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七十列传·货殖列传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

”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

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

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谷、纑、旄、玉石。

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

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

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

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釭置:此其大较也。

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

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

此宁有政教发征期会哉?

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

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

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

”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

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原大则饶,原小则鲜。

上则富国,下则富家。

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

故太公望封于营丘,地舄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

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

是以齐富彊至于威、宣也。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礼生于有而废于无。

故君子富,好行其德。

小人富,以适其力。

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

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

夷狄益甚。

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此非空言也。

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

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

故岁在金,穰。

水,毁。

木,饥。

火,旱。

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

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

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

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

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

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

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

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

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

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

财币欲其行如流水。

”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彊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

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

既已施于国,吾欲用之家。

”乃乘扁舟浮于江湖,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朱公。

朱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

乃治产积居。

与时逐而不责于人。

故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

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

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

后年衰老而听子孙,子孙修业而息之,遂至巨万。

故言富者皆称陶朱公。

子赣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废着鬻财于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

原宪不厌糟,匿于穷巷。

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

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

此所谓得埶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

当魏文侯时,李克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

夫岁孰取谷,予之丝漆。

茧出取帛絮,予之食。

太阴在卯,穰。

明岁衰恶。

至午,旱。

明岁美。

至酉,穰。

明岁衰恶。

至子,大旱。

明岁美,有水。

至卯,积着率岁倍。

欲长钱,取下谷。

长石斗,取上种。

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

故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

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

”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

白圭其有所试矣,能试有所长,非苟而已也。

猗顿用盬盐起。

而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

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

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

而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

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

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

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

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诸侯彊族于京师。

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适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谷,地重,重为邪。

及秦文、德、穆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

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

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

南则巴蜀。

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

南御滇僰,僰僮。

西近邛笮,笮马、旄牛。

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襃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

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

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

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

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

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

杨、平阳陈西贾秦、翟,北贾种、代。

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寇。

人民矜懻忮,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

然迫近北夷,师旅亟往,中国委输时有奇羡。

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僄悍,而武灵王益厉之,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也。

故杨、平阳陈掾其间,得所欲。

温、轵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

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地馀民,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

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

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后宫,遍诸侯。

然邯郸亦漳、河之间一都会也。

北通燕、涿,南有郑、卫。

郑、卫俗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

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

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

南通齐、赵,东北边胡。

上谷至辽东,地踔远,人民希,数被寇,大与赵、代俗相类,而民雕捍少虑,有鱼盐枣栗之饶。

北邻乌桓、夫馀,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

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

故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

临菑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

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

其中具五民。

而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故其民龊龊。

颇有桑麻之业,无林泽之饶。

地小人众,俭啬,畏罪远邪。

及其衰,好贾趋利,甚于周人。

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

陶、睢阳亦一都会也。

昔尧作成阳,舜渔于雷泽,汤止于亳。

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蓄藏。

越、楚则有三俗。

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

其俗剽轻,易发怒,地薄,寡于积聚。

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

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

徐、僮、取虑,则清刻,矜己诺。

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

其俗类徐、僮。

朐、缯以北,俗则齐。

浙江南则越。

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

郢之后徙寿春,亦一都会也。

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

与闽中、干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

江南卑湿,丈夫早夭。

多竹木。

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

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

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

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

颍川敦愿。

秦末世,迁不轨之民于南阳。

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

宛亦一都会也。

俗杂好事,业多贾。

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大体如此矣。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

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

沂、泗水以北,宜五谷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

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

齐、赵设智巧,仰机利。

燕、代田畜而事蚕。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

归于富厚也。

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

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

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

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

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

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

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坑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

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

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

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

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

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馀力而让财矣。

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

”居之一岁,种之以谷。

十岁,树之以木。

百岁,来之以德。

德者,人物之谓也。

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

命曰“素封”。

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

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

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

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

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

安邑千树枣。

燕、秦千树栗。

蜀、汉、江陵千树橘。

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萩。

陈、夏千亩漆。

齐、鲁千亩桑麻。

渭川千亩竹。

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钟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取给焉。

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

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

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

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

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

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

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谷粜千钟,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髹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曲盐豉千答,鲐鮆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钟,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

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

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后世得以观择焉。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

秦破赵,迁卓氏。

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

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

唯卓氏曰:“此地狭薄。

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

民工于市,易贾。

”乃求远迁。

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

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

秦伐魏,迁孔氏南阳。

大鼓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

然其赢得过当,愈于纤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

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

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

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间收取,使之逐渔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

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

故曰“宁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

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

洛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久贾,数过邑不入门,设任此等,故师史能致七千万。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

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

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

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

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

富者数世。

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

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钟计。

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

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

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

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万。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

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

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

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

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

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

博戏,恶业也,而桓发用富。

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

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

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

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

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

马医,浅方,张里击钟。

此皆诚壹之所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

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

岂所谓“素封”者邪?

非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老子》一书中说:“最清平的政治达到顶峰,(应该是)邻近国家的居民可以互相望见,鸡犬的声音也能互相听到,百姓们各自品尝着甘甜的食品,穿戴着美丽的服装,习惯于安宁的风俗,从事于快乐的职业,直至老死之时也不相互往来。”如果一定要按照这种方式去生活,那么,对于近世来说,无疑等于堵塞了人民的耳目,(实际上)则是行不通的。 太史公认为:说到神农氏以前的情况,我不知道。至于象《诗经》与《书经》上所描述的虞舜以及夏朝以来的情况,则是人们总是要使自己的耳目尽情地得到音乐和女色的享受,使口中尽多地品尝牲畜肉类的美味,身躯尽量安处于舒适而快乐的环境,而精神上还要炫耀自己的权势与才能的荣耀,使这种风俗浸染百姓的思想已经很悠久了,即使用老子那样微妙的言辞逐家逐户地去劝说他们,终究也不能使他们的精神淳化。所以,(掌权者对于人民),最高明的办法是听其自然,其次是诱导他们,再其次是教育他们,又其次是(用典章制度来)束缚他们,最愚蠢的办法是与百姓争利。 太行山以西饶有木材、竹子、楮木、野麻、旄牛尾和玉石,太行山以东多出鱼、盐、漆、丝和音乐、美女,江南盛产楠木、梓木、生姜、木犀、金、锡、铅矿石、丹砂、犀牛角、玳瑁、珠玑、兽角、皮革,龙门山、碣石山以北广产马、牛、羊、毛毡、毛皮和兽筋、兽角,铜、铁则往往在千里山峦中布满,如同摆满棋子的棋盘一般。这还仅仅是物产分布的大概情况。这些物品都是中原人民所喜爱的,是百姓们衣着饮食与养生送死所必备的东西。所以,人们依赖农民耕种来供给他们食物,虞人开出木材来(供给他们使用),工匠做成器皿来(供他们的所需),商人输通这些财物(供他们选购)。这哪里是因为国家颁布了政令来要求才做到的呢?人们各自以自己的才能来行事,竭尽自己的力量,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因此,物品价格低廉,商人就会把商品销售到可以贵卖的地方;物品价格昂贵,商人就会从价格低廉的地方运来销售。各自勤勉而致力于他们的本业,乐于从事自己的工作,如同水向低处流,日日夜夜而永无休止,他们不待召唤自己就赶来,物产不须征求而百姓们自己就生产出来。这难道不是合乎规律的而自然就是如此的证明吗? 《周书》上说:“农民不生产出来粮食,食物就要匮乏,工匠不生产出器物,劳动与生活就要陷于困厄,商人不进行流通,那么粮食、器物、财富就要断绝,虞人不开发山泽,资源就会缺少。”反过来,资源缺少,山泽也就不能重新得到开发。这四种行业,是人民衣着食物的源泉。源泉广阔,就会富饶起来;源泉窄小,就会贫穷下去。它们对上可以使国家富强,对下可以使家族富有。贫富的形成,没有人能给予他们,也没有人能剥夺他们,只是聪明的人能使财富有余,愚蠢的人只能使财物不足。所以姜太公吕望被封在营丘,那里的土地本来是盐碱地,人口稀少,于是姜太公就鼓励女子纺织,极力提倡工艺技巧,把鱼、盐运到别处去销售。这样,其他地方的人民归附于他,货物也源源不断地运来了,象钱串一般,络绎不绝,又如车辐一般,向这里集中。所以,齐国生产的帽子、带子,衣服、鞋子畅销天下,从海滨到泰山之间的诸侯都整好衣袖来齐国朝拜。此后,齐国中经衰落,管仲又修治姜太公的事业,设立调整物价的九个官府,而齐桓公因此能够称霸天下,多次以霸主的雄姿盟会诸侯,匡正了整个天下的政治,而管仲自己也修筑了三归台,他的地位在陪臣之列,财富却胜于列国的君王。从此,齐国又富强起来,一直持续到齐威王、齐宣王时期。 所以说:“仓库充实了,百姓才能懂得礼节,衣食丰富了,百姓才知道荣耀与耻辱。”礼仪产生于富有而废弃于贫穷。所以,君子富有了,喜欢行仁德之事,小人富有了,就把力量用在适当的地方。潭渊深了,里面就会有鱼,山林深了,野兽就会到那里去,人民富了,仁义也就归附于他们了。富有者得势,越加显赫;失势了,客人也就没有去处,因此也就心情不快。谚语说:“千金之家的子弟就不会因犯法而死于市井。”这并不是空话。所以说:“天下之人,熙熙攘攘;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即使有千乘兵车的天子,有万家封地的诸侯,有百室封邑的大夫,尚且担心贫穷,何况编在户口册子上的普通百姓呢! 从前,越王勾践被围困在会稽山上,于是任用范蠡、计然。计然说:“知道要打仗,就要做好战备;了解货物何时为人需求购用,才算懂得商品货物。善于将时与用二者相对照,那么各种货物的供需行情就能看得很清楚。所以,岁在金时,就丰收;岁在水时,就歉收;岁在木时,就饥馑;岁在火时,就干旱。旱时,就要备船以待涝;涝时,就要备车以待旱,这样做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一般说来,六年一丰收,六年一干旱,十二年有一次大饥荒。出售粮食,每斗价格二十钱,农民会受损害;每斗价格九十钱,商人要受损失。商人受损失,钱财就不能流通到社会;农民受损害,田地就要荒芜。粮价每斗价格最高不超过八十钱,最低不少于三十钱,那么农民和商人都能得利。粮食平价出售,并平抑调整其他物价,关卡税收和市场供应都不缺乏,这是治国之道。至于积贮货物,应当务求货物的完好牢靠,不要使用需要支付利息的钱。买卖货物,凡属容易腐败和腐蚀的物品不要久藏,切忌冒险囤居以求高价。研究商品过剩或短缺的情况,就会懂得物价涨跌的道理。物价贵到极点,就会返归于贱;物价贱到极点,就要返归于贵。当货物贵到极点时,要及时卖出,视同粪土;当货物贱到极点时,要及时购进,视同珠宝。货物钱币的流通周转要如同流水那样。”勾践照计然策略治国十年,越国富有了,能用重金去收买兵士,使兵士们冲锋陷阵,不顾箭射石击,就像口渴时求得饮水那样,终于报仇雪耻,灭掉吴国,继而耀武扬威于中原,号称“五霸”之一。 范蠡既已协助越王洗雪了会稽被困之耻,便长叹道:“计然的策略有七条,越国只用了其中五条,就实现了雪耻的愿望。既然施用于治国很有效,我要把它用于治家。”于是,他便乘坐小船漂泊江湖,改名换姓,到齐国改名叫鸱夷子皮,到了陶邑改名叫朱公。朱公认为陶邑居于天下中心,与各地诸侯国四通八达,交流货物十分便利。于是就治理产业,囤积居奇,随机应变,与时逐利,而不责求他人。所以,善于经营致富的人,要能择用贤人并把握时机。十九年期间,他三次赚得千金之财,两次分散给贫穷的朋友和远房同姓的兄弟。这就是所谓君子富有便喜好去做仁德之事了。范蠡后来年老力衰而听凭子孙,子孙继承了他的事业并有所发展,终致有了巨万家财。所以,后世谈论富翁时,都称颂陶朱公。 子贡曾在孔子那里学习,离开后到卫国做官,又利用卖贵买贱的方法在曹国和鲁国之间经商,孔门七十多个高徒之中,端木赐(即子贡)最为富有。孔子的另一位高徒原宪穷得连糟糠都吃不饱,隐居在简陋的小巷子里。而子贡却乘坐四马并辔齐头牵引的车子,携带束帛厚礼去访问、馈赠诸侯,所到之处,国君与他只行宾主之礼,不行君臣之礼。使孔子得以名扬天下的原因,是由于有子贡在人前人后辅助他。这就是所谓得到形势之助而使名声更加显著吧? 白圭是西周人。当魏文侯在位时,李克正致力于开发土地资源,而白圭却喜欢观察市场行情和年景丰歉的变化,所以当货物过剩低价抛售时,他就收购;当货物不足高价索求时,他就出售。谷物成熟时,他买进粮食,出售丝、漆;蚕茧结成时,他买进绢帛绵絮,出售粮食。他了解,太岁在卯位时,五谷丰收;转年年景会不好。太岁在午宫时,会发生旱灾;转年年景会很好。太岁在酉位时,五谷丰收;转年年景会变坏。太岁在子位时,天下会大旱;转年年景会很好,有雨水。太岁复至卯位时,他囤积的货物大致比常年要增加一倍。要增长钱财收入,他便收购质次的谷物;要增长谷子石斗的容量,他便去买上等的谷物。他能不讲究吃喝,控制嗜好,节省穿戴,与雇用的奴仆同甘共苦,捕捉赚钱的时机就像猛兽猛禽捕捉食物那样迅捷。因此他说:“我干经商致富之事,就像伊尹、吕尚筹划谋略,孙子、吴起用兵打仗,商鞅推行变法那样。所以,如果一个人的智慧够不上随机应变,勇气够不上果敢决断,仁德不能够正确取舍,强健不能够有所坚守,虽然他想学习我的经商致富之术,我终究不会教给他的。”因而,天下人谈论经商致富之道都效法白圭。白圭大概是有所尝试,尝试而能有所成就,这不是马虎随便行事就能成的。 乌氏倮经营畜牧业,等到牲畜繁殖众多之时,便全部卖掉,再购求各种奇异之物和丝织品,暗中献给戎王。戎王以十倍于所献物品的东西偿还给他,送他牲畜,牲畜多到以山谷为单位来计算牛马的数量。秦始皇诏令乌氏倮位与封君同列,按规定时间同诸大臣进宫朝拜。而巴郡寡妇清的先祖自得到朱砂矿,竟独揽其利达好几代人,家产也多得不计其数。清是个寡妇,能守住先人的家业,用钱财来保护自己,不被别人侵犯。秦始皇认为她是个贞妇而以客礼对待她,还为她修筑了女怀清台。乌氏倮不过是个边鄙之人、畜牧主,巴郡寡妇清是个穷乡僻壤的寡妇,却能与皇帝分庭抗礼,名扬天下,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富有吗? 汉朝兴起,天下统一,便开放关卡要道,解除开采山泽的禁令,因此富商大贾得以通行天下,交易的货物无不畅通,他们的欲望都能满足,汉朝政府又迁徙豪杰、诸侯和大户人家到京城。 关中地区从汧、雍二县以东至黄河、华山,膏壤沃野方圆千里。从有虞氏、夏后氏实行贡赋时起就把这里作为上等田地,后来公刘迁居到邠,周太王、王季迁居岐山,文王兴建丰邑,武王治理镐京,因而这些地方的人民仍有先王的遗风,喜好农事,种植五谷,重视土地的价值,把做坏事看得很严重。直到秦文公、德公、穆公定都雍邑,这里地处陇、蜀货物交流的要道,商人很多。秦献公迁居栎邑,栎邑北御戎狄,东通三晋,也有许多大商人。秦孝公和秦昭襄王治理咸阳,汉朝藉此做为都城;长安附近的诸陵,四方人、物辐凑集中于此,地方很小,人口又多,所以当地百姓越来越玩弄奇巧,从事商业。关中地区以南则有巴郡、蜀郡。巴蜀地区也是一片沃野,盛产栀子、生姜、朱砂、石材、铜、铁和竹木之类的器具。南边抵御滇、僰,僰地多出僮仆。西边邻近邛、笮,笮地出产马和旄牛。然而巴蜀地区四周闭塞,有千里栈道,与关中无处不通,唯有褒斜通道控扼其口,勾联四方道路,用多余之物来交换短缺之物。天水、陇西、北地和上郡与关中风俗相同,而西面有羌中的地利,北面有戎狄的牲畜,畜牧业居天下首位。可是这里地势险要,只有京城长安要约其通道。所以,整个关中之地占天下三分之一,人口也不过占天下十分之三;然而计算这里的财富,却占天下十分之六。 古时,唐尧定都河东晋阳,殷人定都河内殷墟,东周定都河南洛阳。河东、河内与河南这三地居于天下的中心,好像鼎的三个足,是帝王们更迭建都的地方,建国各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这里土地狭小,人口众多,是各国诸侯集中聚会之处,所以当地民俗为小气俭省,熟悉世故。杨与平阳两邑人民,向西可到秦和戎狄地区经商,向北可到种、代地区经商。种、代在石邑以北,地靠匈奴,屡次遭受掠夺。人民崇尚强直、好胜,以扶弱抑强为己任,不愿从事农商诸业。但因邻近北方夷狄,军队经常往来,中原运输来的物资,时有剩余。当地人民强悍而不务耕耘,从三家尚未分晋之时就已经对其慓悍感到忧虑,而到赵武灵王时就更加助长了这种风气,当地习俗仍带有赵国的遗风。所以杨和平阳两地的人民经营驰逐于其间,能得到他们所想要的东西。温、轵地区的人民向西可到上党地区经商,向北可到赵、中山一带经商。中山地薄人多,在沙丘一带还有纣王留下的殷人后代,百姓性情急躁,仰仗投机取巧度日谋生。男子们常相聚游戏玩耍,慷慨悲声歌唱,白天纠合一起杀人抢劫,晚上挖坟盗墓、制作赝品、私铸钱币;多有美色男子,去当歌舞艺人。女子们常弹奏琴瑟,拖着鞋子,到处游走,向权贵富豪献媚讨好,有的被纳入后宫,遍及诸侯之家。 燕国故都蓟也是渤海、碣石山之间的一个都市。南面通齐、赵,东北面与胡人交界。从上谷到辽东一带,地方遥远,人口稀少,屡次遭侵扰,民俗大致与赵、代地区相似,而百姓迅速捷凶悍,不爱思考问题,当地盛产鱼、盐、枣、栗。北面邻近乌桓、夫余,东面处于控扼秽貊、朝鲜、真番的有利地位。洛阳东去可到齐、鲁经商,南去可到梁、楚经商。所以泰山南部是鲁国故地,北部是齐国故地。齐地被山海环抱,方圆千里一片沃土,适宜种植桑麻,人民多有彩色丝稠、布帛和鱼盐。临淄也是东海与泰山之间的一个都市。当地民俗从容宽厚,通情达理,而又足智多谋,爱发议论,乡土观念很重,不易浮动外流,怯于聚众斗殴,而敢于暗中伤人,所以常有劫夺别人财物者,这是大国的风尚。这里士、农、工、商、贾五民俱备。而邹、鲁两地滨临洙水、泗水,还保存着周公传留的风尚,民俗喜好儒术,讲究礼仪,所以当地百姓小心拘谨。颇多经营桑麻产业,而没有山林水泽的资源。土地少,人口多,人们节俭吝啬,害怕犯罪,远避邪恶。等到衰败之时,人们爱好经商追逐财利,比周地百姓还厉害。从鸿沟以东,芒山、砀山以北,直到巨野,这是过去梁、宋的地方。陶邑、睢阳也是都会。以前,唐尧兴起于成阳,虞舜在雷泽打过鱼,商汤曾定都于毫。这里的民俗还存有先王遗风,宽厚庄重,君子很多, 喜好农事,虽然没有富饶的山河物产,人们却能省吃俭用,以求得财富的积蓄。越、楚地带有西楚、东楚和南楚三个地区的不同风俗。从淮北沛郡到陈郡、汝南、南郡,这是西楚地区。这里民俗慓悍轻捷,容易发怒,土地贫瘠,少有蓄积。江陵原为楚国国都,西通巫县、巴郡,东有云梦,物产富饶。陈在楚、夏交接之处,流通鱼盐货物,居民多经商。徐、僮、取虑一带的居民清廉苛严,信守诺言。彭城以东,包括东海、吴、广陵一带,这是东楚地区。这里风俗与徐、僮一带相似。朐、缯以北,风俗与齐地相同。浙江以南风俗与越地相同。吴地从吴王阖闾、楚春申君和汉初吴王刘濞招致天下喜好游说的子弟以来,东有丰富的海盐,以及章山的铜矿,三江五湖的资源,也是江东的一个都市。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一带是南楚地区。这里风俗与西楚地区大体相似。楚失郢都后,迁都寿春,寿春也是一个都市。而合肥县南有长江,北有淮河,是皮革、鲍鱼、木材汇聚之地。因与闽中、于越习俗混杂,所以南楚居民善于辞令,说话乖巧,少有信用。江南地方地势低下,气候潮湿,男子寿命不长。竹木很多。豫章出产黄金,长沙出产铅、锡。但矿产蕴藏量极为有限,开采所得不足以抵偿支出费用。九疑山、苍梧以南至儋耳,与江南风俗大体相同,其中混杂着许多杨越风俗。番禺也是当地的一个都市,是珠玑、犀角、玳瑁、水果、葛布之类的集中地。颍川、南阳是原夏朝人居住之地。夏人为政崇尚忠厚朴实,还有先王传留下来的风尚。颍川人敦厚老实。秦朝末年,曾经迁徙不法之民到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面临汉水、长江、淮水。宛也是一个都市。当地民俗混杂,好事。多以经商为业。居民以抑强扶弱为己任,与颍川地区相交往,所以直到现在还被称做“夏人”。天下物产各地不均,有少有多,民间习俗各有不同,山东地区吃海盐,山西地区吃池盐,岭南和大漠以北本来也有许多地方出产盐,这方面情况大体如此。 总而言之,楚越地区,地广人稀,以稻米为饭,以鱼类为菜,刀耕火种,水耨除草,瓜果螺蛤,不须从外地购买,便能自给自足。地形有利,食物丰足,没有饥馑之患,因此人们苟且偷生,没有积蓄,多为贫穷人家。所以,江淮以南既无挨饿受冻之人,也无千金富户。沂水、泗水以北地区,适合种植五谷桑麻,饲养六畜,地少人多,屡次遭受水旱灾害,百姓喜好积蓄财物,所以秦、夏、梁、鲁地区勤于农业而重视劳力。三河地区以及宛、陈等地也是这样,再加上经商贸易。齐、赵地区的居民聪明灵巧,靠投机求财利。燕、代地区的居民能种田、畜牧,并且养蚕。 由此看来,贤能之人在朝廷上出谋划策,论辩争议,忠于信仰坚守原则隐居在岩穴之中的士人中具有很高名望者,他们究竟都是为着什么呢?还是为了增厚自己的财富。因此,为官清廉就能长久做官,时间长了,便会更加富有;商人买卖公道,营业发达,就能多赚钱而致富。求富,是人们的本性,用不着学习,就都会去追求。所以,壮士在军队中,打仗时攻城先登,遇敌时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冒着箭射石击,不避赴汤蹈火,艰难险阻,是因为重赏的驱使。那些住在乡里的青少年,杀人埋尸,拦路抢劫,盗掘坟墓,私铸钱币,伪托侠义,侵吞霸占,借助同伙,图报私仇,暗中追逐掠夺,不避法律禁令,往死路上跑如同快马奔驰,其实都是为了钱财罢了。如今赵国、郑国的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弹着琴瑟,舞动长袖,踩着轻便舞鞋,用眼挑逗,用心勾引,出外不远千里,不择年老年少,招来男人,也是为财利而奔忙。游手好闲的贵族公子,帽子宝剑装饰讲究,外出时车辆马匹成排结队,也是为大摆富贵的架子。猎人渔夫,起早贪黑,冒着霜雪,奔跑在深山大谷,不避猛兽伤害,为的是获得各种野味。进出赌场,斗鸡走狗,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自我夸耀,必定要争取胜利,是因为重视输赢。医生方士及各种靠技艺谋生的人,劳神过度,极尽其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报酬。官府吏士,舞文弄墨,私刻公章,伪造文书,不避斫脚杀头,这是由于陷没在他人的贿赂之中。至于农、工、商、贾储蓄增殖,原本就是为了谋求增添个人的财富。如此绞尽脑汁,用尽力量地索取,终究是为了不遗余力地争夺财物。 谚语说:“贩柴的不出一百里,贩粮的不出一千里。”在某地住上一年,就要种植谷物;住上十年,就要栽种树木;住上百年,就应招来德行。所谓德,就是人的才德名望和财物。现在有些人,没有官职俸禄或爵位封地收入,而生活欢乐富有,可与有官爵者相比,被称做“素封”。有封地的人享受租税,每户每年缴入二百钱。享有千户的封君,每年租税收入可达二十万钱,朝拜天子、访问诸侯和祭祀馈赠,都要从这里开支。普通百姓如农、工、商、贾,家有一万钱,每年利息可得二千钱,拥有一百万钱的人家,每年可得利息二十万钱,而更徭租赋的费用要从这里支出。这种人家,就能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了。所以说陆地牧马五十匹,养牛一百六、七十头,养羊二百五十只,草泽里养猪二百五十口,水中占有年产鱼一千石的鱼塘,山里拥有成材大树一千株。安邑有千株枣树;燕、秦有千株栗子树;蜀郡、汉水、江陵地区有千株橘树;淮北、常山以南和黄河、济水之间有千株楸树;陈、夏有千亩漆树;齐、鲁有千亩桑麻;渭川有千亩竹子;还有名扬国内、万户人家的都城,郊外有亩产一钟的千亩良田,或者千亩栀子、茜草,千畦生姜、韭菜:诸如此类的人,其财富都可与千户侯的财富相等。然而这些成为富足的资本,人们不用到市上去察看,不用到外地奔波,坐在家中即可不劳而获,身有处士之名,而取用丰足。至于那些贫穷人家,父母年老,妻子儿女瘦弱不堪,逢年过节无钱祭祀祖宗鬼神、赠人路费、聚集饮食,吃喝穿戴都难以自足,如此贫困,还不感到羞愧,那就没有什么可比拟的了。所以,没有钱财只能出卖劳力,稍有钱财便玩弄智巧,已经富足便争时逐利,这是常理。如今谋求生计,谁能不冒生命危险,即可取得所需物品,那就应受到贤人的鼓励。所以,靠从事农业生产而致富为上,靠从事商工而致富次之,靠玩弄智巧、甚至违法而致富是最低下的。没有隐居岩穴却有着奇士的行为,而长期处于贫贱地位,妄谈仁义,也足以值得羞愧了。 凡是编户的百姓,对于财富比自己多出十倍的人就会低声下气,多出百倍的就会惧怕人家,多出千倍的就会被人役使,多出万倍的就会为人奴仆,这是事物的常理。要从贫穷达到富有,务农不如做工,做工不如经商,刺绣织绵不如倚门卖笑,这里所说的经商末业,是穷人致富凭借的手段。在交通发达的大都市,每年酿一千瓮酒,一千缸醋,一千甔饮浆,屠宰一千张牛羊猪皮,贩卖一千钟谷物,一千车柴草,总长千丈的船只,一千株木材,一万棵竹竿,一百辆马车,一千辆牛车,一千件涂漆木器,一千钧铜器,一千担原色木器、铁器及染料,二百匹马,二百五十头牛,一千只猪羊,一百个奴隶,一千斤筋角、丹砂,一千钧绵絮、细布,一千匹彩色丝绸,一千担粗布、皮革,一千斗漆,一千瓶酒曲、盐豆豉,一千斤鲐鱼、鮆鱼,一千石小杂鱼,一千钧腌咸鱼,三千石枣子、粟子,一千件狐貂皮衣,一千石羔羊皮衣,一千条毛毡毯,以及一千种水果蔬菜,还有一千贯放高利贷的资金,促成牲畜交易的掮客头子,贪心的取交易额的三分之一作为佣钱,廉正的取五分之一作为佣钱,这一类人也可与千乘之家相比,这是大概的情况。至于其他杂业,如果利润不足十分之二,那就不是我说的好的致富行业。 请让我简略说明当代千里范围内那些贤能者之所以能够致富的情况,以便使后世的人得以考察选择。蜀地卓氏的祖先是赵国人,靠冶铁致富。秦国击败赵国时,迁徙卓氏,卓氏被虏掠,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推着车子,去往迁徙地方。其他同时被迁徙的人,稍有多余钱财,便争着送给主事的官吏,央求迁徙到近处,近处是在葭萌县。只有卓氏说:“葭萌地方狭小,土地瘠薄,我听说汶山下面是肥沃的田野,地里长着大芋头,形状象蹲伏的鸱鸟,人到死也不会挨饿。那里的百姓善于交易,容易做买卖。”于是就要求迁到远处,结果被迁移到临邛,他非常高兴,就在有铁矿的山里熔铁铸械,用心筹划计算,财势压倒滇蜀地区的居民,以至富有到奴仆多达一千人。他在田园水池尽享射猎游玩之乐,可以比得上国君。程郑是从太行山以东迁徙来的降民,也经营冶铸业,常把铁器制品卖给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他的财富与卓氏相等,与卓氏同住在临邛。宛县孔氏的先祖是梁国人,以冶铁为业。秦国攻伐魏国后,把孔氏迁到南阳。他便大规模地经营冶铸业,并规划开辟鱼塘养鱼,车马成群结队,并经常游访诸侯,借此牟取经商发财的便利,博得了游闲公子乐施好赐的美名。然而他赢利很多,大大超出施舍花费的那点钱,胜过吝啬小气的商人,家中财富多达数千金,所以,南阳人做生意全部效法孔氏的从容稳重和举止大方。鲁地民俗节俭吝啬,而曹邴氏尤为突出,他靠冶铁起家,财富多达几万钱。然而,他家父兄子孙都遵守这样的家规:低头抬头都要有所得,一举一动都要不忘利。他家租赁、放债、做买卖遍及各地。由于这个缘故,邹鲁地区有很多人丢弃儒学而追求发财,这是受曹邴氏的影响。齐地风俗是鄙视奴仆,而刀间却偏偏重视他们。凶恶狡猾的奴仆是人们所担忧的,唯有刀间收留使用,让他们追逐渔盐商业上的利益,或者让他们乘坐成队的车马,去结交地方官员,并且更加信任他们。刀间终于获得他们的帮助,致富达数千万钱。所以有人说:“与其出外求取官爵,不如在刀家为奴”,说的就是刀间能使豪奴自身富足而又能为他竭尽其力。周地居民原本就很吝啬,而师史尤为突出,他以车载货返运赚钱,车辆数以百计,经商于各郡诸侯之中,无所不到。洛阳道处齐、秦、楚、赵等国的中心,街巷的穷人在富家学做生意,常以自己在外经商时间长相互夸耀,屡次路过乡里也不入家门。因能筹划任用这样的人,所以师史能致富达七千万钱。宣曲任氏的先祖,是督道仓的守吏。秦朝败亡之时,豪杰全都争夺金银珠宝,而任氏独自用地窖储藏米粟。后来,楚汉两军相持于荥阳,农民无法耕种田地,米价每石涨到一万钱,任氏卖谷大发其财 ,豪杰的金银珠宝全都归于任氏,任氏因此发了财。一般富人都争相奢侈,而任氏却屈己从人,崇尚节俭,致力于农田畜牧。田地、牲畜,一般人都争着低价买进,任氏却专门买进贵而好的。任家数代都很富有。但任氏家约规定,不是自家种田养畜得来的物品不穿不吃,公事没有做完自身不得饮酒吃肉。以此做为乡里表率,所以他富有而皇上也尊重他。边疆地区开拓之际,只有桥姚取得马千匹,牛二千头,羊一万只,粟以万钟计算。吴楚七国起兵反叛汉朝中央朝廷时,长安城中的列侯封君要从军出征,需借贷有息之钱,高利贷者认为列侯封君的食邑都国均在关东,而关东战事胜负尚未决定,没有人肯把钱贷给他们。只有无盐氏拿出千金放贷给他们,其利息为本钱的十倍。三个月后,吴楚被平定。一年之中,无盐氏得到十倍于本金的利息,以此富致与关中富豪相匹敌。关中地区的富商大贾,大都是姓田的那些人家,如田啬、田兰。还有韦家栗氏、安陵和杜县的杜氏,家产也达万万钱。以上这些人都是显赫有名、与众不同的人物。他们都不是有爵位封邑、俸禄收入或者靠舞文弄法、作奸犯科而发财致富的,全是靠冒着被椎杀后埋于荒野的风险去捕捉致富的机会,进退取舍,随机应变,获得赢利,以经营商工末业致富,用购置田产从事农业守财,以各种强有力的手段夺取一切,用法律政令等文字方式维持下去,致富方式的变化是有规律的,所以值得认真的学习、研究。至于那些致力于农业、畜牧、手工、山林、渔猎或经商的人,凭藉权势和财利而成为富人,大者压倒一郡,中者压倒一县,小者压倒乡里,那更是多得不可胜数。 精打细算、勤劳节俭,是发财致富的正路,但想要致富的人还必须出奇制胜。种田务农是笨重的行业,而秦杨却靠它成为一州的首富。盗墓本来是犯法的勾当,而田叔却靠它起家。赌博本来是恶劣的行径,而桓发却靠它致富。行走叫卖是男子汉的卑贱行业,而雍乐成却靠它发财。贩卖油脂是耻辱的行当,而雍伯靠它挣到了千金。卖水浆本是小本生意,而张氏靠它赚了一千万钱。磨刀本是小手艺,而郅氏靠它富到列鼎而食。卖羊肚儿本是微不足道的事,而浊氏靠它富至车马成行。给马治病是浅薄的小术,而张里靠它富到击钟佐食。这些人都是由于心志专一而致富的。 由此看来,致富并不靠固定的行业,而财货也没有一定的主人,有本领的人能够集聚财货,没有本领的人则会破败家财。有千金的人家可以比得上一个都会的封君,有巨万家财的富翁便能同国君一样的享乐。这是否所谓的“素封”者?难道不是吗?


简介

《货殖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这是专门记叙从事“货殖”活动的杰出人物的类传,也是反映司马迁经济思想和物质观的重要篇章。“货殖”是指谋求“滋生资货财利”以致富,即利用货物的生产与交换,进行商业活动,从中生财求利。司马迁所指的货殖,还包括各种手工业,以及农、牧、渔、矿山、冶炼等行业的经营。



史记·七十列传·太史公自序

〔司马迁〕 〔汉〕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

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

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

司马氏世典周史。

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

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

其在卫者,相中山。

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

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

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

而少梁更名曰夏阳。

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

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

蒯聩玄孙昂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

诸侯之相王,王昂于殷。

汉之伐楚,昂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

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

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

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

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

”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

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

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

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

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

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

法家严而少恩。

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

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

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

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儒者则不然。

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

如此则主劳而臣逸。

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

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

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

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

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

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

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藿之羹。

夏日葛衣,冬日鹿裘。

”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

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

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

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

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

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

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

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

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

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

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

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

有度无度,因物与合。

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

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

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

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

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

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

乃合大道,混混冥冥。

光耀天下,复反无名。

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

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

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

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

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

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

年十岁则诵古文。

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沅、湘。

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

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

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

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

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

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

后世中衰,绝于予乎?

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

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

余死,汝必为太史。

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

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

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

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

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

”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

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

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

’意在斯乎!

意在斯乎!

小子何敢让焉。

”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

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雍之。

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

《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

《书》记先王之事,。

故长于政。

《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

《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

《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

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

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

《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

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

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

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

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

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

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

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

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

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

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

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

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

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

汤、武之隆,诗人歌之。

《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

’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建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

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

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

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

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

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 于是论次其文。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

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

是余之罪也夫!

身毁不用矣!

”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

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

孔子厄陈、蔡,作《春秋》。

屈原放逐,著《离骚》。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而论兵法。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

”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

唐尧逊位,虞舜不台。

厥美帝功,万世载之。

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

夏桀淫骄,乃放鸣条。

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

太甲居桐,德盛阿衡。

武丁得说,乃称高宗。

帝辛湛湎,诸侯不享。

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

武王牧野,实抚天下。

幽厉昏乱,既丧酆镐。

陵迟至赧。

洛邑不祀。

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

穆公思义,悼豪之旅。

以人为殉,诗歌黄鸟。

昭襄业帝。

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

二世受运,子婴降虏。

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

项梁业之,子羽接之。

杀庆救赵,诸侯立之。

诛婴背怀,天下非之。

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

愤发蜀汉,还定三秦。

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

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

崇彊禄、产,诸侯谋之。

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

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

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

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

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

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

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强国相王。

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

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

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强弱之原云以也。

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

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

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势销弱,德归京师。

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

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

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

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

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

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

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

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

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

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

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

推其文,考其应,不殊。

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

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

爰及宣防,决渎通沟。

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

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于机利,去本趋末。

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适。

文武攸兴,古公王迹。

阖庐弑僚,宾服荆楚。

夫差克齐,子胥鸱夷。

信嚭亲越,吴国既灭。

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

功冠群公,缪权于幽。

番番黄发,爰飨营丘。

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

田阚争宠,姜姓解亡。

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

愤发文德,天下和之。

辅翼成王,诸侯宗周。

隐桓之际,是独何哉?

三桓争彊,鲁乃不昌。

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

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

燕之禅,乃成祸乱。

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

及旦摄政,二叔不飨。

杀鲜放度,周公为盟。

大任十子,周以宗彊。

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后不绝,舜禹是说。

维德休明,苗裔蒙烈。

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

齐田既起,舜何人哉?

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

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

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后亡。

嘉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

嗟箕子乎!

正言不用,乃反为奴。

武庚既死,周封微子。

襄公伤于泓,君子孰称。

景公谦德,荧惑退行。

剔成暴虐,宋乃灭亡。

嘉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

君子讥名,卒灭武公。

骊姬之爱,乱者五世。

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

六卿专权,晋国以秏。

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

殷之季世,粥子牒之。

周用熊绎,熊渠是续。

庄王之贤,乃复国陈。

既赦郑伯,班师华元。

怀王客死,兰咎屈原。

好谀信谗,楚并于秦。

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

勾践困彼,乃用种、蠡。

嘉句践夷蛮能修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之东,太史是庸。

及侵周禾,王人是议。

祭仲要盟,郑久不昌。

子产之仁,绍世称贤。

三晋侵伐,郑纳于韩。

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

赵夙事献,衰续厥绪。

佐文尊王,卒为晋辅。

襄子困辱,乃禽智伯。

主父生缚,饿死探爵。

王迁辟淫,良将是斥。

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

及绛戮干,戎翟和之。

文侯慕义,子夏师之。

惠王自矜,齐秦攻之。

既疑信陵,诸侯罢之。

卒亡大梁,王假厮之。

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

绍绝立废,晋人宗之。

昭侯显列,申子庸之。

疑非不信,秦人袭之。

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

成子得政,田和为侯。

王建动心,乃迁于共。

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

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于后世。

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

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

天下之端,自涉发难。

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

诎意适代,厥崇诸窦。

栗姬偩贵,王氏乃遂。

陈后太骄,卒尊子夫。

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于陈。

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

戊溺于邪,礼复绍之。

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

为布所袭,丧其荆、吴。

营陵激吕,乃王琅邪。

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

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

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

悼惠先壮,实镇东土。

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

厉之内淫,祸成主父。

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

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

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

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

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

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

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

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

吴楚之兵,亚夫驻于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

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

偩爱矜功,几获于祸。

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

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

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

让国饿死,天下称之。

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

齐桓以霸,景公以治。

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

韩非揣事情,循势理。

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

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

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

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

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后世遵其法。

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

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

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

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冉之功。

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

破荆灭赵,王剪之计。

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

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

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

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

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

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询于魏齐,而信威于强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

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

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强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于诸侯。

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

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轻爵禄,乐肆志。

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

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

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

豫让义不为二心。

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

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

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

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

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

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

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

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

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

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

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

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

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

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

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

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

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

栾公不劫于埶而倍死。

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

作袁盎晁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

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敏于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

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

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

后世修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

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

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

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

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

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

欲知强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

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

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

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

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

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

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

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

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

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

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

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

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

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

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

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

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

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势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

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

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

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

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

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

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

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

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

曰:“于戏!

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

至于余乎,钦念哉!

钦念哉!

”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

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

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

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

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

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

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

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天地

〔刘彻〕 〔汉〕

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爰熙紫坛,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缊豫为纷,黼绣周张,承神至尊。

千童罗舞成八溢,合好效欢虞泰一。

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百官济济,各敬厥事。

盛牲实俎进闻膏,神奄留,临须摇。

长丽前掞光耀明,寒暑不忒况皇章。

展诗应律鋗玉鸣,函宫吐角激徵清。

发梁扬羽申以商,造兹新音永久长。

声气远条凤鸟翔,神夕奄虞盖孔享。

日出入

〔两汉乐府〕 〔汉〕

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

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 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邪谓何?

吾知所乐,独乐六龙。

六龙之调,使我心若。

訾,黄其何不徕下!

天马二首·其一

〔刘彻〕 〔汉〕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天马二首·其二

〔刘彻〕 〔汉〕

天马徕,从西极,涉流沙,九夷服。

天马徕,出泉水,虎脊两,化若鬼。

天马徕,历无草,径千里,循东道。

天马徕,执徐时,将摇举,谁与期?

天马徕,开远门,竦予身,逝昆仑。

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

史记·七十列传·龟策列传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

唐虞以上,不可记已。

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

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谷之筮吉故周王。

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

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

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

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

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

又其大小先后,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

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后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散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絜于精神也。

或以为昆虫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

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于人。

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

天下始定,兵革未息。

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

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超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数年之闲,太卜大集。

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

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于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于此。

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

如丘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于朝廷。

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

素有啊〃帧×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

百僚荡恐,皆曰龟策能言。

后事觉奸穷,亦诛三族。

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

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

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

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

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

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乾溪之败。

兆应信诚于内,而时人明察见之于外,可不谓两合者哉!

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

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

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

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

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

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于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褚先生曰:臣以通经术,受业博士,治春秋,以高第为郎,幸得宿卫,出入宫殿中十有馀年。

窃好太史公传。

太史公之传曰:「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故作龟策列传。

」臣往来长安中,求龟策列传不能得,故之大卜官,问掌故文学长老习事者,写取龟策卜事,编于下方。

闻古五帝、三王发动举事,必先决蓍龟。

传曰:「下有伏灵,上有兔丝。

上有捣蓍,下有神龟。

」所谓伏灵者,在兔丝之下,状似飞鸟之形。

新雨已,天清静无风,以夜捎兔丝去之,既以篝烛此地烛之,火灭,即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明即掘取之,入四尺至七尺,得矣,过七尺不可得。

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

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

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

」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已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

人民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已上,长满六尺者,既可用矣。

记曰:「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

」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凡八名龟。

龟图各有文在腹下,文云云者,此某之龟也。

略记其大指,不写其图。

取此龟不必满尺二寸,民人得长七八寸,可宝矣。

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

笔玉处于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

明月之珠出于江海,藏于蚌中,蚗龙伏之。

王者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

能得百茎蓍,并得其下龟以卜者,百言百当,足以决吉凶。

神龟出于江水中,庐江郡常岁时生龟长尺二寸者二十枚输太卜官,太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

龟千岁乃满尺二寸。

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

今高庙中有龟室,藏内以为神宝。

传曰:「取前足臑骨穿佩之,取龟置室西北隅悬之,以入深山大林中,不惑。

」臣为郎时,见万毕石朱方,传曰:「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

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

龟在其中,常巢于芳莲之上。

左胁书文曰:『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为人君,有土正,诸侯得我为帝王。

』求之于白蛇蟠杅林中者,斋戒以待,譺然,状如有人来告之,因以醮酒佗发,求之三宿而得。

」由是观之,岂不伟哉!

笔龟可不敬与?

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

龟能行气导引。

问者曰:「龟至神若此,然太卜官得生龟,何为辄杀取其甲乎?

」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畜置之,家因大富。

与人议,欲遣去。

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

龟见梦曰:「送我水中,无杀吾也。

」其家终杀之。

杀之后,身死,家不利。

人民与君王者异道。

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

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

宋元王时得龟,亦杀而用之。

谨连其事于左方,令好事者观择其中焉。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龟使于河,至于泉阳,渔者豫且举网得而囚之。

置之笼中。

夜半,龟来见梦于宋元王曰:「我为江使于河,而幕网当吾路。

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

身在患中,莫可告语。

王有德义,故来告诉。

」元王惕然而悟。

乃召博士卫平而问之曰:「今寡人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来见梦于寡人曰:『我为江使于河,而幕网当吾路。

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

身在患中,莫可告语。

王有德义,故来告诉。

』是何物也?

」卫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视月之光,观斗所指,定日处乡。

规矩为辅,副以权衡。

四维已定,八卦相望。

视其吉凶,介虫先见。

乃对元王曰:「今昔壬子,宿在牵牛。

河水大会,鬼神相谋。

汉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风新至,江使先来。

白云壅汉,万物尽留。

斗柄指日,使者当囚。

玄服而乘辎车,其名为龟。

王急使人问而求之。

」王曰:「善。

」 于是王乃使人驰而往问泉阳令曰:「渔者几何家?

名谁为豫且?

豫且得龟,见梦于王,王故使我求之。

」泉阳令乃使吏案籍视图,水上渔者五十五家,上流之庐,名为豫且。

泉阳令曰:「诺。

」乃与使者驰而问豫且曰:「今昔汝渔何得?

」豫且曰:「夜半时举网得龟。

」使者曰:「今龟安在?

」曰:「在笼中。

」使者曰:「王知子得龟,故使我求之。

」豫且曰:「诺。

」即系龟而出之笼中,献使者。

使者载行,出于泉阳之门。

正昼无见,风雨晦冥。

云盖其上,五采青黄。

雷雨并起,风将而行。

入于端门,见于东箱。

身如流水,润泽有光。

望见元王,延颈而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却,复其故处。

元王见而怪之,问卫平曰:「龟见寡人,延颈而前,以何望也?

缩颈而复,是何当也?

」卫平对曰:「龟在患中,而终昔囚,王有德义,使人活之。

今延颈而前,以当谢也,缩颈而却,欲亟去也。

」元王曰:「善哉!

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

趣驾送龟,勿令失期。

」卫平对曰:「龟者是天下之宝也,先得此龟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十战十胜。

生于深渊,长于黄土。

知天之道,明于上古。

游三千岁,不出其域。

安平静正,动不用力。

寿蔽天地,莫知其极。

与物变化,四时变色。

居而自匿,伏而不食。

春仓夏黄,秋白冬黑。

明于阴阳,审于刑德。

先知利害,察于祸福,以言而当,以战而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

王勿遣也,以安社稷。

」元王曰:「龟甚神灵,降于上天,陷于深渊。

在患难中。

以我为贤。

德厚而忠信,故来告寡人。

寡人若不遣也,是渔者也。

渔者利其肉,寡人贪其力,下为不仁,上为无德。

君臣无礼,何从有福?

寡人不忍,柰何勿遣!

」卫平对曰:「不然。

臣闻盛德不报,重寄不归。

天与不受,天夺之宝。

今龟周流天下,还复其所,上至苍天,下薄泥涂。

还遍九州,未尝愧辱,无所稽留。

今至泉阳,渔者辱而囚之。

王虽遣之,江河必怒,务求报仇。

自以为侵,因神与谋。

淫雨不霁,水不可治。

若为枯旱,风而扬埃,蝗虫暴生,百姓失时。

王行仁义,其罚必来。

此无佗故,其祟在龟。

后虽悔之,岂有及哉!

王勿遣也。

」 元王慨然而叹曰:「夫逆人之使,绝人之谋,是不暴乎?

取人之有,以自为宝,是不彊乎?

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彊取者必后无功。

桀纣暴彊,身死国亡。

今我听子,是无仁义之名而有暴彊之道。

江河为汤武,我为桀纣。

未见其利,恐离其咎。

寡人狐疑,安事此宝,趣驾送龟,勿令久留。

」 卫平对曰:「不然,王其无患。

天地之闲,累石为山。

高而不坏,地得为安。

故云物或危而顾安,或轻而不可迁。

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或丑恶而宜大官,或美好佳丽而为众人患。

非神圣人,莫能尽言。

春秋冬夏,或暑或寒。

寒暑不和,贼气相奸。

同岁异节,其时使然。

故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或为仁义,或为暴彊。

暴彊有乡,仁义有时。

万物尽然,不可胜治。

大王听臣,臣请悉言之。

天出五色,以辨白黑。

地生五谷,以知善恶。

人民莫知辨也,与禽兽相若。

谷居而穴处,不知田作。

天下祸乱,阴阳相错。

匆匆疾疾,通而不相择。

妖孽数见,传为单薄。

圣人别其生,使无相获。

禽兽有牝牡,置之山原。

鸟有雌雄,布之林泽。

有介之虫,置之溪谷。

故牧人民,为之城郭,内经闾术,外为阡陌。

夫妻男女,赋之田宅,列其室屋。

为之图籍,别其名族。

立官置吏,劝以爵禄。

衣以桑麻,养以五谷。

耕之耰之,锄之耨之。

口得所嗜,目得所美,身受其利。

以是观之,非彊不至。

故曰田者不彊,囷仓不盈。

商贾不彊,不得其赢。

妇女不彊,布帛不精。

官御不彊,其势不成。

大将不彊,卒不使令。

侯王不彊,没世无名。

故云彊者,事之始也,分之理也,物之纪也。

所求于彊,无不有也。

王以为不然,王独不闻玉椟只雉,出于昆山。

明月之珠,出于四海。

镌石拌蚌,传卖于市。

圣人得之,以为大宝。

大宝所在,乃为天子。

今王自以为暴,不如拌蚌于海也。

自以为彊,不过镌石于昆山也。

取者无咎,宝者无患。

今龟使来抵网,而遭渔者得之,见梦自言,是国之宝也,王何忧焉。

」 元王曰:「不然。

寡人闻之,谏者福也,谀者贼也。

人主听谀,是愚惑也。

虽然,祸不妄至,福不徒来。

天地合气,以生百财。

阴阳有分,不离四时,十有二月,日至为期。

圣人彻焉,身乃无灾。

明王用之,人莫敢欺。

故云福之至也,人自生之。

祸之至也,人自成之。

祸与福同,刑与德双。

圣人察之,以知吉凶。

桀纣之时,与天争功,拥遏鬼神,使不得通。

是固已无道矣,谀臣有众。

桀有谀臣,名曰赵梁。

教为无道,劝以贪狼。

系汤夏台,杀关龙逢。

左右恐死,偷谀于傍。

国危于累卵,皆曰无伤。

称乐万岁,或曰未央。

蔽其耳目,与之诈狂。

汤卒伐桀,身死国亡。

听其谀臣,身独受殃。

春秋著之,至今不忘。

纣有谀臣,名为左彊。

夸而目巧,教为象郎。

将至于天,又有玉床。

犀玉之器,象箸而羹。

圣人剖其心,壮士斩其胻。

箕子恐死,被发佯狂。

杀周太子历,囚文王昌。

投之石室,将以昔至明。

阴兢活之,与之俱亡。

入于周地,得太公望。

兴卒聚兵,与纣相攻。

文王病死,载尸以行。

太子发代将,号为武王。

战于牧野,破之华山之阳。

纣不胜败而还走,围之象郎。

自杀宣室,身死不葬。

头悬车轸,四马曳行。

寡人念其如此,肠如涫汤。

是人皆富有天下而贵至天子,然而大傲。

欲无厌时,举事而喜高,贪很而骄。

不用忠信,听其谀臣,而为天下笑。

今寡人之邦,居诸侯之闲,曾不如秋毫。

举事不当,又安亡逃!

」 卫平对曰:「不然。

河虽神贤,不如昆仑之山。

江之源理,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为起。

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

战攻分争,是暴彊也。

故云取之以暴彊而治以文理,无逆四时,必亲贤士。

与阴阳化,鬼神为使。

通于天地,与之为友。

诸侯宾服,民众殷喜。

邦家安宁,与世更始。

汤武行之,乃取天子。

春秋著之,以为经纪。

王不自称汤武,而自比桀纣。

桀纣为暴彊也,固以为常。

桀为瓦室,纣为象郎。

徵丝灼之,务以费(民)[氓]。

赋敛无度,杀戮无方。

杀人六畜,以韦为囊。

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彊。

逆乱四时,先百鬼尝。

谏者辄死,谀者在傍。

圣人伏匿,百姓莫行。

天数枯旱,国多妖祥。

螟虫岁生,五谷不成。

民不安其处,鬼神不享。

飘风日起,正昼晦冥。

日月并蚀,灭息无光。

列星奔乱,皆绝纪纲。

以是观之,安得久长!

虽无汤武,时固当亡。

故汤伐桀,武王克纣,其时使然。

乃为天子,子孙续世。

终身无咎,后世称之,至今不已。

是皆当时而行,见事而彊,乃能成其帝王。

今龟,大宝也,为圣人使,传之贤(士)[王]。

不用手足,雷电将之。

风雨送之,流水行之。

侯王有德,乃得当之。

今王有德而当此宝,恐不敢受。

王若遣之,宋必有咎。

后虽悔之,亦无及已。

」 元王大悦而喜。

于是元王向日而谢,再拜而受。

择日斋戒,甲乙最良。

乃刑白雉,及与骊羊。

以血灌龟,于坛中央。

以刀剥之,身全不伤。

脯酒礼之,横其腹肠。

荆支卜之,必制其创。

理达于理,文相错迎。

使工占之,所言尽当。

邦福重宝,闻于傍乡。

杀牛取帮,被郑之桐。

草木毕分,化为甲兵。

战胜攻取,莫如元王。

元王之时,卫平相宋,宋国最彊,龟之力也。

故云神至能见梦于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

身能十言尽当,不能通使于河,还报于江,贤能令人战胜攻取,不能自解于刀锋,免剥刺之患。

圣能先知亟见,而不能令卫平无言。

言事百全,至身而挛。

当时不利,又焉事贤!

贤者有恒常,士有适然。

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

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

日月之明,而时蔽于浮云。

羿名善射,不如雄渠、蜂门。

禹名为辩智,而不能胜鬼神。

地柱折,天故毋椽,又柰何责人于全?

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

日为德而君于天下,辱于三足之乌。

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

猬辱于鹊,腾蛇之神而殆于即且。

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

松柏为百木长,而守门闾。

日辰不全,故有孤虚。

黄金有疵,白玉有瑕。

事有所疾,亦有所徐。

物有所拘,亦有所据。

罔有所数,亦有所疏。

人有所贵,亦有所不如。

何可而适乎?

物安可全乎?

天尚不全,故世为屋,不成三瓦而陈之,以应之天。

天下有阶,物不全乃生也。

」 褚先生曰:渔者举网而得神龟,龟自见梦宋元王,元王召博士卫平告以梦龟状,平运式,定日月,分衡度,视吉凶,占龟与物色同,平谏王留神龟以为国重宝,美矣。

古者筮必称龟者,以其令名,所从来久矣。

余述而为传。

三月二月正月十二月十一月中关内高外下四月首仰足开肣开首俯大五月横吉首俯大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卜禁曰:子亥戌不可以卜及杀龟。

日中如食已卜。

暮昏龟之徼也,不可以卜。

庚辛可以杀,及以钻之。

常以月旦祓龟,先以清水澡之,以卵祓之,乃持龟而遂之,若常以为祖。

人若已卜不中,皆祓之以卵,东向立,灼以荆若刚木,土卵指之者三,持龟以卵周环之,祝曰:「今日吉,谨以粱卵焍黄祓去玉灵之不祥。

」玉灵必信以诚,知万事之情,辩兆皆可占。

不信不诚,则烧玉灵,扬其灰,以徵后龟。

其卜必北向,龟甲必尺二寸。

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首,各三。

又复灼所钻中曰正身,灼首曰正足,各三。

即以造三周龟,祝曰:「假之玉灵夫子。

夫子玉灵,荆灼而心,令而先知。

而上行于天,下行于渊,诸灵数,莫如汝信。

今日良日,行一良贞。

某欲卜某,即得而喜,不得而悔。

即得,发乡我身长大,首足收人皆上偶。

不得,发乡我身挫折,中外不相应,首足灭去。

」 灵龟卜祝曰:「假之灵龟,五巫五灵,不如神龟之灵,知人死,知人生。

某身良贞,某欲求某物。

即得也,头见足发,内外相应。

即不得也,头仰足肣,内外自垂。

可得占。

」 卜占病者祝曰:「今某病困。

死,首上开,内外交骇,身节折。

不死,首仰足肣。

」卜病者祟曰:「今病有祟无呈,无祟有呈。

兆有中祟有内,外祟有外。

」 卜系者出不出。

不出,横吉安。

若出,足开首仰有外。

卜求财物,其所当得。

得,首仰足开,内外相应。

即不得,呈兆首仰足肣。

卜有卖若买臣妾马牛。

得之,首仰足开,内外相应。

不得,首仰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击盗聚若干人,在某所,今某将卒若干人,往击之。

当胜,首仰足开身正,内自桥,外下。

不胜,足肣首仰,身首内下外高。

卜求当行不行。

行,首足开。

不行,足肣首仰,若横吉安,安不行。

卜往击盗,当见不见。

见,首仰足肣有外。

不见,足开首仰。

卜往候盗,见不见。

见,首仰足肣,肣胜有外。

不见,足开首仰。

卜闻盗来不来。

来,外高内下,足肣首仰。

不来,足开首仰,若横吉安,期之自次。

卜迁徙去官不去。

去,足开有肣外首仰。

不去,自去,即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居官尚吉不。

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

不吉,身节折,首仰足开。

卜居室家吉不吉。

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

不吉,身节折,首仰足开。

卜岁中禾稼孰不孰。

孰,首仰足开,内外自桥外自垂。

不孰,足肣首仰有外。

卜岁中民疫不疫。

疫,首仰足肣,身节有彊外。

不疫,身正首仰足开。

卜岁中有兵无兵。

无兵,呈兆若横吉安。

有兵,首仰足开,身作外彊情。

卜见贵人吉不吉。

吉,足开首仰,身正,内自桥。

不吉,首仰,身节折,足肣有外,若无渔。

卜请谒于人得不得。

得,首仰足开,内自桥。

不得,首仰足肣有外。

卜追亡人当得不得。

得,首仰足肣,内外相应。

不得,首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渔猎得不得。

得,首仰足开,内外相应。

不得,足肣首仰,若横吉安。

卜行遇盗不遇。

遇,首仰足开,身节折,外高内下。

不遇,呈兆。

卜天雨不雨。

雨,首仰有外,外高内下。

不雨,首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天雨霁不霁。

霁,呈兆足开首仰。

不霁,横吉。

命曰横吉安。

以占病,病甚者一日不死。

不甚者卜日瘳,不死。

系者重罪不出,轻罪环出。

过一日不出,久毋伤也。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一日环得。

过一日不得。

行者不行。

来者环至。

过食时不至,不来。

击盗不行,行不遇。

闻盗不来。

徙官不徙。

居官家室皆吉。

岁稼不孰。

民疾疫无疾。

岁中无兵。

见人行,不行不喜。

请谒人不行不得。

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命曰呈兆。

病者不死。

系者出。

行者行。

来者来。

市买得。

追亡人得,过一日不得。

问行者不到。

命曰柱彻。

卜病不死。

系者出。

行者行。

来者来。

市买不得。

忧者毋忧。

追亡人不得。

命曰首仰足肣有内无外。

占病,病甚不死。

系者解。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

行者闻言不行。

来者不来。

闻盗不来。

闻言不至。

徒官闻言不徙。

居官有忧。

居家多灾。

岁稼中孰。

民疾疫多病。

岁中有兵,闻言不开。

见贵人吉。

请谒不行,行不得善言。

追亡人不得。

渔猎不得。

行不遇盗。

雨不雨甚。

霁不霁。

故其莫字皆为首备。

问之曰,备者仰也,故定以为仰。

此私记也。

命曰首仰足肣有内无外。

占病,病甚不死。

系者不出。

求财买臣妾不得。

行者不行。

来者不来。

击盗不见。

闻盗来,内自惊,不来。

徙官不徙。

居官家室吉。

岁稼不孰。

民疾疫有病甚。

岁中无兵。

见贵人吉。

请谒追亡人不得。

亡财物,财物不出得。

渔猎不得。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凶。

命曰呈兆首仰足肣。

以占病,不死。

系者未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击盗不相见。

闻盗来不来。

徙官不徙。

居官久多忧。

居家室不吉。

岁稼不孰。

民病疫。

岁中毋兵。

见贵人不吉。

请谒不得。

渔猎得少。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不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

以占病,病甐死。

系囚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

行者行。

来者来。

击盗不见盗。

闻盗来不来。

徙官徙。

居官不久。

居家室不吉。

岁稼不孰。

民疾疫有而少。

岁中毋兵。

见贵人不见吉。

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遇盗。

雨不雨。

霁小吉。

命曰首仰足肣。

以占病,不死。

系者久,毋伤也。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

行者不行。

击盗不行。

来者来。

闻盗来。

徙官闻言不徙。

居家室不吉。

岁稼不孰。

民疾疫少。

岁中毋兵。

见贵人得见。

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吉。

命曰首仰足开有内。

以占病者,死。

系者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

行者行。

来者来。

击盗行不见盗。

闻盗来不来。

徙官徙。

居官不久。

居家室不吉。

岁孰。

民疾疫有而少。

岁中毋兵。

见贵人不吉。

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不遇盗。

雨霁。

霁小吉,不霁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桥。

以占病,卜日毋瘳死。

系者毋罪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得。

行者行。

来者来。

击盗合交等。

闻盗来来。

徙官徙。

居家室吉。

岁孰。

民疫无疾。

岁中无兵。

见贵人请谒追亡人渔猎得。

行遇盗。

雨霁,雨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吉。

以占病,病者死。

系不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者不来。

击盗不相见。

闻盗不来。

徙官徙。

居官有忧。

居家室见贵人请谒不吉。

岁稼不孰。

民疾疫。

岁中无兵。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不吉。

命曰渔人。

以占病者,病者甚,不死。

系者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击盗请谒追亡人渔猎得。

行者行来。

闻盗来不来。

徙官不徒。

居家室吉。

岁稼不孰。

民疾疫。

岁中毋兵。

见贵人吉。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吉。

命曰首仰足肣内高外下。

以占病,病者甚,不死。

系者不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得。

行不行。

来者来。

击盗胜。

徙官不徙。

居官有忧,无伤也。

居家室多忧病。

岁大孰。

民疾疫。

岁中有兵不至。

见贵人请谒不吉。

行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吉。

命曰横吉上有仰下有柱。

病久不死。

系者不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击盗不行,行不见。

闻盗来不来。

徙官不徙。

居家室见贵人吉。

岁大孰。

民疾疫。

岁中毋兵。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不霁。

大吉。

命曰横吉榆仰。

以占病,不死。

系者不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至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击盗不行,行不见。

闻盗来不来。

徙官不徙。

居官家室见贵人吉。

岁孰。

岁中有疾疫,毋兵。

请谒追亡人不得。

渔猎至不得。

行不得。

行不遇盗。

雨霁不霁。

小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

以占病,病甚不环有瘳无死。

系者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来不来。

击盗不合。

闻盗来来。

徙官居官吉,不久。

居家室不吉。

岁不孰。

民毋疾疫。

岁中毋兵。

见贵人吉。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

小吉。

命曰载所。

以占病,环有瘳无死。

系者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得。

行者行。

来者来。

击盗相见不相合。

闻盗来来。

徙官徙。

居家室忧。

见贵人吉。

岁孰。

民毋疾疫。

岁中毋兵。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霁。

吉。

命曰根格。

以占病者,不死。

系久毋伤。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击盗盗行不合。

闻盗不来。

徙官不徙。

居家室吉。

岁稼中。

民疾疫无死。

见贵人不得见。

行不遇盗。

雨不雨。

不吉。

命曰首仰足肣外高内下。

卜有忧,无伤也。

行者不来。

病久死。

求财物不得。

见贵人者吉。

命曰外高内下。

卜病不死,有祟。

市买不得。

居官家室不吉。

行者不行。

来者不来。

系者久毋伤。

吉。

命曰头见足发有内外相应。

以占病者,起。

系者出。

行者行。

来者来。

求财物得。

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

以占病,病甚死。

系者出,有忧。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击盗不合。

闻盗来来。

徙官居官家室不吉。

岁恶。

民疾疫无死。

岁中毋兵。

见贵人不吉。

行不遇盗。

雨不雨。

霁。

不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外高内下。

以占病,不死,有外祟。

系者出,有忧。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相见不会。

行行。

来闻言不来。

击盗胜。

闻盗来不来。

徙官居官家室见贵人不吉。

岁中。

民疾疫有兵。

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闻盗遇盗。

雨不雨。

霁。

凶。

命曰首仰足肣身折内外相应。

以占病,病甚不死。

系者久不出。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渔猎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击盗有用胜。

闻盗来来。

徙官不徙。

居官家室不吉。

岁不孰。

民疾疫。

岁中。

有兵不至。

见贵人喜。

请谒追亡人不得。

遇盗凶。

命曰内格外垂。

行者不行。

来者不来。

病者死。

系者不出。

求财物不得。

见人不见。

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相应自桥榆仰上柱足肣。

以占病,病甚不死。

系久,不抵罪。

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

行不行。

来不来。

居官家室见贵人吉。

徙官不徙。

岁不大孰。

民疾疫有兵。

有兵不会。

行遇盗。

闻言不见。

雨不雨。

霁霁。

大吉。

命曰头仰足肣内外自垂。

卜忧病者甚,不死。

居官不得居。

行者行。

来者不来。

求财物不得。

求人不得。

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

卜来者来。

卜日即不至,未来。

卜病者过一日毋瘳死。

行者不行。

求财物不得。

系者出。

命曰横吉内外自举。

以占病者,久不死。

系者久不出。

求财物得而少。

行者不行。

来者不来。

见贵人见。

吉。

命曰内高外下疾轻足发。

求财物不得。

行者行。

病者有瘳。

系者不出。

来者来。

见贵人不见。

吉。

命曰外格。

求财物不得。

行者不行。

来者不来。

系者不出。

不吉。

病者死。

求财物不得。

见贵人见。

吉。

命曰内自举外来正足发。

[行]者行。

来者来。

求财物得。

病者久不死。

系者不出。

见贵人见。

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足肣。

以卜有求得。

病不死。

系者毋伤,未出。

行不行。

来不来。

见人不见。

百事尽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柱足以作。

以卜有求得。

病死环起。

系留毋伤,环出。

行不行。

来不来。

见人不见。

百事吉。

可以举兵。

此挺诈有外。

以卜有求不得。

病不死,数起。

系祸罪。

闻言毋伤。

行不行。

来不来。

此挺诈有内。

以卜有求不得。

病不死,数起。

系留祸罪无伤出。

行不行。

来者不来。

见人不见。

此挺诈内外自举。

以卜有求得。

病不死。

系毋罪。

行行。

来来。

田贾市渔猎尽喜。

此狐貉。

以卜有求不得。

病死,难起。

系留毋罪难出。

可居宅。

可娶妇嫁女。

行不行。

来不来。

见人不见。

有忧不忧。

此狐彻。

以卜有求不得。

病者死。

系留有抵罪。

行不行。

来不来。

见人不见。

言语定。

百事尽不吉。

此首俯足肣身节折。

以卜有求不得。

病者死。

系留有罪。

望行者不来。

行行。

来不来。

见人不见。

此挺内外自垂。

以卜有求不晦。

病不死,难起。

系留毋罪,难出。

行不行。

来不来。

见人不见。

不吉。

此横吉榆仰首俯。

以卜有求难得。

病难起,不死。

系难出,毋伤也。

可居家室,以娶妇嫁女。

此横吉上柱载正身节折内外自举。

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此横吉上柱足肣内自举外自垂。

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为人病)首俯足诈有外无内。

病者占龟未已,急死。

卜轻失大,一日不死。

首仰足肣。

以卜有求不得。

以系有罪。

人言语恐之毋伤。

行不行。

见人不见。

大论曰:外者人也,内者自我也。

外者女也,内者男也。

首俯者忧。

大者身也,小者枝也。

大法,病者,足肣者生,足开者死。

行者,足开至,足肣者不至。

行者,足肣不行,足开行。

有求,足开得,足肣者不得。

系者,足肣不出,开出。

其卜病也,足开而死者,内高而外下也。

史记·七十列传·日者列传

〔司马迁〕 〔汉〕

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兴何尝不以卜筮决于天命哉!

其于周尤甚,及秦可见。

代王之入,任于卜者。

太卜之起,由汉兴而有。

司马季主者,楚人也。

卜于长安东市。

宋忠为中大夫,贾谊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相从论议,诵易先王圣人之道术,究遍人情,相视而叹。

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

今吾已见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

试之卜数中以观采。

二人即同舆而之市,游于卜肆中。

天新雨,道少人,司马季主间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辩天地之道,日月之运,阴阳吉凶之本。

二大夫再拜谒。

司马季主视其状貌,如类有知者,即礼之,使弟子延之坐。

坐定,司马季主复理前语,分别天地之终始,日月星辰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

宋忠、贾谊瞿然而悟,猎缨正襟危坐,曰:吾望先生之状,听先生之辞,小子窃观于世,未尝见也。

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污?

司马季主捧腹大笑曰:观大夫类有道术者,今何言之陋也,何辞之野也!

今夫子所贤者何也?

所高者谁也?

今何以卑污长者?

二君曰:尊官厚禄,世之所高也,贤才处之。

今所处非其地,故谓之卑。

言不信,行不验,取不当,故谓之污。

夫卜筮者,世俗之所贱简也。

世皆言曰:夫卜者多言夸严以得人情,虚高人禄命以说人志,擅言祸灾以伤人心,矫言鬼神以尽人财,厚求拜谢以私于己。

此吾之所耻,故谓之卑污也。

司马季主曰:「公且安坐。

公见夫被发童子乎?

日月照之则行,不照则止,问之日月疵瑕吉凶,则不能理。

由是观之,能知别贤与不肖者寡矣。

贤之行也,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

其誉人也不望其报,恶人也不顾其怨,以便国家利众为务。

故官非其任不处也,禄非其功不受也。

见人不正,虽贵不敬也。

见人有污,虽尊不下也。

得不为喜,去不为恨。

非其罪也,虽累辱而不愧也。

今公所谓贤者,皆可为羞矣。

卑疵而前,?

韱趋而言。

相引以势,相导以利。

比周宾正,以求尊誉,以受公奉。

事私利,枉主法,猎农民。

以官为威,以法为机,求利逆暴:譬无异于操白刃劫人者也。

初试官时,倍力为巧诈,饰虚功执空文以?

主上,用居上为右。

试官不让贤陈功,见伪增实,以无为有,以少为多,以求便势尊位。

食饮驱驰,从姬歌儿,不顾于亲,犯法害民,虚公家:此夫为盗不操矛弧者也,攻而不用弦刃者也,欺父母未有罪而弑君未伐者也。

何以为高贤才乎?

盗贼发不能禁,夷貊不服不能摄,奸邪起不能塞,官秏乱不能治,四时不和不能调,岁谷不孰不能适。

才贤不为,是不忠也。

才不贤而托官位,利上奉,妨贤者处,是窃位也。

有人者进,有财者礼,是伪也。

子独不见鸱枭之与凤皇翔乎?

兰芷芎藭弃于广野,蒿萧成林,使君子退而不显众,公等是也。

述而不作,君子义也。

今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顺于仁义,分策定卦,旋式正釭,然后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败。

昔先王之定国家,必先龟策日月,而后乃敢代。

正时日,乃后入家。

产子必先占吉凶,后乃有之。

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

越王句践放文王八卦以破敌国,霸天下。

由是言之,卜筮有何负哉!

且夫卜筮者,扫除设坐,正其冠带,然后乃言事,此有礼也。

言而鬼神或以飨,忠臣以事其上,孝子以养其亲,慈父以畜其子,此有德者也。

而以义置数十百钱,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子娶妇或以养生:此之为德,岂直数十百钱哉!

此夫老子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今夫卜筮者利大而谢少,老子之云岂异于是乎?

庄子曰:君子内无饥寒之患,外无劫夺之忧,居上而敬,居下不为害,君子之道也。

今夫卜筮者之为业也,积之无委聚,藏之不用府库,徙之不用辎车,负装之不重,止而用之无尽索之时。

持不尽索之物,游于无穷之世,虽庄氏之行未能增于是也,子何故而云不可卜哉?

天不足西北,星辰西北移。

地不足东南,以海为池。

日中必移,月满必亏。

先王之道,乍存乍亡。

公责卜者言必信,不亦惑乎!

公见夫谈士辩人乎?

虑事定计,必是人也,然不能以一言说人主意,故言必称先王,语必道上古。

虑事定计,饰先王之成功,语其败害,以恐喜人主之志,以求其欲。

多言夸严,莫大于此矣。

然欲强国成功,尽忠于上,非此不立。

今夫卜者,导惑教愚也。

夫愚惑之人,岂能以一言而知之哉!

言不厌多。

故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群,而贤者亦不与不肖者同列。

故君子处卑隐以辟众,自匿以辟伦,微见德顺以除群害,以明天性,助上养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誉。

公之等喁喁者也,何知长者之道乎!

宋忠、贾谊忽而自失,芒乎无色,怅然噤口不能言。

于是摄衣而起,再拜而辞。

行洋洋也,出门仅能自上车,伏轼低头,卒不能出气。

居三日,宋忠见贾谊于殿门外,乃相引屏语相谓自叹曰:道高益安,势高益危。

居赫赫之势,失身且有日矣。

夫卜而有不审,不见夺糈。

为人主计而不审,身无所处。

此相去远矣,犹天冠地屦也。

此老子之所谓无名者万物之始也。

天地旷旷,物之熙熙,或安或危,莫知居之。

我与若,何足预彼哉!

彼久而愈安,虽曾氏之义未有以异也。

久之,宋忠使匈奴,不至而还,抵罪。

而贾谊为梁怀王傅,王堕马薨,谊不食,毒恨而死。

此务华绝根者也。

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载者,多不见于篇。

及至司马季主,余志而著之。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游观长安中,见卜筮之贤大夫,观其起居行步,坐起自动,誓正其衣冠而当乡人也,有君子之风。

见性好解妇来卜,对之颜色严振,未尝见齿而笑也。

从古以来,贤者避世,有居止舞泽者,有居民间闭口不言,有隐居卜筮间以全身者。

夫司马季主者,楚贤大夫,游学长安,通易经,术黄帝、老子,博闻远见。

观其对二大夫贵人之谈言,称引古明王圣人道,固非浅闻小数之能。

及卜筮立名声千里者,各往往而在。

传曰:富为上,贵次之。

既贵各各学一伎能立其身。

黄直,大夫也。

陈君夫,妇人也:以相马立名天下。

齐张仲、曲成侯以善击刺学用剑,立名天下。

留长孺以相彘立名。

荥阳褚氏以相牛立名。

能以伎能立名者甚多,皆有高世绝人之风,何可胜言。

故曰:非其地,树之不生。

非其意,教之不成。

夫家之教子孙,当视其所以好,好含苟生活之道,因而成之。

故曰:制宅命子,足以观士。

子有处所,可谓贤人。

臣为郎时,与太卜待诏为郎者同署,言曰:孝武帝时,聚会占家问之,某日可取妇乎?

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丛辰家曰大凶,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家曰大吉。

辩讼不决,以状闻。

制曰:避诸死忌,以五行为主。

人取于五行者也。

日者之名,有自来矣。

吉凶占候,著于墨子。

齐楚异法,书亡罕纪。

后人斯继,季主独美。

取免暴秦,此焉终否。

史记·七十列传·滑稽列传

〔司马迁〕 〔汉〕

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

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

”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

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

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

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

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

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

”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

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

威行三十六年。

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

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

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

王曰:“先生少之乎?

”髡曰:“何敢!

”王曰:“笑岂有说乎?

”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

’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

”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

髡辞而行,至赵。

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

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

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

”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

”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

其说可得闻乎?

”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

若亲有严客,髡韝鞠鯱,待酒于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

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

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

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

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

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

”以讽谏焉。

齐王曰:“善。

”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

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后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

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

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

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

左右争之,以为不可。

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

”优孟闻之,入殿门。

仰天大哭。

王惊而问其故。

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

”王曰:“何如?

”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壙,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

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

”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

为之柰何?

”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

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

”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

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

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

”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

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

”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

”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

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

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

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

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

”庄王许之。

三日后,优孟复来。

王曰:“妇言谓何?

”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

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

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

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

”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

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

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

贪吏安可为也!

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

廉吏安可为也!

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

”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

后十世不绝。

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后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

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

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

”陛楯者皆曰:“幸甚。

”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

”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

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

”郎曰:“诺。

”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

我虽短也,幸休居。

”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

优旃曰:“善。

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

”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

优旃曰:“善。

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

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

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

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

”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

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

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

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

岂不亦伟哉!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

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于左。

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

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

率一月再朝。

朝奏入,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Я飧养乳母。

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原得假倩之。

”帝曰:“乳母欲得之乎?

”以赐乳母。

乳母所言,未尝不听。

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

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

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当道掣顿人车马,夺人衣服。

闻于中,不忍致之法。

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于边。

奏可。

乳母当入至前,面见辞。

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

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

”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

郭舍人疾言骂之曰:“咄!

老女子!

何不疾行!

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

尚何还顾!

”于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以好古传书,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

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

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

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

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

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

时诏赐之食于前。

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污。

数赐缣帛,檐揭而去。

徒用所赐钱帛,取少妇于长安中好女。

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更取妇。

所赐钱财尽索之于女子。

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

人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

”朔任其子为郎,又为侍谒者,常持节出使。

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

”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

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

”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

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

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

著于竹帛,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

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

其故何也?

”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

夫张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说听行通,身处尊位,泽及后世,子孙长荣。

今非然也。

圣帝在上,德流天下,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席,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如运之掌中。

贤与不肖,何以异哉?

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

悉力慕义,困于衣食,或失门户。

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侍侍郎乎!

传曰:‘天下无害菑,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

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

’故曰时异则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

诗曰:‘鼓锺于宫,声闻于外。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

苟能修身,何患不荣!

太公躬行仁义七十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

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学行道,不敢止也。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崛然独立,塊然独处,上观许由,下察接舆,策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

子何疑于余哉!

”于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建章宫后閤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

以闻,武帝往临视之。

问左右群臣习事通经术者,莫能知。

诏东方朔视之。

朔曰:“臣知之,原赐美酒粱饭大飧臣,臣乃言。

”诏曰:“可。

”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陛下以赐臣,臣朔乃言。

”诏曰:“可。

”于是朔乃肯言,曰:“所谓驺牙者也。

远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

其齿前后若一,齐等无牙,故谓之驺牙。

”其后一岁所,匈奴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

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

恺悌君子,无信谗言。

谗言罔极,交乱四国’。

原陛下远巧佞,退谗言。

”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

”怪之。

居无几何,朔果病死。

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此之谓也。

武帝时,大将军卫青者,卫后兄也,封为长平侯。

从军击匈奴,至余吾水上而还,斩首捕虏,有功来归,诏赐金千斤。

将军出宫门,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当道遮卫将军车,拜谒曰:“原白事。

”将军止车前,东郭先生旁车言曰:“王夫人新得幸于上,家贫。

今将军得金千斤,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人主闻之必喜。

此所谓奇策便计也。

”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请奉教。

”于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

王夫人以闻武帝。

帝曰:“大将军不知为此。

”问之安所受计策,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

”诏召东郭先生,拜以为郡都尉。

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

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

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

”及其拜为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门,行谢主人。

故所以同官待诏者,等比祖道于都门外。

荣华道路,立名当世。

此所谓衣褐怀宝者也。

当其贫困时,人莫省视。

至其贵也,乃争附之。

谚曰:“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

”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

”对曰:“原居洛阳。

”人主曰:“不可。

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

自先帝以来,传不为置王。

然关东国莫大于齐,可以为齐王。

”王夫人以手击头,呼“幸甚”。

王夫人死,号曰“齐王太后薨”。

昔者,齐王使淳于髡献鹄于楚。

出邑门,道飞其鹄,徒揭空笼,造诈成辞,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过于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

吾欲刺腹绞颈而死。

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

鹄,毛物,多相类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

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

故来服过,叩头受罪大王。

”楚王曰:“善,齐王有信士若此哉!

”厚赐之,财倍鹄在也。

武帝时,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

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自请与太守俱,“吾有益于君”,君许之。

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实,恐不可与俱。

”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

”遂与俱。

行至宫下,待诏宫府门。

王先生徒怀钱沽酒,与卫卒仆射饮,日醉,不视其太守。

太守入跪拜。

王先生谓户郎曰:“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

”户郎为呼太守。

太守来,望见王先生。

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

”对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

”王先生曰:“对如是,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

原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

”太守曰:“诺。

”召入,至于殿下,有诏问之曰:“何于治北海,令盗贼不起?

”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

”武帝大笑,曰:“于呼!

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

安所受之?

”对曰:“受之文学卒史。

”帝曰:“今安在?

”对曰:“在宫府门外。

”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

传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鄴令。

豹往到鄴,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

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

”豹问其故,对曰:“鄴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

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

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

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

为具牛酒饭食,十馀日。

共粉饰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

始浮,行数十里乃没。

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

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

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

”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原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

”皆曰:“诺。

”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

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

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

从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后。

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

”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

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

”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

有顷,曰:“巫妪何久也?

弟子趣之!

”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

有顷,曰:“弟子何久也?

复使一人趣之!

”复投一弟子河中。

凡投三弟子。

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

”复投三老河中。

西门豹簪笔磬折,乡河立待良久。

长老、吏傍观者皆惊恐。

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柰之何?

”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

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

西门豹曰:“诺,且留待之须臾。

”须臾,豹曰:“廷掾起矣。

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

”鄴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

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

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

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

”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

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

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

鄴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

长吏终听置之。

故西门豹为鄴令,名闻天下,泽流后世,无绝已时,几可谓非贤大夫哉!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

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

西门豹治鄴,民不敢欺。

”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

辨治者当能别之。

史记·七十列传·佞幸列传

〔司马迁〕 〔汉〕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

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昔以色幸者多矣。

至汉兴,高祖至暴抗也,然籍孺以佞幸。

孝惠时有闳孺。

此两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

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璘,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

两人徙家安陵。

孝文时中宠臣,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同、北宫伯子。

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

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文帝参乘。

邓通无伎能。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

孝文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从后推之上天,顾见其衣裻带后穿。

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即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

召问其名姓,姓邓氏,名通,文帝说焉,尊幸之日异。

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

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时如邓通家游戏。

然邓通无他能,不能有所荐士,独自谨其身以媚上而已。

上使善相者相通,曰“当贫饿死”。

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

何谓贫乎?

”于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

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

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

”通曰:“宜莫如太子。

”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

已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惭,由此怨通矣。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

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

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尚负责数巨万。

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着身。

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

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孝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仁宠最过庸,乃不甚笃。

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宦者则李延年。

嫣者,弓高侯孽孙也。

今上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

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

嫣善骑射,善佞。

上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于邓通。

时嫣常与上卧起。

江都王入朝,有诏得从入猎上林中。

天子车驾跸道未行,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骛驰视兽。

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傍。

嫣驱不见。

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曰:“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

”太后由此嗛嫣。

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

皇太后怒,使使赐嫣死。

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而案道侯韩说,其弟也,亦佞幸。

李延年,中山人也。

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

延年坐法腐,给事狗中。

而平阳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见,心说之,及入永巷,而召贵延年。

延年善歌,为变新声,而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诗歌弦之。

延年善承意,弦次初诗。

其女弟亦幸,有子男。

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

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

久之,浸与中人乱,出入骄恣。

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后,爱弛,则禽诛延年昆弟也。

自是之后,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

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

太史公曰:甚哉爱憎之时!

弥子瑕之行,足以观后人佞幸矣。

虽百世可知也。

传称令色,诗刺巧言。

冠璘入侍,傅粉承恩。

黄头赐蜀,宦者同轩。

新声都尉,挟弹王孙。

泣鱼窃驾,著自前论。

史记·七十列传·大宛列传

〔司马迁〕 〔汉〕

大宛之迹,见自张骞。

张骞,汉中人。

建元中为郎。

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

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

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

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胡奴甘父俱出陇西。

经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

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

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

”留骞十馀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

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

”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

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

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

”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发导绎,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

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

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

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岁馀,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

留岁馀,单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

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骞为人彊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

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

初,骞行时百馀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

曰: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

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

有蒲陶酒。

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

有城郭屋室。

其属邑大小七十馀城,众可数十万。

其兵弓矛骑射。

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扜鰛、于窴。

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

其东水东流,注盐泽。

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

多玉石,河注中国。

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

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

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

控弦者数万,敢战。

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羁属,不肯往朝会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

控弦者八九万人。

与大宛邻国。

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

控弦者十馀万。

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

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

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控弦者可一二十万。

故时彊,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

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

其馀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

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

城邑如大宛。

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

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

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

画革旁行以为书记。

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

暑湿。

耕田,田稻。

有大鸟,卵如甕。

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

国善眩。

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馀里妫水南。

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

无大长,往往城邑置小长。

其兵弱,畏战。

善贾市。

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

大夏民多,可百馀万。

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

其东南有身毒国。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

问曰:‘安得此?

’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

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

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

其人民乘象以战。

其国临大水焉。

’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

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

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

少北,则为匈奴所得。

从蜀宜径,又无寇。

”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

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彊,可以赂遗设利朝也。

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

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发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厓,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

其北方闭氐、筰,南方闭巂、昆明。

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

然闻其西可千馀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

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

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

是岁元朔六年也。

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

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

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

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数万人,至祁连山。

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

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

其后二年,汉击走单于于幕北。

是后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

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

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于野。

乌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

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

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

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

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

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

今单于新困于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

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

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

”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

”昆莫起拜赐,其他如故。

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

”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

骞不得其要领。

昆莫有十馀子,其中子曰大禄,彊,善将众,将众别居万馀骑。

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

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

”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

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

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馀骑别居,而昆莫有万馀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于骞。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诸旁国。

乌孙发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骞还到,拜为大行,列于九卿。

岁馀,卒。

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

其后岁馀,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

然张骞凿空,其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外国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骞死后,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

及汉使乌孙,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原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

天子问群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后乃遣女”。

初,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

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

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

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

因益发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

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于道。

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馀人,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

其后益习而衰少焉。

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馀,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

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

于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

乃遣使柏始昌、吕越人等岁十馀辈,出此初郡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

于是汉发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卫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斩首虏数万人而去。

其后遣使,昆明复为寇,竟莫能得通。

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

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后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

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备人众遣之,以广其道。

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

使端无穷,而轻犯法。

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

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

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

汉使乏绝积怨,至相攻击。

而楼兰、姑师小国耳,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

而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

使者争遍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

于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

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馀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

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

还,封破奴为浞野侯。

王恢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发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

于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

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孙岑娶妻翁主。

乌孙多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马。

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于东界。

东界去王都数千里。

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

汉使还,而后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

及宛西小国欢潜、大益,宛东姑师、扞鰛、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

天子大悦。

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

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

于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遍观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

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西北外国使,更来更去。

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

自乌孙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

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

所以然者,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于汉使焉。

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馀石,久者数十岁不败。

俗嗜酒,马嗜苜蓿。

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

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

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

其人皆深眼,多须珣,善市贾,争分铢。

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

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器。

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

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于天子,言曰:“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与汉使。

”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贰师城善马。

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

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

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

无柰我何。

且贰师马,宛宝马也。

”遂不肯予汉使。

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

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

”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大怒。

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即尽虏破宛矣。

天子已尝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

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

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而李哆为校尉,制军事。

是岁太初元年也。

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贰师将军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

攻之不能下。

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

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

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众。

贰师将军与哆、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

”引兵而还。

往来二岁。

还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

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

且士卒不患战,患饥。

人少,不足以拔宛。

原且罢兵,益发而复往。

”天子闻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

贰师恐,因留敦煌。

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馀于匈奴。

公卿及议者皆原罢击宛军,专力攻胡。

天子已业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仑头易苦汉使矣,为外国笑。

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材官,益发恶少年及边骑,岁馀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

牛十万,马三万馀匹,驴骡橐它以万数。

多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凡五十馀校尉。

宛王城中无井,皆汲城外流水,于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

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而发天下七科适,及载Я给贰师。

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

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于是贰师后复行,兵多,而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

至仑头,仑头不下,攻数日,屠之。

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

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

贰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

围其城,攻之四十馀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

宛大恐,走入中城。

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马而杀汉使。

今杀王毋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

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

”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毋寡,持其头遣贵人使贰师,约曰:“汉毋攻我。

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

即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

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

汉军熟计之,何从?

”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

贰师与赵始成、李哆等计:“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

所为来,诛首恶者毋寡。

毋寡头已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

”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

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

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

中马以下牡牝三千馀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以为宛王,与盟而罢兵。

终不得入中城。

乃罢而引归。

初,贰师起敦煌西,以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乃分为数军,从南北道。

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馀人,别到郁成。

郁成城守,不肯给食其军。

王申生去大军二百里,而轻之,责郁成。

郁成食不肯出,窥知申生军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杀申生等,军破,数人脱亡,走贰师。

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

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

康居闻汉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

四人相谓曰:“郁成王汉国所毒,今生将去,卒失大事。

”欲杀,莫敢先击。

上邽骑士赵弟最少,拔剑击之,斩郁成王,赍头。

弟、桀等逐及大将军。

初,贰师后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并力击宛。

乌孙发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

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

贰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

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为谋计,军入玉门者万馀人,军马千馀匹。

贰师后行,军非乏食,战死不能多,而将吏贪,多不爱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众。

天子为万里而伐宛,不录过,封广利为海西侯。

又封身斩郁成王者骑士赵弟为新畤侯。

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

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馀人,千石以下千馀人。

奋行者官过其望,以适过行者皆绌其劳。

士卒赐直四万金。

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汉已伐宛,立昧蔡为橡王而去#岁馀,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侠,乃相与杀昧蔡,立毋寡昆弟曰蝉封为宛王,而遣其子入质于汉。

汉因使使赂赐以镇抚之。

而汉发使十馀辈至宛西诸外国,求奇物,因风览以伐宛之威德。

而敦煌置酒泉都尉。

西至盐水,往往有亭。

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

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

其上有醴泉、瑶池”。

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

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

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