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翱书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并,不容于心。

嗟乎!

子之言意皆是也。

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耶?

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入也。

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

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

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城,有所益乎?

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

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间,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

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

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

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

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

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

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

嗟乎!

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

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

无也?

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污,而处其所可乐哉?

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

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

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

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

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

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

嗟乎!

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

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

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

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

子之闻我言亦悲矣。

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

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欢喜,故专使驰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

愈再拜。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古时候,我感到非常惊喜和惭愧,对您不胜容纳。唉!您所说的意思都是正确的。虽然我善于辩解,但怎么能逃脱责备呢?然而,您对我十分宠爱,待我亲厚,不按时人对待我的情义,而是按照您对待我的意思,使我对未来充满期望。 我的家本就贫困,更遇上所遭受的掠夺,衣物一无所得,生活必需品也没有。家庭负担仅为三十口之众,我带着他们还能安置在哪里呢?去京城也不行,带着他们一起行走也不行,您将如何为我谋划安身之所呢?这只是一个问题而已,您认为我去京城,会有所帮助吗?我有子女,也有不知情况的人,这些时人能了解我吗?担负着我的职责,被迫奔波于公卿之间,开口论道,怎么能有合适的言论呢?我在京城待了八九年,一无所获,日子过得靠向人借贷度时月,当时行为并未意识到,如今回想起来,就像痛定思痛的人回忆当初的痛苦一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今年已经冬长了,再派遣回原来的地方,也很困难。对京师之中贵重的,不仅仅是因为明天子在上,贤良公卿在下,而且因为墨守道义、韦带之士多吗?对于我这个匆匆之间的人,能上闻下达吗?知道我的人确实很少,而且相互爱护而不嫉妒的人更少。内无资助,外无倚靠,最后能有什么办法呢?唉!您对我责备是真实的,对我爱护是充足的,如今天下之人,是否有像您这样的人呢?自尧舜以来,有士人没有受到重视吗?没有吧?您怎么能让我保持清白而不受污染,并且在可乐的地方居住呢?不是不愿意做您说的那些事情,是力量不足、环境不便的原因。我在这里岂能成为您的知己呢?我随行累累,随队役役,饥则进食,饱则嬉耍。之所以停留而不离开,是因为他的心诚实地爱我。然而爱我的人很少,对我的人却很多,我岂能在这里快乐呢?也许还会有一些困难并寻求放松。 唉!您确实爱我,您对我责备也是正当的,只是担心您有时没有闲情顾及责备我而悲悯我,没有闲情悲悯我而自责和自悲。等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踏上这条路才知道困难。孔子称赞颜回:“只有一个箪食、一个瓢饮,人们难以忍受之忧,颜回却不改变他的快乐。”那个人有圣人作为倚靠,又有足够的食物和饮水而不至于死亡,他不忧愁而快乐,岂不是容易吗?如果我没有什么倚靠,没有饭菜,没有饮水,没有任何资助,那么会饿死,岂不是困难吗?您听到我的话也会感到悲伤。唉!您也要慎重选择去向哪里!长时间离开,突然回来侍奉左右,当日的欢乐,所以特意派人飞奔来此,等候您的意愿,并为自己解脱。再次深拜。



〔鸟窠〕 〔唐〕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百牢关

〔元稹〕 〔唐〕

天上无穷路,生期七十间。

那堪九年内,五度百牢关。

种竹

〔元稹〕 〔唐〕

昔公怜我直,比之秋竹竿。

秋来苦相忆,种竹厅前看。

失地颜色改,伤根枝叶残。

清风犹淅淅,高节空团团。

鸣蝉聒暮景,跳蛙集幽阑。

尘土复昼夜,梢云良独难。

丹丘信云远,安得临仙坛。

瘴江冬草绿,何人惊岁寒。

可怜亭亭干,一一青琅玕。

孤凤竟不至,坐伤时节阑。

秋述

〔杜甫〕 〔唐〕

秋,杜子卧病长安旅次,多雨生鱼,青苔及榻。

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

今雨不来,昔襄阳庞德公至老不入州府,而扬子云草《元》寂寞,多为后辈所亵,近似之矣。

呜呼!

冠冕之窟,名利卒卒,虽朱门之涂泥,士子不见其泥,矧抱疾穷巷之多泥乎?

子魏子独踽踽然来,汗漫其仆夫,夫又不假盖,不见我病色,适与我神会。

我弃物也,四十无位,子不以官遇我,知我处顺故也。

子挺生者也,无矜色,无邪气,必见用,则风后、力牧是已。

于文章,则子游、子夏是已,无邪气故也,得正始故也。

噫!

所不至于道者,时或赋诗如曹、刘,谈话及卫、霍,岂少年壮志,未息俊迈之机乎?

子魏子今年以进士调选,名隶东天官,告余将行,既缝裳,既聚粮,东人怵惕,笔札无敌,谦谦君子,若不得已,知禄仕此始,吾党恶乎无述而止!

赠欧阳秀才

〔刘威〕 〔唐〕

桐上知音日下身,道光谁不仰清尘。

偶来水馆逢为客,旧熟诗名似故人。

永日空惊沧海阔,何年重见白头新。

权门要路应行遍,闲伴山夫一夜贫。

淮上渔者

〔郑谷〕 〔唐〕

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浦浦风。

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

池上宿

〔刘得仁〕 〔唐〕

事事不求奢,长吟省叹嗟。

无才堪世弃,有句向谁夸。

老树呈秋色,空池浸月华。

凉风白露夕,此境属诗家。

〔崔道融〕 〔唐〕

溪上寒梅初满枝,夜来霜月透芳菲。

清光寂莫思无尽,应待琴尊与解围。

永福寺石壁法华经记

〔元稹〕 〔唐〕

按沙门释惠皎自状其事云:永福寺一名孤山寺,在杭州钱塘湖心孤山上。

石壁《法华经》在寺之中,始以元和十二年严休复为刺史时惠皎萌厥心,卒以长庆四年白居易为刺史时成厥事。

上下其石六尺有五寸,短长其石五十七尺有六寸,座周于下,荩周于上,堂周于石,砌周于堂。

凡买工凿经六万九千二百有五十,钱十经之数。

经既讫,又成二石为二碑,其一碑,凡输钱于经者,由十而上,皆得名于碑,其输钱之贵者,若杭州刺史吏部郎中严休复、中书舍人杭州刺史白居易、刑部郎中湖州刺史崔元亮、刑部郎中睦州刺史韦文悟、处州刺史韦行立、衢州刺史张聿、御史中丞苏州刺史李谅、御史大夫越州刺史元稹、右司郎中处州刺史陈岵,九刺史之外,搢绅之由杭者,若宣慰使库部郎中知制诰贾餗以降,鲜不附于经石之列,必以输钱先后为次第,不以贵贱、老幼、多少为先后。

其一碑,僧之徒思得声名人文其事以自广。

予始以长庆二年相先帝无状,谴于同州,明年徙会稽,路出于杭。

杭民竞相观睹,刺史白怪问之,皆曰:「非欲观宰相,荩欲观曩所闻之元白耳。

」 由是僧之徒误以予为名声人,相与日夜攻刺史白乞予文。

予观僧之徒所以经于石、文于碑,荩欲相与为不朽计,且欲自大其本术。

今夫碑既文,经既石,而又九诸侯相率贡钱于所事,由近而言,亦可谓来异宗而成不朽矣。

由远而言,则不知几万千岁而外,地与天相轧,阴与阳相荡,火与风相射,名与形相灭,则四海九州,皆大空中一微尘耳,又安知其朽与不朽哉?

然而羊叔子识枯树中旧环,张僧繇世世为画师,历阳之气,至今为城郭,狗一叱而异世卒不可化,锻之子学数息则易成,此又性与物一相游,而终不能两相忘矣。

又安知夫六万九千之文,刻石永永,因众性合成,独不能为千万劫含藏之不朽耶?

由是思之,则僧之徒得计矣。

至于佛书之妙奥,僧当为予言,予不当为僧言,况斯文止于纪石刻,故不及讲贯其义云。

长庆四年四月十一日,浙江东道都团练观察处置等使、通议大夫、使持节、都督越州诸军事、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元稹记。

赠崔九载华

〔刘长卿〕 〔唐〕

怜君一见一悲歌,岁岁无如老去何。

白屋渐看秋草没,青云莫道故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