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第八章·尚贤(上)

子墨子言曰:“今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皆欲国家之富,人民之众,刑政之治。

然而不得富而得贫,不得众而得寡,不得治而得乱,则是本失其所欲,得其所恶。

是其故何也?

”子墨子言曰:“是在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不能以尚贤事能为政也。

是故国有贤良之士众,则国家之治厚。

贤良之士寡,则国家之治薄。

故大人之务,将在于众贤而巳。

” 曰:“然则众贤之术将奈何哉?

”子墨子言曰:“譬若欲众其国之善射御之士者,必将富之、贵之、敬之、誉之,然後国之善射御之士,将可得而众也。

况又有贤良之士,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者乎!

此固国家之珍而社稷之佐也,亦必且富之、贵之、敬之、誉之,然後国之良士,亦将可得而众也。

”是故古者圣王之为政也,言曰:“不义不富,不义不贵,不义不亲,不义不近。

”是以国之富贵人闻之,皆退而谋曰:“始我所恃者,富贵也,今上举义不辟贫贱,然则我不可不为义。

”亲者闻之,亦退而谋曰:“始我所恃者亲也,今上举义不辟疏,然则我不可不为义。

”近者闻之,亦退而谋曰:“始我所恃者近也,今上举义不辟远,然则我不可不为义。

”远者闻之,亦退而谋曰:“我始以远为无恃,今上举义不辟远,然则我不可不为义。

”逮至远鄙郊外之臣、门庭庶子、国中之众、四鄙之萌人闻之,皆竞为义。

是其故何也?

曰:上之所以使下者,一物也。

下之所以事上者,一术也。

譬之富者,有高墙深宫,墙立既,谨上为凿一门。

有盗人入,阖其自入而求之,盗其无自出。

是其故何也?

则上得要也。

故古者圣王之为政,列德而尚贤。

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

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

曰:“爵位不高,则民弗敬。

蓄禄不厚,则民不信。

政令不断,则民不畏。

”举三者授之贤者,非为贤赐也,欲其事之成。

故当是时,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而分禄。

故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

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

举公义,辟私怨,此若言之谓也。

故古者尧举舜于服泽之阳,授之政,天下平。

禹举益于阴方之中,授之政,九州成。

汤举伊尹于庖厨之中,授之政,其谋得。

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罝罔之中,授之政,西土服。

故当是时,虽在于厚禄尊位之臣,莫不敬惧而施。

虽在农与工肆之人,莫不竞劝而尚意。

故士者,所以为辅相承嗣也。

故得士则谋不困,体不劳,名立而功成,美章而恶不生,则由得士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得意贤士不可不举。

不得意,贤士不可不举。

尚欲祖述尧舜禹汤之道,将不可以不尚贤。

夫尚贤者,政之本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墨子说:现在王公大人治理国家,都希望国家富强,人民众多,刑政治理,然而结果却国家不得富强而得贫困,人口不得众多而得减少,刑政不得治理而得混乱,完全失去所希望的,而得到所厌恶的,这是什么原因呢?墨子说:这是因为王公大人治理国家不能做到尊贤使能。在一个国家中,如果贤良之士多,那么国家的治绩就大;如果贤良之士少,那么国家的治绩就小。所以王公大人的急务,将是如何使贤人增多。那么,使贤人增多的方法是什么呢?墨子说:譬如要使一个国家的善于射御之人增多,就必须使他们富裕,使他们显贵,尊敬他们,赞誉他们,这之后国家善于射御的人就可以增多了。何况还有贤良之士,德行醇厚,言谈辩给,道术宏博的人呢!他们确实是国家的珍宝、社稷的良佐呀!也必须使他们富裕,使他们显贵,尊敬他们,赞誉他们,这之后国家的良士也就可以增多了。所以古时圣王为政,说道:“不义的人不使富裕,不义的人不使显贵,不义的人不使相亲,不义的人不使接近。”所以国中富贵的人听到了,都退下来商议说:“当初我所依靠的是富贵,现在上面举义而不避贫贱,那我不可不为义。”有亲的人听到了,也退回来商议说:“当初我所倚仗的是与上有亲,现在上面举义而不避疏远,那我不可不为义。”相近的人听到了,也退回来商议说:“当初我所倚仗的是与上相近,现在上面举义而不避远人,那我不可不为义。”远处的人听了,也退回来商议说:“当初我以为与上面太疏远而无所倚仗,现在上面举义而不避远,那我不可不为义。”一直到边鄙郊外的臣僚,宫庭宿卫人员。国都的民众,四野的农民听到,都争先为义,这是什么原故呢?这是因为君上用来支使臣下的是一件事,臣下用来侍奉君上的也是同一条道。这好比富人有高墙深宫,墙已经立好了,仅只在上面开一个门,有强盗进来了,关掉他进入的那张门来捉拿,强盗就无从出去了。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在上面的得其要领。所以古时圣王为政,任德尊贤,即使是从事农业或手工、经商的人,有能力的就选拔他,给他高爵,给他厚禄,给他任务,给他权力。即是说,如果爵位不高,民众对他就不会敬重;俸禄不厚,民众对他就不信任;如果权力不大,民众对他就不畏惧。拿这三种东西给贤人,并不是对贤人予以赏赐,而是要把事情办成。所以在这时,根据德行任官,根据官职授权,根据功劳定赏。衡量各人功劳而分予禄位,所以做官的不会永远富贵,而民众不会永远贫贱。有能力的就举用他,没有能力的就罢黜他。举公义,避私怨,说的即这个意思。所以古时尧把舜从服泽之阳拔举出来,授予他政事,结果天下大治;禹把益从阴方之中拔举出来,授予他政事,结果天下统一;汤把伊尹从庖厨之中拔举出来,授予他政事,结果计谋得行;文王把闳夭、泰颠从狩猎者中拔举出来,授予他政事,结果西土大服。在这些时候,即使处在厚禄尊位的大臣,没有不敬惧而不邪的,即使处在农业与手工、经商地位的,没有不争相勉励而崇尚道德的。所以贤士是用来作为辅佐和接替的人选的。因此,得到了士,计谋就不会困乏,身体也不会劳苦,名立而功成,美的更加彰著,恶的不会产生。这都是因为得到贤士。所以墨子说道:“得意之时不可不举用贤士,不得意之时也不可不举用贤士。如果想继承尧舜禹汤的大道,就不可不尚贤。尚贤是政治的根本所在。”



墨子·第九章·尚贤(中)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今王公大人之君人民、主社稷、治国家,欲修保而勿失,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

”何以知尚贤之为政之本也?

曰:自贵且智者为政乎愚且贱者则治,自愚贱者为政乎贵且智者则乱。

是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

故古者圣王甚尊尚贤而任使能,不党父兄,不偏贵富,不嬖颜色。

贤者举而上之,富而贵之,以为官长,不肖者抑而废之,贫而贱之,以为徒役。

是以民皆劝其赏,畏其罚,相率而为贤者,以贤者众而不肖者寡,此谓进贤。

然後圣人听其言,迹其行,察其所能而慎予官,此谓事能。

故可使治国者使治国。

可使长官者使长官。

可使治邑者使治邑。

凡所使治国家、官府、邑里,此皆国之贤者也。

贤者之治国也,蚤朝晏退,听狱治政,是以国家治而刑法正。

贤者之长官也,夜寝夙兴,收敛关市、山林、泽粱之利,以实官府,是以官府实而财不散。

贤者之治邑也,蚤出莫入,耕稼树艺、聚菽粟,是以菽粟多而民足乎食。

故国家治则刑法正,官府实则万民富。

上有以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外有以为皮币,与四邻诸侯交接,内有以食饥息劳,将养其万民,外有以怀天下之贤人。

是故上者天鬼富之,外者诸侯与之,内者万民亲之,贤人归之。

以此谋事则得,举事则成,入守则固,出诛则强。

故唯昔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此亦其法已。

既曰若法,未知所以行之术,则事犹若未成。

是以必为置三本。

何谓三本?

曰:“爵位不高,则民不敬也。

蓄禄不厚,则民不信也。

政令不断,则民不畏也。

故古圣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

夫岂为其臣赐哉?

欲其事之成也。

《诗》曰:“告女忧恤,诲女予爵,孰能执热,鲜不用濯?

”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不可以不执善承嗣辅佐也。

譬之犹执热之有濯也,将休其手焉。

古者圣王唯毋得贤人而使之,般爵以贵之,裂地以封之,终身不厌。

贤人唯毋得明君而事之,竭四肢之力,以任君之事,终身不倦。

若有美善则归之上。

是以美善在上,而所怨谤在下。

宁乐在君,忧戚在臣。

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

今王公大人亦欲效人,以尚贤使能为政,高予之爵而禄不从也。

夫高爵而无禄,民不信也。

曰:“此非中实爱我也,假藉而用我也。

”夫假藉之,民将岂能亲其上哉?

故先王言曰:“贪于政者,不能分人以事。

厚于货者,不能分人以禄。

”事则不与,禄则不分,请问天下之贤人将何自至乎王公大人之侧哉?

若苟贤者不至乎王公大人之侧,则此不肖者在左右也。

不肖者在左右,则其所誉不当贤,而所罚不当暴。

王公大人尊此,以为政乎国家,则赏亦必不当贤,而罚亦必不当暴。

若苟赏不当贤而罚不当暴,则是为贤者不劝,而为暴者不沮矣。

是以入则不慈孝父母,出则不长弟乡里。

居处无节,出入无度,男女无别。

使治官府则盗窃,守城则倍畔,君有难则不死,出亡则不从。

使断狱则不中,分财则不均。

与谋事不得,举事不成,入守不固,出诛不强。

故虽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之所以失措其国家,倾覆其社稷者,已此故也。

何则?

皆以明小物而不明大物也。

今王公大人有一衣裳不能制也,必藉良工。

有一牛羊不能杀也,必藉良宰。

故当若之二物者,王公大人未知以尚贤使能为政也。

逮至其国家之乱,社稷之危,则不知使能以治之。

亲戚则使之,无故富贵,面目佼好则使之。

夫无故富食,面目佼好则使之,岂必智且有慧哉?

若使之治国家,则此使不智慧者治国家也,国家之乱,既可得而知巳。

且夫王公大人有所爱其色而使,其心不察其知,而与其爱。

是故不能治百人者,使处乎千人之官。

不能治千人者,使处乎万人之官,此其故何也?

曰:处若官者,爵高而禄厚,故爱其色而使之焉!

夫不能治千人者,使处乎万人之官,则此官什倍也。

夫治之法将日至者也,日以治之,日不什修,知以治之,知不什益。

而予官什倍,则此治一而弃其九矣。

虽日夜相接,以治若官,官犹若不治。

此其故何也?

则王公大人不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也。

故以尚贤使能为政而治者,夫若言之谓也。

以下贤为政而乱者,若吾言之谓也。

今王公大人中实将欲治其国家,欲修保而勿失,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

且以尚贤为政之本者,亦岂独子墨子之言哉?

此圣王之道,先王之书,距年之言也。

传曰:“求圣君哲人,以裨辅而身。

”《汤誓》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同心,以治天下。

”则此言圣之不失以尚贤使能为政也。

故古者圣王唯能审以尚贤使能为政,无异物杂焉,天下皆得其利。

古者舜耕历山,陶河濒,渔雷泽。

尧得之服泽之阳,举以为天子,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

伊挚,有莘氏女之私臣,亲为庖人。

汤得之,举以为己相,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

傅说被褐带索,庸筑乎傅岩。

武丁得之,举以为三公,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

此何故始贱卒而贵,始贫卒而富?

则王公大人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

是以民无饥而不得食,寒而不得衣,劳而不得息,乱而不得治者。

故古圣王以审以尚贤使能为政,而取法于天。

虽天亦不辩贫富、贵贱、远迩、亲疏,贤者举而尚之,不肖者抑而废之。

然则富贵为贤以得其赏者谁也?

曰:若昔者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

所以得其赏何也?

曰:其为政乎天下也,兼而爱之,从而利之,又率天下之万民,以尚尊天事鬼,爱利万民。

是故天、鬼赏之,立为天子,以为民父母,万民从而誉之“圣王”,至今不已。

则此富贵为贤以得其赏者也。

然则富贵为暴以得其罚者谁也?

曰:若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是也。

何以知其然也?

曰:其为政乎天下也,兼而憎之,从而贼之,又率天下之民以诟天侮鬼,贼傲万民。

是故天、鬼罚之,使身死而为刑戳,子孙离散,室家丧灭,绝无後嗣,万民从而非之曰“暴王”,至今不已。

则此富贵为暴而以得其罚者也。

然则亲而不善以得其罚者谁也?

曰:若昔者伯鲧,帝之元子,废帝之德庸,既乃刑之于羽之郊,乃热照无有及也,帝亦不爱。

则此亲而不善以得其罚者也。

然则天之所使能者谁也?

曰:若昔者禹、稷、皋陶是也。

何以知其然也?

先王之书《吕刑》道之,曰:“皇帝清问下民,有辞有苗,曰:‘群后之肆在下,明明不常,鳏寡不盖。

德威维威,德明维明。

’乃名三后,恤功于民。

伯夷降典,哲民维刑。

禹平水土,名山川。

稷隆播种,农殖嘉谷。

三后成功,维假于民。

”则此言三圣人者,谨其言,慎其行,精其思虑。

索天下之隐事遗利,以上事天,则天乡其德。

下施之万民,万民被其利,终身无已。

故先王之言曰:“此道也,大用之天下则不窕,小用之则不困,修用之则万民被其利,终身无巳。

” 《周颂》道之曰:“圣人之德,若天之高,若地之普。

其有昭于天下也,若地之固,若山之承,不坼不崩。

若日之光,若月之明,与天地同常。

”则此言圣人之德,章明博大,埴固以修久也。

故圣人之德,盖总乎天地者也。

今王公大人欲王天下、正诸侯,夫无德义,将何以哉?

其说将必挟震威强,今王公大人将焉取挟震威强哉?

倾者民之死也!

民生为甚欲,死为甚憎。

所欲不得而所憎屡至。

自古及今,未尝能有以此王天下,正诸侯者也。

今人欲王天下,正诸侯,将欲使意得乎天下,名成乎後世,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

此圣人之厚行也。

墨子·第十章·尚贤(下)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天下之王公大人皆欲其国家之富也,人民之众也,刑法之治也。

然而不识以尚贤为政其国家百姓,王公大人本失尚贤为政之本也。

若苟王公大人本失尚贤为政之本也,则不能毋举物示之乎?

今若有一诸侯于此,为政其国家也,曰:“凡我国能射御之士,我将赏贵之。

不能射御之士,我将罪贱之。

”问于若国之士,孰喜孰惧?

我以为必能射御之士喜,不能射御之士惧。

我赏因而诱之矣,曰:“凡我国之忠信之士,我将赏贵之。

不忠信之士,我将罪贱之。

”问于若国之士,孰喜孰惧?

我以为必忠信之士喜,不忠信之士惧。

今惟毋以尚贤为政其国家百姓,使国为善者劝,为暴者沮,大以为政于天下,使天下之为善者劝,为暴者沮,然昔吾所以贵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何故以哉?

以其唯毋临众发政而治民,使天下之为善者可而劝也,为暴者可而沮也。

然则此尚贤者也,与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同矣。

而今天下之士君子,居处言语皆尚贤。

逮至其临众发政而治民,莫知尚贤而使能。

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

何以知其然乎?

今王公大人有一牛羊之财不能杀,必索良宰。

有一衣裳之财不能制,必索良工,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虽有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实知其不能也,不使之也。

是何故?

恐其败财也。

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则不失尚贤而使能。

王公大人,有一罢马不能治,必索良医。

有一危弓不能张,必索良工。

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虽有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实知其不能也,必不使。

是何故?

恐其败财也。

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则不失尚贤而使能。

逮至其国家则不然,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则举之,则王公大人之亲其国家也,不若亲其一危弓、罢马、衣裳、牛羊之财与?

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

此譬犹喑者而使为行人,聋者而使为乐师。

是故古之圣王之治天下也,其所富,其所贵,未必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也。

是故昔者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濒,渔于雷泽,灰于常阳。

尧得之服泽之阳,立为天子。

使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

昔伊尹为莘氏女师仆,使为庖人。

汤得而举之,立为三公,使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

昔者傅说居北海之洲,圜土之上,衣褐带索,庸筑于傅岩之城。

武丁得而举之,立为三公,使之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

是故昔者尧之举舜也,汤之举伊尹也,武丁之举傅说也,岂以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哉?

惟法其言,用其谋,行其道,上可而利天,中可而利鬼,下可而利人。

是故推而上之。

古者圣王既审尚贤,欲以为政。

故书之竹帛,琢之盘盂,传以遗後世子孙。

于先王之书《吕刑》之书然:王曰:“于!

来!

有国有土,告女讼刑,在今而安百姓,女何择言人?

何敬不刑?

何度不及?

”能择人而敬为刑,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可及也。

是何也?

则以尚贤及之。

于先王之书、竖年之言然,曰:“晞夫圣武知人,以屏辅而身。

”此言先王之治天下也,必选择贤者,以为其群属辅佐。

曰:今也天下之士君子,皆欲富贵而恶贫贱。

曰然女何为而得富贵而辟贫贱?

莫若为贤,为贤之道将奈何?

曰: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

若此,则饥者得食,寒者得衣,乱者得治。

若饥则得食,寒则得衣,乱则得治,此安生生。

今王公大人,其所富,其所贵,皆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也。

今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焉故必知哉?

若不知,使治其国家,则其国家之乱,可得而知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皆欲富贵而恶贫贱,然女何为而得富贵而辟贫贱哉?

曰:莫若为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

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此非可学能者也。

使不知辩,德行之厚,若禹汤文武,不加得也。

王公大人,骨肉之亲,躃喑聋暴为桀纣,不加失也。

是故以赏不当贤,罚不当暴。

其所赏者,已无故矣。

其所罚者。

亦无罪。

是以使百姓皆攸心解体,沮以为善,垂其股肱之力,而不相劳来也。

腐臭余财,而不相分资也。

隐匿良道,而不相教诲也。

若此则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乱者不得治。

推而上之以,是故昔者尧有舜,舜有禹,禹有皋陶,汤有小臣,武王有闳夭、泰颠、南宫括、散宜生,而天下和,庶民阜。

是以近者安之,远者归之。

日月之所照,舟车之所及,雨露之所渐,粒食之所养,得此莫不劝誉。

且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实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尚贤之为说,而不可不察此者也。

尚贤者,天、鬼、百姓之利而政事之本也。

墨子·第十一章·尚同(上)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时,盖其语,人异义。

是以一人则一义,二人则二义,十人则十义。

其人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

是以人是其义,以非人之义,故交相非也。

是以内者父子兄弟作怨恶离散,不能相和合。

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

至有余力,不能以相劳。

腐朽余财,不以相分。

隐匿良道,不以相教。

天下之乱。

若禽兽然。

夫明虖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

天子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天下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三公。

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天下为博大,远国异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辩,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画分万国,立诸侯国君。

诸侯国君既已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正长。

正长既已具,天子发政于天下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

上之所是,必皆是之。

所非,必皆非之。

上有过则规谏之,下有善则傍荐之。

上同而不下比者,此上之所赏而下之所誉也。

意若闻善而不善,不以告其上。

上之所是弗能是,上之所非弗能非。

上有过弗规谏,下有善弗傍荐。

下比不能上同者,此上之所罚而百姓所毁也。

”上以此为赏罚,明察以审信。

是故里长者,里之仁人也。

里长发政里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必以告其乡长。

乡长之所是,必皆是之。

乡长之所非,必皆非之。

去若不善言,学乡长之善言。

去若不善行,学乡长之善行。

”则乡何说以乱哉?

察乡之所治者何也?

乡长唯能壹同乡之义,是以乡治也。

乡长者,乡之仁人也。

乡长发政乡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者,必以告国君。

国君之所是,必皆是之。

国君之所非,必皆非之。

去若不善言,学国君之善言。

去若不善行,学国君之善行。

”则国何说以乱哉?

察国之所以治者何也?

国君唯能壹同国之义,是以国治也。

国君者,国之仁人也。

国君发政国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必以告天子。

天子之所是,皆是之。

天子之所非,皆非之。

去若不善言,学天子之善言。

去若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

”则天下何说以乱哉?

察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

天子唯能壹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也。

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而不上同于天,则灾犹未去也。

今若天飘风苦雨,溱溱而至者,此天之所以罚百姓之不上同于天者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圣王为五刑,请以治其民。

譬若丝缕之有纪,网罟之有纲,所连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

墨子·第七章·三辩

〔墨子〕 〔周〕

程繁问于子墨子曰:“夫子曰:‘圣王不为乐。

’昔诸侯倦于听治,息于钟鼓之乐。

士大夫倦于听治,息于竽瑟之乐。

农夫春耕、夏耘、秋敛、冬藏,息于聆缶之乐。

今夫子曰:‘圣王不为乐’,此譬之犹马驾而不税,弓张而不弛,无乃非有血气者之所不能至邪!

” 子墨子曰:“昔者尧舜有茅茨者,且以为礼,且以为乐。

汤放桀于大水,环天下自立以为王,事成功立,无大后患,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护》,又修《九招》。

武王胜殷杀纣,环天下自立以为王,事成功立,无大后患,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象》。

周成王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驺虞》。

周成王之治天下也,不若武王。

武王之治天下也,不若成汤。

成汤之治天下也,不若尧舜。

故其乐逾繁者,其治逾寡。

自此观之,乐非所以治天下也。

” 程繁曰:“子曰:‘圣王无乐。

’此亦乐已,若之何其谓圣王无乐也?

”子墨子曰:“圣王之命也,多寡之,食之利也。

以知饥而食之者,智也。

因为无智矣。

今圣有乐而少,此亦无也。

墨子·第六章·辞过

〔墨子〕 〔周〕

子墨子曰:“古之民,未知为宫室时,就陵阜而居,穴而处,下润湿伤民,故圣王作为宫室。

为宫室之法,曰室高足以辟润湿,边足以圉风寒,上足以待雪霜雨露,宫墙之高,足以别男女之礼,谨此则止。

凡费财劳力,不加利者,不为也。

役,修其城郭,则民劳而不伤,以其常正,收其租税,则民费而不病。

民所苦者非此也,苦于厚作敛于百姓。

是故圣王作为宫室,便于生,不以为观乐也。

作为衣服带履便于身,不以为辟怪也。

故节于身,诲于民,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财用可得而足。

当今之主,其为宫室,则与此异矣。

必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宫室,台榭曲直之望,青黄刻镂之饰。

为宫室若此,故左右皆法象之,是以其财不足以待凶饥、振孤寡,故国贫而民难治也。

君欲实天下之治,而恶其乱也,当为宫室,不可不节。

古之民,未知为衣服时,衣皮带茭,冬则不轻而温,夏则不轻而凊。

圣王以为不中人之情,故作诲妇人,治丝麻,棞布绢,以为民衣。

为衣服之法,冬则练帛之中,足以为轻且暖。

夏则.绤之中,足以为轻且凊,谨此则止。

故圣人之为衣服,适身体,和肌肤,而足矣。

非荣耳目而观愚民也。

当是之时,坚车良马不知贵也,刻镂文采,不知喜也,何则?

其所道之然。

故民衣食之财,家足以待旱水凶饥者,何也?

得其所以自养之情,而不感于外也,是以其民俭而易治,其君用财节而易赡也。

府库实满,足以待不然。

兵革不顿,士民不劳,足以征不服。

故霸王之业,可行于天下矣。

当今之主,其为衣服,则与此异矣,冬则轻煗,夏则轻凊,皆已具矣,必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锦绣文采靡曼之衣,铸金以为钩,珠玉以为佩。

女工作文采,男工作刻镂,以为身服,此非云益煗之情也。

单财劳力,毕归之于无用也,以此观之,其为衣服非为身体,皆为观好,是以其民淫僻而难治,其君奢侈而难谏也,夫以奢侈之君,御好淫僻之民,欲国无乱,不可得也。

君实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为衣服不可不节。

古之民未知为饮食时,素食而分处,故圣人作,诲男耕稼树艺,以为民食。

其为食也,足以增气充虚,强体养腹而已矣。

故其用财节,其自养俭,民富国治。

今则不然,厚作敛于百姓,以为美食刍豢,蒸炙鱼鳖,大国累百器,小国累十器,前方丈,目不能遍视,手不能遍操,口不能遍味,冬则冻冰,夏则饰,人君为饮食如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富贵者奢侈,孤寡者冻馁,虽欲无乱,不可得也。

君实欲天下治而恶其乱,当为食饮不可不节。

古之民未知为舟车时,重任不移,远道不至,故圣王作为舟车,不便民之事。

其为舟车也,全固轻利,可以任重致远,其为用财少,而为利多,是以民乐而利之。

故法令不急而行,民不劳而上足用,故民归之。

当今之主,其为舟车,与此异矣,全固轻利皆已具,必厚作敛于百姓,以饰舟车。

饰车以文采,饰舟以刻镂。

女子废其纺织而修文采,故民寒。

男子离其耕稼而修刻镂,故民饥。

人君为舟车若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其民饥寒并至,故为奸邪。

奸邪多则刑罚深,刑罚深则国乱。

君实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为舟车不可不节。

凡回于天地之间,包于四海之内,天壤之情,阴阳之和,莫不有也,虽至圣不能更也。

何以知其然?

圣人有传:天地也,则曰上下。

四时也,则曰阴阳。

人情也,则曰男女。

禽兽也,则曰牝牡雌雄也。

真天壤之情,虽有先王不能更也。

虽上世至圣,必蓄私,不以伤行,故民无怨。

宫无拘女,故天下无寡夫。

内无拘女,外无寡夫,故天下之民众。

当今之君,其蓄私也,大国拘女累千,小国累百,是以天下之男多寡无妻,女多拘无夫,男女失时,故民少。

君实欲民之众而恶其寡,当蓄私不可不节。

凡此五者,圣人之所俭节也,小人之所淫佚也。

俭节则昌,淫佚则亡,此五者不可不节。

夫妇节而天地和,风雨节而五谷熟,衣服节而肌肤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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