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鸟赋(含序)

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传称其仁。

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世著其神。

设曩之二人不遭仁遇神,则结绝之气竭矣。

然而脯出乎车?,针石运乎手爪。

今所赖者,非直车之脯,手爪之针石也。

乃收之于斗极,还之于司命,使干皮复含血,枯骨复被肉,允所谓遭仁遇神,真所宜传而著之。

余畏禁,不敢班班显言,窃为《穷鸟赋》一篇。

其辞曰:有一穷鸟,戢翼原野。

罼网加上,机阱在下。

缴弹张右,翼弓彀左。

飞丸缴矢,交集于我。

思飞不得,欲鸣不可。

举头畏触,摇足恐堕。

内怀怖急,乍冰乍火。

幸赖大贤,我矜我怜。

昔济我南,今振我西。

鸟也虽顽,犹识密恩。

内以书心,外用告天。

天乎柞贤,归贤永年。

且公且侯,子子孙孙。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昔日赵盾续乡里因饥饿将绝气人之命,而传称了他的仁义;扁鹊还虢国太子将死之弱脉,则世间显扬了他的神通。设想以前此二人不碰到这仁义人,不遇见那神医,则不就使垂危成气绝了。然而肉干出自车里,针灸针运自手指。今所依赖的,不是车上的肉干,手中的针灸针。只取决于敬仰的人,返还生命于司命神,使干皮又含有了血色,使枯骨又长出了新肉,确实所谓遇仁人遇神人,真应传颂而显扬。我畏于所禁,不敢色彩斑斑地明言,私下作《穷鸟赋》一篇。其词讲:有一穷途之鸟,收拢翅膀于原野。上有猎网,猎弩在下,前见猎鹰,后见驱赶者,弹球系绳张开在右,羿子的弓满在左,飞丸激矢,交汇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头怕触击,摇足恐堕下。内心特别恐怖着急,感到乍冷乍热。幸亏仰赖大贤人,于我危我哀,昔日救济我于南边,今天振恤我于西边。鸟么虽顽疏,犹知细密思慕。内以书理我心绪,外用来告知天下。愿上天赐福于大贤人,使其归属贤士到永远,又为公爵又为侯爵,直至子子孙孙。


简介

《穷鸟赋》为咏物抒情之作。因赵壹倨傲耿介为世俗不容,屡次获罪,几乎被杀,由于友人救助才得脱免,故写信致谢。在信中深感不能畅所欲言,于是就作此赋,托穷鸟以自喻,用文学的形式表达世道险恶,自己横遭迫害的满腔愤激之情,以及对友人的由衷感戴。全篇仅有一百字,用规整的四言连骈而下,却似信笔挥成,通脱自如,绝无雕凿,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如写穷鸟的走投无路:“罼网加上,机阱在下。缴弹张右,翼弓彀左。飞丸缴矢,交集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头畏触,摇足恐堕。内怀怖急,乍冰乍火。 ”这虽然表现的是个人际遇情怀,但确表达出了当时正直之士的普遍处境。



九势

〔蔡邕〕 〔汉〕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

藏头护尾,国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

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

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笔论

〔蔡邕〕 〔汉〕

书者,散也。

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

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

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

为书之体,须入其形。

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

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

篆势

〔蔡邕〕 〔汉〕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仓颉循圣,作则制文。

体有六篆,要妙入神。

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效尾,长翅短身。

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

扬波振激,鹰跱觯鸟震,延颈协翼,势似凌云。

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露缘丝,凝垂下端。

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蚑蚑翾翾。

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

迫而视之,湍漈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

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隙间。

般倕揖让而辞巧。

籀诵拱手而韬翰。

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

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

嘉文德之弘蕴,懿作者之莫刊。

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隶势

〔蔡邕〕 〔汉〕

鸟迹之变,乃惟佐隶。

蠲彼繁文,崇此简易。

厥用旣宏,体象有度。

奂若星陈,郁若云布。

其大径寻,细不容髪,随事从宜,靡有常制。

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列。

或砥平绳直,或蜿蜒胶戾。

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

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

纤波浓点,错落其间。

若钟虡设张,庭燎飞烟。

崭嵓嶻嵯,高下属连。

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

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

近而察之,心乱目眩。

奇姿谲诞,不可胜原。

研桑所不能计,辛赐所不能言。

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

岂体大之难睹?

将秘奥之不传?

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北征赋

〔班彪〕 〔汉〕

余遭世之颠覆兮,罹填塞之阨灾。

旧室灭以丘墟兮,曾不得乎少留。

遂奋袂以北征兮,超绝迹而远游。

朝发轫于长都兮,夕宿瓠谷之玄宫。

历云门而反顾,望通天之崇崇。

乘陵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乡。

慕公刘之遗德,及行苇之不伤。

彼何生之优渥,我独罹此百殃?

故时会之变化兮,非天命之靡常。

登赤须之长阪,入义渠之旧城。

忿戎王之淫狡,秽宣后之失贞。

嘉秦昭之讨贼,赫斯怒以北征。

纷吾去此旧都兮,騑迟迟以历兹。

遂舒节以远逝兮,指安定以为期。

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樛流。

过泥阳而太息兮,悲祖庙之不修。

释余马于彭阳兮,且弭节而自思。

日晻晻其将暮兮,睹牛羊之下来。

寤旷怨之伤情兮,哀诗人之叹时。

越安定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

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

舍高亥之切忧兮,事蛮狄之辽患。

不耀德以绥远,顾厚固而缮藩。

首身分而不寤兮,犹数功而辞鱤。

何夫子之妄说兮,孰云地脉而生残。

登鄣隧而遥望兮,聊须臾以婆娑。

闵獯鬻之猾夏兮,吊尉漖于朝那。

从圣文之克让兮,不劳师而币加。

惠父兄于南越兮,黜帝号于尉他。

降几杖于藩国兮,折吴濞之逆邪。

惟太宗之荡荡兮,岂曩秦之所图。

隮高平而周览,望山谷之嵯峨。

野萧条以莽荡,迥千里而无家。

风猋发以漂遥兮,谷水灌以扬波。

飞云雾之杳杳,涉积雪之皑皑。

雁邕邕以群翔兮,□鸡鸣以哜哜。

游子悲其故乡,心怆悢以伤怀。

抚长剑而慨息,泣涟落而沾衣。

揽余涕以于邑兮,哀生民之多故。

夫何阴曀之不阳兮,嗟久失其平度。

谅时运之所为兮,永伊郁其谁愬?

乱曰:夫子固穷游艺文兮,乐以忘忧惟圣贤兮?

达人从事有仪则兮,行止屈申与时息兮?

君子履信无不居兮,虽之蛮貊何忧惧兮?

论盛孝章书

〔孔融〕 〔汉〕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

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有会稽盛孝章尚存。

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

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永年矣!

《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

」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谈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絷,命不期于旦夕。

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绝交也。

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弘矣。

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评孝章。

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

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绝足也。

惟公匡复汉室,宗社将绝,又能正之。

正之术,实须得贤。

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

昭王筑台以尊郭隗,隗虽小才而逢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邹衍自齐往。

向使郭隗倒悬而王不解,临难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远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

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

因表不悉。

凤求凰

〔司马相如〕 〔汉〕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盐铁论·后刑第三十四

〔桓宽〕 〔汉〕

大夫曰:古之君子,善善而恶恶。

人君不畜恶民,农夫不畜无用之苗。

无用之苗,苗之害也。

无用之民,民之贼也。

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

虽周公、孔子不能释刑而用恶。

……故刑所以正民,锄所以别苗也。

汉书·纪·宣帝纪

〔班固〕 〔汉〕

孝宣皇帝,武帝曾孙,戾太子孙也。

太子纳史良娣,生史皇孙。

皇孙纳王夫人,生宣帝,号曰皇曾孙。

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良娣、皇孙、王夫人皆遇害。

语在《太子传》。

曾孙虽在襁褓,犹坐收系郡邸狱。

而邴吉为廷尉监,治巫蛊于郡邸,怜曾孙之亡辜,使女徒复作淮阳赵征卿、渭城胡组更乳养,私给衣食,视遇甚有恩。

巫蛊事连岁不决。

至后元二年,武帝疾,往来长杨、五柞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上遣使者分条中都官狱系者,轻、重皆杀之。

内谒者令郭穰夜至郡邸狱,吉拒闭,使者不得入,曾孙赖吉得全。

因遭大赦,吉乃载曾孙送祖母史良娣家。

语在吉及外戚《传》。

后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

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

既壮,为取暴室啬夫许广汉女。

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

受《诗》于东海澓中翁,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

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常困于莲勺卤中。

尤乐杜、鄠之间,率常在下杜。

时会朝请,舍长安尚冠里,身足下有毛,卧居数有光耀。

每买饼,所从买家辄大雠,亦以是自怪。

元平元年四月,昭帝崩,毋嗣。

大将军霍光请皇后征昌邑王。

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玺、绶,尊皇后曰皇太后。

癸已,光奏王贺淫乱,请废。

语在贺及光《传》。

秋七月,光奏议曰:“礼,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

大宗毋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

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子万姓。

”奏可。

遣宗正德至曾孙尚冠里舍,洗沐,赐御府衣。

太仆以軨猎车奉迎曾孙,就齐宗正府。

庚申,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

已而群臣奉上玺、绶,即皇帝位,谒高庙。

八月已巳,丞相敞薨。

九月,大赦天下。

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

赐诸侯王以下金钱,至吏、民鳏、寡、孤、独各有差。

皇太后归长乐宫。

长乐宫初置屯卫。

本始元年春正月,募郡国吏、民訾百万以上徙平陵。

遣使者持节诏郡国二千石谨牧养民而风德化。

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委任焉。

论定策功,益封大将军光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安世万户。

诏曰:“故丞相安平侯敞等居位守职,与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安世建议定策,以安宗庙,功赏未加而甍。

其益封敞嗣子忠及丞相阳平侯义、度辽将军平陵侯明友、前将军龙雒侯增、太仆建平侯延年、太常蒲伺昌、谏大夫宜春侯谭、当涂侯平、杜侯屠耆堂、长信少府关内侯胜邑户各有差。

封御史大夫广明为昌水侯,后将军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延年为阳城侯,少府乐成为爰氏侯,光禄大夫迁为平丘侯。

赐右扶风德、典属国武、廷尉光、宗正德、大鸿胪贤、詹事畸、光禄大夫吉、京辅都尉广汉爵皆关内侯。

德、武食邑。

” 夏四月庚午,地震。

诏内郡国举文学高第各一人。

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

赦天下。

赐吏二千石、诸侯相、下至中都官、宦吏、六百石爵,各有差,自左更至五大夫。

赐天下人爵各一级,孝者二级,女子百户牛、酒。

租税勿收。

六月,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

其议谥,置园邑。

”语在《太子传》。

秋七月,诏立燕剌王太子建为广阳王,立广陵王胥少子弘为高密王。

二年春,以水衡钱为平陵,徙民起第宅。

大司农阳城侯田延年有罪,自杀。

夏五月,诏曰:“朕以眇身奉承祖宗,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履仁义,选明将,讨不服,匈奴远遁,平氐、羌、昆明、南越,百蛮乡风,款塞来享。

建太学,修郊祀,定正朔,协音律。

封泰山,塞宣房,符瑞应,宝鼎出,白麟获。

功德茂盛,不能尽宣,而庙乐未称,其议奏。

”有司奏请宜加尊号。

六月庚午,尊孝武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子世世献。

武帝巡狩所幸之郡国,皆立庙。

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匈奴数侵边,又西伐乌孙。

乌孙昆弥及公主因国使者上书,言昆弥愿发国精兵击匈奴,唯天子哀怜,出兵以救公主。

秋,大发兴调关东轻车锐卒,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

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及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凡五将军,兵十五万骑,校尉常惠持节护乌孙兵,咸击匈奴。

三年春正月癸亥,皇后许氏崩。

戊辰,五将军师发长安。

夏五月,军罢。

祁连将军广明、虎牙将军顺有罪,下有司,皆自杀。

校尉常惠将乌孙兵入匈怒右地,大克获,封列侯。

大旱,郡国伤旱甚者,民毋出租赋。

三辅民就贱者,且毋收事,尽四年。

六月已丑,丞相义薨。

四年春正月,诏曰:“盖闻农者兴德之本也,今岁不登,已遣使者振贷困乏。

其令太官损膳省宰,乐府减乐人,使归就农业。

丞相以下至都官令、丞上书入谷,输长安仓,助贷贫民。

民以车船载谷入关者,得毋用传。

” 三月乙卯,立皇后霍氏。

赐丞相以下至郎吏从官金、钱、帛各有差。

赦天下。

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地震,或山崩水出。

诏曰:“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

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

乃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朕甚惧焉。

丞相、御史其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经学之士,有以应变,辅朕之不逮,毋有所讳。

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

律令有可蠲除以安百姓,条奏。

被地震坏败甚者,勿收租赋。

”大赦天下。

上以宗庙堕,素服,避正殿五日。

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

秋,广川王吉有罪,废迁上庸,自杀。

地节元年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三月,假郡国贫民田。

夏六月,诏曰:“盖闻尧亲九族,以和万国。

朕蒙遗德,奉承圣业,惟念宗室属未尽而以罪绝,若有贤材,改行劝善,其复属,使得自新。

” 冬十一月,楚王延寿谋反,自杀。

十二月癸亥晦,日有蚀之。

二年春三月庚午,大司马大将军光薨。

诏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余年,辅孝昭皇帝十有余年,遭大难,躬秉义,率三公、诸侯、九卿、大夫定万世策,以安宗庙。

天下蒸庶,咸以康宁,功德茂盛,朕甚嘉之。

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毋有所与。

功如萧相国。

” 夏四月,凤皇集鲁,群鸟从之。

大赦天下。

五月,光禄大夫平丘侯王迁有罪,下狱死。

上始亲政事,又思报大将军功德,乃复使乐平侯山领尚书事,而令群臣得奏封事,以知下情。

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以傅奏其言,考试功能。

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

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

三年春三月,诏曰:“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犹不能以化天下。

今胶东相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其秩成中二千石,赐爵关内侯。

” 又曰:“鳏、寡、孤、独、高年、贫困之民,朕所怜也。

前下诏假公田,贷种、食。

其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

二千石严教吏谨视遇,毋令失职。

” 令国郡国举贤良方正可亲民者。

夏四月戊申,立皇太子,大赦天下。

赐御史大夫爵关内侯,中二千石爵右庶长。

天下当为父后者爵一级。

赐广陵王黄金千斤,诸侯王十五人黄金各百斤,列侯在国者八十七人黄金各二十斤。

冬十月,诏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

有能箴朕过失,及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讳有司。

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

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

其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

”又诏:“池崇未御幸者,假与贫民。

郡国宫、馆,勿复修治。

流民还归者,假公田,贷种、食,且勿算事。

” 十一月,诏曰:“朕既不逮,导民不明,反侧晨兴,念虑万方,不忘元元。

唯恐羞先帝圣德,故并举贤良方正以亲万姓,历载臻兹,然而俗化阙焉。

传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其令郡国举孝、弟有行义闻于乡里者各一人。

” 十二月,初置廷尉平四人,秩六百石。

省文山郡,并蜀。

四年春二月,封外祖母为博平君,故酂侯萧何曾孙建世为侯。

诏曰:“导民以孝,是天下顺。

今百姓或遭衰绖凶灾,而吏徭事使不得葬,伤孝子之心,朕甚怜之。

自今,诸有大父母、父母丧者勿徭事,使得收敛送终,尽其子道。

” 夏五月,诏曰:“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

虽有患祸,犹蒙死而存之。

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

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

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孙,罪殊死,皆上请廷尉以闻。

” 立广川惠王孙文为广川王。

秋七月,大司马霍禹谋反。

诏曰:“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

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中郎将任胜、骑都尉赵平、长安男子冯殷等谋为大逆。

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进药杀共哀后,谋毒太子,欲危宗庙。

逆乱不道,咸伏其辜。

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

” 八月已酉,皇后霍氏废。

九月,诏曰:“朕惟百姓失职不赡,遣使者循行郡国问民所疾苦。

吏或营私烦扰,不顾厥咎,朕甚闵之。

今年郡国颇被水灾,已振贷。

盐,民之食,而贾咸贵,众庶重困。

其减天下盐贾。

” 又曰:“令甲,死者不可生,刑者不可息。

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称。

今系者或以掠辜若饥寒瘐死狱中,何用心逆人道也!

朕甚痛之。

其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 十二月,清河王年有罪,废迁房陵。

元康元年春,以杜东原上为初陵,更名杜县为杜陵。

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

三月,诏曰:“乃者凤皇集泰山、陈留,甘露降未央宫。

朕未能章先帝休烈,协宁百姓,承天顺地,调序四时,获蒙嘉瑞,赐兹祉福,夙夜兢兢,靡有骄色,内省匪解,永惟罔极。

《书》不云乎?

‘凤皇来仪,庶尹允谐。

’其赦天下徒,赐勤事吏中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爵,自中郎吏至五大夫,佐史以上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加赐鳏、寡、孤、独、三老、孝弟、力田帛。

所振贷勿收。

” 夏五月,立皇考庙。

益奉明园户为奉明县。

复高皇帝功臣绛侯周勃等百三十六人家子孙,令奉祭祀,世世勿绝。

其毋嗣者,复其次。

秋八月,诏曰:“朕不明六艺,郁于大道,是以阴阳风雨未时。

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中二千石各一人。

” 冬,置建章卫尉。

二年春正月,诏曰:“《书》云‘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今吏修身奉法,未有能称朕意,朕甚愍焉。

其赦天下,与士大夫厉精更始。

” 二月乙丑,立皇后王氏。

赐丞相以下至郎从官钱、帛各有差。

三月,以凤皇、甘露降集,赐天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夏五月,诏曰:“狱者,万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养育群生也。

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则可谓文吏矣。

今则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贰端,深浅不平,增辞饰非,以成其罪。

奏不如实,上亦亡由知。

此朕之不明,吏之不称,四方黎民将何仰哉!

二千石各察官属,勿用此人。

吏务平法。

或擅兴徭役,饰厨、传,称过使客,越职逾法,以取名誉,譬犹践薄冰以待白日,岂不殆哉!

今天下颇被疾疫之灾,朕甚愍之。

其令郡国被灾甚者,毋出今年租赋。

” 又曰:“闻古天子之名,难知而易讳也。

今百姓多上书触讳以犯罪者,朕甚怜之。

其更讳询。

诸触讳在令前者,赦之。

” 冬,京兆尹赵广汉有罪,要斩。

三年春,以神爵数集泰山,赐诸侯王、丞相、将军、列侯二千石金,郎从官帛,各有差。

赐天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三月,诏曰:“盖闻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亲粲而不殊。

其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

” 又曰:“朕微眇时,御史大夫丙吉,中郎将史曾、史玄、长乐卫尉许舜、侍中光禄大夫许延寿皆与朕有旧恩。

及故掖庭令张贺辅导朕躬,修文学经术,恩惠卓异,厥功茂焉。

《诗》不云乎?

‘无德不报。

’封贺所子弟子侍中中郎将彭祖为阳都侯,追赐贺谥曰阳都哀侯。

吉、曾、玄、舜、延寿皆为列侯。

故人下至郡邸狱复作尝有阿保之功,皆受官禄、田宅、财物,各以恩深浅报之。

” 夏六月,诏曰:“前年夏,神爵集雍。

今春,五色鸟以万数飞过属县,翱翔而舞,欲集未下。

其令三辅毋得以春夏E74E巢探卵,弹射飞鸟。

具为令。

” 立皇子钦为淮阳王。

四年春正月,诏曰:“朕惟耆老之人,发齿堕落,血气衰微,亦亡暴虐之心,今或罹文法,拘执囹圄,不终天命,朕甚怜之。

自今以来,诸年八十以上,非诬告、杀伤人,佗皆勿坐。

” 遣太中大夫强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问鳏、寡,览观风俗,察吏治得失,举茂材异伦之士。

二月,河东霍徵史等谋反,诛。

三月,诏曰:“乃者,神爵五采以万数集长乐、未央、北宫、高寝、甘泉泰畤殿中及上林苑。

朕之不逮,寡于德厚,屡获嘉祥,非朕之任。

其赐天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加赐三老、孝弟、力田帛,人二匹,鳏、寡、孤、独各一匹。

” 秋八月,赐故右扶风尹翁归子黄金百斤。

以奉其祭祀。

又赐功臣适后黄金,人二十斤。

丙寅,大司马卫将军安世薨。

比年丰,谷石五钱。

神爵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诏曰:“朕承宗庙,战战栗栗,惟万事统,未烛厥理。

乃元康四年嘉谷、玄稷降于郡国,神爵仍集,金芝九茎产于函德殿铜池中,九真献奇兽,南郡获白虎、威凤为宝。

朕之不明,震于珍物,饬躬斋精,祈为百姓。

东济大河,天气清静,神鱼舞河。

幸万岁宫,神爵翔集。

朕之不德,惧不能任。

其以五年为神爵元年。

赐天下勤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所振贷物勿收。

行所过,毋出田租。

” 西羌反,发三辅、中都官徒弛刑,及应募佽飞射士、羽林孤儿,胡、越骑,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材官,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骑士、羌骑,诣金城。

夏四月,遣后将军赵充国、强弩将军许延寿击西羌。

六月,有星孛于东方。

即拜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与两将军并进。

诏曰:“军旅暴露,转输烦劳,其令诸侯王、列侯、蛮夷王、侯、君、长当朝二年者,皆毋朝。

” 秋,赐故大司农朱邑子黄金百斤,以奉祭祀。

后将军充国言屯田之计,语在《充国传》。

二年春二月,诏曰:“乃者正月乙丑,凤皇、甘露降集京师,群鸟从以万数。

朕之不德,屡获天福,祗事不怠,其赦天下。

” 夏五月,羌虏降服,斩其首恶大豪杨玉、酋非首。

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秋,匈奴日逐王先贤掸将人众万余来降。

使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迎日逐,破车师,皆封列侯。

九月,司隶校尉盖宽饶有罪,下有司,自杀。

匈奴单于遣名王奉献,贺正月,始和亲。

三年春,起乐游苑。

三月丙午,丞相相薨。

秋八月,诏曰:“吏不廉平则治道衰。

今小吏皆勤事,而奉禄薄,欲其毋侵渔百姓,难矣。

其益吏百石以下奉十五。

” 四年春二月,诏曰:“乃者凤皇、甘露降集京师,嘉瑞并见。

修兴泰一、五帝、后士之祠,祈为百姓蒙祉福。

鸾凤万举,蜚览翱翔,集止于旁。

斋戒之暮,神光显著。

荐鬯之夕,神光交错。

或降于天,或登于地,或从四方来集于坛。

上帝嘉飨,海内承福。

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 夏四月,颍川太守黄霸以治行尤异秩中二千石,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

及颍川吏、民有行义者爵,人二级,力田一级,贞妇、顺女帛。

令内郡国举贤良可亲民者各一人。

五月,匈奴单于遣弟呼留若王胜之来朝。

冬十月,凤皇十一集杜陵。

十一月,河南太守严延年有罪,弃市。

十二月,凤皇集上林。

五凤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皇太子冠。

皇太后赐丞相、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帛,人百匹,大夫人八十匹,夫人六十匹。

又赐列侯嗣子爵五大夫,男子为父后者爵一级。

夏,赦徒作杜陵者。

冬十二月乙酉朔,日有蚀之。

左冯翊韩延寿有罪,弃市。

二年春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已丑,大司马车骑将军增薨。

秋八月,诏曰:“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

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

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贺召。

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

《诗》不云乎?

‘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勿行苛政。

” 冬十一月,匈奴呼DD35累单于帅众来降,封为列侯。

十二月,平通侯杨恽坐前为光禄勋有罪,免为庶人。

不悔过,怨望,大逆不道,要斩。

三年春正月癸卯,丞相吉薨。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诏曰:“往者匈奴数为边寇,百姓被其害。

朕承至尊,未能绥安匈奴。

虚闾权渠单于请求和亲,病死。

右贤王屠耆堂代立。

骨肉大臣立虚闾权渠单于子为呼韩邪单于,击杀屠耆堂。

诸王并自立,分为五单于,更相攻击,死者以万数,畜产大耗什八九,人民饥饿,相燔烧以求食,因大乖乱。

单于阏氏子孙、昆弟及呼DD35累单于、名王、右伊秩訾、且渠、当户以下将众五万余人来降归义。

单于称臣,使弟奉珍朝驾正月,北边晏然,靡有兵革之事。

朕饬躬斋戒,郊上帝,祠后土,神光并见,或兴于谷,烛耀齐宫,十有余刻。

甘露降,神爵集。

已诏有司告祠上帝、宗庙。

三月辛丑,鸾凤又集长乐宫东阙中树上,飞下止地,文章五色,留十余刻,吏民并观。

朕之不敏,惧不能任,娄蒙嘉瑞,获兹祉福。

《书》不云乎?

‘虽休勿休,祗事不怠。

’公卿大夫其B12E焉。

减天下口钱。

赦殊死以下。

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大酺五日。

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

” 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处匈奴降者。

四年春正月,广陵王胥有罪,自杀。

匈奴单于称臣,遣弟谷蠡王入侍。

以边塞亡寇,减戍卒什二。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设常平仓,以给北边,省转漕。

赐爵关内侯。

夏四月辛丑晦,日有蚀之。

昭曰:“皇天见异,以戒朕躬,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称也。

以前使使者问民所疾苦,复遣丞相、御史掾二十四人循行天下,举冤狱,察擅为苛禁深刻不改者。

” 甘露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二月丁已,大司马车骑将军延寿薨。

夏四月,黄龙见新丰。

丙申,太上皇庙火。

甲辰,孝文庙火。

上素服五日。

冬,匈奴单于遣弟左贤王来朝贺。

二年春正月,立皇子嚣为定陶王。

诏曰:“乃者凤皇、甘露降集,黄龙登兴,醴泉滂流,枯槁荣茂,神光并见,咸受祯祥。

其赦天下。

减民算三十。

赐诸侯王、丞相、将军、列侯、中二千石金、钱各有差。

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 夏四月,遣护军都尉禄将兵击珠崖。

秋九月,立皇子宇为东平王。

冬十二月,行幸萯阳宫属玉观。

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奉国珍朝三年正月。

诏有司议。

咸曰:“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

《诗》云:‘率礼不越,遂视既发。

相土烈烈,海外有截。

’陛下圣德。

充塞天地,光被四表。

匈奴单于乡风慕义,举国同心,奉珍朝贺,自古未之有也。

单于非正朔所加,王者所客也,礼仪宜如诸侯王,称臣昧死再拜,位次诸侯王下。

”诏曰:“盖闻五帝三王,礼所不施,不及以政。

今匈奴单于称北籓臣,朝正月,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

其以客礼待之,位在诸侯王上。

” 三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稽侯犭册来朝,赞谒称籓臣而不名。

赐以玺绶、冠带、衣裳、安车、驷马、黄金、锦绣、缯絮。

使有司道单于先行就邸长安,宿长平。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上登长平阪,诏单于毋谒。

共左右当户之群皆列观,蛮夷君、长、王、侯迎者数万人,夹道陈。

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单于就邸。

置酒建章宫,飨赐单于,观以珍宝。

二月,单于罢归。

遣长乐卫尉高昌侯忠、车骑都尉昌、骑都尉虎将万六千骑送单于。

单于居幕南,保光禄城。

诏北边振谷食。

郅支单于远遁,匈奴遂定。

诏曰:“乃者凤皇集新蔡,群鸟四面行列,皆乡凤皇立,以万数。

其赐汝南太守帛百匹,新蔡长吏、三老、孝弟、力田、鳏、寡、孤、独各有差。

赐民爵二级。

毋出今年租。

” 三月已丑,丞相霸薨。

诏诸儒讲《五经》同异,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

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穀梁《春秋》博士。

冬,乌孙公主来归。

四年夏,广川王海阳有罪,废迁房陵。

冬十月丁卯,未央宫宣室阁火。

黄龙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礼赐如初。

二月,单于归国。

诏曰:“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

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

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将欲配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德也。

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

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

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

上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谩,以避其课。

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

诸请诏省卒徒自给者皆止。

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乱。

” 三月,有星孛于王良、阁道,入紫宫。

夏四月,诏曰:“举廉吏,诚欲得其真也。

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请,秩禄上通,足以效其贤材,自今以来毋得举。

” 冬十二月甲戌,帝崩于未央宫。

癸巳,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赞曰:孝先之治,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也。

遭值匈奴乖乱,推亡固存,信威北夷,单于慕义,稽首称籓。

功光祖宗,业垂后嗣,可谓中兴,侔德殷宗、周宣矣!

论衡·卷二十八·书解篇

〔王充〕 〔汉〕

或曰:“士之论高,何必以文?

”答曰:夫人有文质乃成。

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

《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

”出口为言,集札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

夫文德,世服也。

空书为文,实行为德,著之于衣为服。

故曰: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

大人德扩其文炳。

小人德炽其文斑。

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

华而晥者,大夫之箦,曾子寝疾,命元起易。

由此言之,衣服以品贤,贤以文为差。

愚杰不别,须文以立折。

非唯于人,物亦咸然。

龙鳞有文,于蛇为神。

凤羽五色,于鸟为君。

虎猛,毛蚡蚖。

龟知,背负文:四者体不质,于物为圣贤。

且夫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

人无文,则为仆人。

土山无麋鹿,泻土无五谷,人无文德,不为圣贤。

上天多文而后土多理。

二气协和,圣贤禀受,法象本类,故多文彩。

瑞应符命,莫非文者。

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号曰仲子,生而怪奇,文在其手。

张良当贵,出与神会,老父授书,卒封留侯。

河神,故出图,洛灵,故出书。

竹帛所记怪奇之物,不出潢洿。

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

棘子成欲弥文,子贡讥之。

谓文不足奇者,子成之徒也。

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

二儒在世,未知何者为优。

或曰:“文儒不若世儒。

世儒说圣人之经,解贤者之传,义理广博,无不实见,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为博士,门徒聚众,招会千里,身虽死亡,学传于后。

文儒为华淫之说,于世无补,故无常官,弟子门徒不见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绍传,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

”答曰:不然。

夫世儒说圣情,共起并验,俱追圣人。

事殊而务同,言异而义钧。

何以谓之文儒之说无补于世?

世儒业易为,故世人学之多。

非事可析第,故宫廷设其位。

文儒之业,卓绝不循,人寡其书,业虽不讲,门虽无人,书文奇伟,世人亦传。

彼虚说,此实篇。

折累二者,孰者为贤?

案古俊又著作辞说,自用其业,自明于世。

世儒当时虽尊,不遭文儒之书,其迹不传。

周公制礼乐,名垂而不灭。

孔子作《春秋》,闻传而不绝。

周公、孔子,难以论言。

汉世文章之徒,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扬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称不由人。

世传《诗》家鲁申公,《书》家千乘欧阳、公孙,不遭太史公,世人不闻。

夫以业自显,孰与须人乃显?

夫能纪百人,孰与廑能显其名?

或曰:“著作者,思虑间也,未必材知出异人也。

居不幽,思不至。

使著作之人,总众事之凡,典国境之职,汲汲忙忙,〔何〕暇著作?

试使庸人积闲暇之思,亦能成篇八十数。

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发,何暇优游为丽美之文于笔札?

孔子作《春秋》,不用于周也。

司马长卿不预公卿之事,故能作子虚之赋。

扬子云存中郎之官,故能成《太玄经》,就《法言》。

使孔子得王,《春秋》不作。

〔籍〕长卿、子云为相,赋玄不工。

”答曰:文王日昃不暇食,此谓演《易》而益卦。

周公一沐三握发,为周改法而制。

周道不弊,孔子不作,休思虑间也!

周法阔疏,不可因也。

夫禀天地之文,发于胸臆,岂为间作不暇日哉?

感伪起妄,源流气。

管仲相桓公,致于九合。

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

然而二子之书,篇章数十。

长卿、子云,二子之伦也。

俱感,故才并。

才同,故业钧。

皆士而各著,不以思虑间也。

问事弥多而见弥博,官弥剧而识弥泥。

居不幽则思不至,思不至则笔不利。

嚚顽之人,有幽室之思,虽无忧,不能著一字。

盖人材有能,无有不暇。

有无材而不能思,无有知而不能著。

有鸿材欲作而无起,细知以问而能记。

盖奇有无所因,无有不能言,两有无所睹,无不暇造作。

或曰:“凡作者精思已极,居位不能领职。

盖人思有所倚着,则精有所尽索。

著作之人,书言通奇,其材已极,其知已罢。

案古作书者,多位布散盘解,辅倾宁危,非著作之人所能为也。

夫有所逼,有所泥,则有所自,篇章数百。

吕不韦作《春秋》举家徙蜀。

淮南王作道书,祸至灭族。

韩非著治术,身下秦狱。

身且不全,安能辅国?

夫有长于彼,安能不短于此?

深于作文,安能不浅于政治?

”答曰:人有所优,固有所劣。

人有所工,固有所拙。

非劣也,志意不为也,非拙也,精诚不加也。

志有所存,顾不见泰山。

思有所至,有身不暇徇也。

称干将之利,刺则不能击,击则不能刺,非刃不利,不能一旦二也。

蛢弹雀则失鷃,射鹊则失雁,方员画不俱成,左右视不并见,人材有两为,不能成一。

使干将寡刺而更击,舍鹊而射雁,则下射无失矣。

人委其篇章,专为〔政〕治,则子产、子贱之迹不足侔也。

古作书者,多立功不用也。

管仲、晏婴,功书并作。

商鞅、虞卿,篇治俱为。

高祖既得天下,马上之计未败,陆贾造《新语》,高祖粗纳采。

吕氏横逆,刘氏将倾,非陆贾之策,帝室不宁。

盖材知无不能,在所遭遇,遇乱则知立功,有起则以其材著书者也。

出口为言,著文为篇。

古以言为功者多,以文为败者希。

吕不韦、淮南王以他为过,不以书有非,使客作书,不身自为。

如不作书,犹蒙此章章之祸。

人古今违属,未必皆著作材知极也。

邹阳举疏,免罪于梁。

徐乐上书,身拜郎中。

材能以其文为功于人,何嫌不能营卫其身?

韩蚤信公子非,国不倾危。

及非之死,李斯如奇,非以著作材极,不能复有为也。

春物之伤,或死之也,残物不伤,秋亦不长。

假令非不死,秦未可知。

故才人能令其行可尊,不能使人必法己。

能令其言可行,不能使人必采取之矣。

或曰:“古今作书者非一,各穿凿失经之实传,违圣人质,故谓之蕞残,比之玉屑。

故曰:“蕞残满车,不成为道。

玉屑满箧,不成为宝。

”前人近圣,犹为蕞残,况远圣从后复重为者乎?

其作必为妄,其言必不明,安可采用而施行?

”答曰:圣人作其经,贤者造其传,述作者之意,采圣人之志,故经须传也。

俱贤所为,何以独谓经传是,他书记非?

彼见经传,传经之文,经须而解,故谓之是。

他书与书相违,更造端绪,故谓之非。

若此者,韪是于《五经》。

使言非《五经》,虽是不见听。

使《五经》从孔门出,到今常令人不缺灭,谓之纯壹,信之可也。

今《五经》遭亡秦之奢侈,触李斯之横议,燔烧禁防,伏生之休,抱经深藏。

汉兴,收《五经》,经书缺灭而不明,篇章弃散而不具。

晁错之辈,各以私意分拆文字,师徒相因相授,不知何者为是。

亡秦无道,败乱之也。

秦虽无道,不燔诸子。

诸子尺书,文篇具在,可观读以正说,可采掇以示后人。

后人复作,犹前人之造也。

夫俱鸿而知,皆传记所称,文义与经相薄。

何以独谓文书失经之实?

由此言之,经缺而不完,书无佚本,经有遗篇。

折累二者,孰与蕞残?

《易》据事象,《诗》采民以为篇,《乐》须〔民〕欢,《礼》待民平。

四经有据,篇章乃成。

《尚书》、《春秋》,采掇史记。

史记兴无异,以民事一意,《六经》之作皆有据。

由此言之,书亦为本,经亦为末,末失事实,本得道质。

折累二者,孰为玉屑?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

诸子尺书,文明实是。

说章句者,终不求解扣明,师师相传,初为章句者,非通览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