人也,为我瘗之。

”因诬奏:“严诈宣口敕,云代臣赴阙,又擅许将士优赏,臣辄已诛之。

”内八作使杨令芝以事入蜀,至鹿头关,闻严死,奔还。

硃弘昭在东川,闻之,亦惧,谋归洛。

会有军事,董璋使之入奏,弘照伪辞然后行,由是得免。

癸酉,以皇子从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从厚,从荣之母弟也。

从荣闻之,不悦。

己卯,加枢密使安重诲兼侍中,孔循同平章事。

吴马军都指挥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弹之,再用恃功不服。

侍中徐知诰阳于便殿误通起居,退而自劾,吴王优诏不问。

知诰固请夺一月俸。

由是中外肃然。

契丹改元天显,葬其主阿保机于木叶山。

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

”至墓所则杀之,前后所杀以百数。

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思温不行,后曰:“汝事先帝尝亲近,何为不行?

”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则继之。

”后曰:“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

”乃断一腕,令置墓中。

思温亦得免。

帝以冀州刺史乌震三将兵运粮入幽州,二月,戊子,以震为河北道副招讨,领宁国节度使,屯卢台军。

代泰宁节度使、同平章事房知温归兗州。

庚寅,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

丙申,以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

高季兴既得三州,请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为之,不许。

及夔州刺史潘炕罢官,季兴辄遣兵突入州城,杀戍兵而据之。

朝廷除奉圣指挥使西方鄴为刺史,不受。

又遣兵袭涪州,不克。

魏王继岌遣押牙韩珙等部送蜀珍货金帛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珙等于峡口,尽掠取之。

朝廷诘之,对曰:“珙等舟行下峡,涉数千里,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问水神。

”帝怒,壬寅,制削夺季兴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面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忠武节度使夏鲁奇为副招讨使,将步骑四万讨之。

东川节度使董璋充东南面招讨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将蜀兵下峡,仍会湖南军三面进攻。

三月,甲寅,以李敬周为武信留后。

丙辰,初置监牧,蕃息国马。

初,庄宗之克梁也,以魏州牙兵之力。

及其亡也,皇甫晖、张破败之乱亦由之。

赵在礼之徙滑州,不之官,亦实为其下所制。

在礼欲自谋脱祸,阴遣腹心诣阙求移镇,帝乃为之除皇甫晖陈州刺史,赵进贝州刺史,赵在礼为横海节度使。

以皇子从荣镇鄴都,命宣徽北院使范延光将兵送之,且制置鄴都军事。

乃出奉节等九指挥三千五百人,使军校龙晊部之,戍卢台军以备契丹,不给铠仗,但系帜于长竿以别队伍,由是皆俯首而去。

中涂闻孟知祥杀李严,军中籍籍,已有讹言。

既至,会朝延不次擢乌震为副招讨使,讹言益甚。

房知温怨震骤来代己,震至,未交印。

壬申,震召知温及诸道先锋马军都指挥使、齐州防御使安神博于东寨,知温诱龙晊所部兵杀震于席上,其众噪于营外,安审通脱身走,夺舟济河,将骑兵按甲不动。

知温恐事不济,亦上马出门,军士揽其辔曰:“公当为士卒主,去欲何之?

”知温给之曰:“骑兵皆在河西,不收取之,独有步兵,何能集事!

”遂跃马登舟济河,与审通合谋击乱兵,乱兵遂南行。

骑兵徐踵其后,部伍甚整。

乱者相顾失色,列炬宵行,疲于荒泽,诘朝,骑兵四合击之,乱兵殆尽,馀众复趣故寨,审通已焚之,乱兵进退失据,遂溃。

其匿于丛薄沟塍得免者什无一二。

范延光还至淇门,闻卢台乱,发滑州兵复如鄴都,以备奔逸。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传诏安谕孟知祥及吏民。

甲戌,至成都。

刘训兵至荆南,楚王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勋等将水军屯岳州。

高秀兴坚壁不战,求救于吴,吴人遣水军援之。

夏,四月,庚寅,敕卢台乱兵在营家属并全门处斩。

敕至鄴都,阖九指挥之门,驱三千五百家凡万馀人于石灰窑,悉斩之,永济渠为之变赤。

朝廷虽知房知温首乱,欲安反仄,癸巳,加知温兼侍中。

先是,孟知祥遣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琼华长公主及子仁赞于晋阳,及凤翔,李从严闻知祥杀李严,止之,以闻,帝听其归蜀。

丙申,至成都。

盐铁判官赵季良与孟知祥有旧,知祥奏留季良为副使。

朝廷不得已,丁酉,以季良为西川节度副使。

李昊归蜀,知祥以为观察推官。

江陵卑湿,复值久雨,粮道不继,将士疾疫,刘训亦寝疾。

癸卯,帝遣枢密使孔循往视之,且审攻战之宜。

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后王延钧为本道节度使、守中书令、琅邪王。

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说高季兴。

季兴不逊。

丙寅,遣使赐湖南行营夏衣万袭。

丁卯,又遣使赐楚王殷鞍马玉带,督馈粮于行营,竟不能得。

庚午,诏刘训等引兵还。

楚王殷遣中军使史光宪入贡,帝赐之骏马十,美女二。

过江陵,高季兴执光宪而夺之,且请举镇自附于吴。

徐温曰:“为国者当务实效而去虚名。

高氏事唐久矣,洛阳去江陵不远,唐人步骑袭之甚易,我以舟师溯流救之甚难。

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无愧乎!

”乃受其贡物,辞其称臣,听其自附于唐。

任圜性刚直,且恃与帝有旧,勇于敢为,权幸多疾之。

旧制,馆券出于户部,安重诲请从内出,与圜争于上前,往复数四,声色俱厉。

上退朝,宫人问上:“适与重诲论事为谁?

”上曰:“宰相。

”宫人曰:“妾在长安宫中,未尝见宰相、枢密奏事敢如是者,盖轻大家耳。

”上愈不悦,卒从重诲议。

圜因求罢三司,诏以枢密承旨孟鹄充三司副使权判。

鹄,魏州人也。

六月,庚辰,太子詹事温辇请立太子。

丙戌,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圜罢守太子少保。

己丑,以宣徽北院使张延朗判三司。

壬辰,贬刘训为檀州刺史。

丙申,封楚王殷为楚国王。

西方鄴败荆南水于峡中,复取夔、忠、万三州。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六·后唐纪五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渊献七月,尽屠维赤奋若,凡二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秋,七月,以归德节度使王晏球为北面副招讨使。

丙寅,升夔州为宁江军,以西方鄴为节度使。

癸酉,以与高季兴夔、忠、万三州为豆卢革、韦说之罪,皆赐死。

流段凝于辽州,温韬于德州,刘训于濮州。

任圜请致仕居磁州,许之。

八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册礼使至长沙,楚王殷始建国,立宫殿,置百官,皆如天子,或微更其名:翰林学士曰文苑学士,知制诰曰知辞制,枢密院曰左右机要司,群下称之曰殿下,令曰教。

以姚彦章为左丞相,许德勋为右丞相,李鐸为司徒,崔颖为司空,拓跋恒为仆射,张彦瑶、张迎判机要司。

然管内官属皆称摄,惟朗、桂节度使先除后请命。

恒本姓元,避殷父讯改焉。

九月,帝谓安重诲曰:“从荣左右有矫宣朕旨,令勿接儒生,恐弱人志气者。

朕以从荣年少临大籓,故择名儒使辅导之,今奸人所言乃如此!

”欲斩之。

重诲请严戒而已。

北都留守李彦超请复姓符,从之。

丙寅,以枢密使孔循兼东都留守。

壬申,契丹来请修好,遣使报之。

冬,十月,乙酉,帝发洛阳,将如汴州。

丁亥,至荥阳。

民间讹言帝欲自击吴,又云欲制置东方诸侯。

宣武节度使、检校侍中硃守殷疑惧,判官高密孙晨劝守殷反,守殷遂乘城拒守。

帝遣宣徽使范延光往谕之,延光曰:“不早击之,则汴城坚矣。

愿得五百骑与俱。

”帝从之。

延光暮发,未明行二百里,抵大梁城下,与汴人战,汴人大惊。

戊子,帝至京水,遣御营使石敬瑭将亲兵倍道继之。

或谓安重诲曰:“失职在外之人,乘贼未破,或能为患,不如除之。

”重诲以为然,奏遣使赐任圜死。

端明殿学士赵凤哭胃重诲曰:“任圜义士,安肯为逆!

公滥刑如此,何以赞国!

”使者至磁州,圜聚其族酣饮,然后死,神情不挠。

己丑,帝至大梁,四面进攻,吏民缒城出降者甚众。

守殷知事不济,尽杀其族,引颈命左右斩之。

乘城者望见乘舆,相帅开门降。

孙晟奔吴,徐知诰客之。

戊戌,诏免三司逋负近二百万缗。

辛丑,吴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中书令东海王徐温卒。

初,温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知询以其兄知诰非徐氏子,数请代之执吴政,温曰:“汝曹皆不如也。

”严可求及行军副使徐玠屡劝温以知询代知诰,温以知诰孝谨,不忍也。

陈夫人曰:“知诰自我家贫贱时养之,奈何富贵而弃之!

”可求等言之不已。

温欲帅诸籓镇入朝,劝吴王称帝,将行,有疾,乃遣知询奉表劝进,因留代知诰执政。

知诰草表欲求洪州节度使,俟旦上之,是夕,温凶问至,乃止。

知询亟归金陵。

吴主赠温齐王,谥曰忠武。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筠久疾,将佐请见,不许。

副使苻彦琳等疑其已死,恐左右有奸谋,请权交符印。

筠怒,收彦琳及判官都指挥使下狱,诬以谋反。

诏取彦琳等诣阙,按之无状,释之。

徙筠为西都留守。

癸卯,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为宣武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

十一月,庚戌,吴王即皇帝位,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景王曰景皇帝,宣王曰宣皇帝。

安重诲议伐吴,帝不从。

甲子,吴大赦,改元乾贞。

丙子,吴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以徐知询为诸道副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侍中,加徐知诰都督中外诸军事。

十二月,戊寅朔,孟知祥发民丁二十万修成都城。

吴主立兄庐江公蒙为常山王,弟鄱阳公澈为平原王,兄子南昌公珙为建安王。

初,晋阳相者周玄豹尝言帝贵不可言,帝即位,欲召诣阙。

赵凤曰:“玄豹言陛下当为天子,今已验矣,无所复询。

若置之京师,则轻躁狂险之人必辐辏其门,争问吉凶。

自古术士妄言,致人族灭者多矣,非所以靖国家也。

”帝乃就除光禄卿致仕,厚赐金帛而已。

中书舍人马缟请用汉光武故事,七庙之外别立亲庙。

中书门下奏请如汉孝德、孝仁皇例,称皇不称帝。

帝欲兼称帝,群臣乃引德明、玄元、兴圣皇帝例,皆立庙京师。

帝令立于应州旧宅,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谥曰皇帝、皇后,墓曰陵。

汉主如康州。

是岁,蔚、代缘边粟斗不过十钱。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戊子,公元九二八年)春,正月,丁巳,吴主立子琏为江都王,璘为江夏王,璆为宜春王,宣帝子庐陵公玢为南阳王。

昭义节度使毛璋所为骄僭,时报赭袍,纵酒为戏,左右有谏者,剖其心而视之。

帝闻之,征为右金吾卫上将军。

契丹陷平州。

二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帝将如鄴都,时扈驾诸军家属甫迁大梁,又闻将如鄴都,皆不悦,詾詾有流言。

帝闻之,不果行。

吴自庄宗灭梁以来,使者往来不绝。

庚辰,吴使者至,安重诲以为杨敢与朝廷抗礼,遣使窥觇,拒而不受,自是遂与吴绝。

张筠至长安,守兵闭门拒之。

筠单骑入朝,以为左卫上将军。

壬辰,宁江节度使西方鄴攻拔归州。

未几,荆南复取之。

枢密使、同平章事孔循,性狡佞,安重诲亲信之。

帝欲为皇子娶重诲女,循谓重诲曰:“公职居近密,不宜复与皇子为婚。

”重诲辞之。

久之,或谓重诲曰:“循善离间人,不可置之密地。

”循知之,阴遣人结王德妃,求纳其女。

德妃请娶循女为从厚妇,帝许之。

重诲大怒,乙未,以循同平章事,充忠武节度使兼东都留守。

重诲性强愎。

秦州节度使华温琪入朝,请留阙下,帝嘉之,除左骁卫上将军,月别赐钱谷。

岁馀,帝谓重诲曰:“温琪旧人,宜择一重镇处之。

”重诲对以无阙。

他日,帝屡言之,重诲愠曰:“臣累奏无阙,惟枢密使可代耳。

”帝曰:“亦可。

”重诲无以对。

温琪闻之惧,数月不出。

重诲恶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奏建立与王都交结,有异志。

建立亦奏重诲专权,求入朝面言其状,帝召之。

既至,言重诲与宣徽使判三司张延朗结婚,相表里,弄威福。

三月,辛亥,帝见重诲,气色甚怒,谓曰:“今与卿一镇自休息,以王建立代卿,张延朗亦除外官。

”重诲曰:“臣披荆棘事陛下数十年,值陛下龙飞,承乏机密,数年间天下幸无事。

今一旦弃之外镇,臣愿闻其罪!

”帝不怿而起,以语宣徽使硃弘昭,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奈何以小忿弃之!

愿垂三思。

”帝寻召重诲慰抚之。

明日,建立辞归镇,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忧,今复去何之!

”会门下侍郎兼刑部尚书、同平章事郑珏请致仕。

己未,以珏为左仆射致仕,癸亥,以建立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孟知祥屡与董璋争盐利,璋诱商旅贩东川盐入西川,知祥患之,乃于汉州置三场重征之,岁得钱七万缗,商旅不复之东川。

楚王殷如岳州,遣六军使袁诠、副使王环、监军马希瞻将水军击荆南,高季兴以水军逆战。

至刘郎洑,希瞻夜匿战舰数十艘于港中。

诘旦,两军合战,希瞻出战舰横击之,季兴大败,俘斩以千数,进逼江陵。

季兴请和,归史光宪于楚。

军还,楚王殷让环不遂取荆南,环曰:“江陵在中朝及吴、蜀之间,四战之地也,宜存之以为吾扞蔽。

”殷说。

环每战,身先士卒,与从同甘苦。

常置针药于座右,战罢,索伤者于帐前,自傅治之。

士卒隶环麾下者相贺曰:“吾属得死所矣。

”故所向有功。

楚大举水军击汉,围封州。

汉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于是大赦,改元大有。

命左右街使苏章将神弩三千、战舰百艘救封州。

章至贺江,沉铁纟亘于水,两岸作巨轮挽纟亘,筑长堤以隐之,伏壮士于堤中。

章以轻舟逆战,阳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

挽轮举縆,楚舰不能进退,以强弩夹水射之,楚兵大败,解围遁去。

汉主以章为封州团练使。

夏,四月,以鄴都留守从荣为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以客省使太原冯赟为副留守,夹马指挥使新平杨思权为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之。

戊寅,以宣武节度使石敬瑭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加同平章事。

以枢密使范延光为成德节度使。

丙戌,以枢密使安重诲兼河南尹,以河南尹从厚为宣武节度使,仍判六军诸卫事。

吴右雄武军使苗璘、静江统军王彦章将水军万人攻楚岳州,至君山,楚王殷遣右丞相许德勋将战舰千艘御之。

德勋曰:“吴人掩吾不备,见大军,必惧而走。

”乃潜军角子湖,使王环夜帅战舰三百,屯杨林浦,绝吴归路。

迟明,吴人进军荆江口,将会荆南兵攻岳州,丁亥,至道人矶。

德勋命战棹都虞侯詹信以轻舟三百出吴军后,德勋以大军当其前,夹击之,吴军大败,虏璘及彦章以归。

初,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都镇易定十馀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赋皆赡本军。

及安重诲用事,稍以法制裁之。

帝亦以都篡父位,恶之。

时契丹数犯塞,朝廷多屯兵于幽、易间,大将往来,都阴为之备,浸成猜阻。

都恐朝迁移之它镇,腹心和昭训劝都为自全之计,都乃求婚于卢龙节度使赵德钧。

又知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有隙,遣使结为兄弟,阴与之谋复河北故事,建立阳许而密奏之。

都又以蜡书遗青、徐、潞、益、梓五帅,离间之。

又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归德节度使王晏球,晏球不从。

乃以金遗晏球帐下,使图之,不克。

癸巳,晏球以都反状闻,诏宣徽使张延朗与北面诸将议讨之。

戊戌,吴徙常山王蒙为临川王。

庚子,诏削夺王都官爵。

壬寅,以王晏球为北面讨使,权知定州行州事,以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招讨使,以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发诸道兵会讨定州。

是日,晏球攻定州,拔其北关城。

都以重赂求救于奚酋秃馁,五月,秃馁以万骑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阳,都与秃馁就攻之。

晏球与战于嘉山下,大破之。

秃馁以二千骑奔还定州。

晏球追至城门,因进攻之,得其西关城。

定州城坚,不可攻,晏球增修西关城以为行府,使三州民输税供军食而守之。

辛酉,以天雄节度副使赵敬怡为枢密使。

王晏球闻契丹发兵救定州,将大军趣望都,遣张延朗分兵退保新乐,延朗遂之真定,留赵州刺史硃建丰将兵修新乐城。

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与王都夜袭新乐,破之,杀建丰。

乙丑,王晏球、张延朗会于行唐,丙寅,至曲阳。

王都乘胜,悉其众与契丹五千骑合万馀人,邀晏球等于曲阳,丁卯,战于城南。

晏球集诸将校令之曰:“王都轻而骄,可一战擒也。

今日,诸君报国之时也。

悉去弓矢,以短兵击之,回顾者斩!

”于是骑兵先进,奋,楇挥剑,直冲其陈,大破之,僵尸蔽野。

契丹死者过半,馀众北走。

都与秃馁得数骑,仅免。

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邀击契丹,北走者殆无孑遗。

吴遣使求和于楚,请苗璘、王彦章。

楚王殷归之,使许德勋饯之。

德勋谓二人曰:“楚国虽小,旧臣宿将犹在,愿吴朝勿以措怀。

必俟众驹争皁栈,然后可图也。

”时殷多内宠,嫡庶无别,诸子骄奢,故德勋语及之。

六月,辛巳,高季兴复请称籓于吴,吴进季兴爵秦王,帝诏楚王殷讨之。

殷遣许德勋将兵攻荆南,以其子希范为监军,次沙头。

季兴从子云猛指挥使从嗣单骑造楚壁,请与希范挑战决胜,副指挥使廖匡齐出与之斗,拉杀之。

季兴惧,明日,请和,德勋还。

匡齐,赣人也。

王晏球知定州有备,未易急攻,硃弘昭、张虔钊宣言大将畏怯,有诏促令攻城。

晏球不得已,乙未,攻之,杀伤将士三千人。

先是,诏发西川兵戍夔州,孟知祥遣左肃边指挥使毛重威将三千人往。

顷之,知祥奏“夔、忠、万三州已平,请召戍兵还,以省馈运。

”帝不许。

知祥阴使人诱之,重威帅其众鼓噪逃归。

帝命按其罪,知祥请而免之。

陕州行军司马王宗寿请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赠衍顺正公,以诸侯礼葬之。

北面招讨使安审通卒。

东都民有犯私麹者,留守孔循族之。

或请听民造麹,而于秋税亩收五钱。

己未,敕从之。

壬戌,契丹复遣其酋长惕隐将七千骑救定州,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大破之。

甲子,追至易州,时久雨水涨,契丹为唐所俘斩及陷溺死者,不可胜数。

戊辰,北威武节度使王延钧为闽王。

契丹北走,道路泥泞,人马饥疲,入幽州境。

八月,甲戌,赵德钧遣牙将武从谏将精骑邀击之,分兵扼险要,生擒惕隐等数百人。

馀众散投村落,村民以白梃击之,其得脱归国者不过数十人。

自是契丹沮气,不敢轻犯塞。

初,庄宗徇地河北,获小儿,畜之宫中,及长,赐姓名曰李继陶。

帝即位,纵遣之。

王都得之,使衣黄袍坐堞间,谓王晏球曰:“此庄宗皇帝子也,已即帝位。

公受先朝厚恩,曾不念乎!

”晏球曰:“此公作小数竟何益!

吾今教公二策,不悉众决战,则束手出降耳,自馀无以求生也。

”王建立以目不知书,请罢判三司,不许。

乙未,吴大赦。

吴越王镠欲立中子传瓘为嗣,谓诸子曰:“各言汝功,吾择多者而立之。

”传瓘兄传璹、传瓘、传璟皆推传瓘,乃奏请以两镇授传瓘。

闰月,丁未,诏以传瓘为镇海、镇东节度使。

戊申,赵德钧献契丹俘惕隐等,诸将皆请诛之,帝曰:“此曹皆虏中之骁将,杀之则虏绝望,不若存之以纾边患。

”乃赦惕隐等酋长五十人,置之亲卫,馀六百人悉斩之。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贡。

初,卢文进来降,契丹以籓汉都提举使张希崇代之为卢龙节度使,守平州,遣亲将以三百骑监之。

希崇本书生,为幽州牙将,没于契丹,性和易,契丹将稍亲信之,因与其部曲谋南归。

部曲泣曰:“归固寝食所不忘也,然虏众我寡,奈何?

”希崇曰:“吾诱其将杀之,兵必溃去。

此去虏帐千馀里,比其知而征兵,吾属去远矣。

”众曰:“善!

”乃先为阱,实以石灰,明日,召虏将饮,醉,并从者杀之,投诸阱中。

其营在城北,亟发兵攻之,契丹众皆溃去。

希崇悉举其所部二万馀口来奔,诏以为汝州刺史。

吴王太后殂。

九月,辛巳,荆南败楚兵于白田,执楚岳州刺史李廷规,归于吴。

乙未,敕以温韬发诸陵,段凝反覆,令所在赐死。

己亥,以武宁节度使房知温兼荆南行营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

分遣中使发诸道兵赴襄阳,以讨高季兴。

辛丑,徙庆州防御使窦廷琬为金州刺史。

冬,十月,廷琬据庆州拒命。

丙午,以横海节度使李从敏兼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从敏,帝之从子也。

戊申,诏静难节度使李敬周发兵讨窦廷琬。

王都据定州,守备固,伺察严,诸将屡有谋翻城应官军者,皆不果。

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晏球与使者联骑巡城,指之曰:“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听外兵登城,亦非梯冲所及。

徒多杀精兵,无损于贼,如此何为!

不若食三州之租,爱民养兵以俟之,彼必内溃。

”帝从之。

十一月,有司请为哀帝位庙,诏立庙于曹州。

平卢节度使晋忠武公霍彦威卒。

忠州刺史王雅取归州。

庚寅,皇子从厚纳孔循女为妃,循因之得之大梁,厚结王德妃之党,乞留。

安重诲具奏其事,力排之,礼毕,促令归镇。

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充平卢节度使。

丙申,上问赵凤:“帝王赐人铁券,何也?

”对曰:“与之立誓,令其子孙长享爵禄耳。

”上曰:“先朝受此赐者让三人,崇韬、继麟寻皆族灭,朕得脱如毫厘耳。

”因叹息久之。

赵凤曰:“帝王心存大信,固不必刻之金石也。

”十二月,甲辰,李敬周奏拔庆州,族窦廷琬。

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寝疾,命其子行军司马、忠义节度使、同平章事从诲权知军府事。

丙辰,季兴卒。

吴主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史馆修撰张昭远上言:“臣窃见先朝时,皇弟、皇子皆喜俳优,入则饰姬妾,出则夸仆马。

习尚如此,何道能贤!

诸皇子宜精择师傅,令皇子屈身师事之,讲礼义之经,论安危之理。

古者人君即位则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祸乱之源。

今卜嗣建储,臣未敢轻议。

至于恩泽赐与之间,婚姻省侍之际,嫡庶长幼,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绝其侥冀。

”帝赏叹其言而不能用。

闽王延钧度民二万为僧,由是闽中多僧。

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从荣,年少骄很,不亲政务,帝遣左右素与从荣善者往与之处,使从容讽导之。

其人私谓从荣曰:“河南相公恭谨好善,亲礼端士,有老成之风。

相公齿长,宜自策励,勿令声问出河南之下。

”从荣不悦,退,告步军都指挥使杨思权曰:“朝廷之人皆推从厚而短我,我其废乎!

”思权曰:“相公手握强兵,且有思权在,何忧?

”因劝从荣多募部曲,缮甲兵,阴为自固之备。

又谓帝左右曰:“君每誉弟而抑其兄,我辈岂不能助之邪!

”其人惧,以告副留守冯赟,赟密奏之。

帝召思权诣阙,以从荣故,亦弗之罪也。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己丑,公元九二九年)春,正月,冯赟入为宣徽使,谓执政曰:“从荣刚僻而轻易,宜选重德辅之。

”王都、秃馁欲突围走,不得出。

二月,癸丑,定州都指挥使马让能开门纳官军,都举族自焚,擒秃馁及契丹二千人。

辛亥,以王晏球为天平节度使,与赵德钧并加兼侍中。

秃馁至大梁,斩于市。

枢密使赵敬怡卒。

甲子,帝发大梁。

丁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协卒于须水。

庚午,帝至洛阳。

王宴球在定州城下,日以私财飨士,自始攻至克城未尝戮一卒。

三月,辛巳,晏球入朝,帝美其功。

晏球谢久烦馈运而已。

皇子右卫大将军从璨性刚,安重诲用事,从璨不为之屈。

帝东巡,以从璨为皇城使。

从璨与客宴于会节园,酒酣,戏登御榻,重诲奏请诛之。

丙戌,赐从璨死。

横山蛮寇邵州。

楚王殷命其子武安节度副使、判长沙府希声知政事,总录内外诸军事,自是国政先历希声,乃闻于殷。

夏,四月,庚子朔,禁铁锡钱。

时湖南专用锡钱,铜钱一直锡钱百,流入中国,法不能禁。

丙午,楚六军副使王环败荆南兵于石首。

初令缘边置场市党项马,不令诣阙。

先是,党项皆诣阙,以贡马为名,国家约其直酬之,加以馆谷赐与,岁费五十馀万缗。

有司苦其耗蠹,故止之。

壬子,以皇子从荣为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从厚为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

契丹寇云州。

甲寅,以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赵凤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五月,乙酉,中书言:“太常改谥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庙号景宗。

既称宗则应入太庙,在别庙则不应称宗。

”乃去庙号。

帝将祀南郊,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诏谕两川,今西川献钱一百万缗,东川五十万缗。

皆辞以军用不足,西川献五十万缗,东川献十万缗。

仁矩,帝在籓镇时客将也,为安重诲所厚,恃恩骄慢。

至梓州,董璋置宴召之,日中不往,方拥妓酣饮。

璋怒,从卒徒执兵入驿,立仁矩于阶下而诟之曰:“公但闻西川斩李客省,谓我独不能邪!

”仁矩流涕拜请,仅而得免。

既而厚赂仁矩以谢之。

仁矩还,言璋不法。

未几,帝复遣退事舍人李彦珣诣东川,入境,失小礼,璋拘其从者,彦珣奔还。

高季兴之叛也,其子从诲节谏,不听。

从诲既袭位,谓僚佐曰:“唐近而吴远,舍近臣远,非计也。

”乃因楚王殷以谢罪于唐。

又遗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元信书,求保奏,复修职贡。

丙申,元信以从诲书闻,帝许之。

契丹寇云州。

六月,戊申,复以鄴都为魏州,留守、皇城使并停。

庚申,高从诲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归州刺史,上表求内附。

秋,七月,甲申,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

己丑,罢荆南招讨使。

八月,吴武昌节度使兼侍中李简以疾求还江都,癸丑,卒于采石。

徐知询,简婿也,擅留简亲兵二千人于金陵,表荐简子彦忠代父镇鄂州,徐知诰以龙武统军柴再用为武昌节度使。

知询怒曰:“刘崇俊,兄之亲,三世为濠州。

彦忠吾妻族,独不得邪!

”初,楚王殷用都军判官高郁为谋主,国赖以富强,邻国皆疾之。

庄宗入洛,殷贵其子希范入贡,庄宗爱其警敏,曰:“比闻马氏当为高郁所夺,今有子如此,郁安能得之!

”高季兴亦以流言间郁于殷,殷不听。

乃遣使遗节度副使、知政事希声书,盛称郁功名,愿为兄弟。

使者言于希声曰:“高公常云‘马氏政事皆出高郁’,此子孙之忧也。

”希声信之。

行军司马杨昭遂,希声之妻族也,谋代郁任,日谮之于希声。

希声屡言于殷,称郁奢僭,且外交邻籓,请诛之。

殷曰:“成吾功业,皆郁力也。

汝勿为此言!

”希声固请罢其兵柄,乃左迁郁行军司马。

郁谓所亲曰:“亟营西山,吾将归老。

猘子渐大,能咋人矣。

”希声闻之,益怒,明日,矫以殷命杀郁于府舍,榜谕中外,诬郁谋叛,并诛其族党。

至暮,殷尚未知,是日,大雾,殷谓左右曰:“吾昔从孙儒渡淮,每杀不辜,多致兹异。

马步院岂有冤死者乎?

”明日,吏以郁死告,殷拊膺大恸曰:“吾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勋旧横罹冤酷!

”既而顾左右曰:“吾亦何可久处此乎!

”九月,上与冯道从容语及年谷屡登,四方无事。

道曰:“臣常记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历井陉之险,臣忧马蹶,执辔甚谨,幸而无失。

逮至平路,放辔自逸,俄至颠陨。

凡为天下者亦犹是也。

”上深以为然。

上又问道:“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

”道曰:“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者,惟农家为然。

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

’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

农于四人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

”上悦,命左右录其诗,常讽诵之。

鄜州兵戍东川者归本道,董璋擅留其壮者,选赢老归之,仍收其甲兵。

癸巳,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为资州税官,坐自盗抵死,观察判官冯璩、中门副使王处回为之请,孟知祥曰:“虽吾弟犯法,亦不可贷,况他人乎!

”吴越王镠居其国好自大,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则赠遗丰厚,不然则礼遇疏薄。

尝遗安重诲书,辞礼颇倨。

帝遣供奉官乌昭遇、韩玫使吴越,昭遇与玫有隙,使还,玫奏:“昭遇见镠,称臣拜舞,谓镠为殿下,及私以国事告镠。

”安重诲奏赐昭遇死。

癸巳,制镠以太师致仕,自馀官爵皆削之,凡吴越进奏官、使者、纲吏,令所在系治之。

镠令子传瓘等上表讼冤,皆不省。

初,朔方节度使韩洙卒,弟澄为留后。

未几,定远军使李匡宾聚党据保静镇作乱,朔方不安。

冬,十月,丁酉,韩澄遣使赍绢表乞朝廷命帅。

前磁州刺史康福,善胡语,上退朝,多召入便殿,访以时事,福以胡语对。

安重诲恶之,常戒之曰:“康福,汝但妄奏事,会当斩汝!

”福惧,求外补。

重诲以灵州深入胡境,为帅者多遇害,戊戌,以福为朔方、河西节度使。

福见上,涕泣辞之。

上命重诲为福更他镇,重诲曰:“福自刺史无功建节,尚复何求!

且成命已行,难以复改。

”上不得已,谓福曰:“重诲不肯,非朕意也。

”福辞行,上遣将军牛知柔、河中都指挥使卫审余等将兵万人卫送之。

审余,徐州人也。

辛亥,割阆、果二州置保宁军,壬子,以内客省使李仁矩为节度使。

先是,西川常发刍粮馈峡路,孟知祥辞以本道兵自多,难以奉它镇,诏不许,屡督之。

甲寅,知祥奏称财力乏,不奉诏。

吴诸道副都统、镇海宁国节使兼侍中徐知询自以握兵据上流,意轻徐知诰,数与知诰争权,内相猜忌,知诰患之,内枢密使王令谋曰:“公辅政日久,挟天子以令境内,谁敢不从!

知询年少,恩信未洽于人,无能为也。

”知询待诸弟薄,诸弟皆怨之。

徐玠知知询不可辅,反持其短以附知诰。

吴越王镠遗知询金玉鞍勒、器皿,皆饰以龙凤。

知询不以为嫌,乘用之。

知询典客周廷望说知询曰:“公诚能捐宝华以结朝中勋旧,使皆归心于公,则彼谁与处!

”知询从之,使廷望如江都谕意。

廷望与知诰亲吏周宗善,密输款于知诰,亦以知诰阴谋告知询。

知询召知诰诣金陵除父温丧,知诰称吴主之命不许,周宗谓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谢!

”廷望还,以告知询。

十一月,知询入朝,知诰留知询为统军,领镇海节度使,遣右雄武都指挥使柯厚征金陵兵还江都,知诰自是始专吴政。

知询责知诰曰:“先王违世,兄为人子,初不临丧,可乎?

”知诰曰:“尔挺剑待我,我何敢往!

尔为人臣,畜乘舆服御物,亦可乎!

”知询又以廷望所言诰知诰,知诰曰:“以尔所为告我者,亦廷望也。

”遂斩廷望。

壬辰,吴主加尊号曰睿圣文明光孝皇帝,大赦,改元大和。

康福行至方渠,羌胡出兵邀福,福击走之。

至青刚峡,遇吐蕃野利、大虫二族数千帐,皆不觉唐兵至,福遣卫审余掩击,大破之,杀获殆尽。

由是威声大振,遂进至灵州,自是朔方始受代。

十二月,吴加徐知诰兼中书令,领宁国节度使。

知诰召徐知询饮,以金钟酌酒赐之,曰:“愿弟寿千岁。

”知询疑有毒,引他器均之,跽献知诰曰:“愿与兄各享五百岁。

”知诰变色,左右顾,不肯受,知询捧酒不退。

左右莫知所为,伶人申渐高径前为诙谐语,掠二酒合饮之,怀金钟趋出,知诰密遣人以良药解之,已脑溃而卒。

奉国节度使、知建州王廷禀称疾退居里第,请以建州授其子继雄。

庚子,诏以继雄为建州刺史。

安重诲既以李仁矩镇阆州,使与绵州刺史武虔裕皆将兵赴治。

虔裕,帝之故吏,重诲之外兄也。

重诲使仁矩诇董璋反状,仁矩增饰而奏之。

朝廷又使武信节度使夏鲁奇治遂州城隍,缮甲兵,益兵戍之。

璋大惧。

时道路传言,又将割绵、龙为节镇,孟知祥亦惧。

璋素与知祥有隙,未尝通问,至是,璋遣使诣成都,请为其子娶知祥女。

知祥许之,谋并力以拒朝廷。

采桑子·非花非雾前时见

〔晏几道〕 〔宋〕

非花非雾前时见,满眼娇春。

浅笑微颦,恨隔垂帘看未真。

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

若是朝云,宜作今宵梦里人。

祝英台近·柳枝愁

〔史达祖〕 〔宋〕

柳枝愁,桃叶恨,前事怕重记。

红药开时,新梦又溱洧。

此情老去须休,春风多事。

便老去、越难回避。

阻幽会。

应念偷剪酴醾,柔条暗萦系。

节物移人,春暮更憔悴。

可堪竹院题诗,藓阶听雨,寸心外、安愁无地。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四·后唐纪三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尽柔兆阉茂三月,不满一年。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后宫迎于七里亭。

蜀主入妃嫔中作回鹘队入宫。

丁酉,出见群臣于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视,竟无一言以救国患。

戊戌,李绍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

昭武节度使林思谔先弃城奔阆州,遣使请降。

甲辰,魏王继岌至剑州,蜀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寿以遂、合、渝、泸、昌五州降。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门,严兵自卫。

蜀主及太后自往劳之,宗弼骄慢无复臣礼。

乙巳,劫迁蜀主及太后后宫诸王于西宫,收其玺绶,使亲吏于义兴门邀取内库金帛,悉归其家。

其子承涓杖剑入宫,取蜀主宠姬数人以归。

丙午,宗弼自称权西川兵马留后。

李绍琛进至绵州,仓库民居已为蜀兵所燔,又断绵江浮梁,水深,无舟楫可渡,绍琛谓李严曰:“吾悬军深入,利在速战。

乘蜀人破胆之时,但得百骑过鹿头关,彼且迎降不暇。

若俟修缮桥梁,必留数日,或教王衍坚闭近关,折吾兵势,倘延旬浃,则胜负未可知矣。

”乃与严乘马浮渡江,从兵得济者仅千人,溺死者亦千馀人,遂入鹿关头。

丁未,进据汉州。

居三日,后军始至。

王宗弼遣使以币马牛酒劳军,且以蜀主书遗李严曰:“公来吾即降。

”或谓严:“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

”严不从,欣然驰入成都,抚谕吏民,告以大军继至,蜀君臣后宫皆恸哭。

蜀主引严见太后,以母妻为托。

宗弼犹乘城为守备,严悉命撤去楼橹。

己酉,魏王继岌至绵州,蜀主命翰林学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书待郎、同平章事王锴草降书,遣兵部侍郎欧阳彬奉之以迎继岌及郭崇韬。

王宗弼称蜀君臣久欲归命,而内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宣徽使李周辂、欧阳晃荧惑蜀主。

皆斩之,函首送继岌。

又责文思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成都尹韩昭佞谀,枭于金马坊门。

内外马步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徐延琼、果州团练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顾在珣及诸贵戚皆惶恐,倾其家金帛妓妾以赂宗弼,仅得免死。

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杀之。

辛亥,继岌至德阳。

宗弼遣使奉笺。

称已迁蜀主于西第,安抚军城,以俟王师。

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后宫及珍玩赂继岌及郭崇韬,求西川节度使,继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献为!

”留其物而遣之。

李绍琛留汉州八日以俟都统,甲寅,继岌至汉州,王宗弼迎谒。

乙卯,至成都。

丙辰,李严引蜀主及百官仪卫出降于升迁桥,蜀主白衣、衔璧、牵羊,草绳萦首,百官衰绖、徒跣、舆榇,号哭俟命。

继岌受璧,崇韬解缚,焚榇,承制释罪。

君臣东北向拜谢。

丁巳,大军入成都。

崇韬禁军士侵掠,市不改肆。

自出师至克蜀,凡七十日。

得节度十,州六十四,县二百四十九,兵三万,铠仗、钱粮、金银、缯锦共以千万计。

高季兴闻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过也。

”梁震曰:“不足忧也。

唐主得蜀益骄,亡无日矣,安知其不为吾福!

”楚王殷闻蜀亡,上表称:“臣已营衡麓之间为菟裘之地,愿上印绶以保馀龄。

”上优诏慰谕之。

平蜀之功,李绍琛为多,位在董璋上。

而璋素与郭崇韬善,崇韬数召璋与议军事。

绍琛心不平,谓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朴樕相从,反呫嗫于郭公之门,谋相倾害。

吾为都将,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

”璋诉于崇韬。

十二月,崇韬表璋为东川节度使,解其军职。

绍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险阻,定两川,璋乃坐有之邪!

”乃见崇韬言:“东川重地,任尚书有文武才。

宜表为帅。

”崇韬怒曰:“绍琛反邪,何敢违吾节度!

”绍琛惧而退。

初,帝遣宦者李从袭等从魏王继岌伐蜀。

继岌虽为都统,军中制置补署一出郭崇韬,崇韬终日决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外,牙门索然,从袭等固耻之。

及破蜀,蜀之贵臣大将争以宝货、妓乐遗崇韬及其子廷诲,魏王所得,不过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已,从袭等益不平。

王宗弼之自为西川留后也,赂崇韬求为节度使,崇韬阳许之。

既而久未得,乃帅蜀人列状见继岌,请留崇韬镇蜀。

从袭等因谓继岌曰:“郭公父子专横,今又使蜀人请己为帅,其志难测,王不可不为备。

”继岌谓崇韬曰:“主上倚侍中如山岳,不可离庙堂,岂肯弃元臣于蛮夷之域乎!

且此非余之所敢知也,请诸人诣阙自陈。

”由是继岌与崇韬互相疑。

会宋光葆自梓州来,诉王宗弼诬杀宋光嗣等。

又,崇韬征犒军钱数万缗于宗弼,宗弼靳之,士卒怨怒,夜,纵火喧噪。

崇韬欲诛宗弼以自明,己巳,白继岌收宗弼及王宗勋、王宗渥,皆数其不忠之罪,族诛之,籍没其家。

蜀人争食宗弼之肉。

辛未,闽忠懿王审知卒,子延翰自称威武留后。

汀州民陈本聚众三万围汀州,延翰遣右军都监柳邕等将兵二万讨之。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继岌诘之曰:“居大镇,拥强兵,何以不拒战?

”对曰:“畏大王神武。

”曰:“然则何不降?

”对曰:“王师不入境。

”曰:“所俱入羌者几人?

”对曰:“万二千人。

”曰:“今归者几人?

”对曰:“二千人。

”曰:“可以偿万人之死矣。

”皆斩之,并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阳。

帝议选北都留守,枢密承旨段徊等恶鄴都留守张宪,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张宪不可。

宪虽有宰相器,今国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此都独系一方安危,不为重也。

”乃徙宪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

以户部尚书王正言为兴唐尹,知鄴都留守事。

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彦琼为鄴都监军。

彦琼,本伶人也,有宠于帝。

魏、博等六州军旅金谷之政皆决于彦琼,威福自恣,陵忽将佐,自正言以下皆谄事之。

初,帝得魏州银枪效节都近八千人,以为亲军,皆恿悍无敌。

夹河之战,实赖其用,屡立殊功,常许以灭梁之日大加赏赉。

既而河南平,虽赏赉非一,而士卒恃功,骄恣无厌,更成怨望。

是岁大饥多流亡,租赋不充,道路涂潦,漕辇艰涩,东都仓廪空竭,无以给军士。

租唐使孔谦日于上东门外望诸州漕运,至者随以给之。

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为群,往往馁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

己卯,猎于白沙,皇后,皇子、后宫毕从。

庚辰,宿伊阙。

辛巳,宿潭泊。

壬午,宿龛涧。

癸未,还宫。

时大雪,吏座有僵仆于道路者。

伊、汝间饥尤甚,卫兵所过,责其供饷,不得,则坏其什器,撤其室庐以为薪,甚于寇盗,县吏皆窜匿山谷。

有白龙见于汉宫。

汉主改元白龙,更名曰龚。

长和骠信郑旻遣其布燮郑昭淳求婚于汉,汉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

长和即唐之南诏也。

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入朝。

闰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阳,帝宠待甚厚。

帝以军储不足,谋于群臣,豆卢革以下皆莫知为计。

吏部尚书李琪上疏,以为:“古者量入以为出,计农而发兵,故虽有水旱之灾而无匮乏之忧。

近代税农以养兵,未有农富给而兵不足,农捐瘠而兵丰饱者也。

今纵未能蠲省租税,苟除折纳、纽配之法,农亦可以小休矣。

”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丁酉,诏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无取者悉纵归田里。

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韬随事奖任。

又赐王衍诏,略曰:“固当袭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

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庚子,彰武、保大节度使兼史书令高万兴卒,以其子保大留后允韬为彰武留后。

帝以军储不充,欲如汴州,谏官上言:“不如节俭以足用,自古无就食天子。

今杨氏未灭,不宜示以虚实。

”乃止。

辛亥,立皇弟存美为邕王,存霸为永王,存礼为薛王,存渥为申王,存又为睦王,存确为通王,存纪为雅王。

郭崇韬素疾宦官,尝密谓魏王继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马亦不可乘,况任宦官!

宜尽去之,专用士人。

”吕知柔窃听,闻之,由是宦官皆切齿。

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

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命任圜、张筠分道招讨,以是淹留未还。

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崇韬不出郊迎,及见,礼节又倨,延嗣怒。

李从袭谓延嗣曰:“魏王,太子也。

主上万福,而郭公专权如是。

郭廷诲拥徒出入,日与军中饶将、蜀土豪杰狎饮,指天画地,近闻白其父请表己为蜀帅。

又言‘蜀地富饶,大人宜善自为谋。

’今诸军将校皆郭氏之党,王寄身于虎狼之口,一委有变,吾属不知委骨何地矣。

”因相向垂涕。

延嗣归,具以语刘后。

后泣诉于帝,请早救继岌之死。

前此帝闻蜀人请崇韬为帅,已不平,至是闻延嗣之言,不能无疑。

帝阅蜀府库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货无算,何如是之微也?

”延嗣曰:“臣闻蜀破,其珍货皆入于崇韬父子,崇韬有金万两,银四十万两,钱百万缗,名马千匹,他物称是,廷诲所取,复在其外。

故县官所得不多耳。

”帝遂怒形于色。

及孟知祥将行,帝语之曰:“闻郭崇韬有异志,卿到,为朕诛之。

”知祥曰:“崇韬,国之勋旧,不宜有此。

俟臣至蜀察之,苟无他志则遣还。

”帝许之。

壬子,知祥发洛阳。

帝寻复遣衣甲库使马彦珪驰诣成都观崇韬去就,如奉诏班师则已,若有迁延跋扈之状,则与继岌图之。

彦珪见皇后,说之曰:“臣见向延嗣言蜀中事势忧在朝夕,今上当断不断,夫成败之机,间不容发,安能缓急禀命于三千里外乎!

”皇后复言于帝,帝曰:“传闻之言,未知虚实,岂可遽尔果决?

”皇后不得请,退,自为教与继岌,令杀崇韬。

知祥行至石壕,彦珪夜叩门宣诏,促知祥赴镇,知祥窃叹曰:“乱将作矣!

”乃昼夜兼行。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辐氵奏。

湖南地多铅铁,殷用军都判官高郁策,铸铅铁为钱,商旅出境,无所用之,皆易他货而去,故能以境内所馀之物易天下百货,国以富饶。

湖南民不事桑蚕,郁命民输税者皆以帛代钱,未几,民间机杼大盛。

吴越王镠遣使者沈瑫致书,以受玉册,封吴越国王告于吴。

吴人以其国名与己同,不受书,遣瑫还。

仍戒境上无得通吴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上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春,正月,庚申,魏王继岌遣李继严、李严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数千人诣洛阳。

河中节度使、尚书令李继麟自恃与帝故旧,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诸伶宦求丐无厌,遂拒不与。

大军之征蜀也,继麟阅兵,遣其子令德将之以从。

景进与宦官谮之曰:“继麟闻大军起,以为讨己,故惊惧,阅兵自卫。

”又曰:“崇韬所以敢倔强于蜀者,与河中阴谋,内外相应故也。

”继麟闻之惧,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亲止之,继麟曰:“郭侍中功高于我。

今事势将危,吾得见主上,面陈至诚,则谗人获罪矣。

”癸亥,继麟入朝。

魏王继岌将发成都,令任圜权知留事,以俟孟知祥。

诸军部署已定,是日,马彦珪至,以皇后教示继岌,继岌曰:“大军垂发,彼无衅端,安可为此负心事!

公辈勿复言。

且主上无敕,独以皇后教杀招讨使,可乎?

”李从袭等泣曰:“既有此迹,万一崇韬闻之,中涂为变,益不可救矣。

”相与巧陈利害,继岌不得已从之。

甲子旦,从袭以继岌之命召崇韬计事,继岌登楼避之。

崇韬方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并杀其子廷诲、廷信。

外人犹未之知。

都统推官饶阳李崧谓继岌曰:“今行军三千里外,初无敕旨,擅杀大将,大王奈何行此危事!

独不能忍之至洛阳邪?

”继岌曰:“公言是也,悔之无及。

”崧乃召书吏数人,登楼去梯,矫为敕书,用蜡印宣之,军中粗定。

崇韬左右皆窜匿,独掌书记滏阳张厉诣魏王府恸哭久之。

继岌命任圜代崇韬总军政。

魏王通谒李廷安献蜀乐工二百馀人,有严旭者,王衍用为蓬州刺史,帝问曰:“汝何以得刺史?

”对曰:“以歌。

”帝使歌而善之,许复故任。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

时新杀郭崇韬,人情未安,知祥慰抚吏民,犒赐将卒,去留帖然。

闽人破陈本,斩之。

契丹主击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虚袭之,戊寅,遣梅老鞋里来修好。

马彦珪还洛阳,乃下诏暴郭崇韬之罪,并杀其子廷说、廷让、廷议,于是朝野骇惋,群议纷然,帝使宦者潜察之。

保大节度使睦王存乂,崇韬之婿也。

宦官欲尽去崇韬之党,言“存乂对诸将攘臂垂泣,为崇韬称冤,言辞怨望。

”庚辰,幽存乂于第,寻杀之。

景进言:“河中人有告变,言李继麟与郭崇韬谋反。

崇韬死,又与存乂连谋。

”宦官因共劝帝速除之,帝乃徙继麟为义成节度使,是夜,遣蕃汉马步使硃守殷以兵围其第,驱继麟出徽安门外杀之,复其姓名曰硃友谦。

友谦二子,令德为武信节度使,令锡为忠武节度使。

诏魏王继岌诛令德于遂州,郑州刺史王思同诛令锡于许州,河阳节度使李绍奇诛其家人于河中。

绍奇至其家,友谦妻张氏帅家人二百馀口见绍奇曰:“硃氏宗族当死,愿无滥及平人。

”乃别其婢仆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

张氏又取铁券以示绍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赐也,我妇人,不识书,不知其何等语也。

”绍奇亦为之惭。

友谦旧将吏武等七人,时为刺史,皆坐族诛。

时洛中诸军饥窘,妄为谣言,伶官采之以闻于帝,故郭崇韬、硃友谦皆及于祸。

成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嗣源亦为谣言所属,帝遣硃守殷察之。

守殷私谓嗣源曰:“令公勋业振主,宜自图归籓以远祸。

”嗣源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无所可避,皆委之于命耳。

”时伶宦用事,勋旧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数四,赖宣徽使李绍宏左右营护,以是得全。

魏王继岌留马步都指挥使陈留李仁罕、马军都指挥使东光潘仁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浚仪张业、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骁锐指挥使平恩李廷厚戍成都。

甲申,继岌发成都,命李绍琛帅万二千人为后军,行止常差中军一舍。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绍宏为枢密使。

魏博指挥使杨仁晸,将所部兵戍瓦桥,逾年代归,至贝州,以鄴都空虚,恐兵至为变,敕留屯贝州。

时天下莫知郭崇韬之罪,民间讹言云:“崇韬杀继岌,自王于蜀,故族其家。

”硃友谦子建徽为澶州刺史,帝密敕鄴都监军史彦琼杀之。

门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驰马出城,不言何往。

”又讹言云:“皇后以继岌之死归咎于帝,已弑帝矣,故急召彦琼计事。

”人情愈骇。

杨仁晸部兵皇甫晖与其徒夜博不胜,因人情不安,遂作乱,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者,吾魏军力也。

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馀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旧劳,更加猜忌。

远戍逾年,方喜代归,去家咫尺,不使相见。

今闻皇后弑逆,京师已乱,将士愿与公俱归,仍表闻朝廷。

若天子万福,兴兵致讨,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为富贵之资乎?

”仁晸不从,晖杀之。

又劫小校,不从,又杀之。

效节指挥使赵在礼闻乱,衣不及带,逾垣而走,晖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礼惧而从之。

乱兵遂奉以为帅,焚掠贝州。

晖,魏州人。

在礼,涿州人也。

诘旦,晖等拥在礼南趣临清、永济、馆陶,所过剽掠。

壬辰晚,有自贝州来告军乱将犯鄴都者,都巡检使孙鐸等亟诣史彦琼,请授甲乘城为备。

彦琼疑鐸等有异志,曰:“告者云今日贼至临清,计程须六日晚方至,为备未晚。

”孙鐸曰:“贼既作乱,必乘吾未备,昼夜倍道,安肯计程而行!

请仆射帅众乘城,鐸募劲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击之,贼既势挫,必当离散,然后可扑讨也。

必俟其至城下,万一有奸人为内应,则事危矣。

”彦琼曰:“但严兵守城,何必逆战!

”是夜,贼前锋攻北门,弓弩乱发。

时彦琼将部兵宿北门楼,闻贼呼声,即时掠溃。

彦琼单骑奔洛阳。

癸巳,贼入鄴都,孙鐸等拒战不胜,亡去。

赵在礼据宫城,署皇甫晖及军校赵进为马步都指挥使,纵兵大掠。

进,定州人也。

王正言方据按召吏草奏,无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贼已入城,杀掠于市,吏皆逃散,公尚谁呼!

”正言惊曰:“吾初不知也。

”又索马,不能得,乃帅僚佐步出门谒在礼,再拜请罪。

在礼亦拜,曰:“士座思归耳,尚书重德,勿自卑屈。

”慰谕遣之。

众推在礼为魏博留后,具奏其状。

北京留守张宪家在鄴都,在礼厚抚之,遣使以书诱宪,宪不发封,斩其使以闻。

甲午,以景进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吏大夫、上柱国。

丙申,史彦琼至洛阳。

帝问可为大将者于枢密使李绍宏,绍宏复请用李绍钦,帝许之,令条上方略。

绍钦所请偏裨,皆梁旧将,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

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烦大将,绍荣可办也。

”帝乃命归德节度使李绍荣将骑三千诣鄴都招抚,亦征诸道兵,备其不服。

郭崇韬之死也,李绍琛谓董璋曰:“公复欲呫嗫谁门乎?

”璋惧,谢罪。

魏王继岌军还至武连,遇敕使,谕以硃友谦已伏诛,令董璋将兵之遂州诛硃令德。

时绍琛将后军魏城,闻之,以帝不委己杀令德而委璋,大惊。

俄而璋过绍琛军,不谒。

绍琛怒,乘酒谓诸将曰:“国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谋而吾之战功也。

至于去逆效顺,与国家掎角以破梁,则硃公也。

今硃、郭皆无罪族灭,归朝之后,行及我矣。

冤哉,天乎!

奈何!

”绍琛所将多河中兵,河中将焦武等同号哭于军门曰:“西平王何罪,阖门屠脍!

我属归则与史武等同诛,决不复东矣。

”是日,魏王继岌至泥溪,绍琛至剑州遣人白继岌云:“河中将士号哭不止,欲为乱。

”丁酉,绍琛自剑州拥兵西还,自称西川节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称奉诏代孟知祥,招谕蜀人,三日间众至五万。

戊戌,李继严至凤翔,监军使柴重厚不以符印与之,促令诣阙。

己亥,魏王继岌至利州,李绍琛遣人断桔柏津。

继岌闻之,以任圜为副招讨使,将步骑七千,与都指挥使梁汉颙、监军李延安追讨之。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赵太等四百人据城自称安国留后。

诏东北面招讨副使李绍真讨之。

辛丑,任圜先令别将何建崇击剑门关,下之。

李绍荣至鄴都,攻其南门,遣人以敕招谕之,赵在礼以羊酒犒师,拜于城上曰:“将士思家擅归,相公诚善为敷奏,得免于死,敢不自新!

”遂以敕遍谕军士。

史彦琼戟手大骂曰:“群死贼,城破万段!

”皇甫晖胃其众曰:“观史武德之言,上不赦我矣。

”因聚噪,掠敕书,手坏之,守陴拒战,绍荣攻之不利,以状闻,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遣噍类!

”大发诸军讨之。

壬寅,绍荣退屯澶州。

甲辰夜,从马直军士王温等五人杀军使,谋作乱,擒斩之。

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本优人也,优名郭门高。

帝与梁相拒于得胜,募勇士挑战,从谦应募,俘斩而还,由是益有宠。

帝选诸军骁勇者为亲军,分置四指挥,号从马直,从谦自军使积功至指挥使。

郭崇韬方用事,从谦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乂以从谦为假子。

及崇韬、存乂得罪,从谦数以私财飨从马直诸校,对之流涕,言崇韬之冤。

及王温作乱,帝戏之曰:“汝既负我附崇韬、存乂,又教王温反,欲何为也?

”从谦益惧。

既退,阴谓诸校曰:“主上以王温之故,俟鄴都平定,尽坑若曹。

家之所有宜尽市酒肉,勿为久计也。

”由是亲军皆不自安。

乙巳,王衍至长安,有诏止之。

先是,帝诸弟虽领节度使,皆留京师,但食其俸。

戊申,始命护国节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

丁未,李绍荣以诸道兵再攻鄴都。

庚戌,裨将杨重霸帅众数百登城,后无继者,重霸等皆死。

贼知不赦,坚守无降意。

朝廷患之,日发中使促魏王继岌东还。

继岌以中军精兵皆从任圜讨李绍琛,留利州待之,未得还。

李绍荣讨赵在礼久无功,赵太据邢州未下。

沧州军乱,小校王景戡讨定之,因自为留后。

河朔州县告乱者相继。

帝欲自征鄴都,宰相、枢密使皆言京师根本,车驾不可轻动,帝曰:“诸将无可使者。

”皆曰:“李嗣源最为勋旧。

”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卫。

”皆曰:“他人无可者。

”忠武节度使张全义亦言:“河朔多事,久则患深,宜令总管进讨。

若倚绍荣辈,未见成功之期。

”李绍宏亦屡言之,帝以内外所荐,久乃许之,甲寅,命嗣源将亲军讨鄴都。

延州言绥、银军乱,剽州城。

董璋将兵二万屯绵州,会任圜讨李绍琛。

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绍琛军,绍之曰:“吾奉诏召孟郎,公若缓兵,自当得蜀。

”既至成都,劝孟知祥为战守备。

知祥浚壕树栅,遣马步都指挥使李仁罕将四万人,骁锐指挥使李延厚将二千人讨绍琛。

延厚集其众询之曰:“有少壮勇锐,欲立功求富贵者东!

衰疾畏懦,厌行陈者西!

”得选兵七百人以行。

是日,任圜军追及绍琛于汉州,绍琛出兵逆战。

招讨掌书记张厉请伏精兵于后,以赢兵诱之,圜从之,使董璋以东川赢兵先战而却。

绍琛轻圜书生,又见其兵赢,极力追之,伏兵发,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自是绍琛入汉州,闭城不出。

三月,丁已朔,李绍真奏克刑州,擒赵太等。

庚申,绍真引兵至鄴都,营于城西北,以太等徇于鄴都城下而杀之。

辛酉,以威武节度副使王廷翰为威武节度使。

壬戌,李嗣源至鄴都,营于城西南。

甲子,嗣源下令军中,诘旦攻城。

是夜,从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帅众大噪,杀都将,焚营舍。

诘旦,乱兵逼中军,嗣源帅亲军拒战,不能敌,乱兵益炽。

嗣源叱而问之曰:“尔曹欲何为?

”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得天下。

今主上弃恩任威,贝州戍卒思归,主上不赦,云‘克城之后,当尽坑魏博之军’。

近从马直数卒喧竞,遽欲尽诛其众。

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

今众议欲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道之军,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为军民之主。

”嗣源泣谕之,不从。

嗣源曰:“尔不用吾言,任尔所为,我自归京师。

”乱兵拔白刃环之,曰:“此辈虎狼也,不识尊卑,令公去欲何之!

”因拥嗣源及李绍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晖逆击张破败,斩之,外兵皆溃。

赵在礼帅诸校迎拜嗣源,泣谢曰:“将士辈负令公,敢不惟命是听!

”嗣源诡说在礼曰:“凡举大事,须藉兵力,今外兵流散无所归,我为公出收之。

”在礼乃听嗣源、绍真俱出城,宿魏县,散兵稍有至者。

汉州无城堑,树木为栅。

乙丑,任圜进攻其栅,纵火焚之,李绍琛引兵出战于金雁桥,兵败,与十馀骑奔绵竹,追擒之。

孟知祥自至汉州犒军,与任圜、董璋置酒高会,引李绍琛槛车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饮之,谓曰:“公已拥节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贵,而求入此槛车邪!

”绍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两川,一旦无罪族诛。

如绍琛辈安保首领!

以此不敢归朝耳。

”魏王继岌既获绍琛,乃引兵倍道而东。

孟知祥获陕虢都指挥使汝阴李肇、河中都指挥使千乘侯弘实,以肇为牙内马步都指挥使,弘实副之。

蜀中群盗犹未息,知祥择廉吏使治州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

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张业将兵分讨群盗,悉诛之。

李嗣源之为乱兵所逼也,李绍荣有众万人,营于城南,嗣源遣牙将张虔钊、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欲与共诛乱者。

绍荣疑嗣源之诈,留使者,闭壁不应。

及嗣源入鄴都,遂引兵去。

嗣源在魏县,众不满百,又无兵仗。

李绍真所将镇兵五千,闻嗣源得出,相帅归之,由是嗣兵稍振。

嗣源泣谓诸将曰:“吾明日当归籓,上章待罪,听主上所裁。

”李绍真及中门使安重诲曰:“此策非宜。

公为元帅,不幸为凶人所劫。

李绍荣不战而退,归朝必以公藉口。

公若归籓,则为据地邀君,适足以实谗慝之言耳。

不若星行诣阙,面见天子,庶可自明。

”嗣源曰:“善!

”丁卯,自魏县南趣相州,遇马坊使康福,得马数千匹,始能成军。

福,蔚州人也。

平卢节度使符习将本军攻鄴都,闻李嗣源军溃,引兵归。

至淄州,监军使杨希望遣兵逆击之,习惧,复引兵而西。

青州指挥使王公俨攻希望,杀之,因据其城。

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皆恃恩与节度使争权,及鄴都军变,所在多杀之。

安义监军杨继源谋杀节度使孔勍,勍先诱而杀之。

武宁监军以李绍真从李嗣源,谋杀其元从,据城拒之。

权知留后淳于晏帅诸将先杀之。

晏,登州人也。

戊辰,以军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

民不聊生。

忠武节度使、尚书令齐王张全义闻李嗣源入鄴都,忧惧不食,辛未,卒于洛阳。

租庸使以仓储不足,颇朘刻军粮,军士流言益甚。

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馀,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赈救,惧有离心。

俟过凶年,其财复集。

”上即欲从之,刘后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

命既在天,人如我何!

”宰相又于便殿论之,后属耳于屏风后,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馀止此耳,请鬻以赡军!

”宰相惶惧而退。

李绍荣自鄴都退保卫州,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

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辈。

嗣源长子从审为金枪指挥使,帝谓从审曰:“吾深知尔父忠厚,尔往谕朕意,勿使自疑。

”从审至卫州,绍荣囚,欲杀之。

从审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请复还宿卫。

”乃释之。

帝怜从审,赐名继璟,待之如子。

是后嗣源所奏,皆为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

石敬瑭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而他日得保无恙乎!

大梁,天下之要会也,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

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军亟进,如此始可自全。

”突骑都指挥使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必死。

”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

义诚,代北胡人也。

时齐州防御使李绍虔、泰宁节度使李绍钦、贝州刺史李绍英屯瓦桥,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屯奉化军,嗣源皆遣使召之。

绍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温。

审通,金全之侄也。

嗣源家在真定,虞候将王建立先杀其监军,由是获全。

建立,辽州人也。

李从珂自横水将所部兵由盂县趣镇州,与王建立军合,倍道从嗣源。

嗣源以李绍荣在卫州,谋自白皋济河,分三百骑使石敬瑭将之前驱,李从珂为殿,于是军势大盛。

嗣源从子从璋自镇州引军而南,过邢州,邢人奉为留后。

癸酉,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将骑兵扼河阳桥,帝乃出金帛给赐诸军,枢密宣徽使及供奉内使景进等皆献金帛以助给赐。

军士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为!

”甲戌,李绍荣自卫州至洛阳,帝如鹞店劳之。

绍荣曰:“鄴都乱兵已遣其党翟建白据博州,欲济河袭晖、汴,愿陛下幸关东招抚之。

”帝从之。

景进等言于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犹未安。

王衍族党不少,闻车驾东征,恐其为变,不若除之。

”帝乃遣中使向延嗣赍敕往诛之,敕曰:“王衍一行,并从杀戳。

”已印画,枢密使张居翰覆视,就殿柱揩去“行”字,改为“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仆役获免者千馀人。

延嗣至长安,尽杀衍宗族于秦川驿。

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儿以一国迎降,不免族诛,信义俱弃,吾知汝行亦受祸矣!

”乙亥,帝发洛阳。

丁丑,次汜水。

戊寅,遣李绍荣将骑兵循河而东。

李嗣源亲党从帝者多亡去。

或劝李继璟宜早自脱,继璟终无行意。

帝屡遣继璟诣嗣源,继璟固辞,愿死于帝前以明赤诚。

帝闻嗣源在黎阳,强遣继璟渡河召之,道遇李绍荣,绍荣杀之。

吴越王镠有疾,如衣锦军,命镇海、镇东节度使留后传瓘监国。

吴徐温遣使来问疾,左右劝镠勿见,镠曰:“温阴狡,此名问疾,实使之觇我也。

”强出见之。

温果聚兵欲袭吴越,闻镠疾瘳而止。

镠寻还钱塘。

吴以右仆射、同平章事徐知诰为待中,右仆射严可求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庚辰,帝发汜水。

辛已,李嗣源至白皋,遇山东上供绢数船,取以赏军。

安重诲从者争舟,行营马步使陶斩以徇,由是军中肃然。

,许州人也。

嗣源济河,至滑洲,遣人招符习,习与嗣源会于胙城,安审通亦引兵来会。

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输密款于嗣源,曰:“先至者得之。

”先是,帝遣骑将满城西方鄴守汴州。

石敬瑭使裨将李琼以劲兵突入封丘门,敬瑭踵其后,自西门入,遂据其城,西方鄴请降。

敬瑭使人趣嗣源。

壬午,嗣源入大梁。

是日,帝至荥泽东,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将三千骑为前军,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它军前驱,恐扰汝室家。

”厚赐而遣之。

彦温即以其众叛归嗣源,谓嗣源曰:“京师危迫,主上为元行钦所惑,事势已离,不可复事矣。

”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

”即夺其兵。

指挥使潘环守王村寨,有刍粟数万,帝遣骑视之,环亦奔大梁。

帝至万胜镇,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登高叹曰:“吾不济矣!

”即命旋师,是夜复至汜水。

帝之出关也,扈从兵二万五千,及还,已失万馀人,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以步骑三千守关。

癸未,帝还过罂子谷,道狭,每遇卫士执兵仗者,辄以善言抚之曰:“适报魏王又进西川金银五十万,到京当尽给尔曹。

”对曰:“陛下赐已晚矣,人亦不感圣恩!

”帝流涕而已。

又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卫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阉竖辈也。

”抽刀逐之。

或救之,获免。

容哥谓同类曰:“皇后吝财致此,今乃归咎于吾辈。

事若不测,吾辈万段,吾不忍待也!

”因赴河死。

甲申,帝至石桥西,置酒悲涕,谓李绍荣等诸将曰:“卿辈事吾以来,急难富贵靡不同之。

今致吾至此,皆无一策以相救乎!

”诸将百馀人,皆截发置地,誓以死报,因相与号泣。

是日晚,入洛城。

李嗣源命石敬瑭将前军趣汜水收抚散兵,嗣源继之。

李绍虔、李绍英引兵来会。

丙戌,宰相、枢密使共奉:“魏王西军将至,车驾宜且控扼汜水,收抚散兵以俟之。

”帝从之,自出上东门阅骑兵,戒以诘旦东行。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三·后唐纪二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涒滩,尽旃蒙作噩十月,凡一年有奇。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中同光二年(甲申,公元九二四年)春,正月,甲辰,幽州奏契丹入寇,至瓦桥。

以天平军节度使李嗣源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陕州留后霍彦威副之,宣徽使李绍宏为监军,将兵救幽州。

孔谦复言于郭崇韬曰:“首座相公万机事繁,居第且远,租庸簿书多留滞,宜更图之。

”豆卢革尝以手书假省库钱数十万,谦以手书示崇韬,崇韬微以讽革。

革惧,奏请崇韬专判租庸,崇韬固辞。

上曰:“然则谁可者?

”崇韬曰:“孔谦虽久典金谷,若遽委大任,恐不叶物望,请复用张宪。

”帝即命召之。

谦弥失望。

岐王闻帝入洛,内不自安,遣其子行军司马彰义节度使兼侍中继严入贡,始上表称臣。

帝以其前朝耆旧,与太祖比肩,特加优礼,每赐诏但称岐王而不名。

庚戌,加继严兼中书令,遣还。

敕:“内官不应居外,应前朝内官及诸道监军并私家先所畜者,不以贵贱,并遣诣阙。

”时在上左右者已五百人,至是殆及千人,皆给赡优厚,委之事任,以为腹心。

内诸司使,自天祐以来以士人代之,至是复用宦者,浸干政事。

既而复置诸道监军,节度使出征或留阙下,军府之政皆监军决之,陵忽主帅,怙势争权,由是籓镇皆愤怒。

契丹出塞。

召李嗣源旋师,命泰宁节度使李绍钦、泽州刺史董璋戍瓦桥。

李继严见唐甲兵之盛,归,语岐王,岐王益惧。

癸丑,表请正籓臣之礼,优诏不许。

孔谦恶张宪之来,言于豆卢革曰:“钱谷细事,一健吏可办耳。

魏都根本之地,顾不重乎!

兴唐尹王正言操守有馀,智力不足,必不得已,使之居朝廷,众人辅之,犹愈于专委方面也。

”革为之言于崇韬,崇韬乃奏留张宪于东京。

甲寅,以正方为租庸使。

正言昏懦,谦利其易制故也。

李存审奏契丹去,复得新州。

戊午,敕盐铁、度支、户部三司并隶租庸使。

上遣皇弟存渥、皇子继岌迎太后、太妃于晋阳,太妃曰:“陵庙在此,若相与俱行,岁时何人奉祀!

”遂留不来。

太后至,庚申,上出迎于河阳。

辛酉,从太后入洛阳。

二月,己巳朔,上祀南郊,大赦。

孔谦欲聚敛以求媚,凡赦文所蠲者,谦复征之。

自是每有诏令,人皆不信,百姓愁怨。

郭崇韬初至汴、洛,颇受籓镇馈遗,所亲或谏之,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岂藉外财!

但以伪梁之季,贿赂成风,今河南籓镇,皆梁之旧臣,主上之仇雠也,若拒,其意能无惧乎!

吾特为国家藏之私室耳。

”及将祀南郊,崇韬首献劳军钱十万缗。

先是,宦官劝帝分天下财赋为内外府,州县上供者入外府,充经费,方镇贡献者入内府,充宴游及给赐左右。

于是外府常虚竭无馀而内府山积。

及有司办郊祀,乏劳军钱,崇韬言于上曰:“臣已倾家所有以所助大礼,愿陛下亦出内府之财以赐有司。

”上默然久之,曰:“吾晋阳自有储积,可令租庸辇取以相助。

”于是取李崇韬私第金帛数十万以益之,军士皆不满望,始怨恨,有离心矣。

河中节度使李继麟请榷安邑、解县盐,每季输省课。

己卯,以继麟充制置两池榷盐使。

辛己,进岐王爵为秦王,仍不名、不拜。

郭崇韬知李绍宏怏怏,乃置内句使,掌句三司财赋,以绍宏为之,冀弭其意,而绍宏终不悦,徒使州县增移报之烦。

崇韬位兼将相,复领节旄,以天下为己任,权侔人主,旦夕车马填门。

性刚急,遇事辄发,嬖幸侥求,多所摧仰,宦官疾之,朝夕短之于上。

崇韬扼腕,欲制之不能。

豆卢革、韦说尝问之曰:“汾阳王本太原人徙华阴,公世家雁门,岂其枝派邪?

”崇韬因曰:“遭乱,亡失谱谍,尝闻先人言,上距汾阳世四耳。

”革曰:“然则固从祖也。

”崇韬由是以膏梁自处,多甄别流品,引拔浮华,鄙弃勋旧。

有求官者,崇韬曰:“深知公功能,然门地寒素,不敢相用,恐为名流所嗤。

”由是嬖幸疾之于内,勋旧怨之于外。

崇韬屡请以枢密使让李绍宏,上不许。

又请分枢密院事归内诸司以轻其权,而宦官谤之不已。

崇韬郁郁不得志,与所亲谋赴本镇以避之,其人曰:“不可,蛟龙失水,蝼蚁足以制之。

”先是,上欲以刘夫人为皇后,而有正妃韩夫人在,太后素恶刘夫人,崇韬亦屡谏,上以是不果。

于是所亲说崇韬曰:“公若请立刘夫人为皇后,上必喜。

内有皇后之助,则伶宦辈不能为患矣。

”崇韬从之,与宰相帅百官共奏刘夫人宜正位中宫。

癸未,立魏国夫人刘氏为皇后。

皇后生于寒微,既贵,专务蓄财,其在魏州,至于薪苏果茹皆贩鬻之。

及为后,四方贡献皆分为二,一上天子,一上中宫。

以是宝货山积,惟用写佛经,施尼师而已。

是时皇太后诰,皇后教,与制敕交行于籓镇,奉之如一。

诏蔡州刺史硃勍浚索水,通漕运。

三月,己亥朔,蜀主宴近臣于怡神亭,酒酣,君臣及宫人皆脱冠露髻,喧哗自恣。

知制诰京兆李龟祯谏曰:“君臣沉湎,不忧国政,臣恐启北敌之谋。

”不听。

乙巳,镇州言契丹将犯塞,诏横海节度使李绍斌、北京左厢马军指挥使李从珂帅骑兵分道备之。

天平节度使李嗣源屯邢州。

绍斌本姓赵,名行实,幽州人也。

丙午,加高季兴兼尚书令,时封南平王。

李存审自以身为诸将之首,不得预克汴之功,感愤,疾益甚,屡表求入觐,郭崇韬抑而不许。

存审疾亟,表乞生睹龙颜,乃许之。

初,帝尝与右武卫上将军李存贤手搏,存贤不尽其技,帝曰:“汝能胜我,我当授籓镇。

”存贤乃奉诏,仅仆帝而止。

及许存审入觐,帝以存贤为卢龙行军司马,旬日除节度使,曰:“手搏之约,吾不食言矣。

”庚戌,幽州奏契丹寇新城。

勋臣畏伶宦之谗,皆不自安,蕃汉内外马步副总管李嗣源求解兵柄,帝不许。

自唐末丧乱,搢绅之家或以告赤鬻于族姻,遂乱昭穆,至有舅叔拜甥、侄者,选人伪滥者众。

郭崇韬欲革其弊,请令铨司精加考核。

时南郊行事官千二百人,注官者才数十人,涂毁告身者十之九。

选人或号哭道路,或馁死逆旅。

唐室诸陵先为温韬所发,庚申,以工部郎中李途为长安按视诸陵使。

皇子继岌代张全义判六军诸卫事。

夏,四月,己巳朔,群臣上尊号曰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

帝遣客省使李严使于蜀,严盛称帝威德,有混一天下之志。

且言硃氏篡窃,诸侯曾无勤王之举。

王宗俦以其语侵蜀,请斩之,蜀主不从。

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晋王有凭陵我国家之志,宜选将练兵,屯戍边鄙,积糗粮,治战舰以待之。

”蜀主乃以光葆为梓州观察使,充武德节度留后。

乙亥,加楚王殷兼尚书令。

庚辰,赐前保义留后霍彦威姓名李绍真。

秦忠敬王李茂贞卒,遣奏以其子继严权知凤翔军府事。

初,安义牙将杨立有宠于李继韬,继韬诛,常邑邑思乱。

会发安义兵三千戍涿州,立谓其众曰:“前此潞兵未尝戍边,今朝廷驱我辈投之绝塞,盖不欲置之潞州耳。

与其暴骨沙场,不若据城自守,事成富贵,不成为群盗耳。

”因聚噪攻子城东门,焚掠市肆。

节度副使李继珂、监军张弘祚弃城走,立自称留后,遣将士表求旌节。

诏以天平节度使李嗣源为招讨使,武宁节度使李绍荣为部署,帐前都指挥使张廷蕴为马步都指挥使以讨之。

孔谦贷民钱,使以贱估偿丝,屡檄州县督之。

翰林学士承旨、权知汴州卢质上言:“梁赵岩为租庸使,举贷诛敛,结怨于人。

陛下革故鼎新,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为,是赵岩复生也。

今春霜害桑,茧丝甚薄,但输正税,犹惧流移,况益以称贷,人何以堪!

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旨未颁,省牒频下,愿早降明命!

”帝不报。

汉主引兵侵闽,屯于汀、漳境上。

闽人击之,汉主败走。

初,胡柳之役,伶人周匝为梁所得,帝每思之。

入汴之日,匝谒见于马前,帝甚喜。

匝涕泣言曰:“臣所以得生全者,皆梁教坊使陈俊、内园栽接使储德源之力也,愿就陛下乞二州以报之。

”帝许之。

郭崇韬谏曰:“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

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失天下心。

”以是不行。

逾年,伶人屡以为言,帝谓崇韬曰:“吾已许周匝矣,使吾惭见此三人。

公言虽正,然当为我屈意行之。

”五月,壬寅,以俊为景州刺史,德源为宪州刺史。

时亲军有从帝百战未得刺史者,莫不愤叹。

乙巳,右谏议大夫薛昭文上疏,以为:“诸道僭窃者尚多,征伐之谋,未可遽息。

又,士卒久从征伐,赏给未丰,贫乏者多,宜以四方贡献及南郊羡馀,更加颁赉。

又,河南诸军皆梁之精锐,恐僭窃之国潜以厚利诱之,宜加收抚。

又,户口流亡者,宜宽徭薄赋以安集之。

又,土木不急之役,宜加裁省。

又请择隙地牧马,勿使践京畿民田。

”皆不从。

戊申,蜀主遣李严还。

初,帝因严入蜀,令以马市宫中珍玩,而蜀法禁锦绮珍奇不得入中国,其粗恶者乃听入中国,谓之“入草物”。

严还,以闻,帝怒曰:“王衍宁免为入草之人乎!

”严因言于帝曰:“衍童騃荒纵,不亲政务,斥远故老,昵比小人。

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谄谀专恣,黩货无厌,贤愚易位,刑赏紊乱,君臣上下专以奢淫相尚。

以臣观之,大兵一临,瓦解土崩,可翘足而待也。

”帝深以为然。

帝以潞州叛故,庚戌,诏天下州镇无得修城浚隍,悉毁防城之具。

壬子,新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蕃汉马步总管李存审卒于幽州。

存审出于寒微,常戒诸子曰:“尔父少提一剑去乡里,四十年间,位极将相,其间出万死获一生者非一,破骨出镞者凡百馀。

”因授以所出镞,命藏之,曰:“尔曹生于膏梁,当知尔父起家如此也。

”幽州言契丹将入寇,甲寅,以横海节度使李绍斌充东北面行营招讨使,将大军渡河而北。

契丹屯幽州东南城门之外,虏骑充斥,馈运多为所掠。

壬戌,以李继严为凤翔节度使。

乙丑,以权知归义留后曹义金为节度使。

时瓜、沙与吐蕃杂居,义金遣使间道入贡,故命之。

李嗣源大军前锋至潞州,日已暝。

泊军方定,张廷蕴帅麾下壮士百馀辈逾堑坎城而上,守者不能御,即斩关延诸军入。

比明,嗣源及李绍荣至,城已下矣,嗣源等不悦。

丙寅,嗣源奏潞州平。

六月,丙子,磔杨立及其党于镇国桥。

潞州城池高深,帝命夷之。

丙戌,以武宁节度使李绍荣为归德节度使、同平章事,留宿卫,宠遇甚厚。

帝或时与太后,皇后同至其家。

帝有幸姬,色美,尝生子矣,刘后妒之。

会绍荣丧妻,一日,侍禁中,帝问绍荣:“汝复娶乎?

为汝求婚。

”后因指幸姬曰:“大家怜绍荣,何不以此赐之!

”帝难言不可,微许之。

后趣绍荣拜谢,比起,顾幸姬,已肩舆出宫矣。

帝为之托疾不食者累日。

壬辰,以天平节度使李嗣源为宣武节度使,代李存审为蕃汉内外马步总管。

秋,七月,壬寅,蜀以礼部书许寂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孔谦复短王正言于郭崇韬,又厚赂伶宦,求租庸使,终不获,意怏怏,癸卯,表求解职。

帝怒,以为避事,将置于法,景进救之,得免。

梁所决河连年为曹、濮患,甲辰,命右监门上将军娄继英督汴、滑兵塞之。

未几,复坏。

庚申,置威塞军于新州。

契丹恃其强盛,遣使就帝求幽州以处卢文进。

时东北诸夷皆役属契丹,惟渤海未服。

契丹主谋入寇,恐渤海掎其后,乃先举兵击渤海之辽东,遣其将秃馁及卢文进据营、平等州以扰燕地。

八月,戊辰,蜀主以右定远军使王宗锷为招讨马步使,帅二十一军屯洋州。

乙亥,以长直马军使林思谔为昭武节度使,戍利州以备唐。

租庸使王正言病风,恍惚不能治事,景进屡以为言。

癸酉,以副使、卫尉卿孔谦为租庸使,右威卫大将军孔循为副使。

循即赵殷衡也,梁亡,复其姓名。

谦自是得行其志,重敛急征以充帝欲,民不聊生。

癸未,赐谦号丰财赡国功臣。

帝复遣使者李彦稠入蜀,九月,己亥,至成都。

癸卯,帝猎于近郊。

时帝屡出游猎,从骑伤民禾稼,洛阳令何泽付于丛薄,俟帝至,遮马谏曰:“陛下赋敛既急,今稼穑将成,复蹂践之,使吏何以为理,民何以为生!

臣愿先赐死。

”帝慰而遣之。

泽,广州人也。

契丹攻渤海,无功而还。

蜀前山南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俦以蜀主失德,与王宗弼谋废立,宗弼犹豫未决。

庚戌,宗俦忧愤而卒。

宗弼谓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等曰:“宗俦教我杀尔曹,今日无患矣。

”光嗣辈俯伏泣谢。

宗弼子承班闻之,谓人曰:“吾家难乎免矣。

”乙卯,蜀主以前镇江军节度使张武为峡路应援招讨使。

丁巳,幽州言契丹入寇。

冬,十月,辛未,天平节度使李存霸、平卢节度使符习言:“属州多称直奉租庸使贴指挥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规程。

”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

敕:“朝廷故事,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专奏陈。

今两道所奏,乃本朝旧规。

租庸所陈,是伪廷近事。

自今支郡自非进奉,皆须本道腾奏,租庸征催亦须牒观察使。

”虽有此敕,竟不行。

易定言契丹入寇。

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请择诸军骁勇者万二千人,置驾下左、右龙武步骑四十军,兵械给赐皆优异于它军,以承休为龙武军马步都指挥使,以裨将安重霸副之,旧将无不愤耻。

重霸,去州人,以狡佞贿赂事承休,故承休悦之。

吴越王镠复修本朝职贡,壬午,帝因梁官爵而命之。

镠厚贡献,并赂权要,求金印、玉册、赐诏不名、称国王。

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册,王公皆用竹册。

又,非四夷无封国王者。

”帝皆曲从镠意。

吴王如白沙观楼船,更命白沙曰迎銮镇。

徐温自金陵来朝,先是,温以亲吏翟虔为阁门、宫城、武备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制王甚急。

至是,王对温名雨为水,温请其故。

王曰:“翟虔父名,吾讳之熟矣。

”因谓温曰:“公之忠诚,我所知也,然翟虔无礼,宫中及宗室所须多不获。

”温顿首谢罪,请斩之,王曰:“斩则太过,远徙可也。

”乃徙抚州。

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学士欧阳彬来聘。

彬,衡山人也。

又遣李彦稠东还。

癸卯,帝帅亲军猎于伊阙,命从官拜梁太祖墓。

涉历山险,连日不止,或夜合围。

士卒坠崖谷死及折伤者甚众。

丙午,还宫。

蜀以唐修好,罢威武城戍,召关宏业等二十四军还成都。

戊申,又罢武定、武兴招讨刘潜等三十七军。

丁巳,赐护国节度使李继麟铁券,以其子令德、令锡皆为节度使,诸子胜衣者即拜官,宠冠列籓。

庚申,蔚州言契丹入寇。

辛酉,蜀主罢天雄军招讨,命王承骞等二十九军还成都。

十二月,乙丑朔,蜀主以右仆射张格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初,格之得罪,中书吏王鲁柔乘危窘之。

及再为相用事,杖杀之。

许寂谓人曰:“张公才高而识浅,戮一鲁柔,他人谁敢自保!

此取祸之端也。

”蜀主罢金州屯戍,命王承勋等七军还成都。

己巳,命宣武节度使李嗣源将宿卫兵三万七千人赴汴州,遂如幽州御契丹。

庚午,帝及皇后如张全义第,全义大陈贡献。

酒酣,皇后奏称:“妾幼失父母,见老者辄思之,请父事全义。

”帝许之。

全义惶恐固辞,再三强之,竟受皇后拜,复贡献谢恩。

明日,后命翰林学士赵凤草书谢全义,凤密奏:“自古无天下之母拜人臣为父者。

”帝嘉其直,然卒行之。

自是后与全义日遣使往来问遗不绝。

初,唐僖、昭之世,宦官虽盛,未尝有建节者。

蜀安重霸劝王承休求秦州节度使,承休言于蜀主曰:“秦州多美妇人,请为陛下采择以献。

”蜀主许之,庚午,以承休为天雄节度使,封鲁国公。

以龙武军为承休牙兵。

乙亥,蜀主以前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徐延琼为京城内外马步都指挥使。

延琼以外戚代王宗弼居旧将之右,众皆不平。

壬午,北京言契丹寇岚州。

辛卯,蜀主改明年元曰咸康。

卢龙节度使李存贤卒。

是岁,蜀主徙普王宗仁为卫王。

雅王宗辂为幽王,褒王宗纪为赵王,荣王宗智为韩王,兴王宗泽为宋王,彭王宗鼎为鲁王,忠王宗平为薛王,资王宗特为莒王。

宗辂、宗智、宗平皆罢军使。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中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春,正月,甲午朔,蜀大赦。

丙申,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竟以用度不足而止。

契丹寇幽州。

庚子,帝发洛阳。

庚戌,至兴唐。

诏平卢节度使苻习治酸枣遥堤以御决河。

初,李嗣源北征,过兴唐,东京库有供御细铠,嗣源牒副留守张宪取五百领,宪以军兴,不暇奏而给之。

帝怒曰:“宪不奉诏,擅以吾铠给嗣源,何意也!

”罚宪俸一月,令自往军中取之。

帝以义武节度使王都将入朝,欲辟球场,宪曰:“此以行宫阙廷为球场,前年陛下即位于此。

其坛不可毁,请辟球场于宫西。

”数日,未成,帝命毁即位坛。

宪谓郭崇韬曰:“此坛,主上所以礼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毁之!

”崇韬从容言于帝,帝立命两虞候毁之。

宪私于崇韬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二月,甲戌,以横海节度使李绍斌为卢龙节度使。

丙子,李嗣源奏败契丹于涿州。

上以契丹为忧,与郭崇韬谋,以威名宿将零落殆尽,李绍斌位望素轻,欲徙李嗣源镇真定,为绍斌声援,崇韬深以为便。

时崇韬领真定,上欲徙崇韬镇汴州,崇韬辞曰:“臣内典枢机,外预大政,富贵极矣,何必更领籓方?

且群臣或从陛下岁久,身经百战,所得不过一州。

臣无汗马之劳,徒以侍从左右,时赞圣谟,致位至此,常不自安。

今因委任勋贤,使臣得解旄节,乃大愿也。

且汴州关东冲要,地富人繁,臣既不至治所,徒令他人摄职,何异空城!

非所以固国基也。

”上曰:“深知卿忠尽,然卿为朕画策,袭取汶阳,保固河津,既而自此路乘虚直趋大梁,成朕帝业,岂百战之功可比乎!

今朕贵为天子,岂可使卿曾无尺寸之地乎!

”崇韬固辞不已,上乃许之。

庚辰,徙李嗣源为成德节度使。

汉主闻帝灭梁而惧,遣宫苑使何词入贡,且觇中国强弱。

甲申,词至魏。

及还,言帝骄淫无政,不足畏也。

汉主大悦,自是不复通中国。

帝性刚好胜,不欲权在臣下,入洛之后,信伶宦之谗,颇疏忌宿将。

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表卫州刺史李从珂为北京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以便其家,帝怒曰:“嗣源握兵权,居大镇,军政在吾,安得为其子奏请!

”乃黜从珂为突骑指挥使,帅数百人戍石门镇。

嗣源忧恐,上章申理,久之方解。

辛丑,嗣源乞至东京朝觐,不许。

郭崇韬以嗣源功高位重,亦忌之,私谓人曰:“总管令公非久为人下者,皇家子弟皆不及也。

”密劝帝召之宿卫,罢其兵权,又劝帝除之,帝皆不从。

己酉,帝发兴唐,自德胜济河,历杨村、戚城,观昔时战处,指示群臣以为乐。

洛阳宫殿宏邃,宦者欲上增广嫔御,诈言宫中夜见鬼物。

上欲使符咒者攘之,宦者曰:“臣昔逮事咸通、乾符天子,当是时,六宫贵贱不减万人。

今掖庭太半空虚,故鬼物游之耳。

”上乃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进采择民间女子,远至太原、幽、镇,以充后庭,不啻三千人,不问所从来。

上还自兴唐,载以牛车,累累盈路。

张宪奏:“诸营妇女亡逸者千馀人,虑扈从诸军挟匿以行。

”其实皆入宫矣。

庚辰,帝至洛阳。

辛酉,诏复以洛阳为东都,兴唐府为鄴都。

夏,四月,癸亥朔,日有食之。

初,五台僧诚惠以妖妄惑人,自言能降伏天龙,命风召雨。

帝尊信之,亲帅后妃及皇弟、皇子拜之,诚惠安坐不起,群臣莫敢不拜,独郭崇韬不拜。

时大旱,帝自鄴都迎诚惠至洛阳,使祈雨,士民朝夕瞻仰,数旬不雨。

或谓诚惠:“官以师祈雨无验,将焚之。

”诚惠逃去,惭惧而卒。

庚寅,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光胤卒。

太后自与太妃别,常忽忽不乐,虽娱玩盈前,未尝解颜。

太妃既别太后,亦邑邑成疾。

太后遣中使医药相继于道,闻疾稍加,辄不食,又谓帝曰:“吾与太妃恩如兄弟,欲自往省之。

”帝以天暑道远,苦谏,久之乃止,但遣皇弟存渥等往迎侍。

五月,丁酉,北都奏太妃薨。

太后悲哀不食者累日,帝宽譬不离左右。

太后自是得疾,又欲自往会太妃葬,帝力谏而止。

闽王审知寝疾,命其子节度副使延翰权知军府事。

自春夏大旱,六月,壬申,始雨。

帝苦溽暑,于禁中择高凉之所,皆不称旨。

宦者因言:“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观以百数。

今日宅家曾无避暑之所,宫殿之盛曾不及当时公卿第舍耳。

”帝乃命宫苑使王允平别建一楼以清暑。

宦者曰:“郭崇韬常不伸眉,为孔谦论用度不足,恐陛下虽欲营缮,终不可得。

”帝曰:“吾自用内府钱,无关经费。

”然犹虑崇韬谏,遣中使语之曰:“今岁盛暑异常,朕昔在河上,与梁人相拒,行营卑湿,被甲乘马,亲当矢石,犹无此暑。

今居深宫之中而暑不可度,奈何?

”对曰:“陛下昔在河上,勍敌未灭,深念仇耻,虽有盛暑,不介圣怀。

今外患已除,海内宾服,故虽珍台闲馆犹觉郁蒸也。

陛下倘不忘艰难之时,则暑气自消矣。

”帝默然。

宦者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宜其不知至尊之热也。

”帝卒命允平营楼,日役万人,所费巨万。

崇韬谏曰:“今两河水旱,军食不充,愿且息役,以俟丰年。

”帝不听。

帝将伐蜀,辛卯,诏天下括市战马。

吴镇海节度判官、楚州团练使陈彦谦有疾,徐知诰恐其遗言及继嗣事,遗之医药金帛,相属于道。

彦谦临终,密留中遗徐温,请以所生子为嗣。

太后疾甚。

秋,七月,甲午,成德节度使李嗣源以边事稍弭,表求入朝省太后,帝不许。

壬寅,太后殂。

帝毁过甚,五日方食。

八月,癸未,杖杀河南令罗贯。

初,贯为礼部员外郎,性强直,为郭崇韬所知,用为河南令。

为政不避权豪,伶宦请托,书积几案,一不报,皆以示崇韬,崇韬奏之,由是伶宦切齿。

河南尹张全义亦以贯高伉,恶之,遣婢诉于皇后,后与伶宦共毁之,帝含怒未发。

会帝自往寿安视坤陵役者,道路泥泞,桥多坏。

帝问主者为谁,宦官对属河南。

帝怒,下贯狱。

狱吏榜掠,体无完肤,明日,传诏杀之。

崇韬谏曰:“贯坐桥道不修,法不至死。

”帝怒曰:“太后灵驾将发,天子朝夕往来,桥道不修,卿言无罪,是党也!

”崇韬曰:“陛下以万乘之尊,怒一县令,使天下谓陛下用法不平,臣之罪也。

”帝曰:“既公所爱,任公裁之。

”拂衣起入宫,崇韬随之,论奏不已。

帝自阖殿门,崇韬不得入。

贯竟死,暴尸府门,远近冤之。

丁亥,遣吏部侍郎李德休等赐吴越国王玉册、金印,红袍御衣。

九月,蜀主与太后、太妃游青城山,历丈人观、上清宫,遂至彭州阳平化、汉州三学山而还。

乙未,立皇子继岌为魏王。

丁酉,帝与宰相议伐蜀,威胜节度使李绍钦素谄事宣徽使李绍宏,绍宏荐“绍钦有盖世奇才,虽孙、吴不如,可以大任。

”郭崇韬曰:“段凝亡国之将,奸谄绝伦,不可信也。

”众举李嗣源,崇韬曰:“契丹方炽,总管不可离河朔。

魏王地当储副,未立殊功,请依故事,以为伐蜀都统,成其威名。

”帝曰:“儿幼,岂能独往,当求其副。

”既而曰:“无以易卿。

”庚子,以魏王继岌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崇韬充东北面行营都招讨制置等使,军事悉以委之。

又以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充东南面行营都招讨使,凤翔节度使李继严充都供军转运应接等使,同州节度使李令德充行营副招讨使,陕州节度使李绍琛充蕃汉马步军都排陈斩斫使兼马步军都指挥使,西京留守张筠充西川管内安抚应接使,华州节度使毛璋充左厢马步都虞候,邠州节度使董璋充右厢马步都虞候,客省使李严充西川管内招抚使,将兵六万伐蜀,仍诏季兴自取夔、忠、万三州为巡属。

都统置中军,以供奉官李从袭充中军马步都指挥监押,高品李廷安、吕知柔充魏王府通谒。

辛丑,以工部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并参预都统军机。

自六月甲午雨,罕见日星,江河百川皆溢,凡七十五日乃霁。

郭崇韬以北都留守孟知祥有荐引旧恩,将行,言于上曰:“孟知祥信厚有谋,若得西川而求帅,无逾此人者。

”又荐鄴都副留守张宪谨重有识,可为相,戊申,大军西行。

蜀安重霸劝王承休请蜀主东游秦州。

承休到官,即毁府署,作行宫,大兴力役,强取民间女子教歌舞,图形遗韩昭,使言于蜀主。

又献花木图,盛称秦州山川土风之美。

蜀主将如秦州,群臣谏者甚众,皆不听。

王宗弼上表谏,蜀主投其表于地。

太后涕泣不食,止之,亦不能得。

前秦州节度判官蒲禹卿上表几二千言,其略曰:“先帝艰难创业,欲传之万世。

陛下少长富贵,荒色惑酒。

秦州人杂羌、胡,地多瘴疠,万众困于奔驰,郡县罢于供亿。

凤翔久为仇雠,必生衅隙。

唐国方通欢好,恐怀疑贰。

先皇未尝无故盘游,陛下率意频离宫阙。

秦皇东狩,銮驾不还。

炀帝南巡,龙舟不返。

蜀都强盛,雄视邻邦,边亭无烽火之虞,境内有腹心之疾,百姓失业,盗贼公行。

昔李势屈于桓温,刘禅降于邓艾,山河险固,不足凭恃。

”韩昭谓禹卿曰:“吾收汝表,俟主上西归,当使狱吏字字问汝!

”王承休妻严氏美,蜀主私焉,故锐意欲行。

冬,十月,排陈斩斫使李绍琛与李严将骁骑三千、步兵万人为前锋,招讨判官陈乂至宝鸡,称疾乞留。

李愚厉声曰:“陈乂见利则进,惧难则止。

今大军涉险,人心易摇,宜斩以徇!

”由是军中无敢顾望者。

乂,蓟州人也。

癸亥,蜀主引兵数万发成都,甲子,至汉州。

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告唐兵西上,蜀主以为群臣同谋沮己,犹不信,大言曰:“吾方欲耀武。

”遂东行。

在道与群臣赋诗,殊不为意。

丁丑,李绍琛攻蜀威武城,蜀指挥使唐景思将兵出降。

城使周彦禋等知不能守,亦降。

景思,秦州人也。

得城中粮二十万斛。

绍琛纵其败兵万馀人逸去,因倍道趣凤州,李严飞书以谕王承捷。

李继严竭凤翔蓄积以馈军,不能充,人情忧恐。

郭崇韬入散关,指其山曰:“吾辈进无成功,不复得还此矣。

当尽力一决。

今馈运将竭,宜先取凤州,因其粮。

”诸将皆言蜀地险固,未可长驱,宜按兵观衅。

崇韬以问李愚,愚曰:“蜀人苦其主荒淫,莫为之用。

宜乘其人情崩离,风驱霆击,彼皆破胆,虽有险阻,谁与守之!

兵势不可缓也。

”是日李绍琛告秉,崇韬喜,谓李愚曰:“公料敌如此,吾复何忧!

”乃倍道而进。

戊寅,王承捷以凤、兴、文、扶四州印节迎降,得兵八千,粮四十万斛。

崇韬曰:“平蜀必矣!

”即以都统牒命承捷摄武兴节度使。

己卯,蜀主至利州,威武败卒奔还,始信唐兵之来。

王宗弼、宋光嗣言于蜀主曰:“东川、山南兵力尚完,陛下但以大军扼利州,唐人安敢悬兵深入!

”从之。

庚辰,以随驾清道指挥使王宗勋、王宗俨、兼侍中王宗昱为三招讨,将兵三万逆战。

从驾兵自绵、汉至深渡,千里相属,皆怨愤,曰:“龙武军粮赐倍于它军,它军安能御敌!

”李绍琛等过长举,兴州都指挥使程奉琏将所部兵五百来降,且请先治桥栈以俟唐军,由是军行无险阻之虞。

辛巳,兴州刺史王承鉴弃城走,绍琛等克兴州,郭崇韬以唐景思摄兴州刺史。

乙酉,成州刺史王承朴弃城走。

李绍琛等与蜀三招讨战于三泉,蜀兵大败,斩首五千级,馀众溃走。

又得粮十五万斛于三泉,由是军食优足。

戊子,葬贞简太后于坤陵。

蜀主闻王宗勋等败,自利州倍道西走,断桔柏津浮梁。

使中书令、判六军诸卫事王宗弼将大军守利州,且令斩王宗勋等三招讨。

李绍琛昼夜兼行趣利州。

蜀武德留后宋光葆遗郭崇韬书,“请唐兵不入境,当举巡属内附。

苟不如约,则背城决战以报本朝。

”崇韬复书抚纳之。

己丑,魏王继岌至兴州,光葆以梓、绵、剑、龙、普五州,武定节度使王承肇以洋、蓬、壁三州,山南节度使兼侍中王宗威以梁、开、通、渠、麟五州,阶州刺史王承岳以阶州,皆降。

承肇,宗侃之子也。

自馀城镇皆望风款附。

天雄节度使王承休与副使安重霸谋掩击唐军,重霸曰:“击之不胜,则大事去矣。

蜀中精兵十万,天下险固,唐兵虽勇,安能直度剑门邪!

然公受国恩,闻难不可不赴,愿与公俱西。

”承休素亲信之,以为然。

重霸请赂羌人买文、扶州路以归。

承休从之,使重霸将龙武军及所募兵万二千人以从。

将行,州人饯于城外。

承休上道,重霸拜于马前曰:“国家竭力以得秦、陇,若从开府还朝,谁当守之!

开府行矣,重霸请为公留守。

”承休业已上道,无如之何,遂与招讨副使王宗汭自文、扶而南。

其地皆不毛,羌人抄之,且战且行,士卒冻馁,比至茂州,馀众二千而已。

重霸遂以秦、陇来降。

高季兴常欲取三峡,畏蜀峡路招讨使张武威名,不敢进。

至是,乘唐兵势,使其子行军司马从诲权军府事,自将水军上峡取施州。

张武以铁锁断江路,季兴遣勇士乘舟斫之。

会风大起,舟絓于锁,不能进退,矢石交下,坏其战舰,季兴轻舟遁去。

既而闻北路陷败,以夔、忠、万三州遣使诣魏王降。

郭崇韬遗王宗弼等书,为陈利害。

李绍琛未至利州,宗弼弃城引兵西归。

王宗勋等三招讨追及宗弼于白芀,宗弼怀中探诏书示之曰:“宋光嗣令我杀尔曹。

”因相持而泣,遂合谋送款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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