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千里旌麾

千里旌麾,万家灯火,晓来气霭佳瑞。

宝猊烟里,龟甲锦屏张。

尽道蓬莱仙瑞世,九霄外、鸣玉飞香。

阴功著,恩疏三品,金诰久弥芳。

华堂。

丝管□,金樽齐捧,百拜称觞。

看绕庭兰玉,济济成行。

占尽人间五福,壶中景、日月偏长。

春难老,芳瞳发秀,千岁寿宁康。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七·后唐纪六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玄黓执徐六月,凡二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元年(庚寅,公元九三零年)春,正月,董璋遣兵筑七寨于剑门。

辛巳,孟知祥遣赵季良如梓州修好。

鸿胪少卿郭在徽奏请铸当五千、三千、一千大钱。

朝廷以其指虚为实,无识妄言,左迁卫尉少卿、同正。

吴徙平原王澈为德化王。

二月,乙未朔,赵季良还成都,谓孟知祥曰:“董公贪残好胜,志大谋短,终为西川之患。

”都指挥使李仁罕、张业欲置宴召知祥。

先二日,有尼告二将谋以宴日害知祥。

知祥诘之,无状,丁酉,推始言者军校都延昌、王行本,腰斩之。

戊戌,就宴,尽去左右,独诣仁罕第。

仁罕叩头流涕曰:“老兵惟尽死以报德。

”由是诸将皆亲附而服之。

壬子,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两川闻朝廷于阆中建节,绵、遂益兵,无不忧恐。

”上以诏书慰谕之。

乙卯,上祀圆丘,大赦,改元。

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李从严入朝陪祀,三月,壬申,制徙从严为宣武节度使。

癸酉,吴主立江都王琏为太子。

丙子,以宣徽使硃弘照为凤翔节度使。

康福奏克保静镇,斩李匡宾。

复以安义为昭义军。

帝将立曹淑妃为后,淑妃谓王德妃曰:“吾素病中烦,倦于接对,妹代我为之。

”德妃曰:“中宫敌偶至尊,谁敢干之!

”庚寅,立淑妃为皇后。

德妃事后恭谨,后亦怜之。

初,王德妃因安重诲得进,常德之。

帝性俭约,及在位久,宫中用度稍侈,重诲每规谏。

妃取外库锦造地衣,重诲切谏,引刘后为戒。

妃由是怨之。

高从诲遣使奉表诣吴,告以坟墓在中国,恐为唐所讨,吴兵援之不及,谢绝之。

吴遣兵击之,不克。

董璋恐绵州刺史武虔裕窥其所为,夏,四月,甲午朔,表兼行军司马,囚之府廷。

宣武节度使符习,自恃宿将,论议多抗安重诲,重诲求其过失,奏之,丁酉,诏习以太子太师致仕。

戊戌,加孟知祥兼中书令,夏鲁奇同平章事。

初,帝在真定,李从珂与安重诲饮酒争言,从珂殴重诲,重诲走免。

既醒,悔谢,重诲终衔之。

至是,重诲用事,自皇子从荣、从厚皆敬事不暇。

时从珂为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重诲屡短之于帝,帝不听。

重诲乃矫以帝命谕河东牙内指挥使杨彦温使逐之。

是日,从珂出城阅马,彦温勒兵闭门拒之,从珂使人扣门诘之曰:“吾将汝厚,何为如是?

”对曰:“彦温非敢负恩,受枢密院宣耳。

请公入朝。

”从珂止于虞乡,遣使以状闻。

使者至,壬寅,帝问重诲曰:“彦温安得此言?

”对曰:“此奸人妄言耳,宜速讨之。

”帝疑之,欲诱致彦温讯其事,除彦温绛州刺史。

重诲固请发兵击之,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军都指挥使药彦稠将兵讨之。

帝令彦稠必生致彦温,吾欲面讯之。

召从珂诣洛阳。

从珂知为重诲所构,驰入自明。

加安重诲兼中书令。

李从珂至洛阳,上责之使归第,绝朝请。

辛亥,索自通等拔河中,斩杨彦温,癸丑,传首来献。

上怒药彦稠不生致,深责之。

安重诲讽冯道、赵凤奏从珂失守,宜加罪。

上曰:“吾儿为奸党所倾,未明曲直,公辈何为发此言,意不欲置之人间邪?

此皆非公辈之意也。

”二人惶恐而退。

它日,赵凤又言之,上不应。

明日,重诲自言之,上曰:“朕昔为小校,家贫,赖此小儿拾马粪自赡,以至今日为天子,曾不能庇之邪!

卿欲如何处之于卿为便?

”重诲曰:“陛下父子之间,臣何敢言!

惟陛下裁之!

”上曰:“使闲居私第亦可矣,何复言!

”丙辰,以索自通为河中节度使。

自通至镇,承重诲旨,籍军府甲仗数上之,以为从珂私造,赖王德妃居中保护,从珂由是得免。

士大夫不敢与从珂往来。

惟礼部郎中史馆修撰吕琦居相近,时往见之,从珂每月奏请,皆咨琦而后行。

戊午,帝加尊号曰圣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安重诲言昭义节度使王建立过魏州有摇众之语,五月,丙寅,制以太傅致仕。

董璋阅集民兵,皆剪发黥面,复于剑门北置永定关,布列烽火。

孟知祥累表请割云安等十三盐监隶西川,以盐直赡宁江屯兵,辛卯,许之。

六月,癸已朔,日有食之。

辛亥,敕防御、团练使、刺史、行军司马、节度副使,自今皆自朝廷除之,诸道无得奏荐。

董璋遣兵掠遂、阆镇戍,秋,七月,戊辰,两川以朝廷继遣兵屯遂、阆,复有论奏,自是东北商旅少敢入蜀。

八月,乙未,捧圣军使李行德、十将张俭引告密人边彦温告“安重诲发兵,云欲自讨淮南。

又引占相者问命。

”帝以问侍卫都指挥使安从进、药彦稠,二人曰:“此奸人欲离间陛下勋旧耳。

重诲事陛下三十年,幸而富贵,何苦谋反!

臣等请以宗族保之。

”帝乃斩彦温,召重诲慰抚之,君臣相泣。

以前忠武节度使张延朗行工部尚书,充三司使。

三司使之名自此始。

吴徐知诰以海州都指挥使王传拯有威名,得士心,值团练使陈宣罢归,知诰许以传拯代之。

既而复遣宣还海州,征传拯还江都。

传拯怒,以为宣毁之,己亥,帅麾下入辞宣。

因斩宣,焚掠城郭,帅其众五千来奔。

知诰曰:“是吾过也。

”免其妻子。

涟水制置使王岩将兵入海州,以岩为威卫大将军,知海州。

传拯,绾之子也,其季父舆为光州刺史。

传拯遣间使持书至光州,舆执之以闻,因求罢归。

知诰以舆为控鹤都虞候。

时政在徐氏,典兵宿卫者尤难其人,知诰以舆重厚慎密,故用之。

壬寅,赵凤奏:“切闻近有奸人,诬陷大臣,摇国柱石,行之未尽。

”帝乃收李行德、张俭,皆族之。

立皇子从荣为秦王。

丙辰,立从厚为宋王。

董璋之子光业为宫苑使,在洛阳,璋与书曰:“朝廷割吾支郡为节镇,屯兵三千,是杀我必矣。

汝见枢要为吾言:如朝廷更发一骑入斜谷,吾必反!

与汝诀矣。

”光业以书示枢密承旨李虔徽。

未几,朝廷又遣别将荀咸乂将兵戍阆州,光业谓虔徽曰:“此兵未至,吾父必反。

吾不敢自爱,恐烦朝廷调发,愿止此兵,吾父保无他。

”虔徽以告安重诲,重诲不从。

璋闻之,遂反。

利、阆、遂三镇以闻,且言已聚兵将攻三镇。

重诲曰:“臣久知其如此,陛下含容不讨耳。

”帝曰:“我不负人,人负我则讨之!

”九月,癸亥,西川进奏官苏愿白孟知祥云:“朝廷欲大发兵讨两川。

”知祥谋于副使赵季良,季良请以东川兵先取遂、阆,然后并兵守剑门,则大军虽来,吾无内顾之忧矣。

知祥从之,遣使约董璋同举兵。

璋移缴利、阆、遂三镇,数其离间朝廷,引兵击阆州。

庚午,知祥以都指挥使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汉州刺史赵廷隐副之,简州刺史张业为先锋指挥使,将兵三万攻遂州。

别将牙内都指挥使侯弘实、先登指挥使孟思恭将兵四千会璋攻阆州。

安重诲久专大权,中外恶之者众。

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汉琼浸用事,数短重诲于上。

重诲内忧惧,表解机务,上曰:“朕无间于卿,诬罔者朕既诛之矣,卿何为尔?

”甲戌,重诲复面奏曰:“臣以寒贱,致位至此,忽为人诬以反,非陛下至明,臣无种矣。

由臣才薄任重,恐终不能镇浮言,愿赐一镇以全馀生。

”上不许。

重诲求之不已,上怒曰:“听卿去,朕不患无人!

”前成德节度使范延光劝上留重诲,且曰:“重诲去,谁能代之?

”上曰:“卿岂不可?

”延光曰:“臣受驱策日浅,且才不逮重诲,何敢当此?

”上遣孟汉琼诣中书议重诲事,冯道曰:“诸公果爱安令,宜解其枢务为便。

”赵凤曰:“公失言。

”乃奏大臣不可轻动。

东川兵至阆州,诸将皆曰:“重璋久蓄反谋,以金帛啖其士卒,锐气不可当,宜深沟高垒以挫之,不过旬日,大军至,贼自走矣。

”李仁矩曰:“蜀兵懦弱,安能当我精卒!

”遂出战,兵未交而溃归。

董璋昼夜攻之,庚辰,城陷,杀仁矩,灭其族。

初,璋为梁将,指挥使姚洪尝隶麾下,至是,将兵千人戍阆州。

璋密以书诱之,洪投诸厕。

城陷,璋执洪而让之曰:“吾自行间奖拔汝,今日何相负?

”洪曰:“老贼!

汝昔为李氏奴,扫马粪,得脔炙,感恩无穷。

今天子用汝为节度使,何负于汝而反邪?

汝犹负天子,吾受汝何恩,而云相负哉!

汝奴材,固无耻。

吾义士,岂忍为汝所为乎!

吾宁为天子死,不能与人奴并生!

”璋怒,然镬于前,令壮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洪至死骂不绝声。

帝置洪二子于近卫,厚给其家。

甲申,以范延光为枢密使,安重诲如故。

丙戌,下制削董璋官爵,兴兵讨之。

丁亥,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馈使。

以天雄节度石敬瑭为东川行营都招讨使,以夏鲁奇为之副。

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思恭轻进,败归。

璋怒,遣还成都,知祥免其官。

戊子,以石敬瑭权知东川事。

庚寅,以右武卫上将军王思同为西都留守兼行营马步都虞候,为伐蜀前锋。

汉主遣其将梁克贞、李守鄜攻交州,拔之,执静海节度使曲承美以归,以其将李进守交州。

冬,十月,癸巳,李仁罕围遂州,夏鲁奇婴城固守。

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帅资州义军二万人筑长城环之。

鲁奇遣马军都指挥使康文通出战,文通闻阆州陷,遂以其众降于仁罕。

戊戌,董璋引兵趣利州,遇雨,粮运不继,还阆州。

知祥闻之,惊曰:“比破阆中,正欲径取利州,其帅不武,必望风遁去。

吾获其仓廪,据漫天之险,北军终不能西救武信。

今董公僻处阆州,远弃剑阁,非计也。

”欲遣兵三千助守剑门。

璋固辞曰:“此已有备。

”钱镠因朝廷册闽王使都裴羽还,附表引咎。

其子传瓘及将佐屡为镠上表自诉。

癸卯,敕听两浙纲使自便。

以宣徽北院使冯赟为左卫上将军、北都留守。

丁未,族诛董光业。

楚王殷寝疾,遣使诣阙,请传位于其子希声。

朝廷疑殷已死,辛亥,以希声为起复武安节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以故蜀镇江节度使张武为峡路行营招收讨伐使,将水军趣夔州,以左飞棹指挥使袁彦超副之。

癸丑,东川兵陷征、合、巴、蓬、果五州。

丙辰,吴左仆射、同平章事严可求卒。

徐知诰以其长子大将军景通为兵部尚书、参政事,知诰将出镇金陵故也。

汉将梁克贞入占城,取其宝货以归。

十一月,戊辰,张武至渝州,刺史张环降之,遂取泸州,遣先锋将硃偓分兵趣黔、涪。

己巳,楚王殷卒,遗命诸子,兄弟相继。

置剑于祠堂,曰。

“违吾命者戮之!

”诸将议遣兵守四境,然后发丧,兵部侍郎黄损曰:“吾丧君有君,何备之有!

宜遣使诣邻道告终称嗣而已。

”石敬瑭入散关,阶州刺史王经贽、泸州刺史冯晖与前锋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军都指挥使赵在礼引兵出人头山后,过剑门之南,还袭剑门,壬申,克之,杀东川兵三千人,获都指挥使齐彦温,据而守之。

晖,魏州人也。

甲戌,弘贽等破剑州,而大军不继,乃焚其庐舍,取其资粮,还保剑门。

乙亥,诏削孟知祥官爵。

己卯,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

知祥闻剑门失守,大惧,曰:“董公果误我!

”庚辰,遣牙内都指挥使李肇将兵五千赴之,戒之曰:“尔倍道兼行,先据剑州,北军无能为也。

”又遣使诣遂州,令赵廷隐将万人会屯剑州。

又遣故蜀永平节度使李筠将兵四千趣龙州,守要害。

时天寒,士卒恐惧,观望不进,廷隐流涕谕之曰:“今北军势盛,汝曹不力战却敌,则妻子皆为人有矣。

”众心乃奋。

董璋自阆州将两川兵屯木马寨。

先是,西川牙内指挥使太谷庞福诚、昭信指挥使谢锽屯来苏村,闻剑门失守,相谓曰:“使北军更得剑州,则二蜀势危矣。

”遽引部兵千馀人间道趣剑州。

始至,官军万馀人自北山大下,会日暮,二人谋曰:“众寡不敌,逮明则吾属无遗矣。

”福诚夜引兵数百升北山,大噪于官军营后,锽帅馀众操短兵自其前急击之。

官军大惊,空营遁去,复保剑门,十馀日不出。

孟知祥闻之,喜曰:“吾始谓弘贽等克剑门,径据剑州,坚守其城,或引兵直趣梓州,董公必弃阆州奔还。

我军失援,亦须解遂州之围。

如此则内外受敌,两川震动,势可忧危。

今乃焚毁剑州,运粮东归剑门,顿兵不进,吾事济矣。

”官军分道趣文州,将袭龙州,为西川定远指挥使潘福超、义胜都头太原沙延祚所败。

甲申,张武卒于渝州。

知祥命袁彦超代将其兵。

硃偓将至涪州,武泰节度使杨汉宾弃黔南,奔忠州。

偓追至丰都,还取涪州。

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权武泰留后。

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晖将兵三千会李肇等分屯剑州南山。

丙戌,马希声袭位,称遗命去建国之制,复籓镇之旧。

契丹东丹王突欲自以失职,帅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来奔。

十二月,壬辰,石敬瑭至剑门。

乙未,进屯剑州北山。

赵廷隐陈于牙城后山,李肇、王晖陈于河桥。

敬瑭引步兵进击廷隐,廷隐择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归路,按甲待之,矛稍欲相及,乃扬旗鼓噪击之,北军退走,颠坠下山,俘斩百馀人。

敬瑭又使骑兵冲河桥,李肇以强弩射之,骑兵不能进。

薄暮,敬瑭引去,廷隐引兵蹑之,与伏兵合击,败之。

敬瑭还屯剑门。

癸卯,夔州奏复取开州。

庚戌,以武安节度使马希声为武安、静江节度使,加兼中书令。

石敬瑭征蜀未有功,使者自军前来,多言道险狭,进兵甚难,关右之人疲于转饷,往往窜匿山谷,聚为盗贼。

上忧之,壬子,谓近臣曰:“谁能办吾事者!

吾当自行耳。

”安重诲曰:“臣职忝机密,军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请自往督战。

”上许之。

重诲即拜辞,癸丑,遂行,日驰数百里。

西方籓镇闻之,无不惶骇。

钱帛、刍粮昼夜辇运赴利州,人畜毙踣于山谷者不可胜纪。

时上已疏重诲,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诲离上侧,乃敢累表奏论,以为蜀不可伐,上颇然之。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上悉纵归。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二年(辛卯,公元九三一年)春,正月,壬戌,孟知祥奉表谢。

庚午,李仁罕陷遂州,夏鲁奇自杀。

癸酉,石敬瑭复引兵至剑州,屯于北山。

孟知祥枭夏鲁奇首以示之。

鲁奇二子从敬瑭在军中,泣请往取其首葬之,敬瑭曰:“知祥长者,必葬而父,岂不逾于身首异处乎!

”既而知祥果收葬之。

敬瑭与赵廷隐战不利,复还剑门。

丙戌,加高从诲兼中书令。

东川归合州于武信军。

初,凤翔节度使硃弘昭谄事安重诲,连得大镇。

重诲过凤翔,弘昭迎拜马首,馆于府舍,延入寝室,妻子罗拜,奉进酒食,礼甚谨。

重诲为弘昭泣言:“谗人交构,几不免,赖主上明察,得保宗族。

”重诲既去,弘昭即奏“重诲怨望,有恶言,不可令至行营,恐夺石敬瑭兵柄。

”又遗敬瑭书,言“重诲举措孟浪,若至军前,恐将士疑骇,不战自溃,宜逆止之。

”敬瑭大惧,即上言:重诲至,恐人情有变,宜急征还。

”宣徽使孟汉琼自西方还,亦言重诲过恶,有诏召重诲还。

二月,己丑朔,石敬瑭以遂、阆既陷,粮运不继,烧营北归。

军前以告孟知祥,知祥匿其书,谓赵季良曰:“北军渐进,奈何?

”季良曰:“不过绵州,必遁。

”知祥问其故,曰:“我逸彼劳,彼悬军千里,粮尽,能无遁乎!

”知祥大笑,以书示之。

安重诲至三泉,得诏亟归。

过凤翔,硃弘昭不内,重诲惧,驰骑而东。

两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壬辰,昭武节度使李彦琦弃城走。

甲午,两川兵入利州。

孟知祥以赵廷隐为昭武留后,廷隐遣使密言于知祥曰:“董璋多诈,可与同忧,不可与共乐,他日必为公患。

因其至剑州劳军,请图之,并两川之众,可以得志于天下。

”知祥不许。

璋入廷隐营,留宿而去。

廷隐叹曰:“不从吾谋,祸难未已!

”庚子,孟知祥以武信留后李仁罕为峡路行营招讨使,使将水军东略地。

辛丑,以枢密使兼中书令安重诲为护国节度使。

赵凤言于上曰:“重诲陛下家臣,其心终不叛主,但以不能周防,为人所谗。

陛下不察其心,重诲死无日矣。

”上以为朋党,不悦。

乙巳,赵廷隐、李肇自剑州引还,留兵五千戍利州。

丙午,董璋亦还东川,留兵三千戍果、阆。

丁巳,李仁罕陷忠州。

吴徐知诰欲以中书侍郎、内枢使宋齐丘为相,齐丘自以资望素浅,欲以退让为高,谒归洪州葬父,因入九华山,止于应天寺,启求隐居。

吴主下诏征之,知诰亦以书招之,皆不至。

知诰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谕,齐丘始还朝,除右仆射致仕,更命应天寺曰征贤寺。

三月,己未朔,李仁罕陷万州。

庚申,陷云安监。

辛酉,赐契丹东丹王突欲姓东丹,名慕华,以为怀化节度使,瑞、慎等州观察使。

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将惕隐等,皆赐姓名。

惕隐姓狄,名怀惠。

李仁罕至夔州,宁江节度使安崇阮弃镇,与杨汉宾自均、房逃归。

壬戌,仁罕陷夔州。

帝既解安重诲枢务,乃召李从珂,泣谓曰:“如重诲意,汝安得复见吾!

”丙寅,以从珂为左卫大将军。

壬申,横海节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卒。

乙酉,复以钱镠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遣监门上将军张篯往谕旨,以曏日致仕,安重诲矫制也。

丁亥,以太常卿李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夏,四月,辛卯,以王德妃为淑妃。

闽奉国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延禀闻闽王延钧有疾,以次子继升知建州留后,帅建州刺史继雄将水军袭福州。

癸卯,延禀攻西门,继雄攻东门。

延钧遣楼船指挥使王仁达将水军拒之。

仁达伏甲舟中,伪立白帜请降,继雄喜,屏左右,登仁达舟慰抚之。

仁达斩继雄,枭首于西门。

延禀方纵火攻城,见之,恸哭,仁达因纵兵击之,众溃,左右以斛舁延禀而走,甲辰,追擒之。

延钧见之曰:“果烦老史再下!

”延禀惭不能对。

延钧囚于别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抚其党。

其党杀使者,奉继升及弟继伦奔吴越。

仁达,延钧从子也。

以宣徽北院使赵延寿为枢密使。

己酉,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

辛亥,以硃弘照为宣徽南院使。

五月,闽王延钧斩王延禀于市,复其姓名曰周彦琛,遣其弟都教练使延政如建州抚慰吏民。

丁卯,罢亩税麹钱,城中官造麹减旧半价,乡村听百姓自造。

民甚便之。

己卯,以孟汉琼知内侍省事,充宣徽北院使。

汉琼,本赵王镕奴也。

时范延光、赵延寿虽为枢密使,惩安重悔以刚愎得罪,每于政事不敢可否。

独汉琼与王淑妃居中用事,人皆惮之。

先是,宫中须索稍逾常度,重诲辄执奏,由是非分之求殆绝。

至是,汉琼直以中宫之命取府库物,不复关由枢密院及三司,亦无语文书,所取不可胜纪。

辛巳,以相州刺史孟鹄为左骁卫大将军,充三司使。

昭武留后赵廷隐自成都赴利州,逾月,请兵进取兴元及秦、凤。

孟知祥以兵疲民困,不许。

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安重诲内不自安,表请致仕。

闰月,庚寅,制以太子太师致仕。

是日,其子崇赞、崇绪逃奔河中。

壬辰,以保义节度使李从璋为护国节度使。

甲午,遣步军指挥使药彦稠将兵趣河中。

安崇赞等至河中,重诲惊曰:“汝安得来?

”既而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为人所使耳。

吾以死徇国,夫复何言!

”乃执二子表送诣阙。

明日,有中使至,见重诲,恸哭久之。

重诲问其故,中使曰:“人言令公有异志,朝廷已遣药彦稠将兵至矣。

”重诲曰:“吾受国怨,死不足报,敢有异志,更烦国家发兵,贻主上之忧,罪益重矣。

”崇赞等至陕,有诏系狱。

皇城使翟光鄴素恶重诲,帝遣诣河中察之,曰:“重诲果有异志则诛之。

”光鄴至河中,李从璋以甲士围其第,自入见重诲,拜于庭下。

重诲惊,降阶答拜,从璋奋挝击其首。

妻张氏惊救,亦挝杀之。

奏至,己亥,下诏,以重诲离间孟知祥、董璋、钱镠为重诲罪,又诬其欲自击淮南以图兵柄,遣元随窃二子归本道。

并二子诛之。

丙午,帝遣西川进奏官苏愿、东川军将刘澄各还本道,谕以安重诲专命,兴兵致讨,今已伏辜。

六月,乙丑,复以李从珂同平章事,充西都留守。

丙子,命诸道均民田税。

闽王延钧好神仙之术,道士陈守元、巫者徐彦、兴盛韬共诱之作宝皇宫,极土木之盛,以守元为宫主。

秋,九月,己亥,更赐东凡慕华姓名曰李赞华。

吴镇南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谏卒。

以诸道副都统、镇海节度使、守中收令徐知询代之,赐爵东海郡王。

徐知诰之召知询入朝也,知谏豫其谋。

知询遇其丧于涂,抚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无憾,然何面见先王于地下乎!

”辛丑,加枢密使范延光同平章事。

辛亥,敕解纵五坊鹰隼,内外无得更进。

冯道曰:“陛下可谓仁及禽兽。

”上曰:“不然。

朕昔尝从武皇猎,时秋稼方熟,有兽逸入田中,遣骑取之,比及得兽,馀稼无几。

以是思之,猎有损无益,故不为耳。

”冬,十月,丁卯,洋州指挥使李进唐攻通州,拔之。

壬午,以王延政为建州刺史。

十一月,甲申朔,日有食之。

癸巳,苏愿至成都,孟知祥闻甥妷在朝廷者皆无恙,遣使告董璋,欲与之俱上表谢罪。

璋怒曰:“孟公亲戚皆完,固宜归附。

璋已族灭,尚何谢为!

诏书皆在苏愿腹中,刘澄安得豫闻,璋岂不知邪!

”由是复为怨敌。

乙未,李仁罕自夔州引兵还成都。

吴中书令徐知诰表称辅政岁久,请归老金陵。

乃以知诰为镇海、宁国节度使,镇金陵,馀官如故,总录朝政如徐温故事。

以其子兵部尚书、参政事景通为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诸军事,留江都辅政。

以内枢使、同平章事王令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

以宋齐丘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并同平章事,兼内枢使,以佐景通。

赐德胜节度使张崇爵清河王。

崇在庐州贪暴,州人苦之,屡尝入朝,厚以货结权要,由是常得还镇,为庐州患者二十馀年。

十二月,甲寅朔,初听百姓自铸农器并杂铁器,每田二亩,夏秋输农具三钱。

武安、静江节度使马希声闻梁太祖嗜食鸡,慕之,既袭位,日杀五十鸡为膳。

居丧无戚容。

庚申,葬武穆王于衡阳,将发引,顿食鸡隺数盘,前吏部侍郎潘起讥之曰:“昔阮籍居丧食蒸豚。

何代无贤!

”癸亥,徐知诰至金陵。

昭武留后赵廷隐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堑已完,顷在剑州与牙内都指挥使李肇同功,愿以昭武让肇,知祥褒谕,不许。

延隐三让,癸酉,知祥召廷隐还成都,以肇代之。

闽陈守元等称宝皇之命,谓闽王延钧曰:“苟能避位受道,当为天子六十年。

”延钧信之,丙子,命其子节度使使继鹏权军府事。

延钧避位受箓,道名玄锡。

爱州将杨廷艺养假子三千人,图复交州。

汉交州守将李进知之,受其赂,不以闻。

是岁,廷艺举兵围交州,汉主遣承旨程宝将兵救之,未至,城陷。

进逃归,汉主杀之。

宝围交州,廷艺出战,宝败死。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春,正月,枢密使范延光言:“自灵州至邠州方渠镇,使臣及外国入贡者多为党项所掠,请发兵击之。

”己丑,遣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前朔方节度使康福将步骑七千讨党项。

乙未,孟知祥妻福庆长公主卒。

孟知祥以朝廷恩意优厚,而董璋塞绵州路,不听遣使入谢,与节度副使赵季良等谋,欲发使自峡江上表,掌书记李昊曰:“公不与东川谋而独遣使,则异日负约之责在我矣。

”乃复遣使语之,璋不从。

二月,赵季良与诸将议遣昭武都监太原高彦俦将兵攻取壁州,以绝山南兵转入山后诸州者。

孟知祥谋于僚佐,李昊曰:“朝廷遣苏愿等西归,未尝报谢,今遣兵侵轶,公若不顾坟墓、甥妷,则不若传檄举兵直取梁、洋,安用壁州乎!

”知祥乃止。

季良由是恶昊。

辛未,初令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

药彦稠等奏破党项十九族,俘二千七百人。

赐高从诲爵勃海王。

吴徐知诰作礼贤院于府舍,聚图书,延士大夫,与孙晟及海陵陈觉谈议时事。

孟知祥三遣使说董璋,以主上加礼于两川,苟不奉表谢罪,恐复致讨。

璋不从。

三月,辛丑,遣李昊诣梓州,极论利害,璋见昊,诟怒,不许。

昊还,言于知祥曰:“璋不通谋议,且有窥西川之志,公宜备之。

”甲辰,闽王延钧复位。

吴越武肃王钱镠疾,谓将吏曰:“吾疾必不起,诸儿皆愚懦,谁可为帅者?

”众泣曰:“两镇令公仁孝有功,孰不爱戴!

”镠乃悉出印钥授传瓘,曰:“将吏推尔,宜善守之。

”又曰:“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

”庚戌卒,年八十一。

传瓘与兄弟同幄行丧,内牙指挥使击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业,将吏旦幕趋谒,当与诸公子异处。

”乃命主者更设一幄,扶传瓘居之,告将吏曰:“自今惟谒令公,禁诸公子从者无得妄入。

”昼夜警卫,未尝休息。

镠末年左右皆附传瓘,独仁章数以事犯之。

至是,传瓘劳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章不知事令公,今日尽节,犹事先王也。

”传瓘嘉叹久之。

传瓘既袭位,更名元瓘,兄弟名“传”者皆更为“元”。

以遗命去国仪,用籓镇法。

除民田荒绝者租税。

命处州刺史曹仲达权知政事。

置择能院,掌选举殿最,以浙西营田副使沈崧领之。

内牙指挥使富阳刘仁巳及陆仁章久事,仁章性刚,仁巳好毁短人,皆为众所恶。

一日,诸将共诣府门请诛之。

元瓘使从子仁俊谕之曰:“二将事先王久,吾方图其功,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杀之,可乎,吾为汝王,汝当禀吾命。

不然,吾当归临安以避贤路!

”众惧而退。

乃以仁章为衢州刺史,仁巳为湖州刺史。

中外有上书告讦者,元瓘皆置不问,由是将吏辑睦。

初,契丹舍利荝剌与惕隐皆为赵德钧所擒,契丹屡遣使请之。

上谋于群臣,德钧等皆曰:“契丹所以数年不犯边,数求和者,以此辈在南故也,纵之则边患复生。

”上以问冀州刺史杨檀,对曰:“荝剌,契丹之骁将,曏助王都谋危社稷,幸而擒之,陛下免其死,为赐已多。

契丹失之如丧手足。

彼在朝廷数年,知中国虚实,若得归,为患必深,彼才出塞,则南向发矢矣,恐悔之无及。

”上乃止。

檀,沙陀人也。

上欲授李赞华以河南籓镇,群臣皆以为不可,上曰:“吾与其父约为昆弟,故赞华归我。

吾老矣,后世继体之君,虽欲招之,其可致乎!

”夏,四月,癸亥,以赞华为义成节度使,为选朝士为僚属辅之。

赞华但优游自奉,不豫政事。

上嘉之,虽时有不法亦不问,以庄宗后宫夏氏妻之。

赞华好饮人血,姬妾多刺臂以吮之。

婢仆小过,或抉目,或刀刲火灼。

夏氏不忍其残,奏离婚为尼。

乙丑,加宋王从厚兼中书令。

东川节度使董璋会诸将谋袭成都,皆曰必克。

前陵州刺史王晖曰:“剑南万里,成都为大,时方盛夏,师出无名,必无成功。

”璋不从。

孟知祥闻之,遣马军都指挥使潘仁嗣将三千人诣汉州诇之。

璋入境,破白杨林镇,执戍将武弘礼,声势甚盛,知祥忧之。

赵季良曰:“璋为人勇而无恩,士卒不附,城守则难克,野战则成擒矣。

今不过巢穴,公之利也。

璋用兵精锐皆在前锋,公宜以赢兵诱之,以劲兵待之,始虽小衄,后必大捷。

璋素有威名,今举兵暴至,人心危惧。

公当自出御之,以强众心。

”赵廷隐以季良言为然,曰:“璋轻而无谋,举兵必败,当为公擒之。

”辛巳,以廷隐为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将三万人拒之。

五月,壬午朔,廷隐入辞。

董璋檄书至,又有遗季良、廷隐及李肇书,诬之云,季良、廷隐与己通谋,召己令来。

知祥以书授廷隐,廷隐不视,投之于地,曰:“不过为反间,欲令公杀副使与廷隐耳。

”再拜而行。

知祥曰:“事必济矣。

”肇素不知书,视之,曰:“璋教我反耳。

”囚其使者,然亦拥众为自全计。

璋兵至汉州,潘仁嗣与战于赤水,大败,为璋所擒,璋遂克汉州。

癸未,知祥留赵季良、高敬柔守成都,自将兵八千趣汉州,至弥牟镇,赵廷隐陈于镇北。

甲申,迟明,廷隐陈于鸡踪桥,义胜定元都知兵马使张公鐸陈于其后。

俄而璋望西川兵盛,退陈于武侯庙下,璋帐下骁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辈何为,何不速战!

”璋乃上马。

前锋始交,东川右厢马步都指挥使张守进降于知祥,言“璋兵尽此,无复后继,当急击之。

”知祥登高冢督战,左明义指挥使毛重威、左冲山指挥使李瑭守鸡踪桥,皆为东川兵所杀。

赵廷隐三战不利,牙内都指挥副使侯弘实兵亦却,知祥惧,以马棰指后陈。

张公鐸帅众大呼而进,东川兵大败,死者数千人,擒东川中都指挥使元璝、牙内副指挥使董光演等八十馀人。

璋拊膺曰:“亲兵皆尽,吾何依乎!

”与数骑遁去,馀众七千人降,复得潘仁嗣。

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东川马步都指挥使元瑰降。

西川兵入汉州府第,求璋不得,士卒争璋军资,故璋走得免。

赵廷隐追至赤水,又降其卒三千人。

是夕,知祥宿雒县,命李昊草榜谕东川吏民,及草书劳问璋,且言将如梓州询负约之由,请见伐之罪。

乙酉,知祥会廷隐于赤水,遂西还,命廷隐将兵攻梓州。

璋至梓州,肩舆而入,王晖迎问曰:“太尉全军出征,今还者无十人,何也?

”璋涕泣不能对。

至府第,方食,晖与璋从子牙内都虞侯延浩帅兵三百大嗓而入。

璋引妻子登城,子光嗣自杀。

璋至北门楼,呼指挥使潘稠使讨乱兵,稠引十卒登城,斩璋首,乃取光嗣首以授王晖,晖举城迎降。

赵廷隐入梓州,封府库以待知祥。

李肇闻璋败,始斩其使以闻。

丙戌,知祥入成都,丁亥,复将兵八千如梓州,至新都。

赵廷隐献董璋首。

己丑,发玄武,赵廷隐帅东川将吏来迎。

康福奏党项钞盗者已伏诛,馀皆降附。

壬辰,孟知祥有疾,癸巳,疾甚,中门副使王处回侍左右,庖人进食,必空器而出,以安众心。

李仁罕自遂州来,赵廷隐迎于板桥。

仁罕不称东川之功,侵侮廷隐,廷隐大怒。

乙未,知祥疾瘳。

丁酉,入梓州。

戊戌,犒赏将士,既罢,知祥谓李仁罕、赵廷隐曰:“二将谁当镇此?

”仁罕曰:“令公再与蜀州,亦行耳。

”廷隐不对。

知祥愕然,退,命李昊草牒,俟二将有所推则命一人为留后,昊曰:“昔梁祖、庄宗皆兼领四镇,今二将不让,惟公自领之为便耳。

公宜亟还府,更与赵仆射议之。

”己亥,契丹使者迭罗卿辞归国,上曰:“朕志在安边,不可不少副其求。

”乃遣荝骨舍利与之俱归。

契丹以不得荝剌,自是数寇云州及振武。

孟知祥命李仁罕归遂州,留赵廷隐东川巡检,以李昊行梓州军府事。

昊曰:“二虎方争,仆不敢受命,愿从公还。

”乃以都押牙王彦铢为东川监押。

癸卯,知祥至成都,赵廷隐寻亦引兵西还。

知祥谓李昊曰:“吾得东川,为患益深。

”昊请其故,知祥曰:“自吾发梓州,得仁罕七状,皆云‘公宜自领东川,不然诸将不服。

’廷隐言‘本不敢当东川,因仁罕不让,遂有争心耳。

’君为我晓廷隐,复以阆州为保宁军,益以果、蓬、渠、开四州,往镇之。

吾自领东川,以绝仁罕之望。

”廷隐犹不平,请与仁罕斗,胜者为东川。

昊深解之,乃受命。

六月,以廷隐为保宁留后。

戊午,赵季良帅将吏请知祥兼镇东川,许之。

季良等又请知祥称王,权行制书,赏功臣,不许。

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山南西道节度使王思同以闻,范延光言于上曰:“若两川并于一贼,抚众守险,则取之益难,宜及其交争,早图之。

”上命思同以兴元之兵密规进取。

未几,闻璋败死,延光曰:“知祥虽据全蜀,然士卒皆东方人,知祥恐其思归为变,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众。

陛下不屈意抚之,彼则无从自新。

”上曰:“知祥吾故人,为人离间至此,何屈意之有!

”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赐知祥诏曰:“董璋狐狼,自贻族灭。

卿丘园亲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节。

”存瑰,克宁之子,知祥之甥也。

闽王廷钧谓陈守元曰:“为我问宝皇:既为六十年天子,后当何如?

”明日,守元入曰:“昨夕奏章,得宝皇旨,当为大罗仙主。

”徐彦等亦曰:“北庙崇顺王尝见宝皇,其言与守元同。

”延钧益自负,始谋称帝。

表朝廷云:“钱镠卒,请以臣为吴越王。

马殷卒,请以臣为尚书令。

”朝廷不报,自是职贡遂绝。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八·后唐纪七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七月,尽阏逢敦牂闰正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秋,七月,辛巳,朔方奏夏州党项入寇,击败之,追至贺兰山。

己丑,加镇海、镇东军节度使钱元瓘中书令。

庚寅,李存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诏。

武安、静江节度使马希声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闭南岳及境内诸神祠门,竟不雨。

辛卯,希声卒,六军使袁诠、潘约等迎镇南节度使希范于朗州而立之。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瑰还,上表谢罪,且告福庆公主之丧。

自是复称籓,然益骄倨矣。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

废武兴军,复以凤、兴、文三州隶山南西道。

丁未,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凤同平章事,充安国节度使。

八月,庚申,马希范至长沙。

辛酉,袭位。

甲子,孟知祥令李昊为武泰赵季良等五留后草表,请以知祥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节,昊曰:“比者诸将攻取方镇,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节铖及明公封爵,然则轻重之权皆在群下矣。

借使明公自请,岂不可邪!

”知祥大悟,更令昊为己草表,请行墨制,补两川刺史已下。

又表请以季良等五留后为节度使。

初,安重诲欲图两川,自知祥杀李严,每除刺史,皆以东兵卫送之,小州不减五百人,夏鲁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数千人,皆以牙队为名。

及知祥克遂、阆、利、夔、黔、梓六镇,得东兵无虑三万人,恐朝廷征还,表请其妻子。

吴徐知诰广金陵城周围二十里。

初,契丹既强,寇抄卢龙诸州皆遍,幽州城门之外,虏骑充斥。

每自涿州运粮入幽州,虏多伏兵于阎沟,掠取之。

及赵德钧为节度使,城阎沟而戍之,为良乡县,粮道稍通。

幽州东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

德钧于州东五十里城潞县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穑。

至是,又于州东北百馀里城三河县以通蓟州运路,虏骑来争,德钧击却之。

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毕。

边人赖之。

壬午,以镇南节度使马希范为武安节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命其子仁赞摄行军司马,兼都总辖两川牙内马步都军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复遣李存瓘如成都,凡剑南自节度使、刺史以下官,听知祥差罢讫奏闻,朝廷更不除人。

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复征也。

秦王从荣喜为诗,聚浮华之士高辇等于幕府,与相唱和,颇自矜伐。

每置酒,辄令僚属赋诗,有不如意者面毁袭抵弃。

壬子,从荣入谒,帝语之曰:“吾虽不知书,然喜闻儒生讲经义,开益人智思。

吾见庄宗好为诗,将家子文非素习,徒取人窃笑,汝勿效也。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前影义节度使李金全屡献马,上不受,曰:“卿在镇为治何如?

勿但以献马为事!

”金全,吐谷浑人也。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臣闻童谣非祸福之本,妖祥岂隆替之源!

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

神马长嘶而玉龟告兆,不能延晋祚之长。

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

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

不足惧者,愿陛下存而勿论。

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

”优诏奖之。

秦王从荣为人鹰视,轻佻峻急。

既判六军诸卫事,复参朝政,多骄纵不法。

初,安重诲为枢密使,上专属任之。

从荣及宋王从厚自襁褓与之亲狎,虽典兵,常为重诲所制,畏事之。

重诲死,王淑妃与宣徽使孟汉琼宣传帝命,范延光、赵延寿为枢密使,从荣皆轻侮之。

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其妻永宁公主与从荣异母,素相憎疾。

从荣以从厚声名出己右,尤忌之。

从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见。

石敬瑭不欲与从荣共事,常思外补以避之。

范延光、赵延寿亦虑及祸,屡辞机要,请与旧臣迭为之,上不许。

会契丹欲入寇,上命择帅臣镇河东,延光、延寿皆曰:“当今帅臣可往者,独石敬瑭、康义诚耳。

”敬瑭亦愿行,上即命除之。

既受诏,不落六军副使,敬瑭复辞,上乃以宣徽使硃弘昭知山南东道,代义诚诣阙。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秸为忠武节度使,以忠武节度使冯赟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

鹄本刀笔吏,与范延光乡里厚善,数年间引擢至节度使。

上虽知其太速,然不能违也。

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边,命趣议河东帅。

石敬瑭欲之,而范延光、赵延寿欲用康义诚,议久不决。

枢密直学士李崧以为非石太尉不可。

延光曰:“仆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卫耳。

”会上遣中使趣之,众乃从崧议。

丁亥,以石敬瑭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加兼侍中。

己丑,加枢密使赵延寿同平章事。

吴以诸道都统徐知诰为大丞相、太师,加领德胜节度使。

知诰矢丞相、太师。

大同节度使张敬达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还。

敬达,代州人也。

蔚州刺史张彦超本沙陀人,尝为帝养子,与石敬瑭有隙。

闻敬瑭为总管,举城附于契丹,契丹以为大同节度使。

石敬瑭至晋阳,以部将刘知远、周瑰为都押衙,委以心腹。

军事委知远,帑藏委瑰。

瑰,晋阳人也。

十二月,戊午,以康义诚为河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

以硃弘昭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是岁,汉主立其子耀枢为雍正,龟图为康王,弘度为宾王,弘熙为晋王,弘昌为越王,弘弼为齐王,弘雅为韶王,弘泽为镇王,弘操为万王,弘杲为循王,弘为思王,弘邈为高王,弘简为同王,弘建为益王,弘济为辩王,弘道为贵王,弘昭为宜王,弘政为通王,弘益为定王。

未几,徙弘度为秦王。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四年(癸巳,公元九三三年)春,正月,戊子,加秦王从荣守尚书令,兼侍中。

庚寅,以端明殿学士归义刘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闽人有言真封宅龙见者,闽王延钧更命其宅曰龙跃宫。

遂诣宝皇宫受册,备仪卫,入府,即皇帝位,国号大闽,大赦,改元龙启。

更名璘。

追尊父祖,立五庙。

以其僚属李敏为左仆射、门下侍郎,其子节度使继鹏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亲吏吴勖为枢密使。

唐册礼使裴杰、程侃适至海门,闽主以杰为如京使。

侃固求北还,不许。

闽主自以国小地僻,常谨事四邻,由是境内差安。

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

凉州大将拓跋承谦及耆老上表,请以权知留后孙超为节度使。

上问使者:“超为何人?

”对曰:“张义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军二千五百人戍凉州。

自黄巢之乱,凉州为党项所隔,郓人稍稍物故皆尽,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孙也。

”乙卯,以马希范为武安、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

戊午,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卒。

庚申,军中立其子彝超为留后。

癸亥,以孟知祥为东西川节度使、蜀王。

先是,河西诸镇皆言李仁福潜通契丹,朝廷恐其与契丹连兵,并吞河右,南侵关中,会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为彰武留后,徙彰武节度使安从进为定难留后,仍命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将兵五万,以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送从进赴镇。

从进,索葛人也。

乙酉,始下制除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

丁亥,敕谕夏、银、绥、宥将士吏民,以“夏州穷边,李彝超年少,未能扞御,故徙之延安,从命则有李从严、高允韬富贵之福,违命则有王都、李匡宾覆族之祸。

”夏,四月,彝超上言,为军士百姓拥留,未得赴镇,诏遣使趣之。

言事者请为亲王置师傅,宰相畏秦王从荣,不敢除人,请令王自择。

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荐兵部侍郎刘瓚于从荣,从荣表请之。

癸丑,以瓚为秘书监、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阳鱼崇远为记室。

瓚自以左迁,泣诉,不得免。

王府参佐皆新进少年,轻脱谄谀,瓚独从容规讽,从荣不悦。

瓚虽为傅,从荣一概以僚属待之,瓚有难色。

从荣觉之,自是戒门者勿为通,月听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李彝超不奉诏,遣共兄阿啰王守青岭门,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

药彦稠等进屯芦关,彝超遣党项抄粮运及攻具,官军自芦关退保金明。

闽王璘立子继鹏为福王,充宝皇宫使。

五月,戊寅,立皇子从珂为潞王,从益为许王,从子天平节度使从温为兗王,护国节度使从璋为洋王,成德节度使从敏为泾王。

庚辰,闽地震,闽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继鹏权总万机。

初,闽王审知性节俭,府舍皆庳陋。

至是,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

甲申,帝暴得风疾。

庚寅,小愈,见群臣于文明殿。

壬辰夜,夏州城上举火,比明,杂虏数千骑救之,安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走之。

吴宋齐丘劝徐知诰徙吴主都金陵,知诰乃营宫城于金陵。

帝旬日不见群臣,都人忷惧,或潜窜山野,或寓止军营。

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广寿殿,人情始安。

安从进攻夏州。

州城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斫凿不能入。

又党项万馀骑徜徉四野,抄掠粮饷,官军无所刍牧。

山路险狭,关中民输斗粟束稿费钱数缗,民间困竭不能供。

李彝超兄弟登城谓从进曰:“夏州贫瘠,非有珍宝蓄积可以充朝廷贡赋也。

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

蕞尔孤城,胜之不武,何足烦国家劳费如此!

幸为表闻,若许其自新,或使之征伐,愿为众先。

”上闻之,壬午,命从进引兵还。

其后有知李仁福阴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扬言结契丹为援,契丹实不与之通也。

致朝廷误兴是役,无功而还。

”自是夏州轻朝廷,每有叛臣,必阴与之连以邀赂遗。

上疾久未平,征夏州无功,军士颇有流言,乙酉,赐在京诸军优给有差。

既赏赉无名,士卒由是益骄。

丁亥,赐钱元瓘爵吴王。

元瓘于兄弟甚厚,其兄中吴、建武节度使元瓘自苏州入见,元瓘以家人礼事之,奉觞为寿,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赐也。

”元瓘曰:“先王择贤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瓘知忠顺而已。

”因相与对泣。

戊子,闽主璘复位。

初,福建中军使薛文杰,性巧佞,璘喜奢侈,文杰以聚使用求媚,璘以为国计使,亲任之。

文杰阴求富民之罪,籍没其财,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铜斗火熨之。

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求其罪,将治之。

光怨怒,帅其众且万人叛奔吴。

帝以工部尚书卢文纪、礼部郎中吕琦为蜀王册礼使,并赐蜀王一品朝服。

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车服旌旗皆拟王者。

八月,乙巳朔,文纪等至成都。

戊申,知祥服痛冕,备仪卫诣驿,降阶北面受册,升玉辂。

至府门,乘步辇而归。

文纪,简求之孙也。

戊申,群臣上尊号曰圣明神武广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

在京及诸道将士各等第优给。

时一月之间再行优给,由是月度益窘。

太仆少卿致仕何泽见上寝疾,秦王从荣权势方盛,冀己复进用,表请立从荣为太子。

上览表泣下,私谓左右曰:“群臣请立太子,朕当归老太原旧第耳。

”不得已,丙戌,诏宰相枢密使议之。

丁卯,从荣见上,言曰:“窃闻有奸人请立臣为太子。

臣幼小,且愿学治军民,不愿当此名。

”上曰:“群臣所欲也。

”从荣退,见范延光、赵延寿曰:“执政欲以吾为太子,是欲夺我兵柄,幽之东宫耳。

”延光等知上意,且惧从荣之言,即具以白上。

辛未,制以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九月,甲戌朔,吴主立德妃王氏为皇后。

戊寅,加范延光、赵延寿兼侍中。

癸未,中书奏节度使见元帅仪,虽带平章事,亦以军礼廷参,从之。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冯赟同平章事。

赟父名章。

执政误引故事,庚寅,加赟同中书门下二品,充三司使。

秦王从荣请严卫、捧圣步骑两指挥为牙兵。

每入朝,从数百骑,张弓挟矢,驰骋衢路。

令文士试草《檄淮南书》,陈己将廓清海内之意。

从荣不快于执政,私谓所亲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

”范延光、赵延寿惧,屡求外补以避之。

以上为见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为!

”齐国公主复为延寿言于禁中,云“延寿实有疾,不堪机务。

”丙申,二人复言于上曰:“臣等非敢惮劳,愿与勋旧迭为之。

亦不敢俱去,愿听一人先出。

若新人不称职,复召臣,臣即至矣。

”上乃许之。

戊戌,以延寿为宣武节度使。

以山南节道节度使硃弘昭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制下,弘昭复辞,上叱之曰:“汝辈皆不欲在吾侧,吾蓄养汝辈何为!

”弘昭乃不敢言。

吏部侍郎张文宝泛海使杭州,船坏,水工以小舟济之,风飘至天长。

从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

吴主厚礼之,资以从者仪服钱币数万,仍为之牒钱氏,使于境上迎侯。

文宝独受饮食,馀皆辞之,曰:“本朝与吴久不通问,今既非君臣,又非宾主,若受兹物,何辞以谢!

”吴主嘉之,竟达命于杭州而还。

庚子,以前义成节度使李赞化为昭信节度使,留洛阳食其俸。

辛丑,诏大元帅从荣位在宰相上。

吴徐知诰以国中水火屡为灾,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独乐!

”悉纵遣侍妓,取乐器焚之。

闽内枢密使薛文杰说闽王抑挫诸宗室。

从子继图不胜忿,谋反,坐诛,连坐者千馀人。

冬,十月,乙卯,范延光、冯赟奏:“西北诸胡卖马者往来如织,日月绢无虑五千匹,计耗国用什之七,请委缘边镇戍择诸胡所卖马良者给券,具数以闻。

”从之。

戊午,以前武兴节度使孙岳为三司使。

范延光屡因孟汉琼、王淑妃以求出。

庚申,以延光为成德节度使,以冯赟为枢密使。

帝以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康义诚为朴忠,亲任之。

时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祸,义诚度不能自脱,乃令其子事秦王,务以恭顺持两端,冀得自全。

权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谢罪,求昭雪。

壬戌,以彝超为定难军节充使。

十一月,甲戌,上饯范延光,酒罢,上曰:“卿今远去,事宜尽言。

”对曰:“朝廷大事,愿陛下与内久辅臣参决,勿听群小之言。

”遂相泣而别。

时孟汉琼用事,附之者共为朋党以蔽惑上听,故延光言及之。

庚辰,改慎州怀化军。

置保顺军于洮州,领洮、鄯等州。

戊子,帝疾复作,己丑,大渐,秦王从荣入问疾,帝俯首不能举。

王淑妃曰:“从荣在此。

”帝不应。

从荣出,闻宫中皆哭,从荣意帝已殂,明旦,称疾不入。

是夕,帝实小愈,而从荣不知。

从荣自知不为时论所与,恐不得为嗣,与其党谋,欲以兵入侍,先制权臣。

辛卯,从荣遣都押牙马处钧谓硃弘昭、冯赟曰:“吾欲帅牙兵入宫中侍疾,且备非常,当止于何所?

”二人曰:“王自择之。

”既而私于处钧曰:“主上万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

”从荣怒,复遣处钧谓二人曰:“公辈殊不爱家族邪?

何敢拒我!

”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汉琼,咸曰:“兹事不得康义诚不可济。

”乃召义诚谋之,义诚竟无言,但曰:“义诚,将校耳,不敢预议,惟相公所使。

”弘昭疑义诚不欲众中言之,夜,邀至私第问之,其对如初。

壬辰,从荣自河南府常服将步骑千人陈于天津桥。

是日黎明,从荣遣马处钧至冯赟第,语之曰:“吾今日决入,且居兴圣宫。

公辈各有宗族,处事亦宜详允,祸福在须臾耳。

”又遣处钧诣康义诚,义诚曰:“王为则奉迎。

”赟驰入右掖门,见弘昭、义诚、汉琼及三司使孙岳方聚谋于中兴殿门外,赟具道处钧之言,因让义诚曰:“秦王言‘祸福在须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儿在秦府,左右顾望。

主上拔擢吾辈,自布衣至将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门,置主上何地?

吾辈尚有遗种乎?

”义诚未及对,监门白秦王已将兵至端门外。

汉琼指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犹顾望择利邪?

吾何爱馀生,当自帅兵拒之耳!

”即入殿门,弘照、赟随之,义诚不得已,亦随之入。

汉琼见帝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须臾入宫,则大乱矣!

”宫中相顾号哭,帝曰:“从荣何苦乃尔!

”问弘昭等:“有诸?

”对曰:“有之,适已令门者阖门矣。

”帝指天泣下,谓义诚曰:“卿自处置,勿惊百姓!

”控鹤指挥使李重吉,从珂之子也,时侍侧,帝曰:“吾与尔父,冒矢石定天下,数脱吾于厄。

从荣辈得何力,今乃为人所教,为此悖逆!

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当呼尔父授以兵柄耳。

汝为我部闭诸门。

”重吉即帅控鹤兵守宫门。

孟汉琼被甲乘马,召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使将五百骑讨从荣。

从荣方据胡床,坐桥上,遣左右召康义诚。

端门已闭,叩左掖门,从门隙中窥之,见硃洪实引骑兵北来,走白从荣。

从荣大惊,命取铁掩心擐之,坐调弓矢。

俄而骑兵大至,从荣走归府,僚佐皆窜匿,牙兵掠嘉善坊溃去。

从荣与妃刘氏匿床下,皇城使安从益就斩之,并杀其子,以其首献。

初,孙岳颇得豫内廷密谋,冯、硃患从荣狼伉,岳尝为之极言祸福之归。

康义诚恨之,至是,乘乱密遣骑士射杀之。

帝闻从荣死,悲骇,几落御榻,绝而复苏者再,由是疾复剧。

从荣一子尚幼,养宫中,诸将请除之,帝泣曰:“此何罪!

”不得已,竟与之。

癸巳,冯道帅群臣入见帝于雍和殿,帝雨泣呜咽,曰:“吾家事至此,惭见卿等!

”宋王从厚为天雄节度使。

甲午,遣孟汉琼征从厚,且权知天雄军府事。

丙申,追废从荣为庶人。

执政共议从荣官属之罪,冯道曰:“从荣所亲者高辇、刘陟、王说而已,任赞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诩在病告已半年,岂豫其谋!

居敏尤为从荣所恶,昨举兵向阙之际,与辇、陟并辔而行,指日景曰:‘来日及今,已诛王詹事矣。

’自非与之同谋者,岂得一切诛之乎!

”硃弘昭曰:“使从荣得入光政门,赞等当如何任使,而吾辈犹有利乎!

且首从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从皆不问,主上能不以吾辈为庇奸人乎!

”冯赟力争之,始议流贬。

时咨议高辇已伏诛。

丁酉,元帅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赞、秘书监兼王傅刘瓚、友苏瓚、记室鱼崇远、河南少尹刘陟、判官司徒诩、推官王说等八人并长流,河南巡官李瀚、江文蔚等六人勒归田里,六军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并贬官。

瀚,回之族曾孙也。

诩,贝州人。

文蔚,建安人也。

文蔚奔吴,徐知诰厚礼之。

初,从荣失道,六军判官、司谏郎中赵远谏曰:“大王地居上嗣,当勤修令德,奈何所为如是!

勿谓父子至亲为可恃,独不见恭世子、戾太子乎!

”从荣怒,出为泾州判官。

及从荣败,远以是知名。

远,字上交,幽州人也。

戊戌,帝殂。

帝性不猜忌,与物无竞,登极之年已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

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

”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

辛丑,宋王至洛阳。

闽主尊鲁国太夫人黄氏为皇太后。

闽主好鬼神,巫盛韬等皆有宠。

薛文杰言于闽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质诸鬼神,不能知也。

盛韬善视鬼,宜使察之。

”闽主从之。

文杰恶枢密使吴勖,勖在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耳,将愈矣。

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它疾对也。

”勖许诺。

明日,文杰使韬言于闽主曰:“适见北庙崇顺王讯吴勖谋反,以铜钉钉其脑,金椎击之。

”闽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问之。

”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勖自诬服,并其妻子诛之。

由是国人益怒。

吴光请兵于吴,吴信州刺史将延徽不俟朝命,引兵会光攻建州,闽主遣使求救于吴越。

十二月,癸卯朔,始发明宗丧,宋王即皇帝位。

秦王从荣既死,硃洪实妻入宫,司衣王氏与之语及秦王,王氏曰:“秦王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归祸,是其罪也。

若云大逆,则厚诬矣。

硃司徒最受王恩,当时不为之辨,惜哉!

”洪实闻之,大惧,与康义诚以其语白闵帝,且言王氏私于从荣,为之诇宫中事,辛亥,赐王氏死。

事连王淑妃,淑妃素厚于从荣,帝由是疑之。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询为磁州刺史。

硃弘昭以诛秦王立帝为己功,欲专朝政。

令询侍帝左右最久,雅为帝所亲信,弘昭不欲旧人在帝侧,故出之。

帝不悦而无如之何。

孟知祥闻明宗殂,谓僚佐曰:“宋王幼弱,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乱可坐俟也。

”辛未,帝始御中兴殿。

帝自终易月之制,即召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录》,有致治之志。

然不知其要,宽柔少断。

李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鲜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

”众惕息不敢应。

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钱元珦骄纵不法,每请事于王府不获,辄上书悖慢。

尝怒一吏,置铁床炙之,臭满城郭。

吴王元瓘遣牙将仰仁诠诣明州召之,仁诠左右虑元珦难制,劝为之备,仁诠不从,常服径造听事。

元珦见仁诠至,股忄栗,遂还钱塘,幽于别第。

仁诠,湖州人也。

闽主改福州为长乐府。

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有擒王延禀之功,性慷慨,言事无所避。

闽主恶之,尝私谓左右曰:“仁达智有馀,吾犹能御之,非少主臣也。

”至是,竟诬以叛,族诛之。

初,马希声、希范同日生。

希声母曰袁德妃,希范母曰陈氏。

希范怨希声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礼于袁德妃。

希声母弟希旺为亲从都指挥使,希范多谴责之。

袁德妃请纳希旦官为道士,不许,解其军职,使居竹屋草门,不得预兄弟燕集。

德妃卒,希旦忧愤而卒。

潞王上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春,正月,戊寅,闵帝大赦,改元应顺。

壬午,加河阳节度使兼侍卫都指挥使康义诚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

硃弘昭、冯赟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国节度使安彦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忠正节度使张从宾,甲申,出彦威为护国节度使,以捧圣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代之。

出从宾为彰义节度使,以严卫步军都指挥使皇甫遇代之。

彦威,崞人。

遇,真定人也。

戊子,枢密使、同平章事硃弘昭、同中书门下二品冯赟、河东节度使兼侍中石敬瑭并兼中书令。

赟以超迁太过,坚辞不受。

己丑,改兼侍中。

壬辰,以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为南平王,武安、武平节度使马希范为楚王。

甲午,以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元瓘为吴越王。

吴徐知诰别治私第于金陵,乙未,迁居私第,虚府舍以待吴主。

凤翔节度使兼侍中潞王从珂,与石敬瑭少从明帝征伐,有功名,得众心。

硃弘昭、冯赟位望素出二人下远甚,一旦执朝政,皆忌之。

明宗有疾,潞王屡遣其夫人入省侍。

及明宗殂,潞王辞疾不来,使臣至凤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阴事。

时潞王长子重吉为控鹤都指挥使,硃、冯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为亳州团练使。

潞王有女惠明为尼,在洛阳,亦召入禁中。

潞王由是疑惧。

吴蒋延徽败闽兵于浦城,遂围建州,闽主璘遣上军张彦柔、骠骑大将军王延宗将兵万人救建州。

延宗军及中涂,士卒不进,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讨贼。

”延宗驰使以闻,国人震恐。

太后及福王继鹏泣谓璘曰:“吾无如卿何,卿自为谋。

”文杰出,继鹏伺之于启圣门外,以笏击之仆地,槛车送军前,市人争持瓦砾击之。

文杰善术数,自云过三日则无患。

部送者闻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见之踊跃,脔食之。

闽主亟遣赦之,不及。

初,文杰以为古制槛车疏阔,更为之,形如木匮,攒以铁铓,内向,动辄触之。

车成,文杰首自入焉。

并诛盛韬。

蒋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诰以延徽吴太祖之婿,与临川王蒙素善,恐其克建州奉蒙以图兴复,遣使召之。

延徽亦闻闽兵及吴越兵将至,引兵归。

闽人追击,败之,士卒死亡甚众,归罪于都虞侯张重进,斩之。

知诰贬延徽为右威卫将军,遣使求好于闽。

闰月,以左谏议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诰陈乂皆为给事中,充枢密直学士。

汭以文学从帝,历三镇在幕府。

及即位,将佐之有才者,硃、冯皆斥逐之。

汭性过疏,硃、冯恐帝含怒有时而发,乃引汭于密近,以其党陈乂监之。

丙午,尊皇后为皇太后。

安远节度使符彦超奴王希全、任驾儿见朝廷多事,谋杀彦超,据安州附于吴,夜,叩门称有急递,彦超出至听事,二奴杀之,因以彦超之命召诸将,有不从己者辄杀之。

己酉旦,副使李端帅州兵讨诛之,并其党。

甲寅,以王淑妃为太妃。

蜀将吏劝蜀王知祥称帝。

己巳,知祥即皇帝位于成都。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九·后唐纪八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二月,尽旃蒙协洽,凡一年有奇。

潞王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节度使赵季良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节度使如故。

吴人多不欲迁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诰曰:“主上西迁,公复须东行,不惟劳费甚大,且违众心。

”丙子,吴主遣宋齐丘如金陵,谕知诰罢迁都。

先是,知诰久有传禅之志,以吴主无失德,恐众心不悦,欲待嗣君。

宋齐丘亦以为然。

一旦,知诰临镜镊白髭,叹曰:“国家安而吾老矣,奈何?

”周宗知其意,请如江都,微以传禅讽吴主,且告齐丘。

齐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驰诣金陵,手书切谏,以为天时人事未可。

知诰愕然。

后数日,齐丘至,请斩宗以谢吴主,乃黜宗为池州副使。

久之,节度副使李建勋、行军司马徐玠等屡陈知诰功业,宜早从民望,召宗复为都押牙。

知诰由是疏齐丘。

硃弘昭、冯赟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且欲召孟汉琼,己卯,徙成德节度使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代汉琼。

徙潞王从珂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都留守。

徙石敬瑭为成德节度使。

皆不降制书,但各遣使臣持宣监送赴镇。

吴主诏徐知诰还府舍。

甲申,金陵大火。

乙酉,又火。

知诰疑有变,勒兵自卫。

己丑,复入府舍。

潞王既与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从璋权知凤翔。

从璋性粗率乐祸,前代安重诲镇河中,欲杀之。

潞王闻其来,尤恶之,欲拒命则兵弱粮少,不知所为,谋于将佐,皆曰:“主上富于春秋,政事出于硃、冯,大王功名震主,离镇必无全理,不可受也。

”王问观察判官滴河马胤孙曰:“今道过京师,当何向为便?

”对曰:“君命召,不俟驾。

临丧赴镇,又何疑焉!

诸人凶谋,不可从也。

”众哂之。

王乃移檄邻道,言“硃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杀长立少,专制朝权,别疏骨肉,动摇籓垣,惧倾覆社稷。

今从珂将入朝以清君侧之恶,而力不能独办,愿乞灵邻籓以济之。

”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当东出之道,尤欲与之相结,遣推官赧诩、押牙硃廷乂等相继诣长安,说以利害,饵以美妓,不从则令就图之。

思同谓将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与凤翔同反,借使事成而荣,犹为一时之叛臣,况事败而辱,流千古之丑迹乎!

”遂执诩等,以状闻。

时潞王使者多为邻道所执,不则依阿操两端,惟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来计事。

金,并州人也。

朝廷议讨凤翔。

康义诚不欲出外,恐失军权,请以王思同为统帅,以羽林都指挥使侯益为行营马步军都虞侯。

益知军情将变,辞疾不行。

执政怒之,出为商州刺史。

辛卯,以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副之,前绛州刺吏苌从简为马步都虞候,严卫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皆为偏裨。

晖,魏州人也。

蜀主以中门使王处回为枢密使。

丁酉,加王思同同平章事,知凤翔行府。

以护国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行营都监。

思同虽有忠义之志,而御军无法。

潞王老于行阵,将士徼幸富贵者心皆向之。

诏遣殿直楚匡祚执亳州团练使李重吉,幽于宋州。

洋王从璋行至关西,闻凤翔拒命而还。

三月,安彦威与山南西道张虔钊、武定孙汉韶、彰义张从宾、静难康福等五节度使奏合兵讨凤翔。

汉韶,李存进之子也。

乙卯,诸道兵大集于凤翔城下攻之,克东西关城,城中死者甚众。

丙辰,复进攻城,期于必取。

凤翔城堑卑浅,守备俱乏,众心危急,潞王登城泣谓外军曰:“吾未冠从先帝百战,出入生死,金创满身,以立今日之社稷。

汝曹从我,目睹其事。

今朝廷信任谗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诛乎!

”因恸哭。

闻者哀之。

张虔钊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驱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诟,反攻之,虔钊跃马走免,杨思权因大呼曰:“大相公,吾主也。

”遂帅诸军解甲投兵,请降于潞王,自西门入,以幅纸进潞王曰:“愿王克京城日,以臣为节度使,勿以为防、团。

”潞王即书“思权可邠宁节度使”授之。

王思同犹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晖大呼曰:“城西军已入城受赏矣。

”众争弃甲投兵而降,其声震地。

日中,乱兵悉入,外军亦溃,思同等六节度使皆遁去。

潞王悉敛城中将吏士民之财以犒军,至于鼎釜皆估直以给之。

丁巳,王思同、药彦稠等走至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闭门不内,乃趣潼关。

遂雍,鄩之子也。

潞王建大将旗鼓,整众而东,以孔目官虞城刘延朗为腹心。

潞王始忧王思同等并力据长安拒守,至岐山,闻刘遂雍不内思同,甚喜,遣使慰抚之,遂雍悉出府库之财于外,军士前至者即给赏令过。

比潞王到,前军赏遍,皆不入城。

庚申,潞王至长安,遂雍迎谒,率民财以充赏。

是日,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自军前奔还,中外大骇。

帝不知所为,谓康义诚等曰:“先帝弃万国,朕外守籓方,当是之时,为嗣者在诸公所取耳,朕实无心与人争国。

既承大业,年在幼冲,国事皆委诸公。

朕于兄弟间不至榛梗,诸公以社稷大计见告,朕何敢违!

军兴之初,皆自夸大,以为寇不足平。

今事至于此,何方可以转祸?

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让之,若不免于罪,亦所甘心。

”硃弘昭、冯赟大惧,不敢对。

义诚欲悉以宿卫兵迎降为己功,乃曰:“西师惊溃,盖主将失策耳。

今侍卫诸军尚多,臣请自往扼其冲要,招集离散以图后效,幸陛下勿为过忧!

”帝遣使召石敬瑭,欲令将兵拒之。

义诚固请自行,帝乃召将士慰谕,空府库以劳之,许以平凤翔,人更赏二百缗,府库不足,当以宫中服玩继之。

军士益骄,无所畏忌,负赐物,扬言于路曰:“至凤翔更请一分。

”遣楚匡祚杀李重吉于宋州。

匡祚榜棰重吉,责其家财。

又杀尼惠明。

初,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为秦王从荣所厚,及硃弘昭为枢密使,洪实以宗史事之。

从荣勒兵天津桥,洪实首为孟汉琼击从荣,康义诚由是恨之。

辛酉,帝亲至左藏,给将士金帛。

义诚、洪实共论用兵利害,洪实欲以禁军固守洛阳,曰:“如此,彼亦未敢径前,然后徐图进取,可以万全。

”义诚怒曰:“洪实为此言,欲反邪!

”洪实曰:“公自欲反,乃谓谁反!

”其声渐厉。

帝闻,召而讯之,二人讼于帝前,帝不能辨其是非,遂斩洪实,军士益愤怒。

壬戌,潞王至昭应,闻前军获王思同,王曰:“思同虽失计,然尽心所奉,亦可嘉也。

”癸亥,至灵口,前军执思同以至,王责让之,对曰:“思同起行间,先帝擢之,位至节将,常愧无功以报大恩。

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贵,助朝廷自取祸殃,但恐死之日无面目见先帝于泉下耳。

败而衅鼓,固其所也。

请早就死!

”王为之改容,曰:“公且休矣。

”王欲宥之,而杨思权之徒耻见其面。

王之过长安,尹晖尽取思同家资及妓妾,屡言于刘延朗曰:“若留思同,虑失士心。

”属王醉,不待报,擅杀思同及其妻子。

王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癸亥,制以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以王思同副之。

甲子,潞王至华州,获药彦稠,囚之。

乙丑,至阌乡。

朝廷前后所发诸军,遇西军皆迎降,无一人战者。

丙寅,康义诚引侍卫兵发洛阳,诏以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

从进已受潞王书,潜布腹心矣。

是日,潞王至灵宝,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匡国节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义节度使康思立谋固守陕城以俟康义诚。

先是,捧圣五百骑戍陕西,为潞王前锋,至城下,呼城上人曰:“禁军十万已奉新帝,尔辈数人奚为!

徒累一城人涂地耳。

”于是捧圣卒争出迎,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亦出迎。

丁卯,潞王至陕,僚佐说王曰:“今大王将及京畿,传闻乘舆已播迁,大王宜少留于此,先移书慰安京城士庶。

”王从之,移书谕洛阳文武士庶,惟硃弘昭、冯赟两族不赦外,自馀勿有忧疑。

康义诚军至新安,所部将士自相结,百什为群,弃甲兵,争先诣陕降,累累不绝。

义诚至干壕,麾下才数十人。

遇潞王侯骑十馀人,义诚解所佩弓剑为信,因侯骑请降于潞王。

戊辰,闵帝闻潞王至陕,义诚军溃,忧骇不知所为,急遣中使召硃弘昭谋所向,弘昭曰:“急召我,欲罪之也。

”赴井死。

安从进闻弘昭死,杀冯赟于第,灭其族,传弘昭、赟首于潞王。

帝欲奔魏州,召孟汉琼使诣魏州为先置。

汉琼不应召,单骑奔陕。

初,帝在籓镇,爱信牙将慕容迁,及即位,以为控鹤指挥使。

帝将北渡河,密与之谋,使帅部兵守玄武门。

是夕,帝以五十骑出玄武门,谓迁曰:朕且幸魏州,徐图兴复,汝帅有马控鹤从我。

”迁曰:“生死从大家。

”乃阳为团结。

帝既出,即阖门不行。

己巳,冯道等入朝,及端门,闻硃、冯死,帝已北走。

道及刘昫欲归,李愚曰:“天子之出,吾辈不预谋。

今太后在宫,吾辈当至中书,遣小黄门取太后进止,然后归第,人臣之义也。

”道曰:“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无君而入宫城,恐非所宜。

潞王已处处张榜,不若归俟教令。

”乃归。

至天宫寺,安从进遣人语之曰:“潞王倍道而来,且至矣,相公宜帅百官至谷水奉迎。

”乃止于寺中,召百官。

中书舍人卢导至,冯道曰:“俟舍人久矣,所急者劝进文书,宜速具草。

”导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

设有废立,当俟太后教令,岂可遽议劝进乎?

”道曰:“事当务实。

”导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

若潞王守节北面,以大义见责,将何辞以对!

公不如帅百官诣宫门,进名问安,取太后进止,则去就善矣。

”道未及对,从进屡遣人趣之曰:“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劳矣,安得百官无班!

”道等即纷然而去。

既而潞王未至,三相息于上阳门外,卢导过于前,道复召而语之,导对如初。

李愚曰:“舍人之言是也。

吾辈之罪,擢发不足数。

”康义诚至陕等罪,潞王责之曰:“先帝晏驾,立嗣在诸公。

今上亮阴,政事出诸公,何为不能终始,陷吾弟至此乎?

”义诚大惧,叩头请死。

王素恶其为人,未欲遽诛,且宥之。

马步都虞侯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皆为部下所执,降于潞王,东军尽降。

潞王上笺于太后取进止,遂自陕而东。

夏,四月,庚午朔,未明,闵帝至卫州东数里,遇石敬瑭。

帝大喜,问以社稷大计,敬瑭曰:“闻康义诚西讨,何如?

陛下何为至此?

”帝曰:“义诚亦叛去矣。

”敬瑭俯首长叹数四,曰:“卫州刺史王弘贽,宿将习事,请与图之。

”乃往见弘贽问之,弘贽曰:“前代天子播迁多矣,然皆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群下有所瞻仰。

今皆无之,独以五十骑自随,虽有忠义之心,将若之何?

”敬瑭还,见帝于卫州驿,以弘贽之言告。

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责敬瑭曰:“公明宗爱婿,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

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兴复,乃以此四者为辞,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

”守荣抽佩刀欲刺之,敬瑭亲将陈晖救之,守荣与晖斗死,洪进亦自刎。

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尽杀帝左右及从骑,独置帝而去。

敬瑭遂趣洛阳。

是日,太后令内诸司至干壕迎潞王,王亟遣还洛阳。

初,潞王罢河中,归私第,王淑妃数遣孟汉琼存抚之。

汉琼自谓于王有旧恩,至渑池西,见王大哭,欲有所陈,王曰:“诸事不言可知。

”仍自预从臣之列,王即命斩于路隅。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之讨凤翔也,留武定节度使孙汉韶守兴元。

虔钊既败,奔归兴元,与汉韶举两镇之地降于蜀。

蜀主命奉銮肃卫马步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李肇将兵五千还利州,右匡圣马步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张业将兵一万屯大漫天以迎之。

壬申,潞王至蒋桥,百官班迎于路,传教以未拜梓宫,未可相见。

冯道等皆上笺劝进。

王入谒太后、太妃,诣西宫,伏梓宫恸哭,自陈诣阙之由。

冯道帅百官班见,王答拜。

道等复上笺劝进,王立谓道等曰:“予之此行,事非获已。

俟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籓服,群公遽言及此,甚无谓也!

”癸酉,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以潞王知军国事,权以书诏印施行。

百官诣至德宫门待罪,王命各复其位。

甲戌,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

乙亥,即位于柩前。

帝之发凤翔也,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

既至,问三司使王玫以府库之实,对有数百万在。

既而阅实,金、帛不过三万两、匹。

而赏军之费计应用五十万缗。

帝怒,玫请率京城民财以足之,数日,仅得数万缗,帝谓执政曰:“军不可不赏,人不可不恤,今将奈何?

”执政请据屋为率,无问士庶自居及僦者,预借五月僦直,从之。

王弘贽迁闵帝于州廨,帝遣弘贽之子殿直峦往鸩之。

戊寅,峦至卫州谒见,闵帝问来故,不对。

弘贽数进酒,闵帝知其有毒,不饮,峦缢杀之。

闵帝性仁厚,于兄弟敦睦,虽遭秦王忌疾,闵帝坦怀待之,卒免于患。

及嗣位,于潞王亦无嫌,而硃弘昭、孟汉琼之徒横生猜间,闵帝不能违,以致祸败焉。

孔妃尚在宫中,王峦既还,潞王使人谓之曰:“重吉辈何在?

”遂杀妃,并其四子。

闵帝之在卫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闻其遇害,恸哭半日,自经死。

己卯,石敬瑭入朝。

庚辰,以刘昫判三司。

辛巳,蜀在赦,改元明德。

帝之起凤翔也,召兴州刺史刘遂清,迟疑不至。

闻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县、金牛、桑林戍兵以归,自散关以南城镇悉弃之,皆为蜀人所有。

癸未,入朝,帝欲治其罪,以其能自归,乃赦之。

遂清。

鄩之侄也。

甲申,蜀将张业将兵入兴元、洋州。

乙酉,改元,大赦。

丁亥,以宣徽南院使郝琼权判枢密院,前三司使王玫为宣徽北院使,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胤为左谏议大夫、充端明殿学士。

戊子,斩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灭其族。

己丑,诛药彦稠。

庚寅,释王景戡、苌长简。

有司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贫者至自经、赴井。

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立功良苦,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独不愧天地乎!

”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帝患之,李专美夜直,帝让之曰:“卿名有才,不能为我谋此,留才安所施乎!

”专美谢曰:“臣驽劣,陛下擢任过分,然军赏不给,非臣之责也。

窃思自长兴之季,赏赉亟行,卒以是骄。

继以山陵及出师,帑藏遂涸。

虽有无穷之财,终不能满骄卒之心,故陛下拱手于危困之中而得天下。

夫国之存亡,不专系于厚赏,亦在修法度,立纪纲。

陛下苟不改覆车之辙,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

今财力尽于此矣,宜据所有均给之,何必践初言乎!

”帝以为然。

壬辰,诏禁军在凤翔归命者,自杨思权、尹晖等各赐二马、一驼、钱七十缗,下至军人钱二十缗,其在京者各十缗。

军士无厌,犹怨望,为谣言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

”以闵帝仁弱,帝刚严,有悔心故也。

丙申,葬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于徽陵,庙号明宗。

帝衰绖护从至陵所,宿焉。

五月,丙午,以韩昭胤为枢密使,以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权知枢密院记房暠为宣徽北院使。

暠,长安人也。

帝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事明宗为左右。

然心竞,素不相悦。

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毕,不敢言归。

时敬瑭久病赢瘠,太后及魏国公主屡为之言。

而凤翔旧将佐多劝帝留之,惟韩昭胤、李专美以为赵延寿在汴,不宜猜忌敬瑭。

帝亦见其骨立,不以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亲,兼自少与吾同艰难。

今我为天子,非石郎尚谁托哉!

”乃复以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陇州防御使相里金为保义节度使。

丁未,阶州刺史赵澄降蜀。

戊申,以羽林军使杨思权为静难节度使。

己酉,张虔钊、孙汉韶举族迁于成都。

庚戌,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冯道同平章事,充匡国节度使。

以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枢密使。

帝之起凤翔也,悉取天平节度使李从严家财甲兵以供军。

将行,凤翔之民遮马请复以从严镇凤翔,帝许之,至是,徙从严为凤翔节度使。

初,明宗为北面招讨使,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为副都部署,帝与别将事之,尝被酒忿争,拔刃相拟。

及帝举兵入洛,知温密与行军司李冲谋拒之,冲请先奉表以观形势,还,言洛中已安定,知温惧,壬戌,入朝谢罪,帝优礼之。

知温贡献甚厚。

吴镇南节度使、守中书令东海康王徐知询卒。

蜀人取成州。

六月,甲戌,以皇子左卫上将军重美为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文州都指挥使成延龟举州附蜀。

吴徐知诰将受禅,忌照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蒙,遣人告蒙藏匿亡命,擅造兵器。

丙子,降封历阳公,。

幽于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

刘昫与冯道婚姻。

蚼性苛察,李愚刚褊。

道既出镇,二人论议多不合,事有应改者,愚谓昫曰:“此贤亲家所为,更之不亦便乎!

”蚼恨之,由是动成忿争,至相诟骂,各欲非时求见,事多凝滞。

帝患之,欲更命相,问所亲信以朝臣闻望宜为相者,皆以尚书左丞姚顗、太常卿卢文纪、秘书监崔居俭对。

论其才行,互有优劣。

帝不能决,乃置其名于琉璃瓶,夜焚香祝天,且以筋挟之,首得文纪,次得顗。

秋,七月,辛亥,以文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居俭,荛之子也。

帝欲杀楚匡祚,韩昭胤曰:“陛下为天下父,天下之人皆陛下子,用法宜存至公,匡祚受诏检校重吉家财,不得不尔。

今族匡祚,无益死者,恐不厌众心。

”乙卯,长流匡祚于登州。

丁巳,立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

回鹘入贡者多为河西杂虏所掠,诏将军牛知柔帅禁后卫送,与邠州兵共讨之。

吴徐知诰召右仆谢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宋齐丘还金陵,以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于事皆无所关预,齐丘屡请退居,知诰以南园给之。

护国节度使洋王从璋,归德节度使泾王从敏,皆罢镇居洛阳私第,帝待之甚薄。

从敏在宋州预杀重吉,帝尤恶之。

尝侍宴禁中,酒酣,顾二王曰:“尔等皆何物,辄据雄籓!

”二王大惧,太后叱之曰:“帝醉矣,尔曹速去!

”蜀置永平军于雅州,以孙汉韶为节度使。

复以张虔钊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

虔钊固辞不行。

蜀主得风疾逾年,至是增剧。

甲子,立子东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亲卫马步都指挥使仁赞为太子,仍监国。

召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武信节度使李仁罕、保宁节度使赵廷隐、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鐸、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受遣诏辅政。

是夕殂,秘不发丧。

王处回夜启义兴门告赵季良,处回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强将握兵,专伺时变,宜速立嗣君以绝觊觎,岂可但相泣邪!

”处回收泪谢之。

季良教处回见李什罕,审其词旨然后告之。

处回至仁罕第,仁罕设备而出,遂不以实告。

丙寅,宣遗制,命太子仁赞更名昶,丁卯,即皇帝位。

初,帝以王玫对左藏见财失实,故以刘昫代判三司。

昫命判官高延赏钩考穷核,皆积年逋欠之数,奸吏利其征责丐取,故存之。

昫具奏其状,且请察其可征者急督之,必无可偿者悉蠲之,韩昭胤极言其便。

八月,庚午,诏长兴以前户部及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万,虚烦簿籍,咸蠲免勿征。

贫民大悦,而三司吏怨之。

辛未,以姚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右龙武统军索自通,以河中之隙,心不自安,戊子,退朝过洛,自投于水而卒。

帝闻之大惊,赠太尉。

丙申,以前安国节度使、同平章事赵凤为太子太保。

九月,癸卯,诏凤翔益兵守东安镇以备蜀。

蜀卫圣诸军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将有功,复受顾托,求判六军,令进奏吏宋从会以意谕枢密院,又至学士院侦草麻。

蜀主不得已,甲寅,加仁罕兼中书令,判六军事。

以左匡圣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赵廷隐兼侍中,为之副。

己未,云州奏契丹入寇,北面招讨使石敬瑭奏自将兵屯百井以备契丹。

辛酉,敬瑭奏振武节度使杨檀击契丹于境上,却之。

蜀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闻蜀主即位,顾望,不时入朝,至汉州,留与亲戚燕饮逾旬。

冬,十月,庚午,始至成都,称足疾,扶杖入朝见,见蜀主不拜。

戊寅,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愚罢守本官,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刘昫罢为右仆射。

三司吏闻昫罢相,皆相驾,无一人从归第者。

蜀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鐸与医官使韩继勋、丰德库使韩保贞、茶酒库使安思谦等皆事蜀主于籓邸,素凶李仁罕,共谮之云仁罕有异志。

蜀主令继勋等与赵季良,赵廷隐谋,因仁罕入朝,命武士,执而杀之。

癸未,下诏暴其罪,并其子继宏及宋从会等数人皆伏诛。

是日,李肇释杖而拜。

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据城叛,果州刺史李延厚讨平之,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请诛之。

戊子,以肇为太子少傅致仕,徙邛州。

吴主加徐知诰大丞相、尚父、嗣齐王、九锡,辞不受。

雄武节度使张延郎将兵围文州,阶州刺史郭知琼拔尖石寨。

蜀李延厚将果州兵屯兴州,遣先登指挥使范延晖将兵救文州,延朗解围而归。

兴州刺史冯晖自乾渠引戍兵归凤翔。

十一月,徐知诰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还金陵,为镇海、宁国节度副大使、诸道副都统、判中外诸军事。

以次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海州团练使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左仆射、参政事,留江都辅政。

十二月,己巳,以易州刺史安叔千为振武节度使,齐州防御使尹晖为彰国节度使。

叔千,沙陀人也。

壬申,石敬瑭奏契丹引去,罢兵归。

乙亥,征雄武节度使张延郎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辛巳,汉皇后马氏殂。

甲申,蜀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于和陵,庙号高祖。

乙酉,葬鄂王于徽陵城南,封才数尺。

观者悲之。

是岁秋、冬旱,民多流亡,同、华、蒲、绛尤甚。

汉主命判六军秦王弘度募宿卫兵千人,皆市井无赖子弟,弘度昵之。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曰:“秦王,国之冢嫡,宜亲端士。

使之治军已过矣,况昵群小乎!

”汉主曰:“小儿教以戎事,过烦公忧。

”终不戒弘度。

洞潜出,见卫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诉,汉曰:“政乱如此,安用宰相!

”因谢病归第。

久之,不召,遂卒。

潞王下清泰二年(乙未,公元九三五年)春,正月,丙申朔,闽大赦。

改元永和。

二月,丙寅朔,蜀大赦。

甲戌,以枢密使、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

丁丑,夏州节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以兄行军司马彝殷权知军州事。

彝超寻卒。

戊寅,蜀主尊母李氏为皇太后。

太后,太原人,本庄宗后宫也,以赐蜀高祖。

己丑,追尊帝母鲁国夫人魏氏曰宣宪皇太后。

闽主立淑妃陈氏为皇后。

初,闽主两娶刘氏,皆士族,美而无宠。

陈后,本闽太祖侍婢金凤也,陋而淫,闽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胜为殿使。

三月,辛丑,以前宣武节度使兼侍中赵延寿为忠武节度使兼枢密使。

以李彝殷为定难节度使。

己酉,赠吴越王元瓘母陈氏为晋国太夫人。

元瓘性孝,尊礼母党,厚加赐与,而未尝迁官,授以重任。

壬戌,以彰圣都指挥使安审琦领顺化节度使。

审琦,金全之子也。

太常丞史在德,性狂狷,上书历诋内外文武之士,请遍加考试,黜陟能否。

执政及朝士大怒,卢文纪及补阙刘涛、杨昭俭等皆请加罪。

帝谓学士马胤孙曰:“朕新临天下,宜开言路。

若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言者!

卿为朕作诏书,宣朕意。

”乃下诏,略曰:“昔魏征请赏皇甫德参,今涛等请黜史在德。

事同言异,何其远哉!

在德情在倾输,安可责也!

”昭俭,嗣复之曾孙也。

吴加徐景迁同平章事、知左右军事。

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之,谓觉曰:“吾少时与宋子嵩论议,好相诘难,或吾舍子嵩还家,或子嵩拂衣而起。

子嵩携衣笥望秦淮门欲去者数矣,吾常戒门者止之。

吾今老矣,犹未遍达时事,况景迁年少当国,故屈吾子以诲之耳。

”夏,四月,庚午,蜀以御史中丞龙门毋昭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癸未,加枢密使、刑部尚书韩昭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卯。

以宣徽南院使刘延皓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

延皓,皇后之弟也。

癸巳,以左领军卫大将军刘延郎为本卫上将军,充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五月,丙申,契丹寇新州及振武。

庚戌,赐振武节度使杨檀名光远。

六月,吴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柴再用卒。

先是,史官王振尝询其战功,再用曰:“鹰犬微效,皆社稷之灵,再用何功之有!

”竟不报。

契丹寇应州。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既还镇,阴为自全之计。

帝好咨访外事,常命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乂等更直于中兴殿庭,与语或至夜分。

时敬瑭二子为内使,曹太后则晋国长公主之母也。

敬瑭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谋,事无巨细皆知之。

敬瑭多于宾客前自称赢瘠不堪为帅,冀朝廷不之忌。

时契丹屡寇北边,禁军多在幽、并,敬瑭与赵德钧求益兵运粮,朝夕相继。

甲申,诏借河东人有蓄积者菽粟。

乙酉,诏镇州输绢五万匹于总管府,籴军粮,率镇冀人车千五百乘运粮于代州。

又诏魏博市籴。

时水旱民饥,敬瑭遣使督趣严急,山东之民流散,乱始兆矣。

敬瑭将大军屯欣州,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

敬瑭惧,幕僚河内段希尧请诛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以徇。

希尧,怀州人也。

帝闻之,益疑敬瑭。

壬辰,诏:“窃盗不计赃多少,并纵火强盗,并行极法。

”闽福王继鹏私于宫人李春燕,继鹏请之于陈后,后白闽主而赐之。

秋,七月,以枢密使刘延皓为天雄节度使。

乙巳,以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权。

帝深以时事为忧,尝从容让卢文纪等以无所规赞。

丁巳,文纪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与两班旅见,暂获对扬,侍卫满前,虽有愚虑,不敢敷陈。

窃见前朝自上元以来,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论,天子欲有咨度,皆非时召对,旁无侍卫,故人得尽言。

望复此故事,惟听机要之臣侍侧。

”诏以“旧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独升,若常事自可敷奏。

或事应严密,不以其日,或异日听于阁门奏榜子,当尽屏侍臣,于便殿相待,何必袭延英之名也!

”吴润州团练使徐知谔,狎昵小人,游燕废务,作列肆于牙城西,躬自贸易。

徐知诰闻之怒,召知谔左右诘责。

知谔惧。

或谓知诰曰:“忠武王最爱知谔,而以后事传于公。

往年知询失守,论议至今未息。

借使知谔治有能名,训兵养民,于公何利?

”知诰感悟,待之加厚。

九月,丙申,吴大赦,改元天祚。

己酉,已宣徽南院使房暠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

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为南院使,仍兼枢密副使。

于是延朗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暠与赵延寿虽为使长,其听用之言什不三四。

暠随势可否,不为事先。

每幽、并遣使入奏,枢密诸人环坐议之,暠多俯首而寐,比觉,引颈振衣,则使者去矣。

启奏除授,一归延朗。

诸方镇、刺史自外入者,必先赂延朗,后议贡献。

赂厚者先,得内地。

赂薄者晚,得边陲。

由是诸将帅皆怨愤,帝不能察。

蜀金州防御使全师郁寇金州,拔水寨。

城中兵才千人,都监陈知隐托它事将兵三百沿流遁去。

防御使马全节罄私财以给军,出奇死战,蜀兵乃退。

戊寅,诏斩知隐。

初,闽主有幸臣曰归守明,出入卧内。

闽主晚年得风疾,陈后与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国人皆恶之,莫敢言。

可殷尝谮皇城使李仿于闽主,后族陈匡胜无礼于福王继鹏,仿及继鹏皆恨之。

闽主疾甚,继鹏有喜色。

仿以闽主为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壮士数人持白梃击李可殷,杀之,中外震惊。

庚辰,闽主疾少间,陈后诉之。

闽主力疾视朝,诘可殷死状,仿惧而出,俄顷,引部兵鼓噪入宫。

闽主闻变,匿于九龙帐下,乱兵刺之而出。

闽主宛转未绝,宫人不忍其苦,为绝之。

仿与继鹏杀陈后、陈守恩、陈匡胜、归守明及继鹏弟继韬。

继韬素与继鹏相恶故也。

辛巳,继鹏称皇太后令监国,是日,即皇帝位。

更名昶。

谥其父曰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

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遣使奉表于唐,大赦境内。

立李春燕为贤妃。

初,闽惠宗娶汉主女清远公主,使宦者闽清林延遇置邸于番禺,专掌国信。

汉主赐以大第,禀赐甚厚,数问以闽事。

延遇不对,退,谓人曰:“去闽语闽,去越语越,处人宫禁,可如是乎!

”汉主闻而贤之,以为内常侍,使钩校诸司事。

延遇闻惠宗遇弑,求归,不许,素服向其国三日哭。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

震常谓从诲为郎君。

楚王希范好奢靡,游谈者共夸其盛,从诲谓僚佐曰:“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

”孙光宪对曰:“天子诸侯,礼有等差。

彼乳臭子骄侈僭忲,取快一时,不为远虑,危亡无日,又足慕乎!

”从诲久而悟,曰:“公言是也。

”它日,谓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养,固已过矣。

”乃捐去玩好,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

梁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属我。

今嗣王能自立,不坠其业,吾老矣,不复事人矣。

”遂固请退居。

从诲不能留,乃为之筑室于士洲。

震披鹤氅,自称荆台隐士,每诣府,跨黄牛至听事。

从诲时过其家,四时赐与甚厚。

自是悉以政事属孙光宪。

臣光曰:“孙光宪见微而能谏,高从诲闻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国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国败家丧身之有。

”吴加中书令徐知诰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进封齐王,备殊礼,以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为齐国。

知诰辞尚父、丞相,殊礼不受。

闽皇城使、判六军诸卫李亻放专制朝政,阴养死士,闽主昶与拱宸指挥使林延皓等图之。

延皓等诈亲附亻放,亻放待之不疑。

十一月,壬子,亻放入朝,延皓等伏卫士数百于内殿,执斩之,枭首朝门。

亻放部兵千馀持白梃攻应天门,不克,焚启圣门,夺亻放首奔吴越。

诏暴亻放弑君及杀继韬等罪,告谕中外。

以建王继严权判六军诸卫,以六军判官永泰叶翘为内宣徽使、参政事。

翘博学质直,闽惠宗擢为福王友,昶以师傅礼待之,多所裨益,宫中谓之“国翁”。

昶既嗣位,骄纵,不与翘议国事。

一旦,昶方视事,翘衣道士服过庭中趋出,昶召还,拜之,曰:“军国事殷,久不接对,孤之过也。

”翘顿首曰:“老臣辅导无状,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愿乞骸骨。

”昶曰:“先帝以孤属公,政令不善,公当极言,奈何弃孤去!

”厚赐金帛,慰谕令复位。

昶元妃梁国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

翘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而弃之!

”昶不说,由是疏之。

未几,复上书言事,昶批其纸尾曰:“一叶随风落御沟。

”遂放归永泰,以寿终。

帝嘉马全节之功,召诣阙。

刘延朗求赂,全节无以与之。

延朗欲除全节绛州刺史,群议沸腾。

帝闻之,乙卯,以全节为横海留后。

十二月,壬申,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韩昭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乙酉,以前匡国节度使、同平章事冯道为司空。

时久无正拜三公者,朝议疑其职事。

卢文纪欲令掌祭祀扫除,道闻之曰:“司空扫除,职也,吾何惮焉。

”既而文纪自知不可,乃止。

闽主赐洞真先生陈守元号天师,信重之,乃至更易将相、刑罚、选举,皆与之议。

守元受赂请托,言无不从,其门如市。

祝英台近·柳枝愁

〔史达祖〕 〔宋〕

柳枝愁,桃叶恨,前事怕重记。

红药开时,新梦又溱洧。

此情老去须休,春风多事。

便老去、越难回避。

阻幽会。

应念偷剪酴醾,柔条暗萦系。

节物移人,春暮更憔悴。

可堪竹院题诗,藓阶听雨,寸心外、安愁无地。

采桑子·非花非雾前时见

〔晏几道〕 〔宋〕

非花非雾前时见,满眼娇春。

浅笑微颦,恨隔垂帘看未真。

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

若是朝云,宜作今宵梦里人。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