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二

问:“道一而已,古人论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 先生曰:“道无方体,不可执著,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

如今人只说天,其实何尝见天?

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

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

道即是天。

若识得时,何莫而非道?

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见,认定以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

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

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同异。

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

” 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始得。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问:“道只有一个,可是古人论道时却常常不同,那么求道也有技巧吗?” 先生说:“道是没有固定模式的,故求道的人不能偏执,若仅局限于某种文字的表述,那样求道就越求越远了。譬如今人说天,其实他们何尝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天?认为日月风雷是天,不行;说人物草木非天,也不行。道就是天。如果认识到这一点,那什么不是道?人只是凭据自己的一隅之见就认为道仅此而已,所以道才有所不同。如果明白向心里寻求,认识了己心本体,那么,无时无处不是道。从古至今,无始无终,哪有什么异同?心即是道,道即是天。认识了心体就认识了道,就认识了天。” 先生又说:“诸位如果确实想见道,务必从自己的心上体会,不要借助外物去探求才行。”


注释

道一,出自《孟子·滕文公上》第一章:“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 方体,出自《易经·系辞上》第四章:“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意为无方向、无形态。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三

〔王守仁〕 〔明〕

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

” 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

如养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

苟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己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

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

” 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

如夔之乐,稷之种,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

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

到得纯乎天理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

” 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皆是‘不器’。

此惟养得心体正者能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四

〔王守仁〕 〔明〕

“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水,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

” 时先生在塘边坐,傍有井,故以之喻学云。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五

〔王守仁〕 〔明〕

问:“世道日降,太古时气象如何复见得?

” 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

人平旦一时起坐,未与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时游一般。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六

〔王守仁〕 〔明〕

问:“心要逐物,如何则可?

” 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职,天下乃治。

心统五官,亦要如此。

今眼要视时,心便逐在色上。

耳要听时,心便逐在声上。

如人君要选官时,便自去坐在吏部。

要调军时,便自去坐在兵部。

如此,岂惟失却君体,六卿亦皆不得其职。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七

〔王守仁〕 〔明〕

“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

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

知与充与遏者,志也,天聪明也。

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存此。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一

〔王守仁〕 〔明〕

问:“知至然后可以言诚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尽,如何用得克己工夫?

” 先生曰:“人若真实切己用功不已,则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见一日,私欲之细微,亦日见一日。

若不用克己工夫,终日只是说话而已,天理终不自见,私欲亦终不自见。

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

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

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不能尽知,亦未迟在。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五十

〔王守仁〕 〔明〕

先生曰:“诸公近见时少疑问,何也?

人不用功,莫不自以为已知,为学只循而行之是矣。

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尘,一日不扫便又有一层。

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四十九

〔王守仁〕 〔明〕

问道之精粗。

先生曰:“道无精粗,人之所见有精粗。

如这一间房,人初进来,只见一个大规模如此。

处久,便柱壁之类,一一看得明白。

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细细都看出来,然只是一间房。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四十八

〔王守仁〕 〔明〕

曰仁云:“心犹镜也,圣人心如明镜,常人心如昏镜。

近世‘格物’之说,如以镜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镜尚昏在,何能照!

先生之‘格物’如磨镜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后亦未尝废照。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四十七

〔王守仁〕 〔明〕

问《律吕新书》。

先生曰:“学者当务为急,算得此数熟亦恐未有用,必须心中先具礼、乐之本,方可。

且如其书说多用管以候气,然至冬至那一时刻,管灰之飞或有先后,须臾之间,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

须自心中先晓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处。

学者须先从礼、乐本原上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