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十世家·三王世家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

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

唯陛下幸察。

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

制曰:“下御史。

”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

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

唯原陛下幸察。

’制曰‘下御史’。

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于,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

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

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

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昧死请所立国名。

” 制曰:“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

礼‘支子不祭’。

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

且天非为君生民也。

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连城,即股肱何劝?

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

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

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

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

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

封建使守籓国,帝王所以扶德施化。

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

续萧文终之后于酂,襃厉群臣平津侯等。

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

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于万世。

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

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

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

‘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

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 四月戊寅,奏未央宫。

“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

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

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

“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

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臣青翟、臣汤、博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

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于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

康叔后扞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

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

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

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

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

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

内襃有德,外讨彊暴。

极临北海,西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

舆械之费,不赋于民。

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减戍卒之半。

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

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

故珍兽至,嘉谷兴,天应甚彰。

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

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

陛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

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

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

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失序。

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

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

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

”制曰:“可。

” 四月丙申,奏未央宫。

“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常臣充言卜入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

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

礼仪别奏。

臣昧死请。

” 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 四月丁酉,奏未央宫。

六年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

如律令。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

曰:于戏,小子闳,受兹青社!

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籓辅。

于戏念哉!

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

人之好德,克明显光。

义之不图,俾君子怠。

悉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

厥有炋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

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 右齐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

曰:于戏,小子旦,受兹玄社!

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籓辅。

于戏!

荤粥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

于戏!

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

荤粥徙域,北州以绥。

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

非教士不得从徵。

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 右燕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胥为广陵王。

曰:于戏,小子胥,受兹赤社!

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为汉籓辅。

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

杨州保疆,三代要服,不及以政。

’于戏!

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

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

’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 右广陵王策。

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

故王者壃土建国,封立子弟,所以襃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于天下也。

是以形势彊而王室安。

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

非有异也,故弗论箸也。

燕齐之事,无足采者。

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文学为侍郎,好览观太史公之列传。

传中称三王世家文辞可观,求其世家终不能得。

窃从长老好故事者取其封策书,编列其事而传之,令后世得观贤主之指意。

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于齐,一子于广陵,一子于燕。

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

谓王:“世为汉籓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

王其戒之。

”夫贤主所作,固非浅闻者所能知,非博闻彊记君子者所不能究竟其意。

至其次序分绝,文字之上下,简之参差长短,皆有意,人莫之能知。

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

令览者自通其意而解说之。

王夫人者,赵人也,与卫夫人并幸武帝,而生子闳。

闳且立为王时,其母病,武帝自临问之。

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

”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等可言者。

”帝曰:“虽然,意所欲,欲于何所王之?

”王夫人曰:“原置之雒阳。

”武帝曰:“雒阳有武库敖仓,天下旻?

戹,汉国之大都也。

先帝以来,无子王于雒阳者。

去雒阳,馀尽可。

”王夫人不应。

武帝曰:“关东之国无大于齐者。

齐东负海而城郭大,古时独临菑中十万户,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

”王夫人以手击头,谢曰:“幸甚。

”王夫人死而帝痛之,使使者拜之曰:“皇帝谨使使太中大夫明奉璧一,赐夫人为齐王太后。

”子闳王齐,年少,无有子,立,不幸早死,国绝,为郡。

天下称齐不宜王云。

所谓“受此土”者,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于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

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

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

”故将封于东方者取青土,封于南方者取赤土,封于西方者取白土,封于北方者取黑土,封于上方者取黄土。

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为社。

此始受封于天子者也。

此之为主土。

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

“朕承祖考”,祖者先也,考者父也。

“维稽古”,维者度也,念也,稽者当也,当顺古之道也。

齐地多变诈,不习于礼义,故戒之曰“恭朕之诏,唯命不可为常。

人之好德,能明显光。

不图于义,使君子怠慢。

悉若心,信执其中,天禄长终。

有过不善,乃凶于而国,而害于若身”。

齐王之国,左右维持以礼义,不幸中年早夭。

然全身无过,如其策意。

传曰“青采出于蓝,而质青于蓝”者,教使然也。

远哉贤主,昭然独见:诫齐王以慎内。

诫燕王以无作怨,无俷德。

诫广陵王以慎外,无作威与福。

夫广陵在吴越之地,其民精而轻,故诫之曰“江湖之间,其人轻心。

杨州葆疆,三代之时,迫要使从中国俗服,不大及以政教,以意御之而已。

无侗好佚,无迩宵人,维法是则。

无长好佚乐驰骋弋猎淫康,而近小人。

常念法度,则无羞辱矣”。

三江、五湖有鱼盐之利,铜山之富,天下所仰。

故诫之曰“臣不作福”者,勿使行财币,厚赏赐,以立声誉,为四方所归也。

又曰“臣不作威”者,勿使因轻以倍义也。

会孝武帝崩,孝昭帝初立,先朝广陵王胥,厚赏赐金钱财币,直三千馀万,益地百里,邑万户。

会昭帝崩,宣帝初立,缘恩行义,以本始元年中,裂汉地,尽以封广陵王胥四子:一子为朝阳侯。

一子为平曲侯。

一子为南利侯。

最爱少子弘,立以为高密王。

其后胥果作威福,通楚王使者。

楚王宣言曰:“我先元王,高帝少弟也,封三十二城。

今地邑益少,我欲与广陵王共发兵云。

广陵王为上,我复王楚三十二城,如元王时。

”事发觉,公卿有司请行罚诛。

天子以骨肉之故,不忍致法于胥,下诏书无治广陵王,独诛首恶楚王。

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

其后胥复祝诅谋反,自杀,国除。

燕土墝埆,北迫匈奴,其人民勇而少虑,故诫之曰“荤粥氏无有孝行而禽兽心,以窃盗侵犯边民。

朕诏将军往征其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旗奔师。

荤粥徙域远处,北州以安矣”。

“悉若心,无作怨”者,勿使从俗以怨望也。

“无俷德”者,勿使背德也。

“无废备”者,无乏武备,常备匈奴也。

“非教士不得从徵”者,言非习礼义不得在于侧也。

会武帝年老长,而太子不幸薨,未有所立,而旦使来上书,请身入宿卫于长安。

孝武见其书,击地,怒曰:“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有争心,不让之端见矣。

”于是使使即斩其使者于阙下。

会武帝崩,昭帝初立,旦果作怨而望大臣。

自以长子当立,与齐王子刘泽等谋为叛逆,出言曰:“我安得弟在者!

今立者乃大将军子也。

”欲发兵。

事发觉,当诛。

昭帝缘恩宽忍,抑案不扬。

公卿使大臣请,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御史二人,偕往使燕,风喻之。

到燕,各异日,更见责王。

宗正者,主宗室诸刘属籍,先见王,为列陈道昭帝实武帝子状。

侍御史乃复见王,责之以正法,问:“王欲发兵罪名明白,当坐之。

汉家有正法,王犯纤介小罪过,即行法直断耳,安能宽王。

”惊动以文法。

王意益下,心恐。

公户满意习于经术,最后见王,称引古今通义,国家大礼,文章尔雅。

谓王曰:“古者天子必内有异姓大夫,所以正骨肉也。

外有同姓大夫,所以正异族也。

周公辅成王,诛其两弟,故治。

武帝在时,尚能宽王。

今昭帝始立,年幼,富于春秋,未临政,委任大臣。

古者诛罚不阿亲戚,故天下治。

方今大臣辅政,奉法直行,无敢所阿,恐不能宽王。

王可自谨,无自令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于是燕王旦乃恐惧服罪,叩头谢过。

大臣欲和合骨肉,难伤之以法。

其后旦复与左将军上官桀等谋反,宣言曰“我次太子,太子不在,我当立,大臣共抑我”云云。

大将军光辅政,与公卿大臣议曰:“燕王旦不改过悔正,行恶不变。

”于是修法直断,行罚诛。

旦自杀,国除,如其策指。

有司请诛旦妻子。

孝昭以骨肉之亲,不忍致法,宽赦旦妻子,免为庶人。

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

宣帝初立,推恩宣德,以本始元年中尽复封燕王旦两子:一子为安定侯。

立燕故太子建为广阳王,以奉燕王祭祀。

三王封系,旧史烂然。

褚氏后补,册书存焉。

去病建议,青翟上言。

天子冲挹,志在急贤。

太常具礼,请立齐燕,闳国负海,旦社惟玄。

宵人不迩,荤粥远边。

明哉监戒,式防厥愆。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大司马臣霍去病冒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承蒙陛下错爱,使我霍去病能在军中供职。本应专心思考边防事务,即使战死荒野也无法报答陛下,居然敢考虑他事来打扰陛下。我这样做,实在是因为看到陛下为天下事忧劳,因哀怜百姓忘了自己,减少了食膳音乐,裁减了郎员。皇子们赖天保佑,长大成人,已能行趋拜之礼,但至今未封号位设师傅官,陛下谦恭礼让,不怜悯骨肉之情,群臣私下都希望早日予以封号,但不敢越职进奏。我不胜犬马之心,冒死建言,希望陛下命有司,趁盛夏吉日早定皇子之位。希望陛下鉴察。霍去病冒死再拜进奏皇帝陛下。”三月乙亥日,御史臣霍光兼尚书令上奏未央宫。皇帝下诏道:“下交御史办理。” 公元前117年(元狩六年)三月戊申朔日,乙亥,御史臣霍光兼尚书令、左右丞非,下批给御史的文书到达,说:“丞相臣庄青翟、御史大夫臣张汤、太常臣赵充、太行令臣李息、太子少傅并兼宗正职务臣任安冒死上奏:大司马霍去病上疏说:‘承蒙陛下错爱,使我霍去病能在军中供职。本应专心思考边防事务,即使战死在荒野也无法报答陛下,居然敢考虑他事来打扰陛下。我这样做,实在是因为看到陛下为天下事忧劳,因哀怜百姓竟忘了自己,减少了食膳音乐,裁减了郎员。皇子们赖天保佑,长大成人,已能行趋拜之礼,但至今未封号位设师傅官。陛下谦恭礼让,不怜悯骨肉之情,群臣私下都希望早日予以封号,但不敢越职进奏。我不胜犬马之心,冒死建言,希望陛下命有司,趁盛夏吉日早定皇子之位。希望陛下鉴察。’皇帝下诏道:‘交下御史办理。’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公孙贺等商议:古来分地立国,同时建立诸侯国以尊奉天子,这是尊崇宗庙,重视社稷的原因。现在臣霍去病上疏,不忘其职责,用以宣扬皇恩,称道天子谦让自贬,为天下事烦劳,思虑皇子未封号位。臣庄青翟、臣张汤等应奉义遵职,却愚昧痴呆而不及事。如今正是盛夏吉时,臣庄青翟、臣张汤等冒死请立皇子臣刘闳、臣刘旦、臣刘胥为诸侯王。冒死请求确定所封给他们的国名。” 皇帝下诏示道:“听说周朝分封八百诸侯,所有姬姓并列,有子爵、男爵、附庸。《礼记》说:‘支子不得奉祭宗庙。’你们说并建诸侯国用来重社稷,我没听说过。再说上天并不是为君王而降生百姓。我德行浅薄,海内上下未能协和,却勉强使未习教义的皇子做诸侯王,那么大臣对他能起什么劝勉作用?应重新讨论,以列侯封赐他们。” 三月丙子日又奏未央宫:“丞相臣庄青翟,御史大夫臣张汤冒死进谏: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公孙贺、谏议大夫博士臣任安等商议说:我们听说周朝分封八百诸侯,姬姓并列,来奉侍天子。康叔凭借其祖父和父亲而显贵。伯禽凭借周公受封,他们都是建国的诸侯,以傅相为辅佐。百官遵奉法令,各守其职。国家的统系便完备无缺了。我们私下认为并建诸侯之国之所以能重社稷的原因,是因为天下诸侯各按它的职责向天子朝贡奉祭。支子不得奉祭宗祖,这是礼制所规定的。封建诸侯,使他们守住藩国,帝王就能借此扶德施化。陛下奉承天意统辖天下,光大先圣的遗业,尊贤礼士,圣功显赫,扶持兴起即将灭绝之国。使萧何的后代继续受封在酂邑,褒扬公孙弘等群臣。昭示六亲的尊卑之序,表明上天施予之属,使诸侯王封君能够推私恩分给子弟户邑,赐号尊建一百多个诸侯王。然而却以皇子为列侯,这就尊卑相逾越,列位失序,不能将基业传给子孙万代。臣等请求立臣刘闳、臣刘旦、臣刘胥为诸侯王。”三月丙子日,进奏未央宫。 皇帝下诏批示道:“康叔有十个兄弟而独被尊贵的原因,是褒扬有德之人。周公被特许在郊外祭祀天神,所以鲁国有白色公畜、赤色牛的祭牲。其他公侯用毛色不纯的祭牲,这是贤者和不肖者的差别。‘崇高的道德令人仰慕,正大光明的行为令人向往’,我对他们很敬仰。以此来压抑未成德的皇子,封他们为列侯就可以了。” 四月戊寅日,进奏未央宫:“丞相臣庄青翟、御史大夫臣张汤冒死谏言:臣庄青翟等与诸位列侯、二千石级官吏、谏大夫、博士臣庆等商议:冒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皇帝命道:‘康叔有十个兄弟而独被尊贵的原因,是褒扬有德之人。周公被特许在郊外祭祀天神,所以鲁国有白色公畜、赤色牛的祭牲。其他公侯用毛色不纯的祭牲,这是贤者和不肖者的差别。崇高的道德令人仰慕,正大光明的行为令人向往,我对他们很敬仰。以此来压抑未成德的皇子,封他们为列侯就可以了。’臣庄青翟、臣张汤、博士臣将行等听说康叔兄弟有十人,武王继位,周公辅佐成王,其他八人都因为祖父和父亲的尊贵建为大国。康叔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在鲁封国,那是因为封爵位时,还没成年。后来康叔扞止禄父之难。伯禽消灭淮夷之乱。从前五帝各有不同的体制,周朝有五等爵位,春秋只有三等爵位,都是根据时代不同而安排尊卑之序。高皇帝拨乱反正,昭示至德,安定海内,分封诸侯,爵位分为二等。皇子有的尚在繦緥之中也立为诸侯王,以承继天子,作为万世的法则,不可改变。皇帝躬行仁义,亲播圣德,文治武功互相配合。彰扬慈爱孝亲的德行,广拓进贤唯能的道路。对内褒扬有德行之人,对外讨伐强暴之贼。北临翰海,西至月氏(zhī,支),匈奴、西域,举国贡奉效法。车舆兵械的费用,不向百姓赋?。尽朝中府库所藏奖赏将士,开启宫禁的仓库赈济贫民,戍卒减少一半。百蛮夷狄的君长,无不闻风向慕,承受汉朝的教化屈首称赞。远方异域,不辞辗转翻译前来朝拜,圣上恩泽遍及边远地方。所以四方珍禽异兽不断送来,嘉禾米谷丰收,天道感应甚为彰著。如今诸侯支子都封为诸侯王,而皇子却赐封列侯,臣青翟、臣张汤等私下反复商议,都认为尊卑失序,使天下百姓失望,这是不可以的。臣请求立臣刘闳、臣刘旦、臣刘胥为诸侯王。“四月癸未日,进奏未央宫,奏章留在宫中没有批示下达。 “丞相臣庄青翟、太仆臣公孙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赵充、太子少傅臣任安行宗正事冒死进言:臣庄青翟等以前进奏大司马臣霍去病上疏说,皇子未有封号王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张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议大夫、博士臣庆等昌死请立皇子臣刘闳为诸侯王。陛下谦让自己的文治武功、责己甚恳切,谈到皇子未习教义。群臣的建议,儒者都称扬其说,有时却拂逆其心。陛下坚决推辞,不予同意,只许封皇子为列侯。臣庄青翟等私下与列侯臣萧寿成等二十七人商议,都认为尊卑失序。高皇帝创建天下,为汉太祖,封子孙为王,扩大支辅势力。不改先帝的法则,用以显彰先帝至尊。臣请求陛下令史官选择吉日,开列礼仪奉上,令御史呈上地图,其他都照以前旧例。”皇上下诏批示道:“可以。” 四月丙申日,进奏未央宫:“太仆臣公孙贺代理御史大夫官职冒死进言:太常臣赵充说通过占卜得知四月二十八日乙时,可以立诸侯王。臣冒死进呈地图,请给所立封国命名。关于仪式另行上奏。臣冒死请求。” 皇上下诏批示道:“立皇子刘闳为齐王,刘旦为燕王,刘胥为广陵王。” 四月丁酉日,进奏未央宫。元狩六年(前117)四月初一(戊寅),到癸卯日,御史大夫张汤下达丞相,丞相下达中二千石级官员,二千石级官员下达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达有关办事人员。按照命令行事。 “元狩六年(前117)四月乙巳日,皇帝使御史大夫张汤告庙立皇子刘闳为齐王。圣旨道:呜呼,儿子刘闳,接受这包青色社土!我继承祖先之帝业,根据先王之制,封你国家,封在东方,世代为汉藩篱辅臣。呜呼,你要念此勿忘!要敬受我的诏令,要想到天命不是固定不变的。人能爱好善德,才能昭显光明。若不图德义,就会使辅臣懈怠。竭尽你的心力,真心实意地执持中正之道,就能永保天禄。如有邪曲不善,就会伤害你的国家,伤害你自身。呜呼,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齐王你一定要戒慎。” 以上是齐王的策文。 “公元前117年(元狩六年)四月乙巳日,皇帝使御大夫张汤告庙立皇子刘旦为燕王。圣旨道:呜呼,儿子刘旦,接受这包黑色社土!我继承祖先之帝业,根据先王之制,封你国家,封在北方,世代为藩篱辅臣。呜呼!荤(xūn,勋)粥(yù,育)氏有虐待老人的禽兽之心,到处侵略掠夺,加以奸杀边民。呜呼!我命大将率军往征其罪,他们的万夫头领,千夫头领,共有三十二帅都来归降,偃旗息鼓而逃。荤粥迁于漠北,北方因此安定。竭尽你的心力,不要与人结怨,不要做败德之事,不要废弃武备。士民未经教习,不得从军出征。呜呼!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燕王你一定要戒慎。” 以上是燕王的策文。 “公元前117年(元狩六年)四月乙巳日,皇帝使御史大夫张汤告庙立皇子刘胥为广陵王。圣旨道:呜呼,儿子刘胥,接受这包红色社土!我继承祖先之帝业,根据先王之制,封你国家,封在南方,世代为汉藩篱辅臣。古人有言:‘大江以南,五湖之间,这一带的人轻浮。杨州是保卫中原的边疆,三代时为王畿外围之地,但政教不能到达。’呜呼!竭尽你的心力,要小心戒慎,百姓才会柔顺。不要童蒙无知,不要好轶乐弛骋游猎,不要接近小人,一切要按法则行事。《尚书》上说:‘臣子不对百姓作威作福,就不会有后辱。’呜呼,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广陵王你一定要戒慎。” 以上是广陵王的策文。 太史公说:古人有句话说:“爱他就希望他富有,亲他就希望他尊贵。”所以君王裂土建国,分封子弟,用来褒扬亲属,分序骨肉,尊崇祖先,显贵同族,使同姓之人散布于天下。因此国势必然强大,王室必然安定。从古到今,由来已久了。历代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不必论述。燕王齐王受封之事,不值得采写。然而封立三王,天子谦恭礼让,群臣坚守道义,文辞灿然照人,很值得观赏,因此将此附在世家里。 褚少孙先生说:我很幸运能凭借文学成为侍郎,喜欢阅览太史公的列传。传中称道《三王世家》文辞可观,但寻找三王世家始终没有得到。私下在喜欢旧事的长者那里取得他们所保存的封策书,把其中的有关事迹编写出来以便传下去,使后世之人能知道贤主的旨意。 听说孝武帝的时候,同一天拜封三子为王:封一个皇子在齐,一个皇子在广陵,一个皇子在燕。各自按皇子才力智能,及土地的贫瘠和肥沃,人民的轻浮和庄重,为之作策文来告诫他们:“世代为汉的藩属辅臣,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诸王一定要戒慎。”一个贤明的国君的所做所为,本来就不是孤陋寡闻之人所能理解的,如果不是博闻强记,君子是不能透彻理解他的深意的。至于诏书的次序分段,语言的上下行文,策文的参差长短,都有深意,别人是不能理解的。谨论定编次这些本稿诏书,编列于下,使读者能自己通解它的宗旨。 王夫人是赵国人,与卫夫人同受武帝的宠幸,而生了刘闳。刘闳将立为王时,他的母亲生病,武帝亲自前去探问。问道:“儿子应当封王,你想把他封在哪里?”王夫人说:“有陛下在,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武帝说:“虽然如此,就你的愿望来说,想封他到什么地方为王?”王夫人说:“希望封在雒阳。”武帝说:“雒阳有武库敖仓,是天下要冲之地,是汉朝的大都城。从先帝以来,没有一个皇子封在雒阳为王的。除了雒阳,其他地方都可以。”王夫人没有作声。武帝说:“关东的国家,没有比齐国更大的。齐国东边靠海,而且城郭大,古时只临菑(zī,资)城就有十万户,天下肥沃的土地没有比齐国更多的了。”王夫人以手击头,感谢道:“太好了。”王夫人病故武帝很哀痛,派使者去祭拜道:“皇帝谨派使者太中大夫明捧着璧玉一块,赐封夫人为齐王太后。”皇子刘闳为齐王,年纪小,没有儿子,立王以后,不幸早死,封国废绝,变为郡。世人说齐地不宜封王。 所谓“受此土”的意思,即诸侯王开始受封时,一定受土于天子祭祀土神的地方,回到封国再建立自己的国社,每年祭祀它。《春秋大传》记载:“天子之国有泰社,东方为青色,南方为赤色,西方为白色,北方为黑色,中央为黄色。”所以将分封于东方的取青土,分封于南方的的取赤土,分封于西方的取白土。分封于北方的取黑土,分封于中央京畿的取黄土。各取自己的色土,用白茅草包裹起来,封好以后以之为社。这就是最初受封于天子的情形。这叫做主土。对于主土,要建立社坛祭祀它。“朕承祖考”的意思,“祖”是祖先,“考”是先父。“维稽古”的意思,“维”是忖度,是考虑,“稽”是应当,即应当顺从古人之道的意思。 齐地的人多变奸诈,不通礼义,所以天子告诫齐王说:“敬受朕的诏令,要想到天命是固定不变的。人能爱好善德,才能昭显光明。若不图道义,则使辅臣懈怠。竭尽你的心力,真心实意地执持中正之道,就能永保天禄。如有邪曲不善,就会伤害你的国家,伤害你自身。”齐王到了封国,左右大臣能以礼义维系护持,不幸齐王中年夭折。然而他一生无过失,遵照了给他的策文之意。 古书上说“靛青从蓝草中提取,而颜色比蓝草更青”,指的是教化使之如此。富有远见的贤主,有独到的真知灼见:警诫齐王对内要谨慎;警诫燕王不要与人结怨,不要做败德之事;警诫广陵王对外要谨慎,不要作威作福。 广陵在吴越之地,这个地方的人精明而轻浮,所以天子告诫广陵王说:“江湖之间,这一带的人轻浮。杨州是保卫中原的边疆,三代之时迫使他们随从中原风俗服饰,但政教不大达到,只能用心意来驾御罢了。不要童蒙无知,不要贪图安逸,不要接近小人,一切要按照法则行事。不要好逸乐驰骋游猎过度安乐,而接近小人。经常想到法度,就不会有羞辱之事了。”三江、五湖一带有鱼盐的收益,铜山的财富,是天下人所羡慕的。所以天子告诫说“臣不作福”,其用意是说不要滥用财货钱币,赏赐过分,以此来树立声誊,使四方之人前来归附。又说“臣不作威”的用意,是不让他利用当地人的轻浮而背弃礼义。 适逢孝武帝去世,孝昭帝继位,对前朝广陵王刘胥,多多赐赏金钱财物,价值三千多万,增加封地百里,食邑万户。 又适逢昭帝去世,宣帝初即位,因骨肉恩情,施行道义,在本始元年(前73)中,割裂汉地,全用来分封广陵王刘胥的四个儿子:一个封为朝阳侯;一个封为平曲侯;一个封为南利侯;最受宠爱的小儿子刘弘,立为高密王。 此后刘胥果然作威作福,派使者勾结楚王。楚王扬言说:“我的祖先元王,是高祖的小弟弟,封有三十二城。现在封地城邑越来越少,我要与广陵王共同起兵。拥立广陵王为皇上,我要恢复当年元王封给我楚王的三十二城,象元王时一样。”这件事被发觉,公卿官史请求执行诛罚。天子因骨肉之故,不忍心对刘胥执法,下诏书不处治广陵王,只诛杀了恶首楚王。古书上说:“蓬草生长在麻中,不必扶持自然挺直;白沙处在污泥中,与污泥同黑”,指的是水土教化使它如此的。此后刘胥又祈神降殃祸谋划反叛,结果事发自发,封国被废除。 燕国的土地贫瘠,北近匈奴,这一带的人勇敢但缺少谋略,所以天子告诫燕王说“荤粥氏没有孝行而有禽兽之心,以盗窃侵犯边民为事。朕命将军往征其罪,统帅万人的将官,统帅千人的将官,三十二个君长都来归降,偃旗息鼓而逃。荤粥氏远涉他处,北方因此安定。”“悉若心,无作怨”的用意,是不让他随从当地习俗而产生怨恨。“无俷德”的用意,是不让燕王背弃恩德。“无废备”的用意,是不要削减军备,而要经常防备匈奴。“非教士不得从征”的用意,是说凡不习礼义之士,不得召之身边使用。 正逢武帝年老,而太子不幸早亡,还没有再立太子,刘旦派使者前来上书,请求到长安来担任皇上的宿卫。武帝看到他的信,扔到地上,发怒说:“生子应当把他放到齐鲁礼义之地,竟将他放在燕赵之地,果然有争夺之心,不谦让的端倪表现出来了。”于是派人在宫阙之下斩了刘旦的使者。 适逢武帝驾崩,昭帝新登位,刘旦果然生怨而责恨议事大臣。刘旦自以为当立长子,与齐王之子刘泽等人图谋叛乱,扬言说:“我哪里能让弟弟在!如今登位的是大将军的儿子。”想要发兵。事情被发觉,应该处死。昭帝本于骨肉恩情予以宽容,就把这件案子压下来不让张扬。公卿派大臣请求处理,朝廷派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两个御史,一齐到燕国去,讽劝晓谕燕王。到了燕国,各在不同的时间,轮流去会见并责问燕王。宗正是执掌刘氏皇族户籍的,首先会见燕王,给他列举昭帝确实是武帝儿子的事实。之后,侍御史再去见燕王,用国法责备他,问道:“燕王你欲要起兵造反,罪状甚明,应当办罪。汉朝有大法,诸王只要犯下一点儿小罪过,就得依法判处,怎能宽恕大王你。”用法律条文使他恐惧震动。燕王情绪逐渐低落,心里恐惧。公户满意熟悉儒经义理,最后会见燕王,引述古今道义,国家大礼,言辞华美,喻理庄正。对燕王说:“古来天子,在朝内必有异姓大夫,这是用来匡正王族子弟的;在朝外有同姓大夫,用来匡正姓诸侯。周公辅佐成王,诛杀了他两个弟弟,所以天下太平。武帝在时,还能宽容大王。现今昭帝刚继位,年幼,春秋正富,尚未亲自执政,一切大权委任大臣。古来诛杀惩罚不褊袒内亲外戚,所以天下太平。现在大臣辅佐政事,奉行法律率直办事,不敢有所褊袒,恐怕不能宽恕你燕王。大王可要自己谨慎,不要使自己身死国灭,被天下人耻笑。”这时燕王刘旦才恐惧认罪,叩头认错。大臣们想使他们骨肉和好,不忍用法律制裁他。 后来刘旦又与左将军上官桀等谋反,扬言说“我是次太子,太子不在了,我应当继位,大臣们压抑我”等等。大将军霍光辅政,与公卿大臣们商议道:“燕王刘旦不改过归正,仍旧为恶不改。”于是按法直断,将行诛杀惩罚。刘旦自杀,封国被废,正如给他的策文所指出的。有关官员请求处死刘旦的妻子和儿女。昭帝因为他们是骨肉之亲,不忍执法,宽赦了刘旦的妻子儿女,削为平民。古籍说“兰根和白芷,把它浸泡在臭水里,君子人就不再接近它,平民也不再佩带它”,这是浸泡使它如此的。 宣帝新登位,广推恩泽,弘扬德化,在本始元年(前73年)中又都赐封燕王刘旦的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封为安定侯;把燕王原来的太子刘建封为广阳王,让他承奉燕王的祭祀。


简介

《三王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卷六十·三王世家第三十》。该文写汉武帝刘彻的三个儿子,刘闳、刘旦和刘胥,在同一天(元狩六年四月乙巳)被分别策立为齐怀王、燕刺王和广陵王这一事件。在写法上,司马迁不惮其烦地全篇引用了君臣之间为此事六次往复的奏章制诏,而属于交代事情经过关节的叙述,仅约一百数十字。司马迁自称“纳史记石室金遗之书”(《史记·自序》),他写《史记》时,确实运用了许多中秘文献,《三王世家》是个典型。这是《三王世家》首先引人注意之处。



史记·七十列传·伯夷列传

〔司马迁〕 〔汉〕

夫学者载籍极博。

尤考信于六艺。

《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

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

而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

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

”此何以称焉?

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

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

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其传曰: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

父欲立叔齐。

及父卒,叔齐让伯夷。

伯夷曰:“父命也。

”遂逃去。

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

国人立其中子。

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

”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

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左右欲兵之。

太公曰:“此义人也。

”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

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遂饿死于首阳山。

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

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

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

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

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

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

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亦各从其志也。

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

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

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

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哉!

史记·七十列传·老子韩非列传

〔司马迁〕 〔汉〕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

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

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

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

鱼,吾知其能游。

兽,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

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

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

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

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

”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

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

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

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昂太傅,因家于齐焉。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

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

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

其学无所不闚,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

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

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

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

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

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

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

卿相,尊位也。

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

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

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

子亟去,无污我。

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

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

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

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

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

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

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

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

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

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

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

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

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

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

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

说难曰: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

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

又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

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

所说出于厚利者也。

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

所说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

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

此之不可不知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

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

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

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则身危。

彼显有所出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

强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

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

与之论细人,则以为粥权。

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

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

径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

泛滥博文,则多而久之。

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

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

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

彼自知其计,则毋以其失穷之。

自勇其断,则毋以其敌怒之。

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

规异事与同计,誉异人与同行者,则以饰之无伤也。

有与同失者,则明饰其无失也。

大忠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排,乃后申其辩知焉。

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

得旷日弥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乃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

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无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污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

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

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

”关其思曰:“胡可伐。

”乃戮关其思,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

”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

郑人袭胡,取之。

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

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矣。

昔者弥子瑕见爱于卫君。

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

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

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

”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

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

”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

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余桃。

”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

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

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人或传其书至秦。

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

”秦因急攻韩。

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

秦王悦之,未信用。

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

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

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

”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

李斯使人遗非药,使自杀。

韩非欲自陈,不得见。

秦王后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申子、韩子皆著书,传于后世,学者多有。

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

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

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

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

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伯阳立教,清净无为。

道尊东鲁,迹窜西垂。

庄蒙栩栩,申害卑卑。

刑名有术,说难极知。

悲彼周防,终亡李斯。

史记·七十列传·司马穰苴列传

〔司马迁〕 〔汉〕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

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

景公患之。

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

”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扞燕晋之师。

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

”于是景公许之,使庄贾往。

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旦日日中会于军门。

”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

贾素骄贵,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不甚急。

亲戚左右送之,留饮。

日中而贾不至。

穰苴则仆表决漏,入,行军勒兵,申明约束。

约束既定,夕时,庄贾乃至。

穰苴曰:“何后期为?

”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

”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

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

”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至者云何?

”对曰:“当斩。

”庄贾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

既往,未及反,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

三军之士皆振栗。

久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

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

”问军正曰:“驰三军法何?

”正曰:“当斩。

”使者大惧。

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杀之。

”乃斩其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徇三军。

遣使者还报,然后行。

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

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士卒平分粮食。

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

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晋师闻之,为罢去。

燕师闻之,度水而解。

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

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后入邑。

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然后反归寝。

既见穰苴,尊为大司马。

田氏日以益尊于齐。

已而大夫鲍氏、高、国之属害之,谮于景公。

景公退穰苴,苴发疾而死。

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国等。

其后及田常杀简公,尽灭高子、国子之族。

至常曾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诸侯朝齐。

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襃矣。

若夫穰苴,区区为小国行师,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

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

史记·七十列传·孙子吴起列传

〔司马迁〕 〔汉〕

孙子武者,齐人也。

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

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

”对曰:“可。

”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

”曰:“可。

”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

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

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

”妇人曰:“知之。

”孙子曰:“前,则视心。

左,视左手。

右,视右手。

后,即视背。

”妇人曰:“诺。

”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

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

”乃欲斩左右队长。

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

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

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

”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

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

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

”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

”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

”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

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

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

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

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

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

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

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

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

于是孙子谓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胜。

”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

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

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

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

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

”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桊,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

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

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獘于魏也。

”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军。

后十三岁,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

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

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

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

”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

”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

马陵道陕,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

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

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

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

”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

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

尝学于曾子,事鲁君。

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

吴起于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

鲁卒以为将。

将而攻齐,大破之。

鲁人或恶吴起曰:“起之为人,猜忍人也。

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

与其母诀,啮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

”遂事曾子。

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

曾子薄之,而与起绝。

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

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

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

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

”鲁君疑之,谢吴起。

吴起于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

文侯问李克曰:“吴起何如人哉?

”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

”于是魏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

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卒母闻而哭之。

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

”母曰:“非然也。

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

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

是以哭之。

” 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起对曰:“在德不在险。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

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

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

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

”武侯曰:“善。

” (即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

魏置相,相田文。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

”田文曰:“可。

”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

”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

属之于我乎?

”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

”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

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

”公叔曰:“奈何?

”其仆曰:“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

君因先与武侯言曰:“夫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又与强秦壤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

”武侯即曰:“奈何?

”君因谓武侯曰:“试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则必受之。

无留心则必辞矣。

以此卜之。

”君因召吴起而与归,即令公主怒而轻君。

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

”于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果辞魏武侯。

武侯疑之而弗信也。

吴起惧得罪,遂去,即之楚。

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

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

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

于是南平百越。

北并陈蔡,却三晋。

西伐秦。

诸侯患楚之强。

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

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

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

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

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

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

”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

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

悲夫!

长笛赋

〔马融〕 〔汉〕

融既博览典雅,精核数术,又性好音,能鼓琴吹笛,而为督邮,无留事,独卧郿平阳邬中。

有雒客舍逆旅,吹笛为气出精列相和。

融去京师,逾年,蹔闻,甚悲而乐之。

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箫琴笙颂,唯笛独无,故聊复备数,作长笛赋。

其辞曰: 惟籦笼之奇生兮,于终南之阴崖。

托九成之孤岑兮,临万仞之石磎。

特箭槁而茎立兮,独聆风于极危。

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

巅根跱之刖兮,感回飙而将颓。

夫其面旁则重巘增石,简积頵砡。

兀狋,倾倚伏。

庨窌巧老,港洞坑谷。

嶰壑浍,窞岩。

运裛窏洝,冈连岭属。

林箫蔓荆,森槮柞朴。

于是山水猥至,渟涔障溃。

顄淡滂流,碓投瀺穴。

争湍苹萦,汩活澎濞。

波澜鳞沦,窊隆诡戾。

瀑喷沫,奔遯砀突。

摇演其山,动杌其根者,岁五六而至焉。

是以间介无蹊,人迹罕到。

猿蜼昼吟,鼯鼠夜叫。

寒熊振颔,特麚昏髟。

山鸡晨群,壄雉晁雊。

求偶鸣子,悲号长啸。

由衍识道,噍噍欢噪。

经涉其左右,哤聒其前后者,无昼夜而息焉。

夫固危殆险巇之所迫也,众哀集悲之所积也。

故其应清风也,纤末奋蕱,铮鐄謍嗃。

若縆瑟促柱,号锺高调。

于是放臣逐子,弃妻离友。

彭胥伯奇,哀姜孝己。

攒乎下风,收精注耳。

雷叹颓息,掐膺擗摽。

泣血泫流,交横而下。

通旦忘寐,不能自御。

于是乃使鲁般宋翟,构云梯,抗浮柱。

蹉纤根,跋(缺字:戍改伐)缕。

膺陗阤,腹陉阻。

逮乎其上,匍匐伐取。

挑截本末,规摹彠矩。

夔襄比律,子壄协吕。

十二毕具,黄锺为主。

挢揉斤械,剸掞度拟。

鏓硐隤坠,程表朱里。

定名曰笛,以观贤士。

陈于东阶,八音俱起。

食举雍彻,劝侑君子。

然后退理乎黄门之高廊。

重丘宋灌,名师郭张。

工人巧士,肄业修声。

于是游闲公子,暇豫王孙,心乐五声之和,耳比八音之调,乃相与集乎其庭。

详观夫曲胤之繁会丛杂,何其富也。

纷葩烂漫,诚可喜也。

波散广衍,实可异也。

牚距劫遌,又足怪也。

啾咋嘈啐,似华羽兮,绞灼激以转切。

震郁怫以凭怒兮,耾砀骇以奋肆。

气喷勃以布覆兮,乍跱跖以狼戾。

雷叩锻之岌峇兮,正浏溧以风冽。

薄凑会而凌节兮,驰趣期而赴踬。

尔乃听声类形,状似流水,又象飞鸿。

泛滥溥漠,浩浩洋洋。

长矕远引,旋复回皇。

充屈郁律,瞋菌碨抰。

酆琅磊落,骈田磅唐。

取予时适,去就有方。

洪杀衰序,希数必当。

微风纤妙,若存若亡。

荩滞抗绝,中息更装。

奄忽灭没,晔然复扬。

或乃聊虑固护,专美擅工。

漂凌丝簧,覆冒鼓锺。

或乃植持縼纆,佁儗宽容。

箫管备举,金石并隆。

无相夺伦,以宣八风。

律吕既和,哀声五降。

曲终阕尽,馀弦更兴。

繁手累发,密栉叠重。

踾踧攒仄,蜂聚蚁同。

众音猥积,以送厥终。

然后少息蹔怠,杂弄间奏。

易听骇耳,有所摇演。

安翔骀荡,从容阐缓。

惆怅怨怼,窳圔填。

聿皇求索,乍近乍远。

临危自放,若颓复反。

蚡縕翻纡,緸冤蜿蟮。

笢笏抑隐,行入诸变。

绞概汨湟,五音代转。

挼拏捘臧,递相乘邅。

反商下徵,每各异善。

故聆曲引者,观法于节奏,察变于句投,以知礼制之不可逾越焉。

听簉弄者,遥思于古昔,虞志于怛惕,以知长戚之不能闲居焉。

故论记其义,协比其象:旁徨纵肆,旷敞罔,老庄之概也。

温直扰毅,孔孟之方也。

激朗清厉,随光之介也。

牢剌拂戾,诸、贲之气也。

节解句断,管商之制也。

条决缤纷,申韩之察也。

繁缛骆驿,范蔡之说也。

剺栎铫,晳龙之惠也。

上拟法于韶箾南龠,中取度于白雪渌水,下采制于延露巴人。

是以尊卑都鄙,贤愚勇惧。

鱼鼈禽兽,闻之者莫不张耳鹿骇。

熊经鸟申,鸱视狼顾。

拊噪踊跃,各得其齐。

人盈所欲,皆反中和,以美风俗。

屈平适乐国,介推还受禄。

澹台载尸归,皋鱼节其哭。

长万辍逆谋,渠弥不复恶。

蒯聩能退敌,不占成节鄂。

王公保其位,隐处安林薄。

宦夫乐其业,士子世其宅。

鱏鱼喁于水裔,仰驷马而舞玄鹤。

于时也,绵驹吞声,伯牙毁弦。

瓠巴聑柱,磬襄弛悬。

留视眙,累称屡赞。

失容坠席,搏拊雷拚。

僬眇睢维,涕洟流漫。

是故可以通灵感物,写神喻意。

致诚效志,率作兴事。

溉盥污濊,澡雪垢滓矣。

昔庖羲作琴,神农造瑟。

女娲制簧,暴辛为埙。

倕之和钟,叔之离磬。

或铄金砻石,华睆切错。

丸挻雕琢,刻镂钻笮。

穷妙极巧,旷以日月。

然后成器,其音如彼。

唯笛因其天姿,不变其材。

伐而吹之,其声如此。

盖亦简易之义,贤人之业也。

若然,六器者,犹以二皇圣哲黈益。

况笛生乎大汉,而学者不识其可以裨助盛美,忽而不赞,悲夫!

有庶士丘仲言其所由出,而不知其弘妙。

其辞曰: 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

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声相似。

剡其上孔通洞之,裁以当簻便易持。

易京君明识音律,故本四孔加以一。

君明所加孔后出,是谓商声五音毕。

史记·三十世家·五宗世家

〔司马迁〕 〔汉〕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为宗亲。

栗姬子曰荣、德、阏于。

程姬子曰馀、非、端。

贾夫人子曰彭祖、胜。

唐姬子曰发。

王夫人儿姁子曰越、寄、乘、舜。

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河间王。

好儒学,被服造次必于儒者。

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二十六年卒,子共王不害立。

四年卒,子刚王基代立。

十二年卒,子顷王授代立。

临江哀王阏于,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临江王。

三年卒,无后,国除为郡。

临江闵王荣,以孝景前四年为皇太子,四岁废,用故太子为临江王。

四年,坐侵庙壖垣为宫,上徵荣。

荣行,祖于江陵北门。

既已上车,轴折车废。

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吾王不反矣!

”荣至,诣中尉府簿。

中尉郅都责讯王,王恐,自杀。

葬蓝田。

燕数万衔土置冢上,百姓怜之。

荣最长,死无后,国除,地入于汉,为南郡。

右三国本王皆栗姬之子也。

鲁共王馀,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淮阳王。

二年,吴楚反破后,以孝景前三年徙为鲁王。

好治宫室苑囿狗马。

季年好音,不喜辞辩。

为人吃。

二十六年卒,子光代为王。

初好音舆马。

晚节啬,惟恐不足于财。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汝南王。

吴楚反时,非年十五,有材力,上书原击吴。

景帝赐非将军印,击吴。

吴已破,二岁,徙为江都王,治吴故国,以军功赐天子旌旗。

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汉为贼,非上书原击匈奴,上不许。

非好气力,治宫观,招四方豪桀,骄奢甚。

立二十六年卒,子建立为王。

七年自杀。

淮南、衡山谋反时,建颇闻其谋。

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佩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

易王死未葬,建有所说易王宠美人淖姬,夜使人迎与奸服舍中。

及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

建恐,因使人多持金钱,事绝其狱。

而又信巫祝,使人祷祠妄言。

建又尽与其姊弟奸。

事既闻,汉公卿请捕治建。

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

王服所犯,遂自杀。

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胶西于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后,端用皇子为胶西王。

端为人贼戾,又阴痿,一近妇人,病之数月。

而有爱幸少年为郎。

为郎者顷之与后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母。

数犯上法,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

有司再请削其国,去太半。

端心愠,遂为无訾省。

府库坏漏尽,腐财物以巨万计,终不得收徙。

令吏毋得收租赋。

端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

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

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

所以设诈究变,彊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

相、二千石从王治,则汉绳以法。

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伤二千石甚众。

立四十七年,卒,竟无男代后,国除,地入于汉,为胶西郡。

右三国本王皆程姬之子也。

赵王彭祖,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

赵王遂反破后,彭祖王广川。

四年,徙为赵王。

十五年,孝景帝崩。

彭祖为人巧佞卑谄,足恭而心刻深。

好法律,持诡辩以中人。

彭祖多内宠姬及子孙。

相、二千石欲奉汉法以治,则害于王家。

是以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皂布衣,自行迎,除二千石舍,多设疑事以作动之,得二千石失言,中忌讳,辄书之。

二千石欲治者,则以此迫劫。

不听,乃上书告,及污以奸利事。

彭祖立五十馀年,相、二千石无能满二岁,辄以罪去,大者死,小者刑,以故二千石莫敢治。

而赵王擅权,使使即县为贾人榷会,入多于国经租税。

以是赵王家多金钱,然所赐姬诸子,亦尽之矣。

彭祖取故江都易王宠姬王建所盗与奸淖姬者为姬,甚爱之。

彭祖不好治宫室、禨祥,好为吏事。

上书原督国中盗贼。

常夜从走卒行徼邯郸中。

诸使过客以彭祖险陂,莫敢留邯郸。

其太子丹与其女及同产姊奸,与其客江充有却。

充告丹,丹以故废。

赵更立太子。

中山靖王胜,以孝景前三年用皇子为中山王。

十四年,孝景帝崩。

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

常与兄赵王相非,曰:“兄为王,专代吏治事。

王者当日听音乐声色。

”赵王亦非之,曰:“中山王徒日淫,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称为籓臣!

” 立四十二年卒,子哀王昌立。

一年卒,子昆侈代为中山王。

右二国本王皆贾夫人之子也。

长沙定王发,发之母唐姬,故程姬侍者。

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辟,不原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

上醉不知,以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

已乃觉非程姬也。

及生子,因命曰发。

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长沙王。

以其母微,无宠,故王卑湿贫国。

立二十七年卒,子康王庸立。

二十八年,卒,子鲋鮈立为长沙王。

广川惠王越,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

十二年卒,子齐立为王。

齐有幸臣桑距。

已而有罪,欲诛距,距亡,王因禽其宗族。

距怨王,乃上书告王齐与同产奸。

自是之后,王齐数上书告言汉公卿及幸臣所忠等。

胶东康王寄,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胶东王。

二十八年卒。

淮南王谋反时,寄微闻其事,私作楼车镞矢战守备,候淮南之起。

及吏治淮南之事,辞出之。

寄于上最亲,意伤之,发病而死,不敢置后,于是上。

寄有长子者名贤,母无宠。

少子名庆,母爱幸,寄常欲立之,为不次,因有过,遂无言。

上怜之,乃以贤为胶东王奉康王嗣,而封庆于故衡山地,为六安王。

胶东王贤立十四年卒,谥为哀王。

子庆为王。

六安王庆,以元狩二年用胶东康王子为六安王。

清河哀王乘,以孝景中三年用皇子为清河王。

十二年卒,无后,国除,地入于汉,为清河郡。

常山宪王舜,以孝景中五年用皇子为常山王。

舜最亲,景帝少子,骄怠多淫,数犯禁,上常宽释之。

立三十二年卒,太子勃代立为王。

初,宪王舜有所不爱姬生长男棁。

棁以母无宠故,亦不得幸于王。

王后修生太子勃。

王内多,所幸姬生子平、子商,王后希得幸。

及宪王病甚,诸幸姬常侍病,故王后亦以妒媢不常侍病,辄归舍。

医进药,太子勃不自尝药,又不宿留侍病。

及王薨,王后、太子乃至。

宪王雅不以长子棁为人数,及薨,又不分与财物。

郎或说太子、王后,令诸子与长子棁共分财物,太子、王后不听。

太子代立,又不收恤棁。

棁怨王后、太子。

汉使者视宪王丧,棁自言宪王病时,王后、太子不侍,及薨,六日出舍,太子勃私奸,饮酒,博戏,击筑,与女子载驰,环城过市,入牢视囚。

天子遣大行骞验王后及问王勃,请逮勃所与奸诸证左,王又匿之。

吏求捕勃大急,使人致击笞掠,擅出汉所疑囚者。

有司请诛宪王后修及王勃。

上以修素无行,使棁陷之罪,勃无良师傅,不忍诛。

有司请废王后修,徙王勃以家属处房陵,上许之。

勃王数月,迁于房陵,国绝。

月馀,天子为最亲,乃诏有司曰:“常山宪王蚤夭,后妾不和,适孽诬争,陷于不义以灭国,朕甚闵焉。

其封宪王子平三万户,为真定王。

封子商三万户,为泗水王。

” 真定王平,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真定王。

泗水思王商,以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泗水王。

十一年卒,子哀王安世立。

十一年卒,无子。

于是上怜泗水王绝,乃立安世弟贺为泗水王。

右四国本王皆王夫人儿姁子也。

其后汉益封其支子为六安王、泗水王二国。

凡儿姁子孙,于今为六王。

太史公曰:高祖时诸侯皆赋,得自除内史以下,汉独为置丞相,黄金印。

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拟于天子。

自吴楚反后,五宗王世,汉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银印。

诸侯独得食租税,夺之权。

其后诸侯贫者或乘牛车也。

景十三子,五宗亲睦。

栗姬既废,临江折轴。

阏于早薨,河间儒服。

馀好宫苑,端事驰逐。

江都有才,中山禔福。

长沙地小,胶东造镞。

仁贤者代,浡乱者族。

儿姁四王,分封为六。

史记·三十世家·梁孝王世家

〔司马迁〕 〔汉〕

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与孝景帝同母。

母,窦太后也。

孝文帝凡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

次子武。

次子参。

次子胜。

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为代王,以参为太原王,以胜为梁王。

二岁,徙代王为淮阳王。

以代尽与太原王,号曰代王。

参立十七年,孝文后二年卒,谥为孝王。

子登嗣立,是为代共王。

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

子义立,是为代王。

十九年,汉广关,以常山为限,而徙代王王清河。

清河王徙以元鼎三年也。

初,武为淮阳王十年,而梁王胜卒,谥为梁怀王。

怀王最少子,爱幸异于他子。

其明年,徙淮阳王武为梁王。

梁王之初王梁,孝文帝之十二年也。

梁王自初王通历已十一年矣。

梁王十四年,入朝。

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其明年,乃之国。

二十一年,入朝。

二十二年,孝文帝崩。

二十四年,入朝。

二十五年,复入朝。

是时上未置太子也。

上与梁王燕饮,尝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

”王辞谢。

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

其春,吴楚齐赵七国反。

吴楚先击梁棘壁,杀数万人,梁孝王城守睢阳,而使韩安国、张羽等为大将军,以距吴楚。

吴楚以梁为限,不敢过而西,与太尉亚夫等相距三月。

吴楚破,而梁所破杀虏略与汉中分。

明年,汉立太子。

其后梁最亲,有功,又为大国,居天下膏腴地。

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馀城,皆多大县。

孝王,窦太后少子也,爱之,赏赐不可胜道。

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馀里。

广睢阳城七十里。

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馀里。

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

东西驰猎,拟于天子。

出言跸,入言警。

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东游说之士。

莫不毕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

公孙诡多奇邪计,初见王,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

二十九年十月,梁孝王入朝。

景帝使使持节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

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亲故。

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射禽兽上林中。

梁之侍中、郎、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无异。

十一月,上废栗太子,窦太后心欲以孝王为后嗣。

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于景帝,窦太后义格,亦遂不复言以梁王为嗣事由此。

以事秘,世莫知。

乃辞归国。

其夏四月,上立胶东王为太子。

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

逐其贼,未得也。

于是天子意梁王,逐贼\,果梁使之。

乃遣使冠盖相望于道,覆按梁,捕公孙诡、羊胜。

公孙诡、羊胜匿王后宫。

使者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进谏王,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

上由此怨望于梁王。

梁王恐,乃使韩安国因长公主谢罪太后,然后得释。

上怒稍解,因上书请朝。

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主园。

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

太后泣曰:“帝杀吾子!

”景帝忧恐。

于是梁王伏斧质于阙下,谢罪,然后太后、景帝大喜,相泣,复如故。

悉召王从官入关。

然景帝益疏王,不同车辇矣。

三十五年冬,复朝。

上疏欲留,上弗许。

归国,意忽忽不乐。

北猎良山,有献牛,足出背上,孝王恶之。

六月中,病热,六日卒,谥曰孝王。

孝王慈孝,每闻太后病,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常欲留长安侍太后。

太后亦爱之。

及闻梁王薨,窦太后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

”景帝哀惧,不知所为。

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

于是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壹。

梁孝王长子买为梁王,是为共王。

子明为济川王。

子彭离为济东王。

子定为山阳王。

子不识为济阴王。

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不可胜数。

及死,藏府馀黄金尚四十馀万斤,他财物称是。

梁共王三年,景帝崩。

共王立七年卒,子襄立,是为平王。

梁平王襄十四年,母曰陈太后。

共王母曰李太后。

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

而平王之后姓任,曰任王后。

任王后甚有宠于平王襄。

初,孝王在时,有罍樽,直千金。

孝王诫后世,善保罍樽,无得以与人。

任王后闻而欲得罍樽。

平王大母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无得以罍樽与人。

他物虽百巨万,犹自恣也。

”任王后绝欲得之。

平王襄直使人开府取罍樽,赐任王后。

李太后大怒,汉使者来,欲自言,平王襄及任王后遮止,闭门,李太后与争门,措指,遂不得见汉使者。

李太后亦私与食官长及郎中尹霸等士通乱,而王与任王后以此使人风止李太后,李太后内有淫行,亦已。

后病薨。

病时,任后未尝请病。

薨,又不持丧。

元朔中,睢阳人类犴反者,人有辱其父,而与淮阳太守客出同车。

太守客出下车,类犴反杀其仇于车上而去。

淮阳太守怒,以让梁二千石。

二千石以下求反甚急,执反亲戚。

反知国阴事,乃上变事,具告知王与大母争樽状。

时丞相以下见知之,欲以伤梁长吏,其书闻天子。

天子下吏验问,有之。

公卿请废襄为庶人。

天子曰:“李太后有淫行,而梁王襄无良师傅,故陷不义。

”乃削梁八城,枭任王后首于市。

梁馀尚有十城。

襄立三十九年卒,谥为平王。

子无伤立为梁王也。

济川王明者,梁孝王子,以桓邑侯孝景中六年为济川王。

七岁,坐射杀其中尉,汉有司请诛,天子弗忍诛,废明为庶人。

迁房陵,地入于汉为郡。

济东王彭离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济东王。

二十九年,彭离骄悍,无人君礼,昏暮私与其奴、亡命少年数十人行剽杀人,取财物以为好。

所杀发觉者百馀人,国皆知之,莫敢夜行。

所杀者子上书言。

汉有司请诛,上不忍,废以为庶人,迁上庸,地入于汉,为大河郡。

山阳哀王定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山阳王。

九年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山阳郡。

济阴哀王不识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济阴王。

一岁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济阴郡。

太史公曰:梁孝王虽以亲爱之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植其财货,广宫室,车服拟于天子。

然亦僭矣。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闻之于宫殿中老郎吏好事者称道之也。

窃以为令梁孝王怨望,欲为不善者,事从中生。

今太后,女主也,以爱少子故,欲令梁王为太子。

大臣不时正言其不可状,阿意治小,私说意以受赏赐,非忠臣也。

齐如魏其侯窦婴之正言也,何以有后祸?

景帝与王燕见,侍太后饮,景帝曰:“千秋万岁之后传王。

”太后喜说。

窦婴在前,据地言曰:“汉法之约,传子适孙,今帝何以得传弟,擅乱高帝约乎!

”于是景帝默然无声。

太后意不说。

故成王与小弱弟立树下,取一桐叶以与之,曰:“吾用封汝。

”周公闻之,进见曰:“天王封弟,甚善。

”成王曰:“吾直与戏耳。

”周公曰:“人主无过举,不当有戏言,言之必行之。

”于是乃封小弟以应县。

是后成王没齿不敢有戏言,言必行之。

孝经曰:“非法不言,非道不行。

”此圣人之法言也。

今主上不宜出好言于梁王。

梁王上有太后之重,骄蹇日久,数闻景帝好言,千秋万世之后传王,而实不行。

又诸侯王朝见天子,汉法凡当四见耳。

始到,入小见。

到正月朔旦,奉皮荐璧玉贺正月,法见。

后三日,为王置酒,赐金钱财物。

后二日,复入小见,辞去。

凡留长安不过二十日。

小见者,燕见于禁门内,饮于省中,非士人所得入也。

今梁王西朝,因留,且半岁。

入与人主同辇,出与同车。

示风以大言而实不与,令出怨言,谋畔逆,乃随而忧之,不亦远乎!

非大贤人,不知退让。

今汉之仪法,朝见贺正月者,常一王与四侯俱朝见,十馀岁一至。

今梁王常比年入朝见,久留。

鄙语曰“骄子不孝”,非恶言也。

故诸侯王当为置良师傅,相忠言之士,如汲黯、韩长孺等,敢直言极谏,安得有患害!

盖闻梁王西入朝,谒窦太后,燕见,与景帝俱侍坐于太后前,语言私说。

太后谓帝曰:“吾闻殷道亲亲,周道尊尊,其义一也。

安车大驾,用梁孝王为寄。

”景帝跪席举身曰:“诺。

”罢酒出,帝召袁盎诸大臣通经术者曰:“太后言如是,何谓也?

”皆对曰:“太后意欲立梁王为帝太子。

”帝问其状,袁盎等曰:“殷道亲亲者,立弟。

周道尊尊者,立子。

殷道质,质者法天,亲其所亲,故立弟。

周道文,文者法地,尊者敬也,敬其本始,故立长子。

周道,太子死,立适孙。

殷道。

太子死,立其弟。

”帝曰:“于公何如?

”皆对曰:“方今汉家法周,周道不得立弟,当立子。

故春秋所以非宋宣公。

宋宣公死,不立子而与弟。

弟受国死,复反之与兄之子。

弟之子争之,以为我当代父后,即刺杀兄子。

以故国乱,祸不绝。

故春秋曰‘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

臣请见太后白之。

”袁盎等入见太后:“太后言欲立梁王,梁王即终,欲谁立?

”太后曰:“吾复立帝子。

”袁盎等以宋宣公不立正,生祸,祸乱后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状报太后。

太后乃解说,即使梁王归就国。

而梁王闻其义出于袁盎诸大臣所,怨望,使人来杀袁盎。

袁盎顾之曰:“我所谓袁将军者也,公得毋误乎?

”刺者曰:“是矣!

”刺之,置其剑,剑着身。

视其剑,新治。

问长安中削厉工,工曰:“梁郎某子来治此剑。

”以此知而发觉之,发使者捕逐之。

独梁王所欲杀大臣十馀人,文吏穷本之,谋反端颇见。

太后不食,日夜泣不止。

景帝甚忧之,问公卿大臣,大臣以为遣经术吏往治之,乃可解。

于是遣田叔、吕季主往治之。

此二人皆通经术,知大礼。

来还,至霸昌厩,取火悉烧梁之反辞,但空手来对景帝。

景帝曰:“何如?

”对曰:“言梁王不知也。

造为之者,独其幸臣羊胜、公孙诡之属为之耳。

谨以伏诛死,梁王无恙也。

”景帝喜说,曰:“急趋谒太后。

”太后闻之,立起坐?

,气平复。

故曰,不通经术知古今之大礼,不可以为三公及左右近臣。

少见之人,如从管中窥天也。

史记·三十世家·绛侯周勃世家

〔司马迁〕 〔汉〕

绛侯周勃者,沛人也。

其先卷人,徙沛。

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强。

高祖之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从攻胡陵,下方与。

方与反,与战,却适。

攻丰。

击秦军砀东。

还军留及萧。

复攻砀,破之。

下下邑,先登。

赐爵五大夫。

攻蒙、虞,取之。

击章邯车骑,殿。

定魏地。

攻爰戚、东缗,以往至栗,取之。

攻啮桑,先登。

击秦军阿下,破之。

追至濮阳,下鄄城。

攻都关、定陶,袭取宛朐,得单父令。

夜袭取临济,攻张,以前至卷,破之。

击李由军雍丘下。

攻开封,先至城下为多。

后章邯破杀项梁,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

自初起沛还至砀,一岁二月。

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为砀郡长。

沛公拜勃为虎贲令,以令从沛公定魏地。

攻东郡尉于城武,破之。

击王离军,破之。

攻长社,先登。

攻颍阳、缑氏,绝河津。

击赵贲军尸北。

南攻南阳守齮,破武关、峣关。

破秦军于蓝田,至咸阳,灭秦。

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

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

从入汉中,拜为将军。

还定三秦,至秦,赐食邑怀德。

攻槐里、好畤,最。

击赵贲、内史保于咸阳,最。

北攻漆。

击章平、姚昂军。

西定汧。

还下郿、频阳。

围章邯废丘。

破西丞。

击盗巴军,破之。

攻上邽。

东守峣关。

转击项籍。

攻曲逆,最。

还守敖仓,追项籍。

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川)、东海郡,凡得二十二县。

还守雒阳、栎阳,赐与颍(阳)侯共食钟离。

以将军从高帝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

所将卒当驰道为多。

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

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

以将军从高帝击反韩王信于代,降下霍人。

以前至武泉,击胡骑,破之武泉北。

转攻韩信军铜鞮,破之。

还,降太原六城。

击韩信胡骑晋阳下,破之,下晋阳。

后击韩信军于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

还攻楼烦三城,因击胡骑平城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

勃迁为太尉。

击陈豨,屠马邑。

所将卒斩豨将军乘马絺。

击韩信、陈豨、赵利军于楼烦,破之。

得豨将宋最、雁门守圂。

因转攻得云中守遬、丞相箕肆、将勋。

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

因复击豨灵丘,破之,斩豨,得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

定代郡九县。

燕王卢绾反,勃以相国代樊哙将,击下蓟,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浑都。

破绾军上兰,复击破绾军沮阳。

追至长城,定上谷十二县,右北平十六县,辽西、辽东二十九县,渔阳二十二县。

最从高帝得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

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

勃为人木强敦厚,高帝以为可属大事。

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

」其椎少文如此。

勃既定燕而归,高祖已崩矣,以列侯事孝惠帝。

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

十岁,高后崩。

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秉汉权,欲危刘氏。

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

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

于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

其语在吕后、孝文事中。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赐金五千斤,食邑万户。

居月馀,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即祸及身矣。

」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

上许之。

岁馀,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

十馀月,上曰:「前日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

」乃免相就国。

岁馀,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

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

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

勃恐,不知置辞。

吏稍侵辱之。

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以公主为证」。

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故狱吏教引为证。

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予薄昭。

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为无反事。

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

」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

」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

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 绛侯复就国。

孝文帝十一年卒,谥为武侯。

子胜之代侯。

六岁,尚公主,不相中,坐杀人,国除。

绝一岁,文帝乃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封为条侯,续绛侯后。

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曰:“君后三岁而侯。

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

其后九岁而君饿死。

”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

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

指示我。

”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

”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后。

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边。

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

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棘门。

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以备胡。

上自劳军。

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

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

天子先驱至,不得入。

先驱曰:“天子且至!

”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

”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

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

”亚夫乃传言开壁门。

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

”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

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

”天子为动,改容式车。

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

”成礼而去。

既出军门,群臣皆惊。

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

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

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

”称善者久之。

月馀,三军皆罢。

乃拜亚夫为中尉。

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

”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

孝景三年,吴楚反。

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

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

原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

”上许之。

太尉既会兵荥阳,吴方攻梁,梁急,请救。

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而守。

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

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

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后食道。

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

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太尉帐下。

太尉终卧不起。

顷之,复定。

后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

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

吴兵既饿,乃引而去。

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

吴王濞弃其军,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

汉兵因乘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

月馀,越人斩吴王头以告。

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

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为是。

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却。

归,复置太尉官。

五岁,迁为丞相,景帝甚重之。

景帝废栗太子,丞相固争之,不得。

景帝由此疏之。

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

”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

信未得封也。

”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

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乃其子彭祖顾得侯。

吾甚恨之。

帝趣侯信也!

”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

”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

”景帝默然而止。

其后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景帝欲侯之以劝后。

丞相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

”景帝曰:“丞相议不可用。

”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

亚夫因谢病。

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

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

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櫡。

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

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

”条侯免冠谢。

上起,条侯因趋出。

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 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

取庸苦之,不予钱。

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

书既闻上,上下吏。

吏簿责条侯,条侯不对。

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

”召诣廷尉。

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

”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

”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

”吏侵之益急。

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

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

国除。

绝一岁,景帝乃更封绛侯勃他子坚为平曲侯,续绛侯后。

十九年卒,谥为共侯。

子建德代侯,十三年,为太子太傅。

坐酎金不善,元鼎五年,有罪,国除。

条侯果饿死。

死后,景帝乃封王信为盖侯。

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

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

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

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

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

悲夫!

史记·三十世家·陈丞相世家

〔司马迁〕 〔汉〕

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

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独与兄伯居。

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

平为人长大美色。

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

”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

有叔如此,不如无有。

”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

及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

久之,户牖富人有张负,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

平欲得之。

邑中有丧,平贫,侍丧,以先往后罢为助。

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平亦以故后去。

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

张负归,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女孙予陈平。

”张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柰何予女乎?

”负曰:“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

”卒与女。

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

负诫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

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

”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游道日广。

里中社,平为宰,分肉食甚均。

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

”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 陈涉起而王陈,使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与秦军相攻于临济。

陈平固已前谢其兄伯,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于临济。

魏王以为太仆。

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

久之,项羽略地至河上,陈平往归之,从入破秦,赐平爵卿。

项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

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将魏王咎客在楚者以往,击降殷王而还。

项王使项悍拜平为都尉,赐金二十镒。

居无何,汉王攻下殷。

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将吏。

陈平惧诛,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杖剑亡。

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要中当有金玉宝器,目之,欲杀平。

平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

船人知其无有,乃止。

平遂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

是时万石君奋为汉王中涓,受平谒,入见平。

平等七人俱进,赐食。

王曰:“罢,就舍矣。

”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

”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

”曰:“为都尉。

”是日乃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

诸将尽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长者!

”汉王闻之,愈益幸平。

遂与东伐项王。

至彭城,为楚所败。

引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属于韩王信,军广武。

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

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

事魏不容,亡归楚。

归楚不中,又亡归汉。

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

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

平,反覆乱臣也,原王察之。

”汉王疑之,召让魏无知。

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

陛下所问者,行也。

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处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

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

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

”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

”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

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

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

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

诚臣计画有可采者,大王用之。

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

”汉王乃谢,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

诸将乃不敢复言。

其后,楚急攻,绝汉甬道,围汉王于荥阳城。

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

项王不听。

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

”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

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

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

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

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

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

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

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

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

”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

项羽果意不信钟离眜等。

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

汉王为太牢具,举进。

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

”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

楚使归,具以报项王。

项王果大疑亚父。

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

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

原请骸骨归!

”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因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去。

遂入关,收散兵复东。

其明年,淮阴侯破齐,自立为齐王,使使言之汉王。

汉王大怒而骂,陈平蹑汉王。

汉王亦悟,乃厚遇齐使,使张子房卒立信为齐王。

封平以户牖乡。

用其奇计策,卒灭楚。

常以护军中尉从定燕王臧荼。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

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

”高帝默然。

问陈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

”上具告之。

陈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有知之者乎?

”曰:“未有。

”曰:“信知之乎?

”曰:“不知。

”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

”上曰:“不能过。

”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

”上曰:“莫及也。

”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而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

”上曰:“为之柰何?

”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

南方有云梦,陛下弟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

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

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

”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

上因随以行。

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

高帝豫具武士,见信至,即执缚之,载后车。

信呼曰:“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高帝顾谓信曰:“若毋声!

而反,明矣!

”武士反接之。

遂会诸侯于陈,尽定楚地。

还至雒阳,赦信以为淮阴侯,而与功臣剖符定封。

于是与平剖符,世世勿绝,为户牖侯。

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

”上曰:“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非功而何?

”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

”上曰。

“若子可谓不背本矣。

”乃复赏魏无知。

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攻反者韩王信于代。

卒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

高帝用陈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

高帝既出,其计秘,世莫得闻。

高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见其屋室甚大,曰:“壮哉县!

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

”顾问御史曰:“曲逆户口几何?

”对曰:“始秦时三万馀户,间者兵数起,多亡匿,今见五千户。

”于是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尽食之,除前所食户牖。

其后常以护军中尉从攻陈豨及黥布。

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

奇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

高帝从破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

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

既行,人有短恶哙者。

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

”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

”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媭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

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

”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

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

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媭谗怒,乃驰传先去。

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

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

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

”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

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

”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

樊哙至,则赦复爵邑。

孝惠帝六年,相国曹参卒,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

陵少文,任气,好直言。

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

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

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

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谨事汉王。

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

妾以死送使者。

”遂伏剑而死。

项王怒,烹陵母。

陵卒从汉王定天下。

以善雍齿,雍齿,高帝之仇,而陵本无意从高帝,以故晚封,为安国侯。

安国侯既为右丞相,二岁,孝惠帝崩。

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曰:“不可。

”问陈平,陈平曰:“可。

”吕太后怒,乃详迁陵为帝太傅,实不用陵。

陵怒,谢疾免,杜门竟不朝请,七年而卒。

陵之免丞相,吕太后乃徙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

左丞相不治,常给事于中。

食其亦沛人。

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

其后从破项籍为侯,幸于吕太后。

及为相,居中,百官皆因决事。

吕媭常以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

”陈平闻,日益甚。

吕太后闻之,私独喜。

面质吕媭于陈平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

无畏吕媭之谗也。

” 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

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

审食其免相。

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

陈平欲让勃尊位,乃谢病。

孝文帝初立,怪平病,问之。

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

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

原以右丞相让勃。

”于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

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

赐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户。

居顷之,孝文皇帝既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

”勃谢曰:“不知。

”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

”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

于是上亦问左丞相平。

平曰:“有主者。

”上曰:“主者谓谁?

”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

问钱谷,责治粟内史。

”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

”平谢曰:“主臣!

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孝文帝乃称善。

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

”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

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

”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

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

子共侯买代侯。

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

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

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弃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

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

”然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原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

太史公曰: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

方其割肉俎上之时,其意固已远矣。

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帝。

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

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

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史记·三十世家·留侯世家

〔司马迁〕 〔汉〕

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

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

父平,相釐王、悼惠王。

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

卒二十岁,秦灭韩。

良年少,未宦事韩。

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

  良尝学礼淮阳。

东见仓海君。

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

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

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

”良鄂然,欲殴之。

为其老,彊忍,下取履。

父曰:“履我!

”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

父以足受,笑而去。

良殊大惊,随目之。

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

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

”良因怪之,跪曰:“诺。

”五日平明,良往。

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

”去,曰:“后五日早会。

”五日鸡鸣,良往。

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

”去,曰:“后五日复早来。

”五日,良夜未半往。

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

”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

后十年兴。

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穀城山下黄石即我矣。

”遂去,无他言,不复见。

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

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

  居下邳,为任侠。

项伯常杀人,从良匿。

  后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馀人。

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

良欲往从之,道还沛公。

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

沛公拜良为厩将。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

良为他人者,皆不省。

良曰:“沛公殆天授。

”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及沛公之薛,见项梁。

项梁立楚怀王。

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

”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

以良为韩申徒,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

  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馀城,击破杨熊军。

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

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良说曰:“秦兵尚彊,未可轻。

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

原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为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

”秦将果畔,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

良曰:“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

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解击之。

”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

北至蓝田,再战,秦兵竟败。

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

  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

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

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

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

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

且‘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药苦口利於病’,原沛公听樊哙言。

”沛公乃还军霸上。

  项羽至鸿门下,欲击沛公,项伯乃夜驰入沛公军,私见张良,欲与俱去。

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

”乃具以语沛公。

沛公大惊,曰:“为将柰何?

”良曰:“沛公诚欲倍项羽邪?

”沛公曰:“鲰生教我距关无内诸侯,秦地可尽王,故听之。

”良曰:“沛公自度能卻项羽乎?

”沛公默然良久,曰:“固不能也。

今为柰何?

”良乃固要项伯。

项伯见沛公。

沛公与饮为寿,结宾婚。

令项伯具言沛公不敢倍项羽,所以距关者,备他盗也。

及见项羽后解,语在项羽事中。

  汉元年正月,沛公为汉王,王巴蜀。

汉王赐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

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请汉中地。

项王乃许之,遂得汉中地。

汉王之国,良送至襃中,遣良归韩。

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

”乃使良还。

行,烧绝栈道。

  良至韩,韩王成以良从汉王故,项王不遣成之国,从与俱东。

良说项王曰:“汉王烧绝栈道,无还心矣。

”乃以齐王田荣反,书告项王。

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而发兵北击齐。

  项王竟不肯遣韩王,乃以为侯,又杀之彭城。

良亡,间行归汉王,汉王亦已还定三秦矣。

复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

至彭城,汉败而还。

至下邑,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吾欲捐关以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

”良进曰:“九江王黥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郄。

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

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

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

”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而使人连彭越。

及魏王豹反,使韩信将兵击之,因举燕、代、齐、赵。

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

  张良多病,未尝特将也,常为画策,时时从汉王。

  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桡楚权。

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后於杞。

武王伐纣,封其后於宋。

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国之后,使无立锥之地。

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原为臣妾。

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

”汉王曰:“善。

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

”  食其未行,张良从外来谒。

汉王方食,曰:“子房前!

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

”其以郦生语告,曰:“於子房何如?

”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

陛下事去矣。

”汉王曰:“何哉?

”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

”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於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

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一也。

武王伐纣封其后於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

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二也。

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

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闾,式智者之门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三也。

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以赐贫穷。

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四矣。

殷事已毕,偃革为轩,倒置干戈,覆以虎皮,以示天下不复用兵。

今陛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五矣。

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所为。

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六矣。

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

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

”曰:“未能也。

”“其不可七矣。

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

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

其不可八矣。

且夫楚唯无彊,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

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

”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

”令趣销印。

  汉四年,韩信破齐而欲自立为齐王,汉王怒。

张良说汉王,汉王使良授齐王信印,语在淮阴事中。

  其秋,汉王追楚至阳夏南,战不利而壁固陵,诸侯期不至。

良说汉王,汉王用其计,诸侯皆至。

语在项籍事中。

  汉六年正月,封功臣。

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

自择齐三万户。

”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

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原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

”乃封张良为留侯,与萧何等俱封。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馀人,其馀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

上在雒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

上曰:“此何语?

”留侯曰:“陛下不知乎?

此谋反耳。

”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

”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

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

”上乃忧曰:“为之柰何?

”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

”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

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

”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

”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

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  刘敬说高帝曰:“都关中。

”上疑之。

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

”留侯曰:“雒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

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

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给京师。

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

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敬说是也。

”於是高帝即日驾,西都关中。

  留侯从入关。

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穀,杜门不出岁馀。

  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

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

吕后恐,不知所为。

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策,上信用之。

”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

”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策。

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馀人何益。

”吕泽彊要曰:“为我画计。

”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

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

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

然上高此四人。

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

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

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

”於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

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汉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将,往击之。

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

太子将兵,事危矣。

”乃说建成侯曰:“太子将兵,有功则位不益太子。

无功还,则从此受祸矣。

且太子所与俱诸将,皆尝与上定天下枭将也,今使太子将之,此无异使羊将狼也,皆不肯为尽力,其无功必矣。

臣闻‘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待御,赵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

君何不急请吕后承间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将也,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将此属,无异使羊将狼,莫肯为用,且使布闻之,则鼓行而西耳。

上虽病,彊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不敢不尽力。

上虽苦,为妻子自彊。

’”於是吕泽立夜见吕后,吕后承间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

上曰:“吾惟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

”於是上自将兵而东,群臣居守,皆送至灞上。

留侯病,自彊起,至曲邮,见上曰:“臣宜从,病甚。

楚人剽疾,原上无与楚人争锋。

”因说上曰:“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

”上曰:“子房虽病,彊卧而傅太子。

”是时叔孙通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

  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

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

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

上详许之,犹欲易之。

及燕,置酒,太子侍。

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

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

”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兒游乎?

”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

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

”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  四人为寿已毕,趋去。

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

吕后真而主矣。

”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

”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柰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

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留侯从上击代,出奇计马邑下,及立萧何相国,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

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强秦,天下振动。

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於良足矣。

原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乃学辟穀,道引轻身。

会高帝崩,吕后德留侯,乃彊食之,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

”留侯不得已,彊听而食。

  后八年卒,谥为文成侯。

子不疑代侯。

  子房始所见下邳圯上老父与太公书者,后十三年从高帝过济北,果见穀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

留侯死,并葬黄石。

每上冢伏腊,祠黄石。

  留侯不疑,孝文帝五年坐不敬,国除。

  太史公曰: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

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

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

上曰:“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

”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

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留侯亦云。

  留侯倜傥,志怀愤惋。

五代相韩,一朝归汉。

进履宜假,运筹神算。

横阳既立,申徒作扞。

灞上扶危,固陵静乱。

人称三杰,辩推八难。

赤松原游,白驹难绊。

嗟彼雄略,曾非魁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