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闺怨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我所思念的人,就在大海的南边。我拿什么赠给你呢?这是一支玳瑁簪,上面装饰有珍珠和玉环。听说他有二心,心里伤悲,拆碎它。捣毁它,烧掉它!烧掉它,风把灰尘扬起!从今往后,不再思念你,我同你断绝相思!当初与你约会时,不免引起鸡鸣狗吠。兄嫂也可能了知道此事,哎……听到屋外秋风声里鸟儿飞鸣,情绪更乱,一会儿天亮了,我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注释

有所思:指她所思念的那个人。何用:何以。问遗(wèi):「问」、「遗」二字同义,作「赠与」解,是汉代习用的联语。玳瑁(dài mào):即玳瑁,是一种龟类动物,其甲壳光滑而多文采,可制装饰品。簪:古人用以连接髮髻和冠的首饰,簪身横穿髻上,两端露出冠外,下缀白珠。绍缭:犹「缭绕」,缠绕。拉杂:堆集。这句是说,听说情人另有所爱了,就把原拟赠送给他的玉、双珠堆集在一块砸碎,烧掉。相思与君绝:与君断绝相思。鸡鸣狗吠:即「惊动鸡狗」。古诗中常以「鸡鸣狗吠」借指男女幽会。妃呼豨(bēi xū xī):妃,训为「悲」,呼豨,训为「歔欷」。肃肃:飕飕,风声。晨风飔(sī):据闻一多《乐府诗笺》说:晨风,就是雄鸡,雉鸡常晨鸣求偶。飔当为「思」,是「恋慕」的意思。一说,「晨风飔」,晨风凉。须臾:不一会儿。高(hào):是「皜」、「皓」的假借字,白。「东方高」,日出东方亮。


简介

《有所思》是汉代时流传的一首乐府诗,属于《铙歌十八曲》之一。这首诗用第一人称,表现一位女子在遭到爱情波折前后的复杂的情感表现。


赏析

清代文学家陈本礼《汉诗统笺》:“言我不忍与君绝决之心,固有如曒日也。谓予不信,少待须臾,俟东方高则知之矣。”清代诗词评论家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从今以后,勿复相思!”一刀两断,又何等决绝!非如此,不足以状其“望之深,怨之切。”近代著名学者闻一多《闻一多全集》:“庄述祖谓此与《上邪》为男女问答之辞,当合为一篇。案庄说允为妙悟。然细玩两篇,不见问答之意,反之,以为皆女子之辞,弥觉曲折反覆,声情顽艳。”



论贵粟疏

〔晁错〕 〔汉〕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

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

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

地有遗利,民有馀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

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

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

饥之于食,不待甘旨。

饥寒至身,不顾廉耻。

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

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

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

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

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

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

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

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

一日弗得而饥寒至。

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

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

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

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

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

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

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

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

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

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

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

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

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

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

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

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

欲民务农,在于贵粟。

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

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

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

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馀者也。

取于有馀,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馀、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

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

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

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

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

”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

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

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

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

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

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

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

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

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

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

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

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史记·七十列传·游侠列传

〔司马迁〕 〔汉〕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

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

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

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

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

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

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

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

」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

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

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沉浮而取荣名哉!

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

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

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

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

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

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

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

然儒、墨皆排摈不载。

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

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捍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

名不虚立,士不虚附。

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

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

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

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馀庸人不可胜言。

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

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

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

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

既阴脱季布将军之阸,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

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

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

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

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

」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

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

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

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

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

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

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

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

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

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

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

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

然其自喜为侠益甚。

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著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

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

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

非其任,强必灌之。

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

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

」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

解使人微知贼处。

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

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

」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

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

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

客欲杀之。

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

」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

」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

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

箕踞者乃肉袒谢罪。

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

客乃见郭解。

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

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

今子幸而听解,解奈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

」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

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

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

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

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

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

」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

」解家遂徙。

诸公送者出千馀万。

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

解兄子断杨掾头。

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欢解。

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

已又杀杨季主。

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

上闻,乃下吏捕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

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

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

吏逐之,迹至籍少公。

少公自杀,口绝。

久之,乃得解。

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

」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

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

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

吏奏解无罪。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

当大逆无道。

」遂族郭解翁伯。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

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

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

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

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

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

」于戏,惜哉!

【索隐述赞】游侠豪倨,借借有声。

权行州里,力折公卿。

朱家脱季,剧孟定倾。

急人之难,免雠于更。

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七发

〔枚乘〕 〔汉〕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

」太子曰:「惫!

谨谢客。

」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

太子方富于年,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

邪气袭逆,中若结轖。

纷屯澹淡,嘘唏烦酲。

惕惕怵怵,卧不得瞑。

虚中重听,恶闻人声。

精神越渫,百病咸生。

聪明眩曜,悦怒不平。

久执不废,大命乃倾。

太子岂有是乎?

」太子曰:「谨谢客。

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

」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

饮食则温淳甘膬,脭醲肥厚。

衣裳则杂遝曼暖,燂烁热暑。

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

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

故曰:纵耳目之欲。

恣支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

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

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

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

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

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委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堕窳。

越女侍前,齐姬奉后。

往来游宴,纵恣于曲房隐间之中。

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

所从来者至深远,淹滞永久而不废。

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

今如太子之病者。

独宜世之君子,博见强识,承闲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

淹沈之乐,浩唐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

」太子曰:「诺。

病已,请事此言。

」 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

不欲闻之乎?

」太子曰:「仆愿闻之。

」 客曰:「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

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

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

湍流溯波,又澹淡之。

其根半死半生。

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

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

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

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

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

歌曰:『麦秀蔪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

』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

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

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

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强起听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

肥狗之和,冒以山肤。

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

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

熊蹯之臑,勺药之酱。

薄耆之炙,鲜鲤之鲙。

秋黄之苏,白露之茹。

兰英之酒,酌以涤口。

山梁之餐,豢豹之胎。

小飰大歠,如汤沃雪。

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 客曰:「锺岱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

穱麦服处,躁中烦外。

羁坚辔,附易路。

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

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

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

此亦天下之至骏也。

太子能强起乘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 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乐无有。

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

浮游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怀之宫。

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绿。

辇道邪交,黄池纡曲。

溷章白鹭,孔鸟鶤鹄,鹓鶵䴔䴖,翠鬣紫缨。

螭龙德牧,邕邕群鸣。

阳鱼腾跃,奋翼振鳞。

漃漻薵蓼。

蔓草芳苓。

女桑河柳,素叶紫茎。

苗松豫章,条上造天。

梧桐并闾,极望成林。

众芳芬郁,乱于五风。

从容猗靡,消息阳阴。

列坐纵酒,荡乐娱心。

景春佐酒,杜连理音。

滋味杂陈,肴糅错该。

练色娱目,流声悦耳。

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

使先施征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嬿服而御。

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之舆,乘牡骏之乘。

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

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

掩青蘋,游清风。

陶阳气,荡春心。

逐狡兽,集轻禽。

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巧。

恐虎豹,慑鸷鸟。

逐马鸣镳,鱼跨麋角。

履游麇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冤汱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

此校猎之至壮也。

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

旍旗偃蹇,羽毛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

徼墨广博,观望之有圻。

纯粹全牺,献之公门。

」太子曰:「善,愿复闻之。

」 客曰:「未既。

于是榛林深泽,烟云暗莫,兕虎并作。

毅武孔猛,袒裼身薄。

白刃硙硙,矛戟交错。

收获掌功,赏赐金帛。

掩蘋肆若,为牧人席。

旨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宾客。

涌触并起,动心惊耳。

诚必不悔,决绝以诺。

贞信之色,形于金石。

高歌陈唱,万岁无斁。

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强起而游乎?

」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

」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

至则未见涛之形也。

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

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

恍兮忽兮,聊兮栗兮,混汩汩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㲿瀁兮,慌旷旷兮。

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

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

流揽无穷,归神日母。

汨乘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

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

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怠。

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

于是澡概胸中,洒练五藏,澹澉手足,颒濯发齿。

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

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

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

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

」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 客曰:「不记也。

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

江水逆流,海水上潮。

山出内云,日夜不止。

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

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

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

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

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

六驾蛟龙,附从太白。

纯驰浩霓,前后骆驿。

颙颙卬卬,椐椐强强,莘莘将将。

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

訇隐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

观其两傍,则滂渤怫郁,暗漠感突,上击下律。

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

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

遇者死,当者坏。

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

回翔青篾,衔枚檀桓。

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

凌赤岸,彗扶桑,横奔似雷行。

诚奋厥武,如振如怒。

沌沌浑浑,状如奔马。

混混庉庉,声如雷鼓。

发怒庢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

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

纷纷翼翼,波涌云乱。

荡取南山,背击北岸。

覆亏丘陵,平夷西畔。

险险戏戏,崩坏陂池,决胜乃罢。

瀄汨潺湲,披扬流洒。

横暴之极,鱼鳖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

神物怪疑,不可胜言。

直使人踣焉,洄暗凄怆焉。

此天下怪异诡观也,太子能强起观之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

使之论天下之释微,理万物之是非。

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

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

」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

」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归田赋

〔张衡〕 〔汉〕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

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

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

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

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

原隰郁茂,百草滋荣。

王雎鼓翼,倉庚哀鸣。

交颈颉颃,关关嘤嘤。

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

仰飞纤缴,俯钓长流。

触矢而毙,贪饵吞钩。

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魦鰡。

于时曜灵俄景,系以望舒。

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

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

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

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

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说文解字·序

〔许慎〕 〔汉〕

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

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

黄帝之史官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

“百工以乂,万品以察,盖取诸夬”。

“夬,扬于王庭”。

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

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

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

文者,物象之本。

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

著于竹帛谓之书。

书者,如也。

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

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

一曰指事。

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

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

三曰形声。

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四曰会意。

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

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六曰假借。

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

至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说。

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

分为七国,田畴异亩,车途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

秦始皇初始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作者。

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

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日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

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草书。

尉律:学童十七以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

又以八体试之。

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

书或不正,辄举劾之。

今虽有尉律,不课,小学不修,莫达其说久矣。

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

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

孝平时,征礼等百馀人令说文字未央廷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

凡《仓颉》以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书所载,略存之矣。

及亡新居摄,使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自以为应制,作颇改定古文。

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

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

三曰篆书,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

四曰佐书,即秦隶书。

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

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

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屋而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

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

虽叵版复见远流,其详可得略说也。

而世人大共非訾,以为好奇者也,故诡更正文,乡壁虚造不可知之书,变乱常行,以耀于世。

诸生竞说字解经,喧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云:父子相传,何得改易?

乃猥曰: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中也。

廷尉说律,至以字断法,“苛人受钱”,“苛”之字“止句”也。

若此者甚众,皆不合孔氏古文,谬于史籀。

俗儒鄙夫玩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睹字例之之条。

怪旧艺而善野言,以其所知为祕妙,究洞圣人之微恉。

又见《仓颉》篇中“幼子承诏”,因号古帝之所作也,其辞有神仙之术焉。

其迷误不谕,岂不悖哉!

《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

”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

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亡也夫!

”盖非其不知而不问,人用己私,是非无正,巧说衺辞,使天下学者疑。

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

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

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

稽撰其说,将以理群类,解廖误,晓学者,达神恉。

分别部居,不相杂厕。

万物咸赌,靡不兼载。

厥宜不昭,爰明以谕。

其称《易》:孟氏。

《书》:孔氏。

《诗》:毛氏。

《礼》:《周官》。

《春秋》:左氏。

《论语》、《孝经》,皆古文也。

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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