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往赋

人之所以取贵于蜚走者,情也,而诞者以遣情为智,岂至言耶?

予授室九年而鳏,痛若人之夭阏弗遂也,作赋以伤之,冀夫览者有以增伉俪之重云。

叹独处之悒悒兮,愤伊人之我遗。

情可杀而犹毒,境当欢而复悲。

人或朝叹而暮息,夫何越月而逾时。

太极运乎三辰,转寒暑而下驰。

有归于无兮,盛夏于衰。

犹昧爽之必暮,又安得而怨咨?

我今怨夫若人兮,曾旭旦而潜晖。

飘零日及之萼,倏忽蜉蝣之衣,川走下而不还,露迎阳而易晞。

恩已甚兮难绝,见无期兮永思。

我行其野,农民桑者,举案来馌,亦在林下。

我观于途,裨版之夫,同荷均挈,荆钗布襦。

羽毛之蕃,鳞介之微,和鸣灌丛,双泳涟漪。

薨薨伊虫,蠢蠢伊豸,游空穴深,两两相比。

何动类之万殊,必雄雌而与俱!

物莫失俪以孤处,我方踽踽而焉如!

我复虚室,目凄凉兮心伊郁,心伊郁兮将语谁?

坐匡床兮抚婴儿,何所丐沐兮,何从仰饴?

襦裤在身兮,昔围蹉跌。

鞶囊附臂兮,馀馥葳蕤。

诚天性之潜感,顾童心兮如疑。

晓然有难继之墓,漠然减好弄之姿。

指遗袿兮能认,空帷兮欲归。

我入寝宫,痛人亡兮物改其容。

宝瑟僵兮弦柱绝,瑶台倾兮镜奁空。

寒炉委灰,虚幌多风。

隙驹晨转,窗蟾夜通。

步摇昏兮网粘翡翠,芳褥掩兮尘化蚷蛩。

阅刀尺之馀泽,见巾箱之故封。

玩服俨兮犹具,繁华谢兮焉从!

想翩翻于是非,求窸窣与冥蒙。

信奇术之可致,嗟此生兮不逢。

徒注视以寂听,恍神疲而目穷。

还抱影以独出,纷百哀而攻中。

系曰: 龙门风霜苦,别鹤哀鸣夜衔羽。

吴江波浪深,雌剑一去无遗音。

悲之来兮愦予心,汹如行荐浸淫。

怅缘情而莫极,思执礼以自箴。

已焉哉!

苒苒生死,悠悠古今。

乘彼一气兮,聚散相寻。

或鼓而兴,或罢而沈。

以无涯之情爱,悼不驻之光阴。

谅自迷其有分,徒终怨于匪忱。

彼蒙庄兮何人!

予独累叹而长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人之为人之所以珍贵于鸟兽者,是因为有情感。而人之所以能够表达情感而被称为智慧,怎能仅仅用言辞来衡量呢?我在教授学生九年之久却仍未婚,痛苦就像一个年轻人的夭折,还未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我写下这篇赋诗以表达内心的伤痛,希望能有人读到而理解夫妻之间的重要性。我叹息独自一人而感到忧伤,愤怒于被他抛弃。感情可以杀人,却依旧痛苦。本应该在幸福的环境下快乐,却反而变得悲伤。有些人早晨叹息到晚上就停止了,可是哪有月亮越过时间的呢?太极转动着,冬夏更迭不停。有的东西归于无有,盛夏转瞬变为寒冬。就像是明亮的白天结束,又怎么能抱怨呢?我今天怨恨他像人一样,他早早地就消失了。飘来飘去的日子就像是蜉蝣的衣服,常常流走了,却从来不回头。川流不会往回走,露水迎阳光会蒸发。感情已经很深了,却难以终止,见不到的期限里,永远在思念。我走过野地,看到农民都在桑树下摆放着酒食,我也在树林中观察。路上遇到的人都抱着篮子,同样捧着酒器。飞羽云集,鳞片微微闪光,鸟语花香,水波泛起涟漪。群虫嗡嗡蠕动着,动物们之间相伴。为什么有的动物有着不同的幸福,却必须成对出现呢!没有失去伴侣的物种会独自生活,而我却孤零零地在这里。我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眼睛凄凉,心情郁闷,心情郁闷又要向谁诉述呢?坐在床上抚摸着婴儿,想着哪里可以洗澡,哪里可以吃东西。穿着襦裤,昔日的衣物破破烂烂;系着囊袋在臂上,仍然香气袭人。诚实本能的感触,看着孩子们的心情变得迷惘。清楚地感受到困难即将到来,漠然地放弃了好玩的姿态。指着旧衣物能够认出,空空的床帷欲归。我进入寝宫,痛苦于人已经离去,物品也变了样子。珍宝琴已经硬如石头,琴弦断裂。瑶台倾斜,镜橱空空。冷炉中堆积灰烬,空幔不断被风吹动。天明时马车经过,晚上窗外的月亮穿越。走路晃动的影子沾满了水珠,芳香的床上布满了尘埃和虫子。查看柜子上的刀尺和旧封,看看衣服整齐,花朵凋谢,从何而来!想着批判一番是非,希望能解开迷雾。相信神奇之处,唉,这一生却没能有所遇见。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心神疲倦而视线为空洞。抱着自己的影子独自出去,千万悲痛攻击内心。我这样说:龙门风霜真是苦,别离的鹤夜里惊叫着带着羽毛。吴江波浪深沉,失去了雌剑声音不再存在。悲伤的感觉来了慰藉我的心灵,如同行荐般的湿润。怨恨情缘又不能直接表达,只能思考儒家的人生道理。已经怎样了!生死的轮回,古今的相继。在乘坐这一阵气流中,聚散离合。或者鼓起斗志而兴起,或者罢休而陷入沉闷。用无边的情感来爱,感叹时间的不停。明白自己迷恋一段时光,最后只能怨恨自己的轻率。他叫什么来着?是庄子吗!我却不能停下叹息和长久的吟唱。



答刘禹锡天论书

〔柳宗元〕 〔唐〕

宗元白:发书得《天伦》三篇,以仆所为《天说》为未究,欲毕其言。

始得之,大喜,谓有以开明吾志虑。

及详读五六日,求其所以异吾说,卒不可得。

其归要曰:非天预乎人也。

凡子之论,乃吾《天说》传疏耳,无异道焉。

谆谆佐吾言,而曰有以异,不识何以为异也。

子之所以为异者,岂不以赞天之能生植也欤?

夫天之能生植久矣,不待赞而显。

且子以天之生植也,为天耶?

为人耶?

抑自生而植乎?

若以为为人,则吾愈不识也。

若果以为自生而植,则彼自生而植耳,何以异夫果蓏之自为果蓏,痈痔之自为痈痔,草木之自为草木耶?

是非为虫谋明矣,犹天之不谋乎人也。

彼不我谋,而我何为务胜之耶?

子所谓交胜者,若天恒为恶,人恒为善,人胜天则善者行。

是又过德乎人,过罪乎天也。

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者法制也。

是判天与人为四而言之者也。

馀则曰:生植与灾荒,皆天也。

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

其事各行不相预,而凶丰理乱出焉,究之矣。

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又子之喻乎旅者,皆人也,而一曰天胜焉,一曰人胜焉,何哉?

莽苍之先者,力胜也。

邑郛之先者,智胜也。

虞、芮,力穷也,匡、宋,智穷也。

是非存亡,皆未见其可以喻乎天者。

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

谬矣。

若操舟之言人与天者,愚民恒说耳。

幽、厉之云为上帝者,无所归怨之辞尔,皆不足喻乎道。

子其熟之,无羡言侈论以益其枝叶,姑务本之为得,不亦裕乎?

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

宗元白。

洛神

〔唐彦谦〕 〔唐〕

人世仙家本自殊,何须相见向中途。

惊鸿瞥过游龙去,漫恼陈王一事无。

《贞观政要》序

〔吴兢〕 〔唐〕

有唐良相曰侍中安阳公、中书令河东公,以时逢圣明,位居宰辅,寅亮帝道,弼谐王政,恐一物之乖所,虑四维之不张,每克己励精,缅怀故实,未尝有乏。

太宗时政化,良足可观,振古而来,未之有也。

至於垂世立教之美,典谟谏奏之词,可以弘阐大猷,增崇至道者,爰命不才,备加甄录,体制大略,咸发成规。

于是缀集所闻,参详旧史,撮其指要,举其宏纲,词兼质文,义在惩劝,人伦之纪备矣,军国之政存焉。

凡一帙一十卷,合四十篇,名曰《贞观政要》。

庶乎有国有家者克遵前轨,择善而从,则可久之业益彰矣,可大之功尤著矣,岂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哉!

其篇目次第列之于左。

叠后

〔柳宗元〕 〔唐〕

事业无成耻艺成,南宫起草旧连名。

劝君火急添功用,趁取当时二妙声。

招海賈文

〔柳宗元〕 〔唐〕

咨海贾兮,君胡以利易生而卒离其形?

大海荡汩兮,颠倒日月。

龙鱼倾侧兮,神怪隳突。

沧茫无形兮,往来遽卒。

阴阳开阖兮,氛雾滃渤。

君不返兮逝恍惚。

舟航轩昂兮,下上飘鼓。

腾越峣嵲兮,万里一睹。

卒入泓坳兮,视天若亩。

奔螭出忭兮,翔鹏振舞。

天吴九首兮,更笑迭怒。

垂涎闪舌兮,挥霍旁午。

君不返兮终为虏。

黑齿栈龌鳞文肌,三角骈列耳离披。

反龂义牙踔嵚崖,蛇首狶鬣虎豹皮。

群没互出让邀嬉,臭腥百里雾而弥。

君不返兮以充饥。

弱水蓄缩,其下不极。

投之必沉,负羽无力。

鲸鲵疑畏,淫淫嶷嶷。

君不返兮卒自贼。

怪石森立涵重渊,高下迾置滔危颠,崩涛搜疏剡戈鋋。

君不返兮砉沉额。

其外大泊泙奫沦,终古回薄旋天垠,八方易位更错陈。

君不返兮乱星辰。

东极倾海流下属,混混超忽纷荡沃。

殆而一跌兮沸入汤谷,舳舻霏靠解梢若木。

君不返兮魂焉薄。

海若啬货号风雷,巨鳌颔首丘山颓,猖狂震虩翻九垓。

君不返兮糜以摧。

咨海贾兮,君胡乐出幽险而疾平夷?

恟骇愁苦而以忘其归。

上党易野恬以舒,蹈蹂厚土坚无虞。

歧路脉布弥九区,出无入有百货俱。

周游傲睨神自如,撞钟击鲜恣欢娱。

君不返兮欲谁须。

胶隔得圣捐盐鱼,范子去相安陶朱。

吕氏行责南面孤,宏羊心计登谋漠。

煮盐大冶九卿居,禄秩山委收国租。

贤智走诺争下车,逍遥纵傲世所趋。

君不返兮溢为愚。

咨海贾兮,贾尚不可为,而又海是图。

死为险魄兮,生为贪夫。

亦独何乐哉?

归来兮,宁君躯。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