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七十列传·伯夷列传

夫学者载籍极博。

尤考信于六艺。

《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

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

而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

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

”此何以称焉?

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

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

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其传曰: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

父欲立叔齐。

及父卒,叔齐让伯夷。

伯夷曰:“父命也。

”遂逃去。

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

国人立其中子。

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

”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

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左右欲兵之。

太公曰:“此义人也。

”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

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遂饿死于首阳山。

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

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

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

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

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

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

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亦各从其志也。

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

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

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

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有学问的人,阅览的书籍极为广博,但仍然要从“六艺”中查考可信的依据。《诗经》、《尚书》虽残缺不全,然而有关虞、夏史事的记载还是可以看到的。唐尧将要退位的时候,决定禅让给虞舜。而虞舜以及后来的夏禹,四岳九牧都一致推荐,才试任官职管理政事几十年。待到他们的功绩已经建立,然后才把帝位传给他们。这表明,天下是最珍贵的宝器,帝王是最大的继统,传交帝位是这样的难啊!但是,有的人却说:尧要将帝位让给许由,许由不肯接受,并以此为耻而逃避隐居起来。到了夏代,又有卞随、务光两个人不肯接受帝位,双双投水而死。这些,又怎么说起呢?太史公说:我曾经登上箕山,那上面居然有许由的墓呢。孔子排列论述古代的仁人、圣人和贤能之人,象吴太伯、伯夷一类,记载十分详尽。我所听说韵许由、务光,他们的德义是极高的,而有关他们的文字经书里记载得很少,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伯夷、叔齐,不记旧仇,因此很少怨言。”又说,他们“追求仁而得到了仁,又为什么怨恨呢?”我悲怜伯夷的心意,读到他们留下的逸诗而感到事实是令人奇怪的。他们的传记里写道:  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想立叔齐为君,等到父亲死后,叔齐又让位给长兄伯夷。伯夷说:“这是父亲的意愿。”于是就逃开了。叔齐也不肯继承君位而逃避了。国中的人就只好立他们的另一个兄弟。正当这个时候,伯夷、叔齐听说西伯姬昌敬养老人,便商量着说:我们何不去投奔他呢?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西伯已经死了,他的儿子武王用车载着灵牌,尊他为文王,正向东进发,讨伐纣王。伯夷、叔齐拉住武王战马而劝阻说:“父亲死了尚未安葬,就动起干戈来,能说得上是孝吗?以臣子的身份而杀害君王,能说得上是仁吗?”武王身边的人想杀死他们,太公姜尚说:“这是两位义士啊!”扶起他们,送走了。武王平定殷乱以后,天下都归顺于周朝,而伯夷、叔齐以此为耻,坚持大义不吃周朝的粮食,并隐居于首阳山,采集薇蕨来充饥。待到饿到快要死了的时候,作了一首歌,歌辞说:“登上首阳山,采薇来就餐,残暴代残暴,不知错无边?神农虞夏死,我欲归附难!可叹死期近,生命已衰残!”就这样饿死在首阳山。  从这种情况看,伯夷、叔齐是怨呢?还是不怨呢?  有人说:“上天待人的准则是没有偏私的,它总是向着为善之人。”那么,象伯夷、叔齐,可以叫做善人呢,还是不算善人呢?他们聚积仁德、修洁品行达到这般地步,而终致饿死!再说在七十个弟子中间,孔子仅仅称举颜渊是好学的人,但颜渊永远穷困潦倒,连糟糠都难得饱足,终于过早地夭亡了。那种认为上天总是报答、恩赐善人的说法,又怎么样呢?盗蹠每天都杀害无辜的人,吃人的心肝,凶横残暴,聚集党徒数千人横行于天下,竟然活到高龄而死。他是遵行什么道德呢?这都是些特别重大而且明白显著的例子。如果说到近世,有些人操行不规矩,专门违犯法律,而终身享受安逸和快乐。子孙都保有丰厚的产业。那选好了道路才举步,看准了时机才说话,从不走邪道,不是公平正当的事决不奋力去做,反而遭受祸殃的人,是多得没法数的。我是非常怀疑的,如果说这便是天道,那这天道究竟合理呢?还是不合理呢?  孔子说过,“道德见解不同是不能共同谋划事情的”,也只能各自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罢了。所以他说,“富贵如能追求到手,那么,即使让我执鞭为马夫,我也愿意干。如果不能追求,还是按照我所喜好的去做吧。”岁月到了寒冷的季节,才知道松柏是最后凋落的”。整个世道都浑浊的时候,品行高洁的人才显现出来。难道是因为他们把道德看得太重,或将富贵看得太轻吗?  孔子说:“有道德的人最怕的是死后名声不被传扬。”贾谊说:“贪婪的人为财而丢命,壮烈之士为名而献身,自命不凡者为权势而死,普通老百姓爱惜自己的性命。”《易经·乾卦》说:“同样明亮的东西就互相辉映,同样种类的事物则互相应求”。“云跟从龙而生,风伴随虎而起,圣人出现,万物也因之而引人注目。”伯夷、叔齐虽是贤人,不过因为孔子的赞扬而声名更为昭著。颜渊虽然专心好学,也不过因为追随于孔子之后而德行越发显露。巖穴隐居之士,取舍是如此有规范,这些人名声淹没而不被称道,实在是可悲的事情!民间的普通人,想磨砺德行,建立名声,如果不依附那名望、地位极高的人,哪能留名于后世呢?


简介

《伯夷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卷六十一·伯夷列传第一》。该篇是伯夷和叔齐的合传,冠《史记》列传之首。在这篇列传中,作者以“考信于六艺,折衷于孔子”的史料处理原则,于大量论赞之中,夹叙了伯夷、叔齐的简短事迹。他们先是拒绝接受王位,让国出逃;武王伐纣的时候,又以仁义叩马而谏;等到天下宗周之后,又耻食周粟,采薇而食,作歌明志,于是饿死在首阳山上。作者极力颂扬他们积仁洁行、清风高节的崇高品格,抒发了作者的诸多感慨。



史记·七十列传·老子韩非列传

〔司马迁〕 〔汉〕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

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

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

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

鱼,吾知其能游。

兽,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

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

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

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

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

”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

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

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

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昂太傅,因家于齐焉。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

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

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

其学无所不闚,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

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

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

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

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

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

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

卿相,尊位也。

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

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

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

子亟去,无污我。

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

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

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

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

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

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

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

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

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

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

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

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

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

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

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

说难曰: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

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

又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

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

所说出于厚利者也。

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

所说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

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

此之不可不知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

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

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

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则身危。

彼显有所出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

强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

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

与之论细人,则以为粥权。

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

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

径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

泛滥博文,则多而久之。

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

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

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

彼自知其计,则毋以其失穷之。

自勇其断,则毋以其敌怒之。

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

规异事与同计,誉异人与同行者,则以饰之无伤也。

有与同失者,则明饰其无失也。

大忠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排,乃后申其辩知焉。

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

得旷日弥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乃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

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无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污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

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

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

”关其思曰:“胡可伐。

”乃戮关其思,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

”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

郑人袭胡,取之。

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

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矣。

昔者弥子瑕见爱于卫君。

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

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

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

”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

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

”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

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余桃。

”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

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

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人或传其书至秦。

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

”秦因急攻韩。

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

秦王悦之,未信用。

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

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

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

”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

李斯使人遗非药,使自杀。

韩非欲自陈,不得见。

秦王后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申子、韩子皆著书,传于后世,学者多有。

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

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

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

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

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伯阳立教,清净无为。

道尊东鲁,迹窜西垂。

庄蒙栩栩,申害卑卑。

刑名有术,说难极知。

悲彼周防,终亡李斯。

史记·七十列传·司马穰苴列传

〔司马迁〕 〔汉〕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

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

景公患之。

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

”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扞燕晋之师。

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

”于是景公许之,使庄贾往。

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旦日日中会于军门。

”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

贾素骄贵,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不甚急。

亲戚左右送之,留饮。

日中而贾不至。

穰苴则仆表决漏,入,行军勒兵,申明约束。

约束既定,夕时,庄贾乃至。

穰苴曰:“何后期为?

”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

”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

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

”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至者云何?

”对曰:“当斩。

”庄贾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

既往,未及反,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

三军之士皆振栗。

久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

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

”问军正曰:“驰三军法何?

”正曰:“当斩。

”使者大惧。

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杀之。

”乃斩其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徇三军。

遣使者还报,然后行。

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

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士卒平分粮食。

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

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晋师闻之,为罢去。

燕师闻之,度水而解。

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

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后入邑。

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然后反归寝。

既见穰苴,尊为大司马。

田氏日以益尊于齐。

已而大夫鲍氏、高、国之属害之,谮于景公。

景公退穰苴,苴发疾而死。

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国等。

其后及田常杀简公,尽灭高子、国子之族。

至常曾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诸侯朝齐。

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襃矣。

若夫穰苴,区区为小国行师,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

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

史记·七十列传·孙子吴起列传

〔司马迁〕 〔汉〕

孙子武者,齐人也。

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

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

”对曰:“可。

”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

”曰:“可。

”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

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

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

”妇人曰:“知之。

”孙子曰:“前,则视心。

左,视左手。

右,视右手。

后,即视背。

”妇人曰:“诺。

”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

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

”乃欲斩左右队长。

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

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

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

”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

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

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

”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

”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

”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

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

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

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

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

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

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

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

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

于是孙子谓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胜。

”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

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

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

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

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

”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桊,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

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

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獘于魏也。

”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军。

后十三岁,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

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

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

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

”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

”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

马陵道陕,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

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

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

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

”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

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

尝学于曾子,事鲁君。

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

吴起于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

鲁卒以为将。

将而攻齐,大破之。

鲁人或恶吴起曰:“起之为人,猜忍人也。

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

与其母诀,啮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

”遂事曾子。

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

曾子薄之,而与起绝。

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

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

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

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

”鲁君疑之,谢吴起。

吴起于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

文侯问李克曰:“吴起何如人哉?

”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

”于是魏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

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卒母闻而哭之。

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

”母曰:“非然也。

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

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

是以哭之。

” 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起对曰:“在德不在险。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

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

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

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

”武侯曰:“善。

” (即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

魏置相,相田文。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

”田文曰:“可。

”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

”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

属之于我乎?

”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

”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

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

”公叔曰:“奈何?

”其仆曰:“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

君因先与武侯言曰:“夫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又与强秦壤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

”武侯即曰:“奈何?

”君因谓武侯曰:“试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则必受之。

无留心则必辞矣。

以此卜之。

”君因召吴起而与归,即令公主怒而轻君。

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

”于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果辞魏武侯。

武侯疑之而弗信也。

吴起惧得罪,遂去,即之楚。

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

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

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

于是南平百越。

北并陈蔡,却三晋。

西伐秦。

诸侯患楚之强。

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

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

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

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

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

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

”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

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

悲夫!

长笛赋

〔马融〕 〔汉〕

融既博览典雅,精核数术,又性好音,能鼓琴吹笛,而为督邮,无留事,独卧郿平阳邬中。

有雒客舍逆旅,吹笛为气出精列相和。

融去京师,逾年,蹔闻,甚悲而乐之。

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箫琴笙颂,唯笛独无,故聊复备数,作长笛赋。

其辞曰: 惟籦笼之奇生兮,于终南之阴崖。

托九成之孤岑兮,临万仞之石磎。

特箭槁而茎立兮,独聆风于极危。

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

巅根跱之刖兮,感回飙而将颓。

夫其面旁则重巘增石,简积頵砡。

兀狋,倾倚伏。

庨窌巧老,港洞坑谷。

嶰壑浍,窞岩。

运裛窏洝,冈连岭属。

林箫蔓荆,森槮柞朴。

于是山水猥至,渟涔障溃。

顄淡滂流,碓投瀺穴。

争湍苹萦,汩活澎濞。

波澜鳞沦,窊隆诡戾。

瀑喷沫,奔遯砀突。

摇演其山,动杌其根者,岁五六而至焉。

是以间介无蹊,人迹罕到。

猿蜼昼吟,鼯鼠夜叫。

寒熊振颔,特麚昏髟。

山鸡晨群,壄雉晁雊。

求偶鸣子,悲号长啸。

由衍识道,噍噍欢噪。

经涉其左右,哤聒其前后者,无昼夜而息焉。

夫固危殆险巇之所迫也,众哀集悲之所积也。

故其应清风也,纤末奋蕱,铮鐄謍嗃。

若縆瑟促柱,号锺高调。

于是放臣逐子,弃妻离友。

彭胥伯奇,哀姜孝己。

攒乎下风,收精注耳。

雷叹颓息,掐膺擗摽。

泣血泫流,交横而下。

通旦忘寐,不能自御。

于是乃使鲁般宋翟,构云梯,抗浮柱。

蹉纤根,跋(缺字:戍改伐)缕。

膺陗阤,腹陉阻。

逮乎其上,匍匐伐取。

挑截本末,规摹彠矩。

夔襄比律,子壄协吕。

十二毕具,黄锺为主。

挢揉斤械,剸掞度拟。

鏓硐隤坠,程表朱里。

定名曰笛,以观贤士。

陈于东阶,八音俱起。

食举雍彻,劝侑君子。

然后退理乎黄门之高廊。

重丘宋灌,名师郭张。

工人巧士,肄业修声。

于是游闲公子,暇豫王孙,心乐五声之和,耳比八音之调,乃相与集乎其庭。

详观夫曲胤之繁会丛杂,何其富也。

纷葩烂漫,诚可喜也。

波散广衍,实可异也。

牚距劫遌,又足怪也。

啾咋嘈啐,似华羽兮,绞灼激以转切。

震郁怫以凭怒兮,耾砀骇以奋肆。

气喷勃以布覆兮,乍跱跖以狼戾。

雷叩锻之岌峇兮,正浏溧以风冽。

薄凑会而凌节兮,驰趣期而赴踬。

尔乃听声类形,状似流水,又象飞鸿。

泛滥溥漠,浩浩洋洋。

长矕远引,旋复回皇。

充屈郁律,瞋菌碨抰。

酆琅磊落,骈田磅唐。

取予时适,去就有方。

洪杀衰序,希数必当。

微风纤妙,若存若亡。

荩滞抗绝,中息更装。

奄忽灭没,晔然复扬。

或乃聊虑固护,专美擅工。

漂凌丝簧,覆冒鼓锺。

或乃植持縼纆,佁儗宽容。

箫管备举,金石并隆。

无相夺伦,以宣八风。

律吕既和,哀声五降。

曲终阕尽,馀弦更兴。

繁手累发,密栉叠重。

踾踧攒仄,蜂聚蚁同。

众音猥积,以送厥终。

然后少息蹔怠,杂弄间奏。

易听骇耳,有所摇演。

安翔骀荡,从容阐缓。

惆怅怨怼,窳圔填。

聿皇求索,乍近乍远。

临危自放,若颓复反。

蚡縕翻纡,緸冤蜿蟮。

笢笏抑隐,行入诸变。

绞概汨湟,五音代转。

挼拏捘臧,递相乘邅。

反商下徵,每各异善。

故聆曲引者,观法于节奏,察变于句投,以知礼制之不可逾越焉。

听簉弄者,遥思于古昔,虞志于怛惕,以知长戚之不能闲居焉。

故论记其义,协比其象:旁徨纵肆,旷敞罔,老庄之概也。

温直扰毅,孔孟之方也。

激朗清厉,随光之介也。

牢剌拂戾,诸、贲之气也。

节解句断,管商之制也。

条决缤纷,申韩之察也。

繁缛骆驿,范蔡之说也。

剺栎铫,晳龙之惠也。

上拟法于韶箾南龠,中取度于白雪渌水,下采制于延露巴人。

是以尊卑都鄙,贤愚勇惧。

鱼鼈禽兽,闻之者莫不张耳鹿骇。

熊经鸟申,鸱视狼顾。

拊噪踊跃,各得其齐。

人盈所欲,皆反中和,以美风俗。

屈平适乐国,介推还受禄。

澹台载尸归,皋鱼节其哭。

长万辍逆谋,渠弥不复恶。

蒯聩能退敌,不占成节鄂。

王公保其位,隐处安林薄。

宦夫乐其业,士子世其宅。

鱏鱼喁于水裔,仰驷马而舞玄鹤。

于时也,绵驹吞声,伯牙毁弦。

瓠巴聑柱,磬襄弛悬。

留视眙,累称屡赞。

失容坠席,搏拊雷拚。

僬眇睢维,涕洟流漫。

是故可以通灵感物,写神喻意。

致诚效志,率作兴事。

溉盥污濊,澡雪垢滓矣。

昔庖羲作琴,神农造瑟。

女娲制簧,暴辛为埙。

倕之和钟,叔之离磬。

或铄金砻石,华睆切错。

丸挻雕琢,刻镂钻笮。

穷妙极巧,旷以日月。

然后成器,其音如彼。

唯笛因其天姿,不变其材。

伐而吹之,其声如此。

盖亦简易之义,贤人之业也。

若然,六器者,犹以二皇圣哲黈益。

况笛生乎大汉,而学者不识其可以裨助盛美,忽而不赞,悲夫!

有庶士丘仲言其所由出,而不知其弘妙。

其辞曰: 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

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声相似。

剡其上孔通洞之,裁以当簻便易持。

易京君明识音律,故本四孔加以一。

君明所加孔后出,是谓商声五音毕。

史记·七十列传·伍子胥列传

〔司马迁〕 〔汉〕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

员父曰伍奢。

员兄曰伍尚。

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有显,故其后世有名于楚。

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

无忌不忠于太子建。

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于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取,而更为太子取妇。

」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生子轸。

更为太子取妇。

无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

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杀己,乃因谗太子建。

建母,蔡女也,无宠于平王。

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备边兵。

顷之,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愿王少自备也。

自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且欲入为乱矣。

」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

伍奢知无忌谗太子于平王,因曰:「王独柰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

」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

王且见禽。

」于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

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

」太子建亡奔宋。

无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

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

」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

」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

员为人刚戾忍,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

」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

不来,今杀奢也。

」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后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

二子到,则父子俱死。

何益父之死?

往而令雠不得报耳。

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

」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

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

」谓员:「可去矣!

汝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

」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

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

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

奢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

」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

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

郑人甚善之。

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

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

灭郑而封太子。

」太子乃还郑。

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

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

建有子名胜。

伍胥惧,乃与胜俱奔吴。

到昭关,昭关欲执之。

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

追者在后。

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

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

」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邪!

」不受。

伍胥未至吴而疾,止中道,乞食。

至于吴,吴王僚方用事,公子光为将。

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见吴王。

久之,楚平王以其边邑钟离与吴边邑卑梁氏俱蚕,两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于两国举兵相伐。

吴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钟离、居巢而归。

伍子胥说吴王僚曰:「楚可破也。

愿复遣公子光。

」公子光谓吴王曰:「彼伍胥父兄为戮于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雠耳。

伐楚未可破也。

」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杀王而自立,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于公子光,退而与太子建之子胜耕于野。

五年而楚平王卒。

初,平王所夺太子建秦女生子轸,及平王卒,轸竟立为后,是为昭王。

吴王僚因楚丧,使二公子将兵往袭楚。

楚发兵绝吴兵之后,不得归。

吴国内空,而公子光乃令专诸袭刺吴王僚而自立,是为吴王阖闾。

阖闾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

楚诛其大臣郄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孙伯嚭亡奔吴,吴亦以嚭为大夫。

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将兵伐楚者,道绝不得归。

后闻阖闾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

阖闾立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吴反二将军。

因欲至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且待之。

」乃归。

四年,吴伐楚,取六与灊。

五年,伐越,败之。

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将兵伐吴。

吴使伍员迎击,大破楚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

九年,吴王阖闾谓子胥、孙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

」二子对曰:「楚将囊瓦贪,而唐、蔡皆怨之。

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

」阖闾听之,悉兴师与唐、蔡伐楚,与楚夹汉水而陈。

吴王之弟夫概将兵请从,王不听,遂以其属五千人击楚将子常。

己卯,楚昭王出奔。

庚辰,吴王入郢。

子常败走,奔郑。

于是吴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

昭王出亡,入云梦。

盗击王,王走郧。

郧公弟怀曰:「平王杀我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

」郧公恐其弟杀王,与王奔随。

吴兵围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尽灭之。

」随人欲杀王,王子綦匿王,己自为王以当之。

随人卜与王于吴,不吉,乃谢吴不与王。

始伍员与申包胥为交,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

」包胥曰:「我必存之。

」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

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

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雠,其以甚乎!

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

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之,今至于僇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

」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于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于秦。

秦不许。

包胥立于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

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

」乃遣车五百乘救楚击吴。

六月,败吴兵于稷。

会吴王久留楚求昭王,而阖闾弟夫概乃亡归,自立为王。

阖闾闻之,乃释楚而归,击其弟夫概。

夫概败走,遂奔楚。

楚昭王见吴有内乱,乃复入郢。

封夫概于堂溪,为堂溪氏。

楚复与吴战,败吴,吴王乃归。

后二岁,阖闾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取番。

楚惧吴复大来,乃去郢,徙于鄀。

当是时,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

其后四年,孔子相鲁。

后五年,伐越。

越王勾践迎击,败吴于姑苏,伤阖闾指,军却。

阖闾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尔父乎?

」夫差对曰:「不敢忘。

」是夕,阖闾死。

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

二年后伐越,败越于夫湫。

越王勾践乃以馀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

吴王将许之。

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

今王不灭,后必悔之。

」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

其后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

伍子胥谏曰:「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

此人不死,必为吴患。

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

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

」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威邹鲁之君以归。

益疏子胥之谋。

其后四年,吴王将北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

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

吴王信用嚭之计。

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

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

且盘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

』此商之所以兴。

愿王释齐而先越。

若不然,后将悔之无及。

」而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

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

汝与吴俱亡,无益也。

」乃属其子于齐鲍牧,而还报吴。

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

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

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

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彊谏,沮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

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详病不行。

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

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齐之鲍氏。

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

愿王早图之。

」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

」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

」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

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

我令若父霸。

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

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

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

」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

而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

」乃自刭死。

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

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

吴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

齐鲍氏杀其君悼公而立阳生。

吴王欲讨其贼,不胜而去。

其后二年,吴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橐皋。

其明年,因北大会诸侯于黄池,以令周室。

越王勾践袭杀吴太子,破吴兵。

吴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

后九年,越王勾践遂灭吴,杀王夫差。

而诛太宰嚭,以不忠于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己比周也。

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于吴。

吴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

叶公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

」惠王不听。

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号为白公。

白公归楚三年而吴诛子胥。

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

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

兵未发而晋伐郑,郑请救于楚。

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

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

」胜自砺剑,人问曰:「何以为?

」胜曰:「欲以杀子西。

」子西闻之,笑曰:「胜如卵耳,何能为也。

」 其后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于朝。

石乞曰:「不杀王,不可。

」乃劫(之)王如高府。

石乞从者屈固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

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

白公之徒败,亡走山中,自杀。

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亨。

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亨,固其职也。

」终不肯告其尸处。

遂亨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

太史公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王者尚不能行之于臣下,况同列乎!

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

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

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

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

史记·三十世家·三王世家

〔司马迁〕 〔汉〕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

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

唯陛下幸察。

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

制曰:“下御史。

”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

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

唯原陛下幸察。

’制曰‘下御史’。

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于,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

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

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

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昧死请所立国名。

” 制曰:“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

礼‘支子不祭’。

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

且天非为君生民也。

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连城,即股肱何劝?

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

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

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

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

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

封建使守籓国,帝王所以扶德施化。

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

续萧文终之后于酂,襃厉群臣平津侯等。

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

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于万世。

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

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

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

‘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

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 四月戊寅,奏未央宫。

“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

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

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

“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

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臣青翟、臣汤、博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

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于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

康叔后扞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

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

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

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

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

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

内襃有德,外讨彊暴。

极临北海,西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

舆械之费,不赋于民。

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减戍卒之半。

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

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

故珍兽至,嘉谷兴,天应甚彰。

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

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

陛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

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

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

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失序。

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

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

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

”制曰:“可。

” 四月丙申,奏未央宫。

“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常臣充言卜入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

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

礼仪别奏。

臣昧死请。

” 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 四月丁酉,奏未央宫。

六年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

如律令。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

曰:于戏,小子闳,受兹青社!

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籓辅。

于戏念哉!

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

人之好德,克明显光。

义之不图,俾君子怠。

悉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

厥有炋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

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 右齐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

曰:于戏,小子旦,受兹玄社!

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籓辅。

于戏!

荤粥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

于戏!

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

荤粥徙域,北州以绥。

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

非教士不得从徵。

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 右燕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胥为广陵王。

曰:于戏,小子胥,受兹赤社!

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为汉籓辅。

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

杨州保疆,三代要服,不及以政。

’于戏!

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

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

’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 右广陵王策。

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

故王者壃土建国,封立子弟,所以襃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于天下也。

是以形势彊而王室安。

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

非有异也,故弗论箸也。

燕齐之事,无足采者。

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文学为侍郎,好览观太史公之列传。

传中称三王世家文辞可观,求其世家终不能得。

窃从长老好故事者取其封策书,编列其事而传之,令后世得观贤主之指意。

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于齐,一子于广陵,一子于燕。

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

谓王:“世为汉籓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夫贤主所作,固非浅闻者所能知,非博闻彊记君子者所不能究竟其意。

至其次序分绝,文字之上下,简之参差长短,皆有意,人莫之能知。

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

令览者自通其意而解说之。

王夫人者,赵人也,与卫夫人并幸武帝,而生子闳。

闳且立为王时,其母病,武帝自临问之。

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

”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等可言者。

”帝曰:“虽然,意所欲,欲于何所王之?

”王夫人曰:“原置之雒阳。

”武帝曰:“雒阳有武库敖仓,天下旻?

戹,汉国之大都也。

先帝以来,无子王于雒阳者。

去雒阳,馀尽可。

”王夫人不应。

武帝曰:“关东之国无大于齐者。

齐东负海而城郭大,古时独临菑中十万户,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

”王夫人以手击头,谢曰:“幸甚。

”王夫人死而帝痛之,使使者拜之曰:“皇帝谨使使太中大夫明奉璧一,赐夫人为齐王太后。

”子闳王齐,年少,无有子,立,不幸早死,国绝,为郡。

天下称齐不宜王云。

所谓“受此土”者,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于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

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

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

”故将封于东方者取青土,封于南方者取赤土,封于西方者取白土,封于北方者取黑土,封于上方者取黄土。

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为社。

此始受封于天子者也。

此之为主土。

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

“朕承祖考”,祖者先也,考者父也。

“维稽古”,维者度也,念也,稽者当也,当顺古之道也。

齐地多变诈,不习于礼义,故戒之曰“恭朕之诏,唯命不可为常。

人之好德,能明显光。

不图于义,使君子怠慢。

悉若心,信执其中,天禄长终。

有过不善,乃凶于而国,而害于若身”。

齐王之国,左右维持以礼义,不幸中年早夭。

然全身无过,如其策意。

传曰“青采出于蓝,而质青于蓝”者,教使然也。

远哉贤主,昭然独见:诫齐王以慎内。

诫燕王以无作怨,无俷德。

诫广陵王以慎外,无作威与福。

夫广陵在吴越之地,其民精而轻,故诫之曰“江湖之间,其人轻心。

杨州葆疆,三代之时,迫要使从中国俗服,不大及以政教,以意御之而已。

无侗好佚,无迩宵人,维法是则。

无长好佚乐驰骋弋猎淫康,而近小人。

常念法度,则无羞辱矣”。

三江、五湖有鱼盐之利,铜山之富,天下所仰。

故诫之曰“臣不作福”者,勿使行财币,厚赏赐,以立声誉,为四方所归也。

又曰“臣不作威”者,勿使因轻以倍义也。

会孝武帝崩,孝昭帝初立,先朝广陵王胥,厚赏赐金钱财币,直三千馀万,益地百里,邑万户。

会昭帝崩,宣帝初立,缘恩行义,以本始元年中,裂汉地,尽以封广陵王胥四子:一子为朝阳侯。

一子为平曲侯。

一子为南利侯。

最爱少子弘,立以为高密王。

其后胥果作威福,通楚王使者。

楚王宣言曰:“我先元王,高帝少弟也,封三十二城。

今地邑益少,我欲与广陵王共发兵云。

广陵王为上,我复王楚三十二城,如元王时。

”事发觉,公卿有司请行罚诛。

天子以骨肉之故,不忍致法于胥,下诏书无治广陵王,独诛首恶楚王。

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

其后胥复祝诅谋反,自杀,国除。

燕土墝埆,北迫匈奴,其人民勇而少虑,故诫之曰“荤粥氏无有孝行而禽兽心,以窃盗侵犯边民。

朕诏将军往征其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旗奔师。

荤粥徙域远处,北州以安矣”。

“悉若心,无作怨”者,勿使从俗以怨望也。

“无俷德”者,勿使背德也。

“无废备”者,无乏武备,常备匈奴也。

“非教士不得从徵”者,言非习礼义不得在于侧也。

会武帝年老长,而太子不幸薨,未有所立,而旦使来上书,请身入宿卫于长安。

孝武见其书,击地,怒曰:“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有争心,不让之端见矣。

”于是使使即斩其使者于阙下。

会武帝崩,昭帝初立,旦果作怨而望大臣。

自以长子当立,与齐王子刘泽等谋为叛逆,出言曰:“我安得弟在者!

今立者乃大将军子也。

”欲发兵。

事发觉,当诛。

昭帝缘恩宽忍,抑案不扬。

公卿使大臣请,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御史二人,偕往使燕,风喻之。

到燕,各异日,更见责王。

宗正者,主宗室诸刘属籍,先见王,为列陈道昭帝实武帝子状。

侍御史乃复见王,责之以正法,问:“王欲发兵罪名明白,当坐之。

汉家有正法,王犯纤介小罪过,即行法直断耳,安能宽王。

”惊动以文法。

王意益下,心恐。

公户满意习于经术,最后见王,称引古今通义,国家大礼,文章尔雅。

谓王曰:“古者天子必内有异姓大夫,所以正骨肉也。

外有同姓大夫,所以正异族也。

周公辅成王,诛其两弟,故治。

武帝在时,尚能宽王。

今昭帝始立,年幼,富于春秋,未临政,委任大臣。

古者诛罚不阿亲戚,故天下治。

方今大臣辅政,奉法直行,无敢所阿,恐不能宽王。

王可自谨,无自令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于是燕王旦乃恐惧服罪,叩头谢过。

大臣欲和合骨肉,难伤之以法。

其后旦复与左将军上官桀等谋反,宣言曰“我次太子,太子不在,我当立,大臣共抑我”云云。

大将军光辅政,与公卿大臣议曰:“燕王旦不改过悔正,行恶不变。

”于是修法直断,行罚诛。

旦自杀,国除,如其策指。

有司请诛旦妻子。

孝昭以骨肉之亲,不忍致法,宽赦旦妻子,免为庶人。

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

宣帝初立,推恩宣德,以本始元年中尽复封燕王旦两子:一子为安定侯。

立燕故太子建为广阳王,以奉燕王祭祀。

三王封系,旧史烂然。

褚氏后补,册书存焉。

去病建议,青翟上言。

天子冲挹,志在急贤。

太常具礼,请立齐燕,闳国负海,旦社惟玄。

宵人不迩,荤粥远边。

明哉监戒,式防厥愆。

史记·三十世家·五宗世家

〔司马迁〕 〔汉〕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为宗亲。

栗姬子曰荣、德、阏于。

程姬子曰馀、非、端。

贾夫人子曰彭祖、胜。

唐姬子曰发。

王夫人儿姁子曰越、寄、乘、舜。

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河间王。

好儒学,被服造次必于儒者。

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二十六年卒,子共王不害立。

四年卒,子刚王基代立。

十二年卒,子顷王授代立。

临江哀王阏于,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临江王。

三年卒,无后,国除为郡。

临江闵王荣,以孝景前四年为皇太子,四岁废,用故太子为临江王。

四年,坐侵庙壖垣为宫,上徵荣。

荣行,祖于江陵北门。

既已上车,轴折车废。

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吾王不反矣!

”荣至,诣中尉府簿。

中尉郅都责讯王,王恐,自杀。

葬蓝田。

燕数万衔土置冢上,百姓怜之。

荣最长,死无后,国除,地入于汉,为南郡。

右三国本王皆栗姬之子也。

鲁共王馀,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淮阳王。

二年,吴楚反破后,以孝景前三年徙为鲁王。

好治宫室苑囿狗马。

季年好音,不喜辞辩。

为人吃。

二十六年卒,子光代为王。

初好音舆马。

晚节啬,惟恐不足于财。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汝南王。

吴楚反时,非年十五,有材力,上书原击吴。

景帝赐非将军印,击吴。

吴已破,二岁,徙为江都王,治吴故国,以军功赐天子旌旗。

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汉为贼,非上书原击匈奴,上不许。

非好气力,治宫观,招四方豪桀,骄奢甚。

立二十六年卒,子建立为王。

七年自杀。

淮南、衡山谋反时,建颇闻其谋。

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佩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

易王死未葬,建有所说易王宠美人淖姬,夜使人迎与奸服舍中。

及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

建恐,因使人多持金钱,事绝其狱。

而又信巫祝,使人祷祠妄言。

建又尽与其姊弟奸。

事既闻,汉公卿请捕治建。

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

王服所犯,遂自杀。

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胶西于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后,端用皇子为胶西王。

端为人贼戾,又阴痿,一近妇人,病之数月。

而有爱幸少年为郎。

为郎者顷之与后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母。

数犯上法,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

有司再请削其国,去太半。

端心愠,遂为无訾省。

府库坏漏尽,腐财物以巨万计,终不得收徙。

令吏毋得收租赋。

端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

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

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

所以设诈究变,彊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

相、二千石从王治,则汉绳以法。

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伤二千石甚众。

立四十七年,卒,竟无男代后,国除,地入于汉,为胶西郡。

右三国本王皆程姬之子也。

赵王彭祖,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

赵王遂反破后,彭祖王广川。

四年,徙为赵王。

十五年,孝景帝崩。

彭祖为人巧佞卑谄,足恭而心刻深。

好法律,持诡辩以中人。

彭祖多内宠姬及子孙。

相、二千石欲奉汉法以治,则害于王家。

是以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皂布衣,自行迎,除二千石舍,多设疑事以作动之,得二千石失言,中忌讳,辄书之。

二千石欲治者,则以此迫劫。

不听,乃上书告,及污以奸利事。

彭祖立五十馀年,相、二千石无能满二岁,辄以罪去,大者死,小者刑,以故二千石莫敢治。

而赵王擅权,使使即县为贾人榷会,入多于国经租税。

以是赵王家多金钱,然所赐姬诸子,亦尽之矣。

彭祖取故江都易王宠姬王建所盗与奸淖姬者为姬,甚爱之。

彭祖不好治宫室、禨祥,好为吏事。

上书原督国中盗贼。

常夜从走卒行徼邯郸中。

诸使过客以彭祖险陂,莫敢留邯郸。

其太子丹与其女及同产姊奸,与其客江充有却。

充告丹,丹以故废。

赵更立太子。

中山靖王胜,以孝景前三年用皇子为中山王。

十四年,孝景帝崩。

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

常与兄赵王相非,曰:“兄为王,专代吏治事。

王者当日听音乐声色。

”赵王亦非之,曰:“中山王徒日淫,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称为籓臣!

” 立四十二年卒,子哀王昌立。

一年卒,子昆侈代为中山王。

右二国本王皆贾夫人之子也。

长沙定王发,发之母唐姬,故程姬侍者。

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辟,不原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

上醉不知,以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

已乃觉非程姬也。

及生子,因命曰发。

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长沙王。

以其母微,无宠,故王卑湿贫国。

立二十七年卒,子康王庸立。

二十八年,卒,子鲋鮈立为长沙王。

广川惠王越,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

十二年卒,子齐立为王。

齐有幸臣桑距。

已而有罪,欲诛距,距亡,王因禽其宗族。

距怨王,乃上书告王齐与同产奸。

自是之后,王齐数上书告言汉公卿及幸臣所忠等。

胶东康王寄,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胶东王。

二十八年卒。

淮南王谋反时,寄微闻其事,私作楼车镞矢战守备,候淮南之起。

及吏治淮南之事,辞出之。

寄于上最亲,意伤之,发病而死,不敢置后,于是上。

寄有长子者名贤,母无宠。

少子名庆,母爱幸,寄常欲立之,为不次,因有过,遂无言。

上怜之,乃以贤为胶东王奉康王嗣,而封庆于故衡山地,为六安王。

胶东王贤立十四年卒,谥为哀王。

子庆为王。

六安王庆,以元狩二年用胶东康王子为六安王。

清河哀王乘,以孝景中三年用皇子为清河王。

十二年卒,无后,国除,地入于汉,为清河郡。

常山宪王舜,以孝景中五年用皇子为常山王。

舜最亲,景帝少子,骄怠多淫,数犯禁,上常宽释之。

立三十二年卒,太子勃代立为王。

初,宪王舜有所不爱姬生长男棁。

棁以母无宠故,亦不得幸于王。

王后修生太子勃。

王内多,所幸姬生子平、子商,王后希得幸。

及宪王病甚,诸幸姬常侍病,故王后亦以妒媢不常侍病,辄归舍。

医进药,太子勃不自尝药,又不宿留侍病。

及王薨,王后、太子乃至。

宪王雅不以长子棁为人数,及薨,又不分与财物。

郎或说太子、王后,令诸子与长子棁共分财物,太子、王后不听。

太子代立,又不收恤棁。

棁怨王后、太子。

汉使者视宪王丧,棁自言宪王病时,王后、太子不侍,及薨,六日出舍,太子勃私奸,饮酒,博戏,击筑,与女子载驰,环城过市,入牢视囚。

天子遣大行骞验王后及问王勃,请逮勃所与奸诸证左,王又匿之。

吏求捕勃大急,使人致击笞掠,擅出汉所疑囚者。

有司请诛宪王后修及王勃。

上以修素无行,使棁陷之罪,勃无良师傅,不忍诛。

有司请废王后修,徙王勃以家属处房陵,上许之。

勃王数月,迁于房陵,国绝。

月馀,天子为最亲,乃诏有司曰:“常山宪王蚤夭,后妾不和,适孽诬争,陷于不义以灭国,朕甚闵焉。

其封宪王子平三万户,为真定王。

封子商三万户,为泗水王。

” 真定王平,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真定王。

泗水思王商,以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泗水王。

十一年卒,子哀王安世立。

十一年卒,无子。

于是上怜泗水王绝,乃立安世弟贺为泗水王。

右四国本王皆王夫人儿姁子也。

其后汉益封其支子为六安王、泗水王二国。

凡儿姁子孙,于今为六王。

太史公曰:高祖时诸侯皆赋,得自除内史以下,汉独为置丞相,黄金印。

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拟于天子。

自吴楚反后,五宗王世,汉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银印。

诸侯独得食租税,夺之权。

其后诸侯贫者或乘牛车也。

景十三子,五宗亲睦。

栗姬既废,临江折轴。

阏于早薨,河间儒服。

馀好宫苑,端事驰逐。

江都有才,中山禔福。

长沙地小,胶东造镞。

仁贤者代,浡乱者族。

儿姁四王,分封为六。

史记·三十世家·梁孝王世家

〔司马迁〕 〔汉〕

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与孝景帝同母。

母,窦太后也。

孝文帝凡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

次子武。

次子参。

次子胜。

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为代王,以参为太原王,以胜为梁王。

二岁,徙代王为淮阳王。

以代尽与太原王,号曰代王。

参立十七年,孝文后二年卒,谥为孝王。

子登嗣立,是为代共王。

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

子义立,是为代王。

十九年,汉广关,以常山为限,而徙代王王清河。

清河王徙以元鼎三年也。

初,武为淮阳王十年,而梁王胜卒,谥为梁怀王。

怀王最少子,爱幸异于他子。

其明年,徙淮阳王武为梁王。

梁王之初王梁,孝文帝之十二年也。

梁王自初王通历已十一年矣。

梁王十四年,入朝。

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其明年,乃之国。

二十一年,入朝。

二十二年,孝文帝崩。

二十四年,入朝。

二十五年,复入朝。

是时上未置太子也。

上与梁王燕饮,尝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

”王辞谢。

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

其春,吴楚齐赵七国反。

吴楚先击梁棘壁,杀数万人,梁孝王城守睢阳,而使韩安国、张羽等为大将军,以距吴楚。

吴楚以梁为限,不敢过而西,与太尉亚夫等相距三月。

吴楚破,而梁所破杀虏略与汉中分。

明年,汉立太子。

其后梁最亲,有功,又为大国,居天下膏腴地。

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馀城,皆多大县。

孝王,窦太后少子也,爱之,赏赐不可胜道。

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馀里。

广睢阳城七十里。

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馀里。

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

东西驰猎,拟于天子。

出言跸,入言警。

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东游说之士。

莫不毕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

公孙诡多奇邪计,初见王,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

二十九年十月,梁孝王入朝。

景帝使使持节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

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亲故。

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射禽兽上林中。

梁之侍中、郎、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无异。

十一月,上废栗太子,窦太后心欲以孝王为后嗣。

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于景帝,窦太后义格,亦遂不复言以梁王为嗣事由此。

以事秘,世莫知。

乃辞归国。

其夏四月,上立胶东王为太子。

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

逐其贼,未得也。

于是天子意梁王,逐贼\,果梁使之。

乃遣使冠盖相望于道,覆按梁,捕公孙诡、羊胜。

公孙诡、羊胜匿王后宫。

使者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进谏王,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

上由此怨望于梁王。

梁王恐,乃使韩安国因长公主谢罪太后,然后得释。

上怒稍解,因上书请朝。

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主园。

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

太后泣曰:“帝杀吾子!

”景帝忧恐。

于是梁王伏斧质于阙下,谢罪,然后太后、景帝大喜,相泣,复如故。

悉召王从官入关。

然景帝益疏王,不同车辇矣。

三十五年冬,复朝。

上疏欲留,上弗许。

归国,意忽忽不乐。

北猎良山,有献牛,足出背上,孝王恶之。

六月中,病热,六日卒,谥曰孝王。

孝王慈孝,每闻太后病,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常欲留长安侍太后。

太后亦爱之。

及闻梁王薨,窦太后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

”景帝哀惧,不知所为。

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

于是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壹。

梁孝王长子买为梁王,是为共王。

子明为济川王。

子彭离为济东王。

子定为山阳王。

子不识为济阴王。

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不可胜数。

及死,藏府馀黄金尚四十馀万斤,他财物称是。

梁共王三年,景帝崩。

共王立七年卒,子襄立,是为平王。

梁平王襄十四年,母曰陈太后。

共王母曰李太后。

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

而平王之后姓任,曰任王后。

任王后甚有宠于平王襄。

初,孝王在时,有罍樽,直千金。

孝王诫后世,善保罍樽,无得以与人。

任王后闻而欲得罍樽。

平王大母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无得以罍樽与人。

他物虽百巨万,犹自恣也。

”任王后绝欲得之。

平王襄直使人开府取罍樽,赐任王后。

李太后大怒,汉使者来,欲自言,平王襄及任王后遮止,闭门,李太后与争门,措指,遂不得见汉使者。

李太后亦私与食官长及郎中尹霸等士通乱,而王与任王后以此使人风止李太后,李太后内有淫行,亦已。

后病薨。

病时,任后未尝请病。

薨,又不持丧。

元朔中,睢阳人类犴反者,人有辱其父,而与淮阳太守客出同车。

太守客出下车,类犴反杀其仇于车上而去。

淮阳太守怒,以让梁二千石。

二千石以下求反甚急,执反亲戚。

反知国阴事,乃上变事,具告知王与大母争樽状。

时丞相以下见知之,欲以伤梁长吏,其书闻天子。

天子下吏验问,有之。

公卿请废襄为庶人。

天子曰:“李太后有淫行,而梁王襄无良师傅,故陷不义。

”乃削梁八城,枭任王后首于市。

梁馀尚有十城。

襄立三十九年卒,谥为平王。

子无伤立为梁王也。

济川王明者,梁孝王子,以桓邑侯孝景中六年为济川王。

七岁,坐射杀其中尉,汉有司请诛,天子弗忍诛,废明为庶人。

迁房陵,地入于汉为郡。

济东王彭离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济东王。

二十九年,彭离骄悍,无人君礼,昏暮私与其奴、亡命少年数十人行剽杀人,取财物以为好。

所杀发觉者百馀人,国皆知之,莫敢夜行。

所杀者子上书言。

汉有司请诛,上不忍,废以为庶人,迁上庸,地入于汉,为大河郡。

山阳哀王定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山阳王。

九年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山阳郡。

济阴哀王不识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济阴王。

一岁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济阴郡。

太史公曰:梁孝王虽以亲爱之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植其财货,广宫室,车服拟于天子。

然亦僭矣。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闻之于宫殿中老郎吏好事者称道之也。

窃以为令梁孝王怨望,欲为不善者,事从中生。

今太后,女主也,以爱少子故,欲令梁王为太子。

大臣不时正言其不可状,阿意治小,私说意以受赏赐,非忠臣也。

齐如魏其侯窦婴之正言也,何以有后祸?

景帝与王燕见,侍太后饮,景帝曰:“千秋万岁之后传王。

”太后喜说。

窦婴在前,据地言曰:“汉法之约,传子适孙,今帝何以得传弟,擅乱高帝约乎!

”于是景帝默然无声。

太后意不说。

故成王与小弱弟立树下,取一桐叶以与之,曰:“吾用封汝。

”周公闻之,进见曰:“天王封弟,甚善。

”成王曰:“吾直与戏耳。

”周公曰:“人主无过举,不当有戏言,言之必行之。

”于是乃封小弟以应县。

是后成王没齿不敢有戏言,言必行之。

孝经曰:“非法不言,非道不行。

”此圣人之法言也。

今主上不宜出好言于梁王。

梁王上有太后之重,骄蹇日久,数闻景帝好言,千秋万世之后传王,而实不行。

又诸侯王朝见天子,汉法凡当四见耳。

始到,入小见。

到正月朔旦,奉皮荐璧玉贺正月,法见。

后三日,为王置酒,赐金钱财物。

后二日,复入小见,辞去。

凡留长安不过二十日。

小见者,燕见于禁门内,饮于省中,非士人所得入也。

今梁王西朝,因留,且半岁。

入与人主同辇,出与同车。

示风以大言而实不与,令出怨言,谋畔逆,乃随而忧之,不亦远乎!

非大贤人,不知退让。

今汉之仪法,朝见贺正月者,常一王与四侯俱朝见,十馀岁一至。

今梁王常比年入朝见,久留。

鄙语曰“骄子不孝”,非恶言也。

故诸侯王当为置良师傅,相忠言之士,如汲黯、韩长孺等,敢直言极谏,安得有患害!

盖闻梁王西入朝,谒窦太后,燕见,与景帝俱侍坐于太后前,语言私说。

太后谓帝曰:“吾闻殷道亲亲,周道尊尊,其义一也。

安车大驾,用梁孝王为寄。

”景帝跪席举身曰:“诺。

”罢酒出,帝召袁盎诸大臣通经术者曰:“太后言如是,何谓也?

”皆对曰:“太后意欲立梁王为帝太子。

”帝问其状,袁盎等曰:“殷道亲亲者,立弟。

周道尊尊者,立子。

殷道质,质者法天,亲其所亲,故立弟。

周道文,文者法地,尊者敬也,敬其本始,故立长子。

周道,太子死,立适孙。

殷道。

太子死,立其弟。

”帝曰:“于公何如?

”皆对曰:“方今汉家法周,周道不得立弟,当立子。

故春秋所以非宋宣公。

宋宣公死,不立子而与弟。

弟受国死,复反之与兄之子。

弟之子争之,以为我当代父后,即刺杀兄子。

以故国乱,祸不绝。

故春秋曰‘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

臣请见太后白之。

”袁盎等入见太后:“太后言欲立梁王,梁王即终,欲谁立?

”太后曰:“吾复立帝子。

”袁盎等以宋宣公不立正,生祸,祸乱后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状报太后。

太后乃解说,即使梁王归就国。

而梁王闻其义出于袁盎诸大臣所,怨望,使人来杀袁盎。

袁盎顾之曰:“我所谓袁将军者也,公得毋误乎?

”刺者曰:“是矣!

”刺之,置其剑,剑着身。

视其剑,新治。

问长安中削厉工,工曰:“梁郎某子来治此剑。

”以此知而发觉之,发使者捕逐之。

独梁王所欲杀大臣十馀人,文吏穷本之,谋反端颇见。

太后不食,日夜泣不止。

景帝甚忧之,问公卿大臣,大臣以为遣经术吏往治之,乃可解。

于是遣田叔、吕季主往治之。

此二人皆通经术,知大礼。

来还,至霸昌厩,取火悉烧梁之反辞,但空手来对景帝。

景帝曰:“何如?

”对曰:“言梁王不知也。

造为之者,独其幸臣羊胜、公孙诡之属为之耳。

谨以伏诛死,梁王无恙也。

”景帝喜说,曰:“急趋谒太后。

”太后闻之,立起坐?

,气平复。

故曰,不通经术知古今之大礼,不可以为三公及左右近臣。

少见之人,如从管中窥天也。

史记·三十世家·绛侯周勃世家

〔司马迁〕 〔汉〕

绛侯周勃者,沛人也。

其先卷人,徙沛。

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强。

高祖之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从攻胡陵,下方与。

方与反,与战,却适。

攻丰。

击秦军砀东。

还军留及萧。

复攻砀,破之。

下下邑,先登。

赐爵五大夫。

攻蒙、虞,取之。

击章邯车骑,殿。

定魏地。

攻爰戚、东缗,以往至栗,取之。

攻啮桑,先登。

击秦军阿下,破之。

追至濮阳,下鄄城。

攻都关、定陶,袭取宛朐,得单父令。

夜袭取临济,攻张,以前至卷,破之。

击李由军雍丘下。

攻开封,先至城下为多。

后章邯破杀项梁,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

自初起沛还至砀,一岁二月。

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为砀郡长。

沛公拜勃为虎贲令,以令从沛公定魏地。

攻东郡尉于城武,破之。

击王离军,破之。

攻长社,先登。

攻颍阳、缑氏,绝河津。

击赵贲军尸北。

南攻南阳守齮,破武关、峣关。

破秦军于蓝田,至咸阳,灭秦。

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

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

从入汉中,拜为将军。

还定三秦,至秦,赐食邑怀德。

攻槐里、好畤,最。

击赵贲、内史保于咸阳,最。

北攻漆。

击章平、姚昂军。

西定汧。

还下郿、频阳。

围章邯废丘。

破西丞。

击盗巴军,破之。

攻上邽。

东守峣关。

转击项籍。

攻曲逆,最。

还守敖仓,追项籍。

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川)、东海郡,凡得二十二县。

还守雒阳、栎阳,赐与颍(阳)侯共食钟离。

以将军从高帝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

所将卒当驰道为多。

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

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

以将军从高帝击反韩王信于代,降下霍人。

以前至武泉,击胡骑,破之武泉北。

转攻韩信军铜鞮,破之。

还,降太原六城。

击韩信胡骑晋阳下,破之,下晋阳。

后击韩信军于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

还攻楼烦三城,因击胡骑平城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

勃迁为太尉。

击陈豨,屠马邑。

所将卒斩豨将军乘马絺。

击韩信、陈豨、赵利军于楼烦,破之。

得豨将宋最、雁门守圂。

因转攻得云中守遬、丞相箕肆、将勋。

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

因复击豨灵丘,破之,斩豨,得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

定代郡九县。

燕王卢绾反,勃以相国代樊哙将,击下蓟,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浑都。

破绾军上兰,复击破绾军沮阳。

追至长城,定上谷十二县,右北平十六县,辽西、辽东二十九县,渔阳二十二县。

最从高帝得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

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

勃为人木强敦厚,高帝以为可属大事。

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

」其椎少文如此。

勃既定燕而归,高祖已崩矣,以列侯事孝惠帝。

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

十岁,高后崩。

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秉汉权,欲危刘氏。

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

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

于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

其语在吕后、孝文事中。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赐金五千斤,食邑万户。

居月馀,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即祸及身矣。

」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

上许之。

岁馀,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

十馀月,上曰:「前日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

」乃免相就国。

岁馀,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

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

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

勃恐,不知置辞。

吏稍侵辱之。

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以公主为证」。

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故狱吏教引为证。

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予薄昭。

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为无反事。

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

」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

」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

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 绛侯复就国。

孝文帝十一年卒,谥为武侯。

子胜之代侯。

六岁,尚公主,不相中,坐杀人,国除。

绝一岁,文帝乃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封为条侯,续绛侯后。

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曰:“君后三岁而侯。

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

其后九岁而君饿死。

”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

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

指示我。

”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

”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后。

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边。

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

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棘门。

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以备胡。

上自劳军。

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

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

天子先驱至,不得入。

先驱曰:“天子且至!

”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

”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

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

”亚夫乃传言开壁门。

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

”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

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

”天子为动,改容式车。

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

”成礼而去。

既出军门,群臣皆惊。

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

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

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

”称善者久之。

月馀,三军皆罢。

乃拜亚夫为中尉。

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

”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

孝景三年,吴楚反。

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

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

原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

”上许之。

太尉既会兵荥阳,吴方攻梁,梁急,请救。

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而守。

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

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

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后食道。

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

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太尉帐下。

太尉终卧不起。

顷之,复定。

后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

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

吴兵既饿,乃引而去。

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

吴王濞弃其军,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

汉兵因乘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

月馀,越人斩吴王头以告。

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

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为是。

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却。

归,复置太尉官。

五岁,迁为丞相,景帝甚重之。

景帝废栗太子,丞相固争之,不得。

景帝由此疏之。

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

”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

信未得封也。

”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

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乃其子彭祖顾得侯。

吾甚恨之。

帝趣侯信也!

”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

”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

”景帝默然而止。

其后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景帝欲侯之以劝后。

丞相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

”景帝曰:“丞相议不可用。

”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

亚夫因谢病。

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

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

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櫡。

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

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

”条侯免冠谢。

上起,条侯因趋出。

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 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

取庸苦之,不予钱。

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

书既闻上,上下吏。

吏簿责条侯,条侯不对。

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

”召诣廷尉。

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

”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

”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

”吏侵之益急。

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

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

国除。

绝一岁,景帝乃更封绛侯勃他子坚为平曲侯,续绛侯后。

十九年卒,谥为共侯。

子建德代侯,十三年,为太子太傅。

坐酎金不善,元鼎五年,有罪,国除。

条侯果饿死。

死后,景帝乃封王信为盖侯。

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

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

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

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

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

悲夫!

史记·三十世家·陈丞相世家

〔司马迁〕 〔汉〕

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

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独与兄伯居。

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

平为人长大美色。

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

”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

有叔如此,不如无有。

”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

及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

久之,户牖富人有张负,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

平欲得之。

邑中有丧,平贫,侍丧,以先往后罢为助。

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平亦以故后去。

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

张负归,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女孙予陈平。

”张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柰何予女乎?

”负曰:“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

”卒与女。

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

负诫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

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

”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游道日广。

里中社,平为宰,分肉食甚均。

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

”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 陈涉起而王陈,使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与秦军相攻于临济。

陈平固已前谢其兄伯,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于临济。

魏王以为太仆。

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

久之,项羽略地至河上,陈平往归之,从入破秦,赐平爵卿。

项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

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将魏王咎客在楚者以往,击降殷王而还。

项王使项悍拜平为都尉,赐金二十镒。

居无何,汉王攻下殷。

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将吏。

陈平惧诛,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杖剑亡。

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要中当有金玉宝器,目之,欲杀平。

平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

船人知其无有,乃止。

平遂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

是时万石君奋为汉王中涓,受平谒,入见平。

平等七人俱进,赐食。

王曰:“罢,就舍矣。

”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

”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

”曰:“为都尉。

”是日乃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

诸将尽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长者!

”汉王闻之,愈益幸平。

遂与东伐项王。

至彭城,为楚所败。

引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属于韩王信,军广武。

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

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

事魏不容,亡归楚。

归楚不中,又亡归汉。

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

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

平,反覆乱臣也,原王察之。

”汉王疑之,召让魏无知。

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

陛下所问者,行也。

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处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

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

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

”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

”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

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

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

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

诚臣计画有可采者,大王用之。

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

”汉王乃谢,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

诸将乃不敢复言。

其后,楚急攻,绝汉甬道,围汉王于荥阳城。

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

项王不听。

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

”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

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

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

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

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

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

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

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

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

”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

项羽果意不信钟离眜等。

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

汉王为太牢具,举进。

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

”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

楚使归,具以报项王。

项王果大疑亚父。

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

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

原请骸骨归!

”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因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去。

遂入关,收散兵复东。

其明年,淮阴侯破齐,自立为齐王,使使言之汉王。

汉王大怒而骂,陈平蹑汉王。

汉王亦悟,乃厚遇齐使,使张子房卒立信为齐王。

封平以户牖乡。

用其奇计策,卒灭楚。

常以护军中尉从定燕王臧荼。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

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

”高帝默然。

问陈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

”上具告之。

陈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有知之者乎?

”曰:“未有。

”曰:“信知之乎?

”曰:“不知。

”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

”上曰:“不能过。

”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

”上曰:“莫及也。

”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而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

”上曰:“为之柰何?

”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

南方有云梦,陛下弟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

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

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

”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

上因随以行。

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

高帝豫具武士,见信至,即执缚之,载后车。

信呼曰:“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高帝顾谓信曰:“若毋声!

而反,明矣!

”武士反接之。

遂会诸侯于陈,尽定楚地。

还至雒阳,赦信以为淮阴侯,而与功臣剖符定封。

于是与平剖符,世世勿绝,为户牖侯。

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

”上曰:“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非功而何?

”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

”上曰。

“若子可谓不背本矣。

”乃复赏魏无知。

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攻反者韩王信于代。

卒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

高帝用陈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

高帝既出,其计秘,世莫得闻。

高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见其屋室甚大,曰:“壮哉县!

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

”顾问御史曰:“曲逆户口几何?

”对曰:“始秦时三万馀户,间者兵数起,多亡匿,今见五千户。

”于是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尽食之,除前所食户牖。

其后常以护军中尉从攻陈豨及黥布。

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

奇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

高帝从破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

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

既行,人有短恶哙者。

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

”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

”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媭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

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

”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

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

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媭谗怒,乃驰传先去。

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

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

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

”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

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

”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

樊哙至,则赦复爵邑。

孝惠帝六年,相国曹参卒,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

陵少文,任气,好直言。

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

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

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

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谨事汉王。

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

妾以死送使者。

”遂伏剑而死。

项王怒,烹陵母。

陵卒从汉王定天下。

以善雍齿,雍齿,高帝之仇,而陵本无意从高帝,以故晚封,为安国侯。

安国侯既为右丞相,二岁,孝惠帝崩。

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曰:“不可。

”问陈平,陈平曰:“可。

”吕太后怒,乃详迁陵为帝太傅,实不用陵。

陵怒,谢疾免,杜门竟不朝请,七年而卒。

陵之免丞相,吕太后乃徙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

左丞相不治,常给事于中。

食其亦沛人。

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

其后从破项籍为侯,幸于吕太后。

及为相,居中,百官皆因决事。

吕媭常以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

”陈平闻,日益甚。

吕太后闻之,私独喜。

面质吕媭于陈平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

无畏吕媭之谗也。

” 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

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

审食其免相。

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

陈平欲让勃尊位,乃谢病。

孝文帝初立,怪平病,问之。

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

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

原以右丞相让勃。

”于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

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

赐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户。

居顷之,孝文皇帝既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

”勃谢曰:“不知。

”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

”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

于是上亦问左丞相平。

平曰:“有主者。

”上曰:“主者谓谁?

”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

问钱谷,责治粟内史。

”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

”平谢曰:“主臣!

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孝文帝乃称善。

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

”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

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

”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

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

子共侯买代侯。

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

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

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弃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

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

”然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原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

太史公曰: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

方其割肉俎上之时,其意固已远矣。

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帝。

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

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

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