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

诸葛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也。

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后也。

父圭,字君贡,汉末为太山都丞。

亮早孤,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

会汉朝更选朱皓代玄。

玄素与荆州牧刘表有旧,往依之。

玄卒,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

身高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

时先主屯新野。

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

”先主曰:“君与俱来。

”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

将军宜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

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

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

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亮答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

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

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先主曰:“善!

”于是与亮情好日密。

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

愿诸君勿复言。

” 羽、飞乃止。

刘表长子琦,亦深器亮。

表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于琦。

琦每欲与亮谋自安之术,亮辄拒塞,未与处画。

琦乃将亮游观后园,共上高楼,饮宴之间,令人去梯,因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于吾耳,可以言不?

”亮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字乎?

”琦意感悟,阴规出计。

会黄祖死,得出,遂为江夏太守。

俄而表卒,琮闻曹公来征,遣使请降。

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亮与徐庶并从,为曹公所追破,获庶母。

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

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

”遂诣曹公。

先主至于夏口,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

”时权拥军在柴桑,观望成败,亮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

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

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

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若不能当,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

“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

吾计决矣!

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

“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

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驽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

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

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

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

曹公败于赤壁,引军归邺。

先主遂收江南,以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遣法正迎先主,使击张鲁。

亮与关羽镇荆州。

先主自葭萌还攻璋,亮与张飞、赵云等率众溯江,分定郡县,与先主共围成都。

成都平,以亮为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

先主外出,亮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

二十六年,群下劝先主称尊号,先主未许,亮说曰:“昔吴汉、耿掩等初劝世祖即帝位,世祖辞让,前后数四,耿纯进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

如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

‘世祖感纯言深至,遂然诺之。

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

士大夫随大王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纯言耳。

“先主于是即帝位,策亮为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取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

于戏!

丞相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君其勖哉!

“亮以丞相尚书事,假节。

张飞卒后,领司隶校尉。

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

若嗣子可辅,辅之。

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

顷之,又领益州牧。

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

三年春,亮率众南征,其秋悉平。

军资所出,国以富饶,乃治戎讲武,以俟大举。

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

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候。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败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

不效,败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

[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遂行,屯于沔阳。

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眉,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

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长明,南安、天水、永安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

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邰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邰战于街亭。

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张邰所破。

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

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历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

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

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于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

冬,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亮粮尽而还。

魏将军王双率骑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

七年,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

魏雍州剌史郭淮率众欲击式,亮自出至建威,淮退还,遂平二郡。

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

前年耀师,馘斩王双。

今岁爰征,郭淮遁走。

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镇凶暴,功勋显然。

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绝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

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邰交战,射杀邰。

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

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相持百余日。

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

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奇才也!

” 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

诏策曰:“惟君体资文武,明睿笃诚,受遗托孤,匡辅联躬,继绝兴微,志存靖乱。

爰整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震八荒,将建殊功于季汉,参伊、周之巨勋。

如何不吊,事临垂克,遘疾陨丧!

联用伤悼,肝心若裂。

夫崇德序功,纪行命谥,所以光昭将来,刊载不朽。

令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君为忠武侯。

魂而有灵,嘉兹宠荣。

呜呼哀哉!

呜呼哀哉!

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

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

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羸财,以负陛下。

”及卒,如其所言。

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

推演兵法,作八陈图,咸得其要云。

亮言教书奏多可观,别为一集。

景耀六年春,诏为亮立庙于沔阳。

秋,魏征西将军钟会征蜀,至汉川,祭亮之庙,令军士不得于亮墓所左右刍牧樵采。

亮弟均,官至长水校尉。

亮子瞻,嗣爵。

诸葛氏集目录:开府作牧第一权制第二南征第三北出第四计算第五训厉第六综核上第七综核下第八杂言上第九杂言第十贵和第十一兵要第十二传运第十三与孙权书第十四与诸葛谨书第十五与孟达书第十六废李平第十七法检上第十八法检下第十九科令上第二十科令下第二十一军令上第二十二军令中第二十三军令下第二十四右二十四篇,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

臣寿等言:臣前在着作郎,侍中领中书监及北侯臣荀勖、中书令关内侯臣和峤奏:使臣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

亮毗佐危国,负阻不宾,然犹存录其言,耻善有遗,诚是大晋光明至德,泽被无疆,自古以来,未有之伦也。

辄删除复重,随类相从,凡为二十四篇。

篇名如右。

亮少有群逸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

造汉末乱,随叔父玄避难荆州,躬耕于野,不求闻达。

时左将军刘备以亮有殊量,乃三顾亮于草庐之中。

亮深谓备雄姿杰出,遂解带写诚,厚相结纳。

及魏武帝南征荆州,刘琮举州委质,而备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

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身使孙权,求援吴会。

权既宿服备,又观亮奇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万以助备。

备得用与武帝交战,大破其军,乘胜克捷,江南悉平。

后备又西取益州。

益州既定,以亮为军师将军。

备称尊号,拜亮为丞相,录尚书事。

及备殂没,嗣子幼弱,事无巨细,亮皆专之。

于是外连东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巧,物究其极,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显,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疆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

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

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

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

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

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

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青龙二年春,亮帅众出武功,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其秋病卒,黎庶追思,以为口实。

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虽甘棠之咏召公,郑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

孟轲有云:“以逸道使民,虽劳不怨。

以生道杀人,虽死不忿。

”信矣!

论者或怪亮文彩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

臣愚以为咎繇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咎繇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

何则?

咎繇与舜、禹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

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

然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

伏惟陛下迈踪古圣,荡然无忌,故虽敌国诽谤之言,咸肆其辞而无所革讳,所以明大通之道也。

谨录写上诣着作。

臣寿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泰始十年二月一日癸巳,平阳侯相臣陈寿上。

乔字伯松,亮兄瑾之第二子也,本字仲慎。

与兄元逊俱有名于时,论者以为乔才不及兄,而性业过之。

初,亮未有子,求乔为嗣,瑾启孙权遣乔来西,亮以乔为己适子,故易其字焉。

拜为驸马都尉,随亮至汉中。

[一]年二十五,建兴(元)[六]年卒。

子攀,官至行护军翊武将军,亦早卒。

诸葛恪见诛于吴,子孙皆尽,而亮自有胄裔,故攀远复为瑾后。

瞻字思远。

建兴十二年,亮出武功,与瑾书曰:“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

”年十七,尚公主,拜骑都尉。

其明年为羽林中郎将,屡迁射声校尉、侍中、尚书仆射,加军师将军。

瞻工书画,强识念,蜀人追思亮,咸爱其才敏。

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虽非瞻所建倡,百姓皆传相告曰:“葛侯之所为也:”是以美声溢誉,有过其实。

景耀四年,为行都护卫将军,与辅国大将军南乡侯董厥并平尚书事。

六年冬,魏征西将军邓艾伐蜀,自阴平由景谷道旁入。

瞻督诸军至涪停住,前锋破,退还,住绵竹。

艾遣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

”瞻怒,斩艾使。

遂战,大败,临阵死,时年三十七。

众皆离散,艾长驱至成都。

瞻长子尚,与瞻俱没。

次子京及攀子显等,咸熙元年内移河东。

董厥者,丞相亮时为府令史,亮称之曰:“董令史,良士也。

吾每与之言,思慎宜适。

”徙为主薄。

亮卒后,稍迁至尚书仆射,代陈只为尚书令,迁大将军,平台事,而义阳樊建代焉。

延熙(二)十四年,以校尉使吴,值孙权病笃,不自见建。

权问诸葛恪曰:“樊建何如宗预也?

”恪对曰:“才识不及预,而雅性过之。

”后为侍中,守中书令。

自瞻、厥、建统事,姜维常征伐在外,宦人黄皓窃弄机柄,咸共将护,无能匡矫,然建特不与皓好往来。

蜀破之明年春,厥、建俱诣京都,同为相国参军,其秋并兼散骑常侍,使蜀使慰劳。

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

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

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

庶事精炼,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

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

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陈寿〕 〔晋〕

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人也。

亡命奔涿郡。

先主于乡里合徒众,而羽与张飞为之御侮。

先主为平原相,以羽、飞为别部司马,分统部曲。

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

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先主周旋,不避艰险。

先主之袭杀徐州剌史车胄,使羽守下邳城,行太守事,而身还小沛。

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奔袁绍。

曹公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

绍遣大将军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曹公使张辽及羽为先锋击之。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剌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曹公即表封羽为汉寿亭侯。

初,曹公壮羽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谓张辽曰:“卿试以情问之。

”既而辽以问羽,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吾终不留,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

“辽以羽言报曹公,曹公义之。

乃羽杀颜良,曹公知其必去,重加赏赐。

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于袁军。

左右欲追之,曹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 从先主就刘表。

表卒,曹公定荆州,先主自樊将南渡江,别遣羽乘船数百艘会江陵。

曹公追至当阳长阪,先主斜趣汉津,适与羽船相值,共至夏口。

孙权遣兵佐先主拒曹公,曹公引军退归。

先主收江南诸郡,乃封拜元勋,以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江北。

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荆州事。

羽闻马超来降,旧非故人,羽书与诸葛亮,问“超人才可比谁类”?

亮知羽护前,乃答之曰:“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

”羽美须髯,故亮谓之髯。

羽省书大悦,以示宾客。

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

”羽便伸臂令医劈之。

时羽适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

是岁,羽率众攻曹仁于樊。

曹公遣于禁助仁。

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

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

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

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锐,司马宣王、蒋济以为关羽得志,孙权必不愿也。

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

曹公从之。

先是权遣使为子索羽女,羽骂辱其使,不许婚,权大怒。

又南郡太守糜芳在江陵,将军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轻自己。

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救,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怀惧不安。

于是权阴诱芳、仁,芳、仁使人迎权。

而曹公遣徐晃救曹仁,羽不能克,引军退还。

权已据江陵,尽虏羽士众妻子,羽军遂散。

权遣将逆击羽,斩羽及子平于临沮。

追谥羽曰壮缪侯。

子兴嗣。

兴字安国,少有令问,丞相诸葛亮深器异之。

弱冠为侍中、中监军,数岁卒。

子统嗣,尚公主,官至虎贲中郎将。

卒,无子,以兴庶子彝续封。

张飞字翼德,涿郡人也,少与羽俱事先主。

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

先主从曹公破吕布,随还许,曹公拜飞为中郎将。

先主背曹公依袁绍、刘表。

表卒,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

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于当阳长阪。

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

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

”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

先主既定江南,以飞为宜都太守、征虏将军,封新亭侯,后转在南郡。

先主入益州,还攻刘璋,飞与诸葛亮等溯流而上,分定郡县。

至江州,破璋将巴郡太守严颜,生获颜。

飞呵颜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

”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

”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色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

”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飞所过战克,与先主会于成都。

益州既平,赐诸葛亮、法正、飞及关羽各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其余颁赐各有差,以飞领巴西太守。

曹公破张鲁,留夏侯渊、张合守汉川。

合别督诸军下巴西,欲徙其民于汉中,近军宕渠、蒙头、荡石,与飞相拒五十余日。

飞率精卒万余人,从他道邀合军交战,山道迮狭,前后不得相救,飞遂破合.合弃马缘山,独与麾下十余人从间道退,引军还南郑,巴土获安。

先主为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假节。

章武元年,迁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策曰:“朕承天序,嗣奉洪业,除残靖乱,未烛厥理。

今寇虏作害,民被荼毒,思汉之士,延颈鹤望。

朕用怛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整军诰誓,将行天罚。

以君忠毅,侔踪召虎,名宣遐迩,故特显命,高墉进爵,兼司于京。

其诞将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称朕意焉。

《诗》不云乎,‘匪疚匪棘,王国来极。

肇敏戎功,用锡尔祉’。

可不勉欤!

“ 初,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魏谋臣程昱等咸称羽、飞万人之敌也。

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

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

”飞犹不悛。

先主伐吴,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

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之,持其首,顺流而奔孙权。

飞营都督表报先主,先主闻飞都督之有表也,曰:“噫!

飞死矣。

”追谥飞曰桓侯。

长子苞,早夭。

次子绍嗣,官至侍中、尚书仆射。

苞子遵为尚书,随诸葛瞻于绵竹,与邓艾战,死。

马超字孟起,右扶风茂陵人也。

父腾,灵帝末与边章、韩遂等俱起事于西州。

初平三年,遂、腾率众诣长安。

汉朝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金城,腾为征西将军,遣屯郿.后腾袭长安,败走,退还凉州。

司隶校尉钟繇镇关中,移书遂、腾,为陈祸福。

腾遣超随繇讨郭援、高干于平阳,超将庞德亲斩援首。

后腾与韩遂不和,求还京畿。

于是征为卫尉,以超为偏将军,封都亭侯,领腾部曲。

超既统众,遂与韩遂合从,及杨秋、李堪、成宜等相结,进军至潼关。

曹公与遂、超单马会语,超负其多力,阴欲突前捉曹公,曹公左右将许褚瞋目盼之,超乃不敢动。

曹公用贾诩谋,离间超、遂,更相猜疑,军以大败。

超走保诸戎,曹公追至安定,会北方有事,引军东还。

杨阜说曹公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

若大军还,不严为其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

”超果率诸戎发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杀凉州剌史韦康,据冀城,有其众。

超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

康故吏民杨阜、姜叙、梁宽、赵衢等,合谋击超。

阜、叙起于卤城,超出攻之,不能下。

宽、衢闭冀城门,超不得入。

进退狼狈,乃奔汉中依张鲁。

鲁不足与计事,内怀于邑,闻先主围刘璋于成都,密书请降。

先主遣人迎超,超将兵径到城下。

城中震怖,璋即稽首,以超为平西将军,督临沮,因为前都亭侯。

先主为汉中王,拜超为左将军,假节。

章武元年,迁骠骑将军,领凉州牧,进封犁乡侯,策曰:“朕以不德,获继至尊,奉承宗庙。

曹操父子,世载其罪,朕用惨怛,疢如疾首。

海内怨愤,归正反本,暨于氐、羌率服,獯鬻慕义。

以君信着北土,威武并昭,是以委任授君,抗扬虓虎,鉴董万里,求民之瘼。

其明宣朝化,怀保远迩,肃慎赏罚,以笃汉祜,以对于天下。

”二年卒,时年四十七。

临没上疏曰:“臣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陛下,余无复言。

” 追谥超曰威侯,子承嗣。

岱位至平北将军,进爵陈仓侯。

超女配安平王理。

黄忠字汉升,南阳人也。

荆州牧刘表以为作中郎将,与表从子磐共守长沙攸县。

及曹公克荆州,假行裨将军,仍就故任,统属长沙太守韩玄。

先主南定诸郡,忠遂委质,随从入蜀。

自葭萌受任,还攻刘璋,忠常先登陷阵,勇毅冠三军。

益州既定,拜为讨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于汉中定军山击夏侯渊。

渊众基精,忠推锋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渊军大败。

迁征西将军。

是岁,先主为汉中王,欲用忠为后将军,诸葛亮说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关、马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

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指。

关遥闻之,恐必不悦,得无不可乎!

”先主曰:“吾自当解之。

”遂与羽等齐位,赐爵关内侯。

明年卒,追谥刚侯。

子叙,早没,无后。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也。

本属公孙瓒,瓒遣先主为田楷拒袁绍,云遂随从,为先主主骑。

及先主为曹公所追于当阳长阪,弃妻子南走,云身抱弱子,即后主也,保护甘夫人,即后主母也,皆得免难。

迁为牙门将军。

先主入蜀,云留荆州。

先主自葭萌还攻刘璋,召诸葛亮。

亮率云与张飞等俱溯江西上,平定郡县。

至江州,分遣云从外水上江阳,与亮会于成都。

成都既定,以云为翊军将军。

建兴元年,为中护军、征南将军,封永昌亭侯,迁镇东将军。

五年,诸葛亮驻汉中。

明年,亮出军,扬声由斜谷道,曹真遣大众当之。

亮令云与邓芝往拒,而身攻祁山。

云、芝兵弱敌强,失利于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

军退,贬为镇军将军。

七年卒,追谥顺平侯。

初,先主时,惟法正见谥。

后主时,诸葛亮功德盖世,蒋琬、费祎荷国之重,亦见谥。

陈祗宠待,特加殊奖,夏侯霸远来归国,故复得谥。

于是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及云乃追谥,时论以为荣。

云子统嗣,官至虎贲中郎,督行领军。

次子广,牙门将,随姜维沓中,临阵战死。

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

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马超阻戎负勇,以覆其族,惜哉!

能因穷致泰,不犹愈乎!

黄忠、赵云强挚壮猛,并作爪牙,其灌、腾之徒欤?

三国志·蜀书·庞统法正传

〔陈寿〕 〔晋〕

庞统字士元,襄阳人也。

少时朴钝,未有识者。

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

徽甚异之,称统当为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渐显。

后郡命为功曹。

性好人伦,勤于长养。

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

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

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世教,使有志者自劢,不亦可乎?

”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因领南郡太守。

瑜卒,统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

及当西还,并会昌门,陆绩、顾劭、全琮皆往。

统曰:“陆子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顾子可谓驽牛能负重致远也。

”谓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

虽智力不多,亦一时之佳也。

”绩、劭谓统曰:“使天下太平,当与卿共料四海之士。

”深与统相结而还。

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

吴将鲁肃遣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诸葛亮亦言之于先主,先主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

亲待亚于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

亮留镇荆州。

统随从入蜀。

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涪,统进策曰:“今因此会,便可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

”先主曰:“初入他国,恩信未着,此不可也。

”璋既还成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统复说曰:“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

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

若沉吟不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

”先主然其中计,即斩怀、沛,还向成都,所过辄克。

于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

”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

卿言不当,宜速起出!

”于是统逡巡引退。

先主寻悔,请还。

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

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

”统对曰:“君臣俱失。

”先主大笑,宴乐如初。

进围雒县,统率众攻战,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

先主痛惜,言则流涕。

拜统父为议郎,迁谏议大夫,诸葛亮亲为之拜。

追赐统爵关内侯,谥曰靖侯。

统子宏,字巨师,刚简有臧否,轻傲尚书令陈祗,为祗所抑,卒于涪陵太守。

统弟林,以荆州治中从事参镇北将军黄权征吴,值军败,随权入魏,魏封列侯,至巨鹿太守。

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也。

祖父真,有清节高名。

建安初,天下饥荒,正与同郡孟达俱入蜀依刘璋,久之为新都令,后召署军议校尉。

既不任用,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谤无行,志意不得。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

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

松于荆州见曹公还,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

璋曰:“谁可使者?

”松乃举正,正辞让,不得已而往。

正既还,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密谋协规,愿共戴奉,而未有缘。

后因璋闻曹公欲遣将征张鲁之有惧心也,松遂说璋宣迎先主,使之讨鲁,复令正衔命。

正既宣旨,阴献策于先主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

张松,州之股肱,以响应于内。

然后资益州之殷富,冯天府之险阻,以此成业,犹反掌也。

”先主然之,溯江而西,与璋会涪。

北至葭萌,南还取璋。

郑度说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

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

走而击之,则必禽耳。

”先主闻而恶之,以问正。

正曰:“终不能用,无可忧也。

”璋果如正言,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

”于是黜度,不用其计。

及军围雒城,正笺与璋曰:“正受性无术,盟好违损,惧左右不明本末,必并归咎,蒙耻没身,辱及执事,是以捐身于外,不敢反命。

恐圣听秽恶其声,故中间不有笺敬,顾念宿遇,瞻望悢悢。

然惟前后披露腹心,自从始初至于终,实不藏情有所不尽,但愚暗策薄,精诚不感,以致于此耳。

今国事已危,祸害在速,虽捐放于外,言足憎尤,犹贪极所怀,以尽余忠。

明将军本心,正之所知也,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而卒至于是者,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黩誓,而以意气相致,日月相迁,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

事变既成,又不量强弱之势,以为左将军县远之众,粮谷无储,欲得以多击少,旷日相持。

而从关至此,所历辄破,离宫别屯,日自零落。

雒下虽有万兵,皆坏阵之卒,破军之将,若欲争一旦之战,则兵将势力,实不相当。

各[若]欲远期计粮者,今此营守已固,谷米已积,而明将军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敌对遂多,所供远旷。

愚意计之,谓必先竭,将不复以持久也。

空尔相守,犹不相堪,今张益德数万之众,已定巴东,入犍为界,分平资中、德阳,三道并侵,将何以御之?

本为明将军计者,必谓此军县远无粮,馈运不及,兵少无继。

今荆州道通,众数十倍,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甘宁等为其后继。

若争客主之势,以土地相胜者,今此全有巴东,广汉、犍为,过半已定,巴西一郡,复非明将军之有也。

计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坏。

三分亡二,吏民疲困,思为乱者十户而八。

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敌近则一旦易主矣。

广汉诸县,是明比也。

又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今二门悉开,坚城皆下,诸军并破,兵将俱尽,而敌家数道并进,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势,昭然可见。

斯乃大略,其外较耳,其余屈曲,难以辞极也。

以正下愚,犹知此事不可复成,况明将军左右明智用谋之士,岂当不见此数哉?

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虑远图,莫肯尽心献良计耳。

若事穷势迫,将各索生,求济门户,展转反复,与今计异,不为明将军尽死难也,而尊门犹当受其忧。

正虽获不忠之谤,然心自谓不负圣德,顾惟分义,实窃痛心。

左将军从本举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

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 十九年,进围成都,璋蜀郡太守许靖将逾城降,事觉,不果。

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诛靖。

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

正说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

宜加敬重,以眩远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

”先主于是乃厚待靖。

以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

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已者数人。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

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

”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

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故言如此。

二十二年,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合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逼故耳。

今策渊、合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则必可克。

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

”先主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

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山]势作营。

渊将兵来争其地。

正曰:“可击矣。

”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

曹公西征,闻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办有此,必为人所教也。

” 先主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

明年卒,时年四十五。

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

谥曰翼侯。

赐子邈爵关内侯,官至奉车都尉、汉阳太守。

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

亮每奇正智术。

先主既即尊号,将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

章武二年,大军败绩,还往白帝。

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

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

” 评曰: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

法正着见成败,有奇画策算,然不以德素称也。

儗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俦俪邪?

三国志·蜀书·许麋孙简伊秦传

〔陈寿〕 〔晋〕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

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

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

颍川刘翊为汝南太守,乃举靖计吏,察孝廉,除尚书郎,典选举。

灵帝崩,董卓秉政,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与靖共谋议,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

进用颍川荀爽、韩融、陈纪等为公、卿、郡守,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剌史,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陈留孔伷为豫州剌史,东郡张邈为陈留太守,而迁靖巴郡太守,不就,补御史中丞。

馥等到官,各举兵还向京都,欲以诛卓。

卓怒毖曰:“诸君言当拔用善士,卓从诸君计,不欲违天下人心。

而诸君所用人,至官之日,还来相图。

卓何用查负!

”叱毖令出,于外斩之。

靖从兄陈相玚,又与伷合规,靖惧诛,奔伷。

伷卒,依扬州剌史陈祎.祎死,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素与靖有旧,故往保焉。

靖收恤亲里,经纪振赡,出于仁厚。

孙策东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难,靖身坐崖边,先载附从,疏亲悉发,乃从后去,当时见者莫不叹息。

既至交址,交址太守士燮厚加敬待。

陈国袁徽以寄寓交州,徽与尚书令荀玉书曰:“许文休英才伟士,智略足以计事。

自流宕已来,与群士相随,每有患急,常先人后已,与九族中外同其饥寒流。

其纪纲同类,仁恕恻隐,皆有效事,不能复一二陈之耳。

”巨鹿张翔衔王命使交部,乘势募靖,欲与誓要,靖拒而不许。

靖与曹公书曰:“世路戎夷,祸乱遂合,驽怯偷生,自窜蛮貊,成阔十年,吉凶礼废,昔在会稽,得所贻书,辞旨款密,久要不忘。

迫于袁术方命圮族,扇动群逆,津涂四塞,虽县心北风,欲行靡由。

正礼师退,术兵前进,会稽倾覆,景兴失据,三江五湖,皆为虏庭。

临时困厄,无所控告,便与袁沛、邓子孝等浮涉沧海,南至交州。

经历东瓯、闽、越之国,行经万里,不见汉地,漂薄风波,绝粮茹草,饥殍荐臻,死者大半。

既济南海,与领守儿孝德相见,知足下忠义奋发,整饬元戎,西迎大驾,巡省中岳。

承此休问,且悲且憙,即与袁沛及徐元贤复共严装,欲北上荆州。

会苍梧诸县夷、越蜂起,州府倾覆,道路阻绝,元贤被害,老弱并杀。

靖寻循渚崖五千余里,复遇疾疠,伯母陨命,并及群从,自诸妻子,一时略尽。

复相扶侍,前到此郡,计为兵害及病亡者,十遗一二。

生民之艰,辛苦之基,岂可具陈哉!

惧卒颠仆,永为亡虏,忧瘁惨惨,忘寝与食。

欲附奉朝贡使,自获济通,归死阙庭,而荆州水陆无津,交部驿使断绝。

欲上益州,复有峻防,故官长吏,一不得入。

前令交址太守士威彦,深相分托于益州兄弟,又靖亦自与书,辛苦恳恻,而复寂寞,未有报应。

虽仰瞻光灵,延颈企踵,何由假翼自致哉?

“知圣主允明,显授足下专征之任,凡诸逆节,多所诛讨,想力竞者一心,顺从者同规矣。

又张子云昔在京师,志匡王室,今虽临荒域,不得参与本朝,亦国家之藩镇,足下之外援也。

若荆、楚平和,王泽南至,足下忽有声命于子云,勤见保属,令得假途由荆州出,不然,当复相绍介于益州兄弟,使相纳受。

倘天假其年,人缓其祸,得归死国家,解逋逃之负,泯驱九泉,将复何恨!

若时有险易,事有利钝,人命无常,陨没不达者,则永衔罪责,入于裔土矣。

“昔营邱翼周,杖钺专征,博陆佐汉,虎贲警跸。

今日足下扶危持倾,为国柱石,秉师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制御在手,自古及今,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者也。

夫爵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

足下据爵高之任,当责重之地,言出于口,即为赏罚,意之所存,便为祸福。

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宁。

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乱。

国家安危,在于足下。

百姓之命,县于执事。

自华及夷,颙颙注望。

足下任此,岂可不远览载籍废兴之由,荣辱之机,弃忘旧恶,宽和群司,审量五材,为官择人?

苟得其人,虽雠必举。

苟其非人,虽亲不授。

以宁社稷,以济下民,事立功成,则系音于管弦,勒勋于金石,愿君勉之!

为国自重,为民自爱。

“翔恨靖之不自纳,搜索靖所寄书疏,尽投之于水。

后刘璋遂使使招靖,靖来入蜀。

璋以靖为巴郡、广汉太守。

南阳宋仲子于荆州与蜀郡太守王商书曰:“文休倜傥瑰玮,有当世之具,足下当以为指南。

”建安十六年,转在蜀郡。

十九年,先主克蜀,以靖为左将军长史,先主为汉中王,靖为太傅。

及即尊号,策靖曰:“联获奉洪业,君临万国,夙宵惶惶,惧不能绥。

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其敬敷五教,在宽。

君其勖哉!

秉德无怠,称联意焉。

” 靖虽年逾七十,爱乐人物,诱纳后进,清谈不倦。

丞相诸葛亮皆为之拜。

章武二年卒。

子钦,先靖夭没。

钦子游,景耀中为尚书。

始靖兄事颍川陈纪,与陈郡袁涣、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亲善,歆、朗及纪子群,魏初为公辅大臣,咸与靖书,申陈旧好,情义款至,文多故不载。

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

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巨亿。

后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

谦卒,竺奉谦遗命,迎先主于小沛。

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

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

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

先主将适荆州,遣竺先与刘表相闻,以竺为左将军从事中郎。

益州既平,拜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

竺雍容敦雅,而干翮非所长。

是以待之以上宾之礼,未尝有所统御。

然赏赐优宠,无与为比。

芳为南郡太守,与关羽共事,而私好携贰,叛迎孙权,羽因覆败。

竺面缚请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

竺惭恚发病,岁馀卒。

子威,官至虎贲中郎将。

威子照,虎骑监。

自竺至照,皆便弓马,善射御云。

孙乾字公佑,北海人也。

先主领徐州,辟为从事,后随从周旋。

先主之背曹公,遣乾自结袁绍,将适荆州,乾又与麋竺俱使刘表,皆如意指。

后表与袁尚书,说其兄弟分争之变,曰:“每与刘左将军、孙公佑共论此事,未尝不痛心入骨,相为悲伤也。

”其见重如此。

先主定益州,乾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见礼次麋竺,与简雍同等。

顷之,卒。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

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

先主至荆州,雍与麋竺、孙乾同为从事中郎,常为谈客,往来使命。

先主入益州,刘璋见雍,甚爱之。

后先主围成都,遣雍往说璋,璋遂与雍同舆而载,出城归命。

先主拜雍为昭德将军。

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犹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

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

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

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

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子]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

”先主曰:“卿何以知之?

”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

”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

雍之滑稽,皆此类也。

伊籍字伯机,山阳人。

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

先主之在荆州,籍常往来自托。

表卒,遂随先主南渡江,从入益州。

益州既定,以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见待亚于简雍、孙乾等。

遣东使于吴,孙权闻其才辨,欲逆折以辞。

籍适入拜,权曰:“劳事无道之君乎?

”籍即对曰:“一拜一起,未足为劳。

”籍之机捷,类皆如此,权甚异之。

后迁昭文将军,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造《蜀科》。

《蜀科》之制,由此五人焉。

秦宓字子敕,广汉绵竹人也。

少有才学,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

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曰:“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

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俊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伴,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

夫欲救危抚乱,修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

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

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

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

如今见察,则一州斯服。

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

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

诚知昼不操烛,日有余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

” 刘璋时,宓同郡王商为治中从事,与宓书曰:“贫贱困苦,亦何时可以终身!

卞和炫玉以耀世,宜一来,与州尊相见。

”宓答书曰:“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洗其两耳。

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

《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炫之有?

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策,未足为智也。

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于林泽,与沮、溺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于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

”后商为严君平、李弘立祠,宓与书曰:“疾病伏匿,甫知足下为严、李立祠,可谓厚党勤类者也。

观严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岳不移,使扬子不叹,固自昭明。

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

如扬子云潜心着述,有补于世,泥幡不滓,行参圣师,于今海内,谈咏厥辞。

邦有斯人,以耀四远,怪子替兹,不立祠堂。

蜀本无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于是蜀学比于齐、鲁。

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

‘汉家得士,盛于其世。

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

夫能制礼造乐,移风易俗,非礼所秩有益于世者乎!

虽有王孙之累,犹孔子大齐桓之霸,公羊贤叔术之让。

仆亦善长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铭。

“ 先是,李权从宓借《战国策》,宓曰:“战国从横,用之何为?

”权曰:“仲尼、严平,会聚众书,以成《春秋》、《指归》之文,故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

” 宓报曰:“书非史记周图,仲尼不采,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

海以受淤,岁一荡清。

君子博识,非礼不视。

今战国反复仪、秦之术,杀人自生,亡人自存,经之所疾。

故孔子发愤作《春秋》。

大乎居正,复制《孝经》,广陈德行。

杜渐防萌,预有所抑,是以老氏绝祸于未萌,岂不信邪!

成汤大圣,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定公贤者,见女乐而弃朝事,若此辈类,焉可胜陈。

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

‘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覆。

《洪范》记灾,发于言貌,何战国之谲权乎哉!

“ 或谓宓曰:“足下欲自比于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瑰颖乎?

”宓答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

昔孔子三见哀公,言成七卷,事盖有不可嘿嘿也。

接舆行且歌,论家以光篇。

渔父咏沧浪,贤者以耀章。

此二人者,非有欲于时者也。

夫虎生而文?

,凤生而五色,岂以五采自饰画哉?

天性自然也。

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

以仆之愚,犹耻革子成之误,况贤于己者乎!

” 先主既定益州,广汉太守夏侯纂请宓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

宓称疾,卧在第舍,纂将功曹古朴,主簿王普,厨膳即宓第宴谈,宓卧如故。

纂问朴曰:“至于贵州养生之具,实绝余州矣,不知士人何如余州也?

” 朴对曰:“乃自先汉以来,其爵位者或不如余州耳,至于着作为世师式,不负于余州也。

严君平见黄、老作《指归》,扬雄见《易》作《太言》,见《论语》作《法言》,司马相如主武帝制封禅之文,于今天下所共闻也。

“ 纂曰:“仲父何如?

”宓以簿击颊,曰:“愿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于小草,民请为明府陈其本纪。

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

淮、济四渎,江为其首,此其一也。

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

昔尧遭洪水,鲧所不治,禹疏江决河,东注于海,为民徐害,生民已来功莫先者,此其二也。

天帝布治房心,决政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三皇乘祗车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

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论之,何若于天下乎?

”于是纂逡巡无以复答。

益州辟宓为从事祭酒。

先主既称尊号,将东征吴,宓陈天时必无其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

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宓迎为别驾,寻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

吴遣使张温来聘,百官皆往饯焉。

众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使促之,温曰:“彼何人也?

”亮曰:“益州学士也。

”及至,温问曰:“君学乎?

”宓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

”温复问曰:“天有头乎?

”宓曰:“有之。

”温曰:“在何方也?

” 宓曰:“在西方。

《诗》曰:”乃眷西顾。

‘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 温曰:“天有耳乎?

”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温曰:”天有足乎?

“宓曰:”有。

《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 温曰:“天有姓乎?

”宓曰:“有。

”温曰:“何姓?

”宓曰:“姓刘。

” 温曰:“何以知之?

”答曰:“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

”温曰:“日生于东乎?

” 宓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答问如响,应声而出,于是温大敬服。

宓之文辩,皆此类也。

迁大司农,四年卒。

初宓见帝系之文,五帝皆同一族,宓辨其不然之本。

又论皇帝王霸(养)[豢]龙之说,甚有道理,谯允南少时数往咨访,纪录其言于《春秋然否论》,文多故不载。

评曰:许靖夙有名誉,既以笃厚为称,又以人物为意,虽行事举动,未悉允当,蒋济以为“大较廊庙器”也。

麋竺、孙乾、简雍、伊藉,皆雍容风议,见礼于世。

秦宓始慕肥遁之高,而无若愚之实。

然专对有余,文藻壮美,可谓一时之才士矣。

三国志·蜀书·董刘马陈董吕传

〔陈寿〕 〔晋〕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其先本巴郡江州人。

汉末,和率宗族西迁,益州牧刘璋以为牛鞞、江原长、成都令。

蜀土富实,时俗奢移,货殖之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倾家竭产。

和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僭,为之轨制,所在皆移风变善,畏而不犯。

然县界豪强惮和严法,说璋转和为巴东属国都尉。

吏民老弱相携乞留和者数千人,璋听留二年,还迁益州太守,其清约如前。

与蛮夷从事,务推诚心,南土爱而信之。

先主定蜀,征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献可替否,共为欢交。

自和居官食禄,外牧殊域,内干机衡,二十馀年,死之日家无儋石之财。

亮后为丞相,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跷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其追思和如此。

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人也。

少知名,荆州牧刘表连辟,及举茂才,皆不就。

表卒,曹公征荆州。

先主奔江南,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巴北诣曹公。

曹公辟为掾,使招纳长沙、零陵、桂阳。

会先主略有三郡,巴不得反使,遂远适交址,先主深以为恨。

巴复从交址至蜀。

俄而先主定益州,巴辞谢罪负,先主不责。

而诸葛孔明数称荐之,先主辞为左将军西曹掾。

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巴为尚书,后代法正为尚书令。

躬履清俭,不治产业,又自以归附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

先主称尊号,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祗,凡诸文诰策命,皆巴所作也。

章武二年卒。

卒后,魏尚书仆射陈群与丞相诸葛亮书,问巴消息,称曰刘君子初,甚敬重焉。

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也。

兄弟五人,并有才名,乡里为之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称之。

先主领荆州,辟为从事。

及先主入蜀,诸葛亮亦从后往,良留荆州,与亮书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

尊兄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远矣。

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闭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事,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

虽非钟期,敢不击节!

”先主辟良为左将军掾。

后遣使吴,良谓亮曰:“今衔国命,协穆二家,幸为良介于孙将军。

”亮曰:“君试自为文。

”良即为草曰:“寡君遣掾马良通聘继好,以绍昆吾、豕韦之助。

其人吉士,荆楚之令,鲜于造次之华,而有克终之美,愿降心存纳,以慰将命。

”权敬待之。

先主称尊号,以良为侍中。

及东征吴,遣良入武陵招纳五溪蛮夷,蛮夷渠帅皆受印号,咸如意指。

会先主败绩于夷陵,良亦遇害。

先主拜良子秉为骑都尉。

良弟谡,字幼常,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除绵竹成都令,越希太守。

才器过人,好论军计,丞相诸葛亮深加器异,先主临薨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

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邰战于街亭,为邰所破,士卒离散。

亮进无所据,退军还汉中。

谡下狱物故,亮为之流涕。

良死时年三十六,谡年三十九。

陈震字孝起,南阳人也。

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部诸郡,随先主入蜀。

蜀既定,为蜀郡北部都尉,因易郡名,为汶山太守,转在犍为。

建兴三年,入拜尚书,迁尚书令,奉命使吴。

七年,孙权称尊号,以震为卫尉,贺权践阼,诸葛亮与兄瑾书曰:“孝起忠纯之性,老而益笃,及其赞述东西。

欢乐和合,有可贵者。

”震入吴界,移关候曰:“东之与西,驿使往来,冠盖相望,申盟初好,日新其事。

东尊应保圣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响应,各有所归。

于此时也,以同心讨贼,则何寇不灭哉!

西朝君臣,引领欣赖。

震以不才,得充下使,奉聘叙好,践界踊跃,入则如归。

献子适鲁,犯其山讳,《春秋》讥之。

望必启告,使行人睦焉。

即日张旍诰众,各自约誓。

顺流漂疾,国典异制,惧或有违,幸必斟诲,示其所宜。

”震到武昌,孙权与震升坛歃盟,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属吴,并、凉、冀、兖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震还,封城阳亭侯。

九年,都护李平坐诬罔启废。

诸葛亮与长史蒋琬、侍中董允书曰:“孝起前临至吴,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

吾以为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张之事出于不意。

可使孝起知之。

”十三年,震卒。

子济嗣。

董允字休昭,掌军中郎将和之子也。

先主立太子,允以选为舍人,徒洗马。

后主袭位,迁黄门侍郎。

丞相诸葛亮将北征,住汉中,虑后主富于春秋,朱紫难别,以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宫省之事。

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

”亮寻请祎为参军,允迁为侍中,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

攸之性素和顺,备员而已。

献纳之任,允皆专之矣。

允处事为防制,甚尽匡救之理。

后主常欲采择以充后宫,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终执不听。

后主益严惮之。

尚书令蒋琬领益州剌史,上疏以让费祎及允,又表“允内侍历年,翼赞王室,宜赐爵土以褒勋劳。

”允固辞不受。

后主渐长大,爱宦人黄皓。

皓便辟佞慧,欲自容入。

允常上则正色匡主,下则数责于皓。

皓畏允,不取为非。

终允之世,皓位不过黄门丞。

允尝与尚书令费祎、中典军胡济等共期游宴,严驾已办,而郎中襄阳董恢诣允修敬。

恢年少官微,见允停出,逡巡求去,允不许,曰:“本所以出者,欲与同好游谈也,今君已自屈,方展阔积,舍此之谈,就彼之宴,非所谓也。

”乃命解骖,祎等罢驾不行。

其守正下士,凡此类也。

延熙六年,加辅国将军。

七年,以侍中守尚书令,为大将军费祎副贰。

九年,卒。

陈祗代允为侍中,与黄皓互相表里,皓始预政事。

祗死后,皓从黄门令为中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终至覆国。

蜀人无不追思允。

及邓艾至蜀,闻皓奸险,收闭,将杀之,而皓厚赂艾左右,得免。

祗字奉宗,汝南人,许靖兄之外孙也。

少孤,长于靖家。

弱冠知名,稍迁至选曹郎,矜厉有威容。

多技艺,挟数术,费祎甚异之,故超继允内侍。

吕乂卒,祗又以侍中守尚书令,加镇军将军,大将军姜维虽班在祗上,常率众在外,希亲朝政。

祗上承主指,下接阉坚,深见信爱,权重于维。

景耀元年卒,后主痛惜,以言流涕,乃下诏曰:“祗统职一纪,柔嘉惟则,干肃有章,和义利物,庶绩允明。

命不融远,联用悼焉。

夫存有令问则亡加美谥,谥曰忠侯”。

赐子?

爵关内侯,拨次子裕为黄门侍郎。

自祗之有宠,后主追怨允日深,谓为自轻,由祗媚兹一人,皓构间浸润故耳。

允孙宏,晋巴西太守。

吕乂字季阳,南阳人也。

父常,送故将(军)刘焉入蜀,值王路隔塞,遂不得还。

乂少孤,好读书鼓琴。

初,先主定益州,置盐府校尉,较盐铁之利,后校尉王连请乂及南阳杜祺、南乡刘干等并为典曹都尉。

乂迁新都、绵竹令,乃心隐恤,百姓称之,为一州诸城之首。

迁巴西太守。

丞相诸葛亮连年出军,调以诸郡,多不相救,乂募取兵五千人诣亮,慰喻检制,无逃窜者。

徒为汉中太守,兼领督农,供继军粮。

亮卒,累迁广汉、蜀郡太守。

蜀郡一都之会,户口众多,又亮卒之后,士伍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

乂到官,为之防禁,开喻劝导,数年之中,漏脱自出者万馀口。

后入为尚书,代董允为尚书令,众事无留,门无停宾。

乂历职内外,治身俭约,谦靖少言,为政简而不烦,号为清能。

然持法刻深,好用文俗吏,故居大官,名声损于郡县。

延熙十四年卒。

子辰,景耀中为成都令。

辰弟雅,谒者。

雅清厉有文才,着《格论》十五篇。

杜祺历郡守、监军、大将军司马,刘干官至巴西太守,皆与乂亲善,亦有当时之称,而俭素守法,不及于囗。

评曰:董和蹈羔羊之素,刘巴履清尚之节,马良贞实,称为令士,陈震忠恪,老而益笃,董允匡主,义形于色,皆属臣之良矣。

吕乂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亦黄、薛之流亚矣。

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

〔陈寿〕 〔晋〕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

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

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余,有武艺,气力过人,将兵俱与诸葛亮、张飞等溯流西上,所在战克。

益州既定,以封为副军中郎将。

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其众,留屯江陵。

蜀平后,以达为宜都太守。

建安二十四年,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

达将进攻上庸,先主阴恐难独任,乃遣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军会上庸。

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

先主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将军,迁松为副军将军。

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

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

会羽覆败,先主恨之。

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达鼓吹。

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先主,率所领降魏。

魏文帝善达之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

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都郡,以]达领新城太守。

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

达与封书曰:“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

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

若乃权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类也。

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

或有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于君,孝子不能变之于父者也。

势利所加,改亲为仇,况非亲乎!

故申生、卫汲、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此。

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间也。

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

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

卫汲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

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

重耳逾垣,卒以克复。

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于内疑生于外矣。

虑定则心固,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

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必有以间于汉中王矣。

然则疑成怨间,其发若践机耳。

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时。

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

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祸,犹皆如斯。

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非礼也。

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

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

自号为丈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

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

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

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以徒行也。

加陛下新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

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邓。

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

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

《易》有‘利见大人’,《诗》有‘自求多福’。

行矣。

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

“封不从达言。

申仪叛封,封破走还成都。

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徒居南阳,仪魏兴太守,封(真乡侯)[员乡侯],屯洵口。

封既至,先主责封之侵陵达,又不救羽。

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

于是赐封死,使自裁。

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

”先主为之流涕。

达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彭囗[音漾]字永年,广汉人。

身长八尺,容貌甚伟。

姿性骄傲,多所轻忽,惟敬同郡秦子敕,荐之于太守许靖曰:“昔高宗梦傅说,周文求吕尚,爰及汉祖,纳食其于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业垂统,缉熙厥功也。

今明府稽古皇极,允执神灵,体公刘之德,行勿剪之惠,《清庙》之作于是乎始,褒贬之义于是乎兴,然而六翮未之备也。

伏见处士绵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隽生之直,枕石漱流,吟咏云囗[音蕴]偃息于仁义之途,恬淡于浩然之域,高概节行,守直不亏,虽古人潜遁,蔑以加旃。

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谠落落之誉,丰功厚利,建迹立勋,然后纪功于王府,飞声于来世,不亦美哉!

” 囗仕州不过书佐,后又为众人所谤毁于州牧刘璋,璋髠钳囗为徒隶。

会先主入蜀,溯流北行。

囗欲纳说先主,乃往见庞统。

统与囗非故人,又适有宾客,囗径上床卧,谓统曰:“须客罢当与卿善谈。

”统客既罢,往就囗坐,囗又先责统食,然后共语,因留信宿,至于经日。

统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囗,遂并致之先主。

先主亦以为奇,数令囗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称意,识遇日加。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拔囗为治中从事。

囗起徒步,一朝处州人之上,形色嚣然,自矜得遇滋甚。

诸葛亮虽外接待囗,而内不能善,屡密言先主,囗心大志广,难可保安。

先主既敬信亮,加察囗行事,意以稍疏,左迁囗为阳江太守。

囗闻当远出,私情不悦,往诣马超。

超问囗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谓卿当与孔明、孝直诸人齐足并驱,宁当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

”囗曰:“老革荒悖,可复道邪!

”又谓超曰:“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

”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闻囗言大惊,默然不答。

囗退,具表囗辞,于是收囗付有司。

囗于狱中与诸葛亮书曰:“仆昔有事于诸侯,以为曹操暴虐,孙权无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与兴业致治,故乃翻然有轻举之志。

会人来西,仆因法孝直自炫鬻,庞统斟酌其间,遂得诣公于葭萌,指掌而谭,论治世之务,讲霸王之义,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虑明定,即相然赞,遂举事焉。

仆于故州不免凡庸,优于罪罔,得遭风云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显,从布衣之中擢为国士,盗窃茂才。

分子之厚,谁复过此。

囗一朝狂悖,自求菹醢,为不忠不义之鬼乎!

先民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咽喉,愚夫不为也。

况仆颇别菽麦者哉!

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为首兴事业,而有投江阳之论,不懈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颇以被酒,脱失‘老’语。

此仆之下愚薄虑所致,主公实未老也。

且夫立业,岂在老少,西伯九十,宁有衰志,负我慈父,罪有百死。

至于内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讨曹操耳,宁敢有他志邪?

孟起说之是也,但不分别其间,痛人心耳。

昔每与庞统共相誓约,庶托足下末踪,尽心于主公之业,追名古人,载勋竹帛。

统不幸而死,仆败以取祸。

自我堕之,将复谁怨!

足下,当世伊、吕也,宜善与主公计事,济其大猷。

天明地察,神祇有灵,复何言哉!

贵使足下明仆本心耳。

行矣努力,自爱,自爱!

“囗竟诛死,时年三十七。

廖立字公渊,武陵临沅人。

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年未三十,擢为长沙太守。

先主入蜀,诸葛亮镇荆土,孙权遣使通好于亮,因问士人皆谁相经纬者,亮答曰:“庞统、廖立,楚之良才,当赞兴世业者也。

”建安二十年,权遣吕蒙奄袭南三郡,立脱身走,自归先主。

先主素识待之,不深责也,以为巴郡太守。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征立为侍中。

后主袭位,徒长水校尉。

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

后丞相掾(李邰)[李邵]、蒋琬至,立计曰:“军当远出,卿诸人好谛其事。

昔先(主)[帝]不取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卒以三郡与吴人,徒劳役更士,无益而还。

既亡汉中,使夏侯渊、张邰深入于巴,几丧一州。

后至汉中使关侯身死无孑遗,上庸覆败,徒失一方。

是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后数丧师众也。

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

恭作治中无纲纪。

朗昔奉马良兄弟,谓为圣人,今作长史,素能合道。

中郎郭演长,从人者耳,不足与经大事,而作侍中。

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为不然也。

王连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

“(邰)[邵]、琬具白其言于诸葛亮。

亮表立曰:”长水校尉廖立,坐自贵大,臧否群士,公言国家不任贤达而任俗吏,又言万人率者皆小子也。

诽谤先帝,疵毁众臣。

人有言国家兵众简练,部伍分明者,立举头视屋,愤咤作色曰:“何足言!

‘凡如是者不可胜数。

羊之乱群,犹能为害,况立托在大位,中人以下识真伪邪?

”于是废立为民,徒汶山郡。

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闻诸葛亮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

”后监军姜维率偏军经汶山,诣立,称立意气不衰,言论自若。

立遂终徒所。

妻子还蜀。

李严字正方,南阳人也。

少为郡职吏,以才干称。

荆牧刘表使历诸郡县。

曹公入荆州时,严宰秭归,遂西诣蜀,刘璋以为成都令,复有能名。

建安十八年,署严为护军,拒先主于绵竹。

严率众降先主,先主拜严裨将军。

成都既定,为犍为太守、兴业将军。

二十三年,盗贼马秦、高胜等起事于郪,合聚部伍数万人,到资中县。

时先主在汉中,严不更发兵,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斩秦、胜等产。

枝党星散,悉复民籍。

又越囗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救,贼皆破走。

加辅汉将军,领郡如故。

章武二年,先主征严诣永安宫,拜尚书令。

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

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

建兴元年,封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

四年,转为前将军。

以诸葛亮欲出军汉中,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皆统属严。

严与孟达书曰:“吾与孔明俱受寄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

”亮亦与达书曰:“部分如流,趋舍罔滞,正方性也。

”其见贵重如此。

八年,迁骠骑将军。

以曹真欲三道向汉川,亮命严将二万人赴汉中。

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为后事。

亮以明年当出军,命严以中都护署府事。

严改名为平。

九年春,亮军祁山,平催督运事。

秋夏之际,值天霖雨,运粮不继,平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

亮承以退军。

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

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愆也。

又表后主,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

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平违错章灼。

平辞穷情竭,首谢罪负。

于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后,平所在治家,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之事。

臣当北出,欲得平兵以镇汉中,平穷难纵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剌史。

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汉中,平说司马懿等开府辟召。

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际逼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丰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时之务。

平至之日,都委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

正以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代平之短,莫若褒之。

然谓平情在于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尔。

若事稽留,将致祸败,是臣不敏,言多增咎。

”乃废平为民,徒梓潼郡。

十二年,平闻亮卒,发病死。

平常冀亮当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以激愤也。

丰官至朱提太守。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

先主在豫州,辟为从事,以其宗姓,有风流,善谈论,厚亲待之,遂随从周旋,常为宾客。

先主定益州,以琰为固陵太守。

后主立,封都乡侯,班位每亚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迁车骑将军,然不豫国政,但领兵千余,随丞相亮讽议而已。

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

建兴十年,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言语虚诞,亮责让之。

琰与亮笺谢曰:“琰禀性空虚,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来,纷纭之论,殆将倾覆。

颇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国,原其身中秽垢,扶持全济,致其禄位,以至今日。

间埏迷醉,言有违错,慈恩含忍,不致之于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

虽必克己责躬,改过投死,以誓神灵。

无所用命,则靡寄颜。

”于是亮遣琰还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

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贺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经月乃出。

胡氏有美色,琰疑其与后主有私,呼(卒)五百挝胡,至于以履捕面,而后弃遣。

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狱,有司议曰:“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

”琰竟弃市。

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

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

先主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

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

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

”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

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

先主践尊号,进拜镇北将军。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

五年,请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领丞相司马、凉州剌史。

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剌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

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

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

唯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忿,有如水火。

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

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

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

”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

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

若延或不从命,军使自发。

亮适卒,秘不发丧,仪令祎往揣延意指。

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

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

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

”因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

祎给延曰:“当为郡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

”祎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追之已不及矣。

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

延大怒,(才)[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

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邀交至。

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疑延。

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

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

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

”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

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

复能作恶不?

”遂夷延三族。

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

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

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

本指如此。

不便背叛。

杨仪字威公,襄阳人也。

建安中,为荆州剌史傅群主薄,背群而诣襄阳太守关羽。

羽命为功曹,遣奉命西诣先主。

先主与语论军围计策,政治得失,大悦之,因辟为左将军兵曹掾。

及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

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

建兴三年,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将南行。

五年。

随亮汉中。

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

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

军戎节度,取办于仪。

亮深惜仪之才干,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

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

亮卒于敌场。

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

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剌史。

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为年宦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于五内。

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

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祎密表其言。

十三年,废仪为民,徒汉嘉郡。

仪至徒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

仪自杀,其妻子还蜀。

评曰:刘封处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卫。

彭囗、廖立以才拔进,李严以干局达,魏延以勇略任,杨仪以当官显,刘琰旧仕,并咸贵重。

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三国志·蜀书·二主妃子传

〔陈寿〕 〔晋〕

先主甘皇后,沛人也。

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妾。

先主数丧嫡室,常摄内事。

随先主于荆州,产后主。

值曹公军至,追及先主于当阳长坂,于时困逼,弃后及后主,赖赵云保护,得免于难。

后卒,葬于南郡。

章武二年,追谥皇思夫人,迁葬于蜀,未至而先主殂。

丞相亮上言:“皇思夫人履行修仁,淑慎其身。

大行皇帝昔在上将,嫔妃作合,载育圣躬,大命不融。

大行皇帝存时,笃义垂恩,念皇思夫人神柩在远飘飘,特遣使者奉迎。

会大行皇帝崩,今皇思夫人神柩以到,又梓宫在道,园陵将成,安厝有朝。

臣辄与太常臣赖恭等议,《礼记》曰:“立爱自亲始,教民孝也。

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

‘不忘其亲,所由生也。

《春秋》之义,母以子贵。

昔高皇帝追尊太上昭灵夫人为昭灵皇后,孝和皇帝改葬其母梁贵人,尊号曰恭怀皇后,孝愍皇帝亦改葬其母王夫人,尊号曰灵怀皇后。

今皇思夫人宜有尊号,以慰寒泉之思,辄与恭等案谥法,宜曰昭烈皇后。

《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故昭烈皇后宜与大行皇帝合葬,臣请太尉告宗庙,布露天下,具礼仪别奏。

“制曰可。

先主穆皇后,陈留人也。

兄吴壹,少孤,壹父素与刘焉有旧,是以举家随焉入蜀。

焉有异志,而闻善相者相后当大贵。

焉时将子瑁自随,遂为瑁纳后。

瑁死,后寡居。

先主既定益州,而孙夫人还吴,群下劝先主聘后。

先主疑与瑁同族,法正进曰:“论其亲疏,何与晋文之于子圉乎?

”于是纳后为夫人。

建安二十四年,立为汉中王后。

章武元年夏五月,策曰:“联承天命,奉至尊,临万国。

今以后为皇后,遣使持节丞相亮授玺绶,承宗庙,母天下,皇后其敬之哉!

”建兴元年五月,后主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称长乐宫。

壹官至车骑将军,封县侯。

延熙八年,后薨惠陵。

后主敬哀皇后,车骑将军张飞长女也。

章陵元年,纳为太子妃。

建兴元年,立为皇后。

十五年薨,葬南陵。

后主张皇后,前后敬哀之妹也。

建兴十五年,入为贵人。

延熙元年春正月,策曰:“联统承大业,君临天下,奉郊庙社稷。

今以贵人为皇后,使行丞相事左将军(向)朗持节授玺绶。

勉修中馈,恪肃堙祀,皇后其敬之哉!

”咸熙元年,随后主迁于洛阳。

刘永字公寿,先主子,后主庶弟也。

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永为鲁王,策曰:“小子永,受兹青土。

联承天序,继统大业,遵修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奄有龟蒙,世为藩辅。

呜呼,恭联之诏。

惟彼鲁邦,一变适道,风化存焉。

人之好德,世兹懿美。

王其秉心率礼,绶尔士民,是飨是宜,其戒之哉!

”建兴八年,改封为甘陵王。

初,永憎宦人黄皓,皓既信任用事,谮构永于后主,后主稍疏外永,至不得朝见者十余年。

咸熙元年,永东迁洛阳,拜奉车都尉,封为乡侯。

刘理字奉孝,亦后主庶弟也,与永异母。

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理为梁王,策曰:“小子理,联统承汉序,祗顺天命,遵修典秩,建尔于东,为汉藩辅。

惟彼梁土,畿甸之邦,民狎教化,易导以礼。

往悉乃心,怀保黎庶,以永尔国,王其敬之哉!

”建兴八年,改封理为安平王。

延熙七年卒,谥曰悼王。

子哀王胤嗣,十九年卒。

子殇王承嗣,二十年卒。

景耀四年诏曰:“安平王,先帝所命。

三世早夭,国嗣颓绝,联用伤悼。

其以武邑侯辑袭王位。

“辑,理子也,咸熙元年,东迁洛阳,拜奉车都尉,封乡侯。

后主太子璇,字文衡。

母王贵人,本敬哀张皇后侍人也。

延熙元年正月策曰:“在昔帝王,继体立嗣,副贰国统,古今常道。

今以璇为皇太子,昭显祖宗之威,命使行丞相事左将军朗持节授印绶。

其勉修茂质,祗恪道义,咨询典礼,敬友师傅,斟酌众善,翼成尔德,可不务修以自勖哉!

”时年十五。

景耀六年冬,蜀亡。

咸熙元年正月,钟会作乱于成都,璇为乱兵所害。

评曰:《易》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夫人伦之始,恩纪之隆,莫尚于此矣。

是故纪录,以究一国之体焉。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

〔陈寿〕 〔晋〕

后主讳禅,字公嗣,先主子也。

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立为王太子。

及即尊号,册曰:“惟章武元年五月辛巳,皇帝若曰:太子禅,朕遭汉运艰难,贼臣篡盗,社稷无主,格人群正,以天明命,朕继大统。

今以禅为皇太子,以承宗庙,祗肃社稷。

使使持节丞相亮授印绶,敬听师傅,行一物而三善皆得焉,可不勉与!

“三年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宫。

五月,后主袭位于成都,时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

大赦,改元。

是岁魏黄初四年也。

建兴元年夏,臧柯太守朱褒拥郡反。

先是,益州郡有大姓雍闿反,流太守张裔于吴,据郡不宾,越巂夷王高定亦背叛。

是岁,立皇后张氏。

遣尚书(郎)邓芝固好于吴,吴王孙权与蜀和亲使聘,是岁通好。

三年春,务农殖谷,闭关息民。

三年春三月,丞相亮南征四郡,四郡皆平。

改益州郡为建宁郡,分建宁、永昌郡为云南郡,又分建宁、臧柯为兴古郡。

十二月,亮还成都。

四年春,都护李严自永安还住江州,筑大城。

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

六年春,亮出攻祁山,不克。

冬,复出散关,围陈仓,粮尽退。

魏将王双率军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还汉中。

七年春,亮遣陈式攻成都、阴平,遂克定二郡。

冬,亮徙从府营于南山下原上,筑汉、乐二城。

是岁,孙权称帝,与蜀约盟,共交分天下。

八年秋,魏使司马懿由西城,张合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欲攻汉中。

丞相亮待之于城固、赤坂,大雨道绝,真等皆还。

是岁,魏延破魏雍州剌史郭淮于阳溪。

徙鲁王永为甘陵王,梁王理为安平王,皆以鲁、梁在吴分界故也。

九年春二月,亮复出军围祁山,始以木牛运。

魏司马懿、张合救祁山。

夏六月,亮粮尽退军,合追至青封,与亮交战,被箭死。

秋八月,都护李严废徙梓潼郡。

十年,亮休士劝农于黄沙,作流马木牛毕,教兵讲武。

十一年冬,亮使诸军运米,集于斜谷口,治斜谷邸阁。

是岁,南夷刘胄反,将军马忠破平之。

十二年春二月,亮由斜谷出,始以流马运。

秋八月,亮卒渭滨。

征西大将军魏延与丞相长史杨仪争权不和,举兵相攻,延败走。

斩延首,仪率诸军还成都。

大赦。

以左将军吴壹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

以丞相留府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

十三年春正月,中军师杨仪废徙汉嘉郡。

夏四月,进蒋琬位为大将军。

十四年夏四月,后主至湔,登观坂,看汶水之流,旬日还成都。

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民四百余户于成都。

十五年夏六月,皇后张氏薨。

延熙元年春正月,立皇后张氏。

大赦,攻元。

立子睿为太子,子瑶为安定王。

冬十一月,大将军蒋琬出屯汉中。

二年春三月,进蒋琬位为大司马。

三年春,使越巂太守张嶷平定越巂郡。

四年冬十月,尚书令费祎至汉中,与蒋琬咨论事计,岁尽还。

五年春正月,监军姜维督偏军,自汉中还屯涪县。

六年冬十月,大司马蒋琬自还汉中,住涪。

十一月,大赦。

以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

七年闰月,魏大将军曹爽、夏侯玄等向汉中,镇北大将军王平拒兴势围,大将军费祎督诸军往赴救,魏军退。

夏四月,安平王理卒。

秋九月,祎还成都。

八年秋八月,皇太后薨。

十二月,大将军费祎至汉中,行围守。

九年夏六月,费祎还成都。

秋,大赦。

冬十一月,大司马蒋琬卒。

十年,凉州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率众降,卫将军姜维迎逆安抚,居之于繁县。

是岁,汶山平康夷反,维往讨,破平之。

十一年夏五月,大将军费祎出屯汉中。

秋,涪陵属国民夷反,车骑将军邓芝往讨,皆破平之。

十二年春正月,魏诛大将军曹爽等,右将军夏侯霸来降。

夏四月,大赦。

秋,卫将军姜维出攻雍州,不克而还。

将军句安、李韶降魏。

十三年,姜维复出西平,不克而还。

十四年夏,大将军费祎还成都。

冬,复北驻汉寿。

大赦。

十五年,吴王孙权薨。

立子琮为西河王。

十六年春正月,大将军费祎为魏降人郭修所杀于汉寿。

夏四月,卫将军姜维复率众围南安,不克而还。

十七年春正月,姜维还成都。

大赦。

夏六月,维复率众出陇西。

冬,拔狄道、(河间)[河关]、临洮三县民,居于绵竹、繁县。

十八年春,姜维还成都。

夏,复率诸军出狄道,与魏雍州剌史王经战于洮西,大破之。

经退保狄道城,维却住钟题。

十九年春,进姜维位为大将军,督戎马,与镇西将军胡济期会上邽,济失誓不至。

秋八月,维为魏大将军邓艾所破于上邽。

维退军还成都。

是岁,立子瓒为新平王。

大赦。

二十年,闻魏大将军诸葛诞据寿春以叛,姜维复率众出骆谷,至芒水。

是岁大赦。

景耀元年,姜维还成都。

史官言景星见,于是大赦,改年。

宦人黄皓始专政。

吴大将军孙琳废其主亮,立琅邪王休。

二年夏六月,立子谌为北地王,恂为新兴王,虔为上党王。

三年秋九月,追谥故将军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

四年春三月,追谥故将军赵云。

冬十月,大赦。

五年春正月,西河王琮卒。

是岁,姜维复率众出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

六年夏,魏大兴徒从众,命征西将军邓艾、镇西将军钟会、雍州剌史诸葛绪数道并攻。

于是遣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辅国大将军董厥等拒之。

大赦。

改元为炎兴。

冬,邓艾破卫将军诸葛瞻于绵竹。

用光禄大夫谯周策,降于艾,奉书曰:“限分江、汉,遇值深远,阶缘蜀土,斗绝一隅,干运犯冒,渐苒历载,遂与京畿攸隔万里。

每惟黄初中,文皇帝命虎牙将军鲜于辅,宣温密之诏,申三好之恩,开示门户,大义炳然,而否德暗弱,窃贪遣绪,俯仰累纪,未率大教。

天威既震,人鬼归能之数,怖骇王师,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顺以从命!

辄敕群帅投戈释甲,官府帑藏一无所毁。

百姓布野,余粮栖亩,以俟后来之惠,全元元之命。

伏惟大魏布德施化,宰辅伊、周,含覆藏疾。

谨遣私署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驸马都尉邓良奉赍印绶,请命告诚,敬输忠款,存亡敕赐,惟所裁之。

舆榇在近,不复缕陈。

”是日,北地王谌伤国之亡,先杀妻子,次以自杀。

绍、良与艾相遇于雒县。

艾得书,大喜,即报书,遣绍良先还。

艾至城北,后主兴榇自缚,诣军垒门。

艾解缚焚榇,延请相见。

因承制拜后主为骠骑将军。

诸围守悉被后主敕,然后降下。

艾使后主止其故宫,身往造焉。

资严未发,明年春正月,艾见收。

钟会自涪至成都作乱。

会既死,蜀中军众钞略,死丧狼籍,数日乃安集。

后主举家东迁,既至洛阳,策命之曰:“惟景元五年三月丁亥,皇帝临轩,使太常嘉命刘禅为安乐县公。

于戏,其进听朕命!

盖统天载物,以咸宁为大,光宅天下,以时雍为盛。

故孕育群生者,君人之道也,乃顺承天者,坤元之义也。

上下交畅,然后万物协和,庶类获乂.乃者汉氏失统,六合震扰。

我太祖承运龙兴,弘济八极,是用应天顺民,抚有区夏。

于时乃考因群杰虎争,九服不静,乘间阻远,保据庸蜀,遂使西隅殊封,方外壅隔。

自是以来,干戈不戢,元元之民,不得保安其性,几将五纪。

朕永惟祖考遗志,思在绥缉四海,率土同轨,故爰整六师,耀威梁、益。

公恢崇德度,深秉大正,不惮屈身委质,以爱民全国为贵,降心回虑,应机豹变,覆信思顺,以享左右无疆之休,岂不远欤!

朕嘉与君公长飨显禄,用考咨前训,开国胙土,率遵旧典,锡兹玄牡,苴以白茅,永为魏藩辅,往钦哉!

公其只服朕命,克广德心,以终乃显烈。

“食邑万户,赐绢万匹,奴婢百人,他物称是。

子孙为三都尉封侯者五十余人。

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秘书令却正、殿中督张通并封列侯。

公泰始七年薨于洛阳。

评曰:后主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坚则为昏暗之后,传曰“素丝无常,唯所染之”,信矣哉!

礼,国君继体,逾年改元,而章武之三年,则革称建兴,考之古义,体理为违。

又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

诸葛亮虽达于为政,凡此之类,犹有未周焉。

然经载十二而年名不易,军旅屡兴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

自亮没后,兹制渐亏,优劣着矣。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陈寿〕 〔晋〕

先主姓刘,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

胜子贞,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

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

雄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

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

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

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

”年十五,母使行学,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

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与德然等。

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尔邪!

”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

”而瓒深与先主相友。

瓒年长,先主以兄事之。

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

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

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

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

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于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

先主是由得用合徒众。

灵帝末,黄巾起,州郡各举义兵,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安喜尉。

督邮以公事到县,先主求谒,不通,直入缚督邮,杖二百,解绶系其颈着马柳,弃官亡命。

顷之,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毋丘毅诣丹杨募兵,先主与俱行,至下邳遇贼,力战有功,除为下密丞。

复去官。

后为高唐尉,迁为令。

为贼所破,往奔中郎将公孙瓒,瓒表为别部司马,使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绍。

数有战功,试守平原令,后领平原相。

郡民刘平素轻先主,耻为之下,使客刺之。

客不忍刺,语之而去。

其得人心如此。

袁绍攻公孙瓒,先主与田楷东屯齐。

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谦遣使告急于田楷,楷与先主俱救之。

时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

既到,谦以丹杨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归谦。

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屯小沛。

谦病笃,谓别驾麋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

”谦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当。

下邳陈登谓先主曰:“今汉室陵迟,海内倾履,立功立事,在于今日。

(彼)[鄙]州殷富,户口百万,欲屈使君抚临州事。

”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寿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归,君可以州与之。

”登曰:“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

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于竹帛。

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

”北海相孔融谓先主曰:“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

冢中枯骨,何足介意。

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

”先主遂领徐州。

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阳。

曹公表先主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是岁建安元年也。

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

下邳守将曹豹反,间迎布。

布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海西。

杨奉、韩暹寇徐、扬间,先主邀击,尽斩之。

先主求和于吕布,布还其妻子。

先主遣关羽守下邳。

先主还小沛,复合兵得万余人。

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

曹公厚遇之,以为豫州牧。

将至沛收散卒,给其军粮,益与兵使东击布。

布遣高顺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为顺所败,复虏先主妻子送布。

曹公自出东征,助先主围布于下邳,生擒布。

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

表先主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

袁术欲经徐州北就袁绍,曹公遣先主督朱灵、路招要击术。

未至,术病死。

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

先主未发。

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先主方食,失匕箸,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

会见使,未发。

事觉,承等皆伏诛。

先主据下邳。

灵等还,先主乃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而身还小沛。

东海昌霸反,郡县多叛曹公为先主,众数万人,遣孙乾与袁绍连和,曹公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

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

曹公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

先主走青州。

青州刺史袁谭,先主故茂才也,将步骑迎先主。

先主随谭到平原,谭驰使白绍。

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

驻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

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公应绍。

绍遣先主将兵与辟等略许下。

关羽亡归先主。

曹公遣曹仁将兵击先主,先主还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荆州牧刘表。

绍遣先主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

曹公遣蔡阳击之,为先主所杀。

曹公既破绍,自南击先主。

先主遣麋竺、孙乾与刘表相闻,表自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

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

使拒夏侯惇、于禁等于博望。

久之,先主设伏兵,一旦自烧屯伪遁,惇等追之,为伏兵所破。

十二月,曹公北征乌丸,先主说表袭许,表不能用。

曹公南征表,会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请降。

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闻之,遂将其众去。

过襄阳,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

先主曰:“吾不忍也。

”乃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

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此到当阳,众十余万,辎重数千两,日行十余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

或谓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

”先主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

闻先主已过,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于当阳之长坂。

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

先主斜趋汉津,适与羽船会,得济沔,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余人,与俱到夏口。

先主遣诸葛亮自结于孙权,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

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

先主表琦为荆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

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

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

权稍畏之,进妹固好。

先主至京见权,绸缪恩纪。

权遣使云欲共取蜀,或以为宜报听许,吴终不能越荆有蜀,蜀地可为己有。

荆州主簿殷观进曰:“若为吴先驱,进未能克蜀,退为吴所乘,即事去矣。

今但可然赞其伐蜀,而自说新据诸郡,未可兴动,吴必不敢越我而独取蜀。

如此进退之计,可以收吴、蜀之利。

”先主从之,权果辍计。

迁观为别驾从事。

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遥闻曹公将遣钟繇等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

别驾从事蜀郡张松说璋曰:“曹公兵强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者乎?

”璋曰:“吾固忧之而未有计。

”松曰:“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必破。

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

”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先主,前后赂遗以巨亿计,正因陈益州可取之策,先主留诸葛亮、关羽等据荆州,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至涪,璋自出迎,相见甚欢。

张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谋臣庞统进说,便可于会所袭璋。

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仓卒。

”璋推先主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

先主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

璋增先主兵,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

先主并军三万余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

是岁,璋还成都。

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明年,曹公征孙权,权呼先主自救。

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征吴,吴忧危急。

孙氏与孤本为唇齿,又乐进在青泥与关羽相拒,今不往救羽,进必大克,转侵州界,其忧有甚于鲁。

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

“乃从璋求万兵及资(宝)[实],欲以东行。

璋但许兵四千,其余皆给半。

张松书与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释此去乎!

“ 松兄广汉太守肃,惧祸逮己,白璋发其谋。

于是璋收斩松,嫌隙始构矣。

璋敕关戍诸将文书勿复关通先主。

先主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责以无礼,斩之。

乃使黄忠、卓膺勒兵向璋。

先主径至关中,质诸将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进到涪,据其城。

璋遣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拒先主于涪,皆破败,退保绵竹。

璋复遣李严督绵竹诸军,严率众降先主。

先主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

诸葛亮、张飞、赵云等将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阳,惟关羽留镇荆州。

先主进军围雒。

时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十九年夏,雒城破。

进围成都数十日,璋出降。

蜀中殷盛丰乐,先主置领酒大飨士卒,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

先主复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关羽、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麋竺、简雍为宾友。

及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吴壹、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摈也,刘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

有志之士。

无不竞劝。

二十年,孙权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报欲得荆州。

先主言,“须得凉州,当以荆州相与。

”权忿之,乃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先主引兵五万下公安,令关羽入益阳。

是岁,曹公定汉中,张鲁遁走巴西。

先主闻之,与权连和,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

遣黄权将兵迎张鲁,张鲁已降曹公。

曹公使夏侯渊、张合屯汉中,数数犯暴巴界。

先主令张飞进兵宕渠,与合等战于瓦口,破张合等,收兵还南郑。

先主亦还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诸将进兵汉中,分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成都,皆为曹公军所没。

先主次于阳平关,与渊、合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势作营。

渊将兵来争其地。

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军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

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

先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

夏,曹公果引军还,先主遂有汉中。

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耽于上庸。

秋,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表于汉帝曰:“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领长史[领]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军师将军臣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孝昭幼冲而上官逆谋,皆冯世宠,藉履国权,穷凶极乱,社稷几危。

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陆,则不能流放禽讨,安危定倾。

伏惟陛下诞姿圣德,统理万邦,而遭厄运不造之艰。

董卓首难,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

皇后太子,鸩杀见害,剥乱天下,残毁民物。

久令陛下蒙尘忧厄,幽处虚邑。

人神无主,遏绝王命,厌昧皇极,欲盗神器。

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备,受朝爵秩,念在输力,以殉国难。

睹其机兆,赫然愤发,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诛操,将安国家,克宁旧都。

会承机事不密,令操游魂得遂长恶,残泯海内。

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夙夜惴惴,战栗累息。

昔在《虞书》,敦序九族,周监二代,封建同姓,《诗》着其义,历载长久。

汉兴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

臣等以备肺腑枝叶,宗子藩翰,心存国家,念在弭乱。

自操破于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也。

奉辞在外,礼命断绝。

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于山河,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融以为元帅,卒立效绩,摧破隗嚣。

今社稷之难,急于陇、蜀,操外吞天子,内残群寮,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

臣等辄依旧典,封备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

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

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

“遂于沔阳设坛场,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御王冠于先主。

先主上言汉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于外,不得扫除寇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

曩者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

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

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

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

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

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

常恐殒没,孤负国恩,寐寤永叹,夕惕若厉。

今臣群寮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五帝损益,此道不废。

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

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

今操恶直丑正,实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

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

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

群寮见逼,迫臣以义。

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成,成臣忧责碎首之负。

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

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

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累息,如临于谷。

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

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

“于是还治成都。

拔魏延为都督,镇汉中。

时关羽攻曹公将曹仁,禽于禁于樊。

俄而孙权袭杀羽,取荆州。

二十五年,魏文帝称尊号,改年曰黄初。

或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追谥曰孝愍皇帝。

是后在所并言众瑞,日月相属,故议郎阳泉侯刘豹、青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属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上言:“臣闻《河图》、《洛书》,五经谶、纬,孔子所甄,验应自远。

谨案《洛书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

‘《洛书宝号命》曰。

’天度帝道备称皇,以统握契,百成不败。

‘《洛书录运期》曰:“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头,谁使主者玄且来。

’《孝经钩命决录》曰:”帝三建九会备。

‘臣父群未亡时,言西南数有黄气,直立数丈,见来积年,时时有景云祥风,从璇玑下来应之,此为异瑞。

又二十二年中,数有气如旗,从西竟东,中天而行,《图》、《书》曰:“必有天子出其方’。

加是年太白、荧惑、填星常从岁星相追。

近汉初兴,五星从岁星谋。

岁星主义,汉位在西,义之上方,故汉法常以岁星候人主。

当有圣主起于此州,以致中兴。

时许帝尚存,故群下不取漏言。

顷者荧惑复追岁星,见在胃昴毕。

昴毕天纲,《经》曰:”帝星处之,众邪消亡‘。

圣讳豫睹,推揆期验,符合数至,若此非一。

臣闻圣王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故应际而生,与神合契。

愿大王应天顺民,速即洪业,以宁海内。

“ 太傅许靖、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权)[黄柱]、少府王谋等上言:“曹丕篡弑,湮灭汉室,窃据神器,劫迫忠良,酷烈无道。

人鬼忿毒,咸思刘氏。

今上无天子,海内惶惶,靡所式仰。

群下前后上书者八百余人,咸称述符瑞,图、谶明征。

间黄龙见武阳赤水,九日乃去。

《孝经援神契》曰:”德至渊泉则黄龙见‘,龙者,君之象也。

《易》乾九五’飞龙在天‘,大王当龙升,登帝位也。

又前关羽围樊、襄阳,襄阳男子张嘉、王休献玉玺,玺潜汉水,伏于渊泉,晖景烛耀,灵光彻天。

夫汉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国号也,大王袭先帝轨迹,亦兴于汉中。

今天子玉玺神光先见,玺出襄阳,汉水之末,明大王承其下流,授与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应,非人力所致。

昔周有乌鱼之瑞,咸曰休哉。

二祖受命,《图》、《书》先着,以为征验。

今上天吉祥,群儒英俊,并起《河》、《洛》、孔子谶、记咸悉具至。

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祗降祚,圣姿硕茂,神武在躬,仁覆积德,爱人好士,是以四方归心焉。

考省《灵图》,启发谶、纬,神明之表,名讳昭着。

宜即帝位,以篡二祖,绍嗣昭穆,天下幸甚。

臣等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建立礼仪,择令辰,上尊号。

“即皇帝位于成都武担之南。

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祗:汉有天下,历数无疆。

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

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

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

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备宜修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

备惟否德,惧忝帝位。

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

率土式望,在备一人。

备畏天明命,又惧汉阼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绶。

修燔瘗,告类于天神,惟神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

“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

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

置百官,立宗庙,袷祭高皇帝以下。

五月,立皇后吴氏,子禅为皇太子。

六月,以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

车骑将军张飞为其左右所害。

初,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将东征,秋七月,遂帅诸军伐吴。

孙权遣书请和,先主盛怒不许,吴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屯巫、秭归。

将军吴班、冯习自巫攻破异等,军次秭归,武陵五溪蛮夷遣使请兵。

二年春正月,先主军还秭归,将军吴班、陈式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

二月,先主自秭归率诸将进军,缘山截岭,于夷道猇亭驻营,自佷山通武陵,遣侍中马良安慰五溪蛮夷,咸相率响应。

镇北将军黄权督江北诸军,与吴军相拒于夷陵道。

夏六月,黄气见自秭归十余里中,广数十丈。

后十余日,陆议大破先主军于猇亭,将军冯习、张南等皆没。

先主自猇亭还秭归,收合离散兵,遂弃船舫,由步道还鱼复,改鱼复县曰永安。

吴遣将军李异、刘阿等踵蹑先主军,屯驻南山。

秋八月,收兵还巫。

司徒许靖卒。

冬十月,诏丞相亮营南北郊于成都。

孙权闻先主住白帝,甚惧,遣使请和。

先主许之,遣太中大夫宗玮报命。

冬十二月,汉嘉太守黄元闻先主疾不豫,举兵拒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

三月,黄元进兵攻临邛县。

遣将军陈笏讨元,元军败,顺流下江,为其亲兵所缚,生致成都,斩之。

先主病笃,托孤于诸葛亮,尚书令李严为副。

夏四月癸已,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

亮上言于后主曰:“伏惟大行皇帝迈仁树德,覆焘无疆,昊天不吊,寝疾弥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号啕,若丧考妣。

乃顾遗诏,事惟大宗,动容损益。

百寮发哀,满三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礼。

其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长,三日便除服。

臣亮亲受敕戒,震畏神灵,不敢有违。

臣请宣下奉行。

“五月,梓宫自永安还成都,谥曰昭烈皇帝。

秋,八月,葬惠陵。

评曰: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

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

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

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

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

〔陈寿〕 〔晋〕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汉鲁恭王之后裔,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家焉。

焉少仕州郡,以宗室拜中郎,后以师祝公丧去官。

居阳城山,积学教授,举贤良方正,辟司徒府,历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

焉睹灵帝政治衰缺,王室多故,乃建议言:“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

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

”焉内求交址牧,欲避世难。

议未即行,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焉闻扶言,意更在益州。

会益州刺史却俭赋敛烦扰,谣言远闻,而并州杀刺史张壹,凉州杀刺史耿鄙,焉谋得施。

出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封阳城侯,当收俭治罪。

扶亦求为蜀郡西部属国都尉,及太仓令(会)巴西赵韪去官,俱随焉。

是时(凉)[益]州逆贼马相、赵祗等于绵竹县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一二日中得数千人,先杀绵竹令李升,吏民翕集,合万余人,便前破雒县,攻益州杀俭,又到蜀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

相自称天子,众以万数。

州从事贾龙(素)领[家]兵数百人在犍为东界,摄敛吏民,得千余人,攻相等,数日破走,州界清静。

龙乃选吏卒迎焉。

焉徙治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宽惠,阴图异计。

张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来焉家,故焉遣鲁为督义司马,住汉中,断绝谷阁,杀害汉使。

焉上书言米贼断道,不得复通,又托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余人,以立威刑。

犍为太守任岐及贾龙由此反攻焉,焉击杀岐、龙。

焉意渐盛,造作乘舆车具千乘。

荆州牧刘表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时焉子范为左中郎将,诞治书御史,璋为奉车都尉,皆从献帝在长安,惟(小)[叔]子别部司马瑁素随焉。

献帝使璋晓谕焉,焉留璋不遣。

时征西将军马腾屯郿而反,焉及范与腾通谋,引兵袭长安。

范谋泄,奔槐里,腾败,退还凉州,范应时见杀,于是收诞行刑。

议郎河南庞羲与焉通家,乃募将焉诸孙入蜀。

时焉被天火烧城,车具荡尽,延及民家。

焉徙治成都,既痛其子,又感祆灾,兴平元年,痈疽发背而卒。

州大吏赵韪等贪璋温仁,共上璋为益州刺史,诏书因以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以韪为征东中郎将,率众击刘表。

璋,字季玉,既袭焉位。

而张鲁稍骄恣,不承顺璋,璋杀鲁母及弟,遂为仇敌。

璋累遣庞羲等攻鲁,[数为]所破。

鲁部曲多在巴西,故以羲为巴西太守,领兵御鲁。

后羲与璋情好携隙,赵韪称兵内向,众散见杀,皆由璋明断少而外言入故也。

璋闻曹公征荆州,已定汉中,遣河内阴溥致敬于曹公。

加璋振威将军,兄瑁平寇将军。

瑁狂疾物故。

璋复遣别驾从事蜀郡张肃送叟兵三百人并杂御物于曹公,曹公拜肃为广汉太守。

璋复遣别驾张松诣曹公,曹公时已定荆州,走先主,不复存录松,松以此怨。

会曹公军不利赤壁,兼以疫死。

松还,疵毁曹公,劝璋自绝,因说璋曰:“刘豫州,使君之肺腑,可与交通。

”璋皆然之,遣法正连好先主,寻又令正及孟达送兵数千助先主守御,正遂还。

后松复说璋曰:“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

”璋又从之,遣法正请先主。

璋主簿黄权陈其利害,从事广汉王累自倒县于州门以谏,璋一无所纳,敕在所供奉先主,先主入境如归。

先主至江州,北由垫江水诣涪。

去成都三百六十里,是岁建安十六年也。

璋率步骑三万余人,车乘帐幔,精光耀目,往就与会先主所将将士。

更相之适,欢饮百余日。

璋资给先主,使讨张鲁,然后分别。

明年,先主至葭萌,还兵南向,所在皆克。

十九年,进围成都数十日,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

璋言:“父子在州二十余年,无恩德以加百姓。

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

”遂开城出降,群下莫不流涕。

先主迁璋于南郡公安,尽归其财物及故佩振威将军印绶。

孙权杀关羽,取荆州,以璋为益州牧,驻秭归。

璋卒,南中豪率雍闿据益郡反,附于吴。

权复以璋子阐为益州刺史,处交、益界首。

丞相诸葛亮平南土,阐还吴,为御史中丞。

初,璋长子循妻,庞羲女也。

先主定蜀,羲为左将军司马,璋时从羲启留循,先主以为奉车中郎将。

是以璋二子之后,分在吴、蜀。

评曰:昔魏豹闻许负之言则纳薄姬于室,刘歆见图谶之文则名字改易,终于不免其身,而庆钟二主。

此则神明不可虚要,天命不可妄冀,必然之验也。

而刘焉闻董扶之辞则心存益土,听相者之言则求婚吴氏,遽造舆服,图窃神器,其惑甚矣。

璋才非人雄,而据土乱世,负乘致寇,自然之理,其见夺取,非不幸也。

三国志·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

〔陈寿〕 〔晋〕

《书》载“蛮夷猾夏”,《诗》称“猃狁孔炽”,久矣其为中国患也。

秦、汉以来,匈奴久为边害。

孝武虽外事四夷,东平两越、朝鲜,西讨贰师、大宛,开邛苲、夜郎之道,然皆在荒服之外,不能为中国轻重。

而匈奴最逼于诸夏,胡骑南侵则三边受敌,是以屡遣卫、霍之将,深入北伐,穷追单于,夺其饶衍之地。

后遂保塞称藩,世以衰弱。

建安中,呼厨泉南单干入朝,遂留内待,使右贤王抚其国,而匈奴折节,过于汉旧。

然乌丸、鲜卑稍更强盛,亦因汉末之乱,中国多事,不遑外讨,故得擅(汉) [漠]南之地,寇暴城邑,杀略人民,北边仍受其困。

会袁绍兼河北,乃抚有三郡乌丸,宠其名王而收其精骑。

其后尚、熙又逃于踏顿。

踏顿又骁武,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雄百蛮。

太祖潜师北伐,出其不意,一战而定之,夷狄慑服,威振朔土。

遂引乌丸之众服从征讨,而边民得用安息。

后鲜卑大人轲比能复制御群狄,尽收匈奴故地,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

数犯塞寇边,幽、并苦之。

田豫有马城之围,毕轨有陉北之败。

青龙中,帝乃听王雄,遣剑客刺之。

然后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

由是边陲差安,(汉)[漠]南少事,虽时颇钞盗,不能复相扇动矣。

乌丸、鲜卑即古所谓东胡也。

其习俗前事,撰汉记者己录而载之矣。

故但举汉末魏初以来,以备四夷之变云。

汉末,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众五千余落,上谷乌丸大人难楼,众九千余落,各称王,而辽东属国乌丸大人苏仆延,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丸大人乌延。

众八百余落,自称汗鲁王,皆有计策勇健。

中山太守张纯叛人丘力居众中,自号弥天安定王,为三郡乌丸元帅,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杀略吏民。

灵帝末,以刘虞为幽州牧,募胡斩纯首,北州乃定。

后丘力居死。

子楼班年小,从子踏顿有武略,代立,总摄三王部,众皆从其教令。

袁绍与公孙瓒连战不决,踏顿遣使诣绍求和亲,助绍击瓒,破之。

绍矫制赐踏顿、难峭王、汗鲁王印绶,皆以为单于。

后楼班大,峭王率其部众奉楼班为单于,踏顿为王。

然踏顿多画计策。

广阳阎柔,少没乌九、鲜卑中,为其种所归信。

柔乃因鲜卑众,杀乌丸校尉邢举代之,绍因宠慰以安北边。

后袁尚败奔踏顿,凭其势,复图冀州。

会太祖平河北,柔帅鲜卑、乌丸归附,遂因以柔为校尉,犹持汉使节,治广宁如旧。

建安十一年,太祖自征踏顿于柳城,潜军诡道,未至百余里,虏乃觉。

尚与踏顿将众逆战于凡城,兵马甚盛。

太祖登高望虏陈,柳军未进,观其小动,乃击破其众,临陈斩踏顿首,死者被野。

速附丸、楼班、乌延等走辽东,辽东悉斩,传送其首。

其余遗迸皆降。

及幽州、并州柔所统乌丸万余落,悉徙其族居中国,帅从其侯王大人种众与征伐。

由是三郡乌丸为天下名骑。

鲜卑步度根既立,众稍衰弱。

中兄扶罗韩亦别拥众数万为大人。

建安中太祖定幽州,步度根与轲比能等因乌丸校尉阎柔上贡献。

后代郡乌丸能臣氐等叛,求属扶罗韩,扶罗韩将万余骑迎之。

到桑干,氐等议,以为扶罗韩部威禁宽缓,恐不见济,更遣人呼轲比能。

比能即将万余骑到,当共盟誓。

比能便于会上杀扶罗韩,扶罗韩子泄归泥及部众悉属比能。

比能自以杀归泥父,特又善遇之。

步度根由是怨比能。

文帝践阼,田豫为乌丸校尉,持节并护鲜卑,屯昌平。

步度根遣使献马,帝拜为王。

后数与轲比能更相攻击,步度根部众稍寡弱,将其众万余落保太原、雁门郡。

步度根乃使人招呼泄归泥曰:“汝父为比能所杀,不念报仇,反属怨家。

今虽厚待汝,是欲杀汝计也。

不如还我,我与汝是骨肉至亲,岂与仇等?

”由是归泥将其部落逃归步度根,比能追之弗及。

至黄初五年,步度根诣阙贡献,厚加赏赐,是后一心守边,不为寇害,而轲比能众遂强盛。

明帝即位,务欲绥和戎狄,以息征伐,羁縻两部而已。

至青龙元年,比能诱步度根深结和亲,于是步度根将泄归泥及部众悉保比能,寇钞并州,杀略吏民。

帝遣骁骑将军秦朗征之,归泥叛比能,将其部众降,拜归义王,赐幢麾、曲盖、鼓吹,居并州如故。

步度根为比能所杀。

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断法平端。

不贪财物,众推以为大人。

部落近塞,自袁绍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

故其勒御部众,拟则中国,出入弋猎,建立旌麾,以鼓节为进退。

建实中,因阎柔上贡献。

太祖西征关中,田银反河间,比能将三千余骑随柔击破银。

后代郡乌丸反,比能复助为寇害,太祖以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北征,大破之。

比能走出塞,后复通贡献。

延康初,比能遣使献马。

文帝亦立比能为附义王。

黄初二年,比能出诸魏人在鲜卑者五百余家,还居代郡。

明年,比能帅部落大人小于代郡乌丸修武卢等三千余骑,驱牛马七万余口交市,遣魏人千余家居上谷。

后与东部鲜卑大人素利及步度根三部争斗,更相攻击。

田豫和合,使不得相侵。

五年,比能复击素利,豫帅轻骑径进掎其后。

比能使别小帅琐奴拒豫,豫进讨,破走之,由是怀贰。

乃与辅国将军鲜于辅书曰:“夷狄不识文字,故校尉阎柔保我于天子。

我与素利为仇,往年攻击之,而田校尉助素利。

我临陈使琐奴往,闻使君来,即便引军退。

步度根数数抄盗,又杀我弟,而诬我以抄盗。

我夷狄虽不知礼义,兄弟子孙受天子印绶,牛马尚知美水草,况我有人心邪!

将军当保明我于天子。

”辅得书以闻,帝复使豫招纳安慰。

比能众遂强盛,控弦十余万骑。

每钞略得财物,均平分付,一决目前,终无所私,故得众死力,余部大人皆敬惮之,然犹未能及檀石槐也。

太和二年,豫遣译夏舍诣比能女婿郁筑鞬部舍为鞬所杀。

其秋,豫将西部鲜卑蒲头、泄归泥出塞讨郁筑鞬,大破之。

还至马城,比能自将三万骑围豫七日。

上谷太守阎志,柔之弟也,素为鲜卑所倍。

志往解喻,即解围去。

后幽州刺史王雄并领校尉,抚以恩信。

比能数款塞,诣州奉贡献。

至青龙元年,比能诱纳步度根,使叛并州,与结和亲,自勒万骑迎其累重于陉北。

并州刺史毕轨遣将军苏尚、董弼等击之,比能遣子将骑与尚等会战于楼烦,临陈害尚、弼。

至三年中,雄遣勇士韩龙刺杀比能,更立其弟。

素利、弥加、厥机皆为大人,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初不为边患,然其种众多于比能。

建安中,因阎柔上贡献,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

厥机死,又立其子沙末汗为亲汉王。

延康初,又各遣使献马。

文帝立素利、弥加为归义王。

素利与比能更相攻击。

太和二年,素利死。

子小,以弟成律归为王,代摄其众。

《书》称: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

其九服之制,可得而言也。

然荒域之外,重译而至,非足迹车轨所及,未有知其国俗殊方者也。

自虞暨周,西戎有白环之献,东夷有肃慎之贡,皆旷世而至,其遐远也如此。

及汉氏遣张骞使西域,穷河源,经历诸园,遂置都护以总领之,然后西域之事具存,故汉宫得详载焉。

魏兴,西域虽不能尽至,其大国龟兹、于寘、康居、乌孙、疏勒、月氏、鄯善、车师之属。

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

而公孙渊仍父祖三世有辽东,天子为其绝域,委以海外之事,遂隔断东夷,不得通于诸夏。

景初中,大兴师旅,诛渊,又潜军浮海,收乐浪、带方之郡,而后海表谧然,东夷屈服。

其后高句丽背叛,又遣偏师致讨,穷追极远,逾乌丸、骨都,过沃沮,践肃慎之庭,东临大海。

长老说有异面之人,近日之所出,遂周观诸国,采其法俗,小大区别,各有名号,可得详纪。

虽夷狄之邦,而俎豆之象存。

中国失礼,求之四夷,犹信。

故撰次其国,列其同异,以接前史之所未备焉。

夫余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

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

户八万。

其民土着,有宫室、仓库、牢狱。

多山陵、广泽,于东夷之域最平敝。

土地宜五谷,不生五果。

其人粗大,性强勇谨厚,不寇钞。

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

邑落有豪民,名下户皆为奴仆。

诸加别主四出,道大者主数千家,小者数百家。

食饮皆用俎豆。

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

以殷正月祭天,国中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于是时断刑狱,解囚徒。

在国衣尚白,白布大袂,袍、裤,履革鞜。

出国则尚缯绣锦罽,大人加狐狸、狖白、黑貂之裘,以金银饰帽。

译人传辞,皆跪,手据地窃语。

用刑严急,杀人者死,没其家人为奴婢。

窃盗一责十二。

男女淫,妇人妒,皆杀之。

尤僧妒,已杀,尸之国南山上,至腐烂。

女家欲得,输牛马乃与之。

兄死妻嫂,与匈奴同俗。

其国善养牲,出名马、赤玉、貂狖、美珠。

珠大者如酸枣。

以弓矢刀矛为兵,家家自有铠仗。

国之耆老自说古之亡人。

作城栅皆员,有似牢狱。

行道昼夜无老幼皆歌,通日声不绝。

有军事亦祭天,杀牛观蹄以占吉凶,蹄解者为凶,合者为吉。

有敌,诸加自战,下户俱担粮饮食之。

其死,夏月皆用冰。

杀人殉葬。

多者百数。

厚葬,有椁无棺。

夫余本属玄菟。

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威服外夷,夫余王尉仇台更属辽东。

时句丽、鲜卑强,度以夫余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

尉仇台死,简位居立。

无适子,有孽子麻余。

位居死,诸加共立麻余。

牛加兄子名位居,为大使,轻财善施,国人附之,岁岁遣使诣京都贡献。

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俭讨句丽,遣玄菟太守王颀诣夫余,位居遣大加郊迎,供军粮。

季父牛加有二心,位居杀季父父子,籍没财物,遣使簿敛送官。

旧夫余俗,水旱不调,五谷不熟,辄归咎于王,或言当易,或言当杀。

麻余死,其子依虑年六岁,立以为王。

汉时,夫余王葬用玉匣。

常豫以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

公孙渊伏诛,玄菟库犹有玉匣一具。

今夫余库有玉璧、珪、瓒数代之物,传世以为宝,耆老言先代之所赐也。

其印文言“(氵岁)王之印”,国有故城名(氵岁)城,盖本(氵岁)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自谓“亡人”,抑有似也。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

南与朝鲜、(氵岁)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

都于丸都之下,方可二千里,户三万。

多大山深谷,无原泽。

随山谷以为居,食涧水。

无良田,虽力佃作,不足以实口腹。

其俗节食,好治宫室,于所居之左右立大屋,祭鬼神,又祠灵星、社稷。

其人性凶急,喜寇抄。

其国有王,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雏加、主簿、优台丞、使者、皂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

东夷旧语以为以为夫余别种,言语诸事,多与夫余同,其性气、衣服有异。

本有五族,有渭奴都、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

本涓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部代之。

汉时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高句丽令主其名籍。

后稍骄恣,不复诣郡,于东界筑小城,置朝服衣帻其中,岁时来取之,今胡犹名此城为帻沟溇。

沟溇者,句丽名城也。

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

王之宗族,其大加皆称古雏加。

涓奴部本国主,今虽不为王,适统大人,得称古雏加,亦得立宗庙,祠灵星、社稷。

绝奴部世与王婚,加古雏之号。

诸大加亦自置使者、皂衣先人,名皆远于王,如卿大夫之家臣,会同坐起,不得与王家使者、阜衣先人同列。

其国中大家不佃作,坐食者万余口,下户远担米粮鱼监供给之。

其民喜歌舞,国中邑落,暮夜男女群聚,相就歌戏。

无大仓库,家家自有小仓,名之为桴京。

其人洁清自喜,善藏酿。

跪拜申一脚,与夫余异,行步皆走。

以十月祭天,国中大会,名曰东盟。

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

大加、主簿头着帻,如帻而无余,其小加着折风,形如弁。

其国东有大穴,名隧穴,十月国中大会。

迎隧神还于国东上祭之,置木隧于神坐。

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人妻子为奴婢。

其俗作婚姻,言语已定。

女家作小屋于大屋后,名婿屋,婿暮至女家户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如是者再三,女父母乃听使就小屋中宿,傍顿钱帛,至生子已长大,乃将妇归家。

其俗淫。

男女已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

厚葬,金银财币,尽于送死,积石为封,列种松柏。

其马皆小,便登山。

国人有气力,习战斗,沃沮、东(氵岁)皆属焉。

又有小水貊。

句丽作国,依大水而居。

西安平县北有有小水,南流人海,句丽别种依小水作国,因名之为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

王莽初发高句丽兵以伐胡,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

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为所杀。

州郡县归咎于句丽侯騊.严尤奏言:“貊人犯法,罪不起于騊,且宜安慰,今猥被之大罪,恐其遂反。

”莽不听,诏尤击之。

尤诱期句丽侯騊至而斩之,传送其首诣长安。

莽大悦,布告天下,更名高句丽为下句丽。

当此时为侯国,汉光武帝八年,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始见称王。

至殇、安之间,句丽王宫数寇辽东,更属玄菟。

辽东太守蔡风、玄菟太守姚光以宫为二郡害,兴师伐之。

宫诈降请和,二郡不进。

宫密遣军攻玄菟,焚烧候城,入辽隧,杀吏民。

后宫复犯辽东,蔡风轻将吏士追讨之,军败没。

宫死,于伯固立。

顺、桓之间,复犯辽东,寇新安、居乡,又攻西安平,于道上杀带方令,略得乐浪太守妻子。

灵帝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虏数百级,伯固降,属辽东。

(嘉)[熹]平中,伯固乞属玄菟。

公孙度之雄海东也,伯固遣大加优居、主簿然人等助度击富山贼,破之。

伯固死,有二子,长子拔奇,小于伊夷模。

拔奇不肖,国人便共立伊夷模为王。

自伯固时,数寇辽东,又受亡胡五百余家。

建安中,公孙康出军击之,破其国,焚烧邑落。

拔奇怒为兄而不得立,与渭奴加各将下户三万余口诣康降,还住沸流水。

降胡亦叛伊夷模,伊夷模更作新国,今日所在是也。

拔奇遂往辽东,有子留句丽国,今古雏加驳位居是也。

其后复击玄菟,玄菟与辽东合击,大破之。

伊夷模无子,淫灌奴部,生子名位宫。

伊夷模死,立以为王,今句丽王宫是也。

其曾祖名宫,生能开目视,其国人恶之。

及长大,果凶虐,数寇抄,国见残破。

今王生堕地,亦能开目视人,句丽呼相似为位,似其祖,故名之为位宫。

位宫有力勇,便鞍马,善猎射。

景初二年,太尉司马宣王率众讨公孙渊,宫遣主簿大加将数千人助军。

正始三年,宫寇西安平,其五年,为幽州刺史毋丘俭所破。

语在《俭传》。

东沃沮在高句丽盖马大山之东,滨大海而居。

其地形东北狭,西南长,可千里,北与挹娄、夫余,南与(氵岁)貊接。

户五千,无大君王,世世邑落,各有长帅。

其言语与句丽大同,时时小异。

汉初,燕亡人卫满王朝鲜,时沃沮皆属焉。

汉武帝元封二年,伐朝鲜,杀满孙右渠,分其地为四郡,以沃沮城为玄菟郡。

后为夷貊所侵,徙句丽西北,今所谓玄菟故府是也。

沃沮还属乐浪。

汉以土地广远,在单单大领之东,分置东部都尉,治不耐城,别主领东七县,时沃沮亦皆为县。

汉光武六年,省边郡,都尉由此罢。

其后皆以其县中渠帅为县侯,不耐,华丽,沃沮诸县皆为侯国。

夷狄更相攻伐,唯不耐(氵岁)侯至今犹置功曹、主簿诸曹,皆(氵岁)民作之。

沃沮诸邑落渠帅,皆自称三老,则故县国之制也。

国小,迫于大国之间,遂臣属句丽。

句丽复置其中大人为使者,使相主领,又使大加统责其租税,貊布、鱼、盐、海中食物,千里担负致之,又送其美女以为婢妾,遇之如奴仆。

其土地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

人性质直强勇,少牛马,便持矛步战。

食饮居处,衣服礼节,有似句丽。

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作户。

新死者皆假埋之,才使覆形,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

举家皆共一椁,刻木如生形,随死者为数。

又有瓦(钅历),置米其中,编县之于椁户边。

毋丘俭讨句丽,句丽王宫奔沃沮,遂近师击之。

沃沮邑落皆破之,斩获首虏三千余级,宫奔北沃沮。

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南北皆同,与挹娄接。

挹娄喜乘船寇钞,北沃沮畏之,夏月恒在山岩深穴中为守备,冬月冰冻,船道不通,乃下居村落。

王颀别遣追讨宫,尽其东界。

问其耆老:“海东复有人不?

”耆老言国人常乘船捕鱼,遭风见吹数十日,东得一岛,上有人,言语不相晓,其俗常以七月取童女沉海。

又言有一国亦在海中,纯女无男。

又说得一布衣,从海中浮出,其身如中国人衣,其两袖长三丈。

又得一破船,随波在海岸边,有一人项中复有面,生得之,与语不相通,不食而死。

其域皆沃沮东大海中。

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滨大海。

南与北沃沮接,未知其北所极。

其土地多山险。

其人形似夫余。

言语不与夫余、句丽同。

有五谷、牛、马、麻布。

人多勇力,无大君长,邑落各有大人。

处山林之间,常穴居,大家深九梯,以多为好。

土气寒,剧于夫余。

其俗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

冬以猪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

夏则裸袒,以尺布隐其前后,以蔽形体。

其人不洁,作溷在中央,人围其表居,其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尺八寸,青石为镞,古之肃慎氏之国也。

善射,射人者皆入因。

矢施毒,人中皆死。

出赤玉、好貂,今所谓挹娄貂是也。

自汉已来,臣属夫余,夫余责其租赋重,以黄初中叛之。

夫余数伐之,其人众虽少,所在山险,邻国人畏其弓矢,卒不能服也。

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患之。

东夷饮食类皆用俎豆,唯挹娄不,法俗最无纲纪也。

(氵岁)南与辰韩,北与高句丽、沃沮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皆其地也。

户二万。

昔箕子既适朝鲜,作八条之教以教之。

无门户之闭而民不为盗。

其后四十余世,朝鲜侯淮僭号称王。

陈胜等起,天下叛秦,燕、齐、赵民避地朝鲜数万口。

燕人卫满,魋结夷服,复来王之。

汉武帝伐灭朝鲜,分其地为四郡。

自是之后,胡、汉稍别。

无大君长,自汉已来,其官有侯邑君、三老,统主下户。

其耆老旧自渭与句丽同种。

其人性愿悫,少嗜欲,有廉耻,不请句丽。

言语法俗大抵与句丽同,衣服有异。

男女衣皆着曲领,男子系银花广数寸以为饰。

自单单大山领以西属乐浪,自领以东七县,都尉主之,皆以(氵岁)为民。

后省都尉,封其渠帅为侯,今不耐(氵岁)皆其种也。

汉末更属句丽。

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分,不得妄想涉入。

同姓不婚。

多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作新居。

有麻布,蚕桑作绵,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

不以珠玉为宝。

常用十月节祭天,昼夜饮酒歌舞,名之为舞天。

又祭虎以为神。

其邑落相侵犯,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祸。

杀人者偿死。

少寇盗。

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能步战。

乐浪擅弓出其地。

其海出班鱼皮,土地饶文豹,又出果下马,汉桓时献之。

正始六年,乐浪太守刘茂、带方太守弓遵以领东(氵岁)属句丽,兴师伐之,不耐侯等举邑降。

其八年,诣阙朝贡,诏更拜不耐(氵岁)王。

居处杂在民间,四时诣郡朝谒。

二郡有军征赋调,供给役使,遇之如民。

韩在带方之南,东西以海为限,南与倭接。

方可四千里。

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日弁韩。

辰韩者,古之辰国也。

马韩在西。

其民土着,种植,知蚕桑,作绵布。

各有长帅,大者自名为臣智,其次为邑借,散在山海间,无城郭。

有爰襄国、牟水国、桑外国、小石索国、大石索国、优休牟涿国、臣濆沽国、伯济国、速卢不斯国、日华国、古诞者国、古离国、怒蓝国、月支国、咨离牟卢国、素谓干国、古爰国、莫卢国、卑弥国、占离卑园、臣衅国、支侵国、狗卢国、卑离国、监奚卑离国、古蒲国、致利鞠国、冉路国、儿林国、驷卢国、内卑离国、感奚国、万卢国、辟卑离因、日斯乌旦国、一离国、不弥国、支半国、狗素国、捷卢国、牟卢卑离国、臣苏涂国、莫卢国、古腊国、临素半国、臣云新国、如来卑离国、楚山涂卑离国、一难国、狗奚国、不云国,不斯濆邪国、爰池国、干马国、楚离国、凡五十余国。

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

辰王治月支国。

臣智或加优呼臣云遣支报安邪踧支濆臣离儿不例拘邪秦支廉之号。

其官有魏率善、邑君、归义侯、中即将、都尉、伯长。

侯准既僭号称王。

为燕亡人卫满所攻夺,将其左右宫人走人海。

居韩地,自号韩王。

其后绝灭,今韩人犹有奉其祭祀者。

汉时属乐浪郡,四时朝谒。

桓、灵之末,韩(氵岁)强盛,郡县不能制,民多流入韩国。

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氵岁),旧民稍出,是后倭、韩遂属带方。

景初中,明帝密遣带方太守刘昕、乐浪太守鲜于嗣越海定二郡,诸韩国臣智加赐邑郡印绶,其次与邑长。

其俗好衣帻,下户诣郡朝谒,皆假衣帻,自服印绶衣帻千余有人。

部从事吴林以乐浪本统韩国,分割辰韩八国以与乐浪,吏译转有异同,臣智激韩忿,攻带方郡崎离营。

时太守弓遵、乐浪太守刘茂兴兵伐之,遵战死,二郡遂灭韩。

其俗少纲纪,国邑虽有主帅,邑落杂居,不能善相制御。

无跪拜之礼。

居处作草屋土室,形如冢,其户在上,举家共在中,无长幼男女之别。

其葬有椁无棺,不知乘牛马,牛马尽于送死。

以璎珠为财宝。

或以缀衣为饰,或以县颈垂耳,不以金银锦绣为珍。

其人性强勇,魁头露紒。

如灵兵,衣布袍,足履革(足乔)踏。

其国中有所为及官家使筑城郭,诸年少勇健者,皆凿脊皮,以大绳贯之,又以丈许木锸之,通日欢呼作力,不以为痛,既以劝作,且以为健。

常以五月下种讫,祭鬼神,群聚歌舞,饮酒昼夜无休。

其舞,数十—人惧起相随,踏地低昂,手足相应,节奏有似铎舞。

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

信鬼神,园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名之天君。

又诸国各有别邑,名之为苏涂。

立大木,悬铃鼓,事鬼神。

诸亡逃至其中,皆不还之,好作贼。

其立苏涂之义,有似浮屠,而所行善恶有异。

其北方近郡诸国差晓礼俗,其远处直如囚徒奴婢相聚。

无他珍宝。

禽兽草木略与中国同。

出大栗,大如梨。

又出细尾鸡。

其尾皆长五尺余。

其男子时时有文身。

又有州胡在马韩之西海中大岛上,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好养牛及猪。

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

乘船往来,市买韩中。

辰韩在马韩之东,其耆老传世,自言古之亡入避秦役来适韩国,马韩割其东界地与之。

有城栅。

其言语不与马韩同,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

相呼皆为徒,有似秦人,非但燕、齐之名物也。

名乐浪人为阿残。

东方人名我为阿,谓乐浪人本其残余人。

今有名之为秦韩者。

始有六国,稍分为十二国。

弁辰亦十二国,又有诸小别邑,备有渠帅,大者名臣智。

其次有险侧,次有樊(氵岁),次有杀奚,次有邑借。

有已柢国、不斯国、弁辰弥离弥弥冻国、并辰接涂国、勤耆国、难弥离冻国、弁辰古资弥冻国、弁辰古淳是国、冉奚国、弁辰半路国、弁辰乐奴园、军弥国弁军弥国、弁辰弥乌邪马国、如湛国、弁辰甘路国、户路国、州鲜国、马延国、弁辰狗邪国,弁辰走漕马国、弁辰安邪国、马延国、弁辰渎卢国、斯卢国、优由园、弁、辰韩合二十四国,大国四五千家,小国六七百家,总四五万户。

其十二国属辰王。

辰王常用马韩人作之,世世相继。

辰王不得自立为王。

土地肥美,宜种五谷及稻,晓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

嫁娶礼俗,男女有别。

以大鸟羽送死,其意欲使死者飞扬。

国出铁,韩、(氵岁)、倭皆从取之。

诸市买皆用铁,如中国用钱,又以供给二郡。

俗喜歌舞饮酒。

有瑟,其形似筑,弹之亦有音曲。

儿生,便以石厌其头,欲其褊。

今辰韩人皆褊头。

男女近倭,亦文身。

便步战,兵仗与马韩同。

其俗,行者相逢,皆住让路弁辰与辰韩杂居,亦有城郭。

衣服居处与辰韩同。

言语法俗相似,祠祭鬼神有异,施灶皆在户西。

其渎卢国与倭接界。

十二国亦有王,其人形皆大。

衣服洁清,长发。

亦作广幅细布。

法俗特严峻。

倭人在带方东南大海之中,依山岛为国邑。

旧百余国,汉时有朝见者,今使译所通三十国。

从郡至倭,循海岸水行,历韩国,乍南乍东,到其北岸狗邪韩国,七千余里,始度一海,千余里至对马国。

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

所居绝岛,方可四百余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

有千余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乘船南北市籴。

又南渡一海千余里,名曰渤海。

至一大国,官亦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

方可三百里,多竹木丛林,有三千许家,差有田地,耕田犹不足食,亦南北市籴。

又渡一海,千余里至末卢国,有四千余户,滨山海居,草木茂盛,行不见前人。

好捕鱼鳆,水无深浅,皆沉没取之。

东南陆行五百里,到伊都国,官曰尔支,副曰泄漠觚、柄渠觚。

有千余户,世有王,皆统属女王国,郡使往来常所驻。

东南至奴国百里,官曰兕马觚、副曰卑奴母离,有二万余户。

东行至不弥国百里,官曰多模,副曰卑奴母离,有千余家。

南至投马国,水行二十日,官曰弥弥,副曰弥弥那利,可五万余户。

南至邪马壹国,女王之所都,水行十日,陆行一月。

官有伊支马,次曰弥马升,次曰弥马获支,次曰奴佳鞮,可七万余户。

自女王国以北,其户数道里可得略载,其余旁国远绝,不可得详。

次有斯马国,次有已百支奴国,次有伊邪国,次有都支国,次有弥奴国,次有好古都国,次有不呼国,次有姐奴国,次有对苏国,次有苏奴国,次有呼邑园,次有华奴苏奴国,次有鬼国,次有为吾国,次有鬼奴国,次有邪马国,次有躬臣国,次有巴利国,次有支惟国,次有乌奴国,次有奴国,此女王境界所尽。

其南有狗奴国,男子为王,其官有狗古智卑狗,不属女王。

自郡至女王国万二千余里。

男子无大小皆黥面文身。

自古以来,其使诣中国,皆自称大夫。

夏后少康之子封于会稽,断发文身以避蛟龙之害,今倭水人好沉没捕鱼蛤,文身亦以厌大鱼水禽,后稍以为饰。

诸国文身各异,或左或右,或大或小,尊卑有差。

计其道里,当在会稽、东冶之东。

其风俗不淫,男子皆露紒,以木绵招头。

其衣横幅,但结束相连,略无缝。

妇人被发屈紒,作衣如单被,穿其中央,贯头衣之。

种禾稻、纻麻、蚕桑、缉绩,出细纻、缣绵。

其地无牛马虎豹羊鹊。

兵用矛、楯、木弓。

木弓短下长上,竹箭或铁镞或骨簇,所有无与儋耳、朱崖同。

倭地温暖,冬夏食生莱,皆徒跣。

有屋室,父母兄弟卧息异处,以朱丹徐其身体,如中国用粉也。

食饮用笾豆,手食。

其死,有棺无椁,封土作冢。

始死停丧十余日,当时不食肉,丧主哭泣,他人就歌舞饮酒。

已葬,举家诣水中澡浴,以如练沐。

其行来渡海诣中国,恒使一人不梳头,不去虮虱,衣服垢污,不食肉,不近妇人,如丧人,名之为持衰。

若行者吉善,共顿其生口财物。

若有疾病,遭暴害,便欲杀之,谓其持衰不谨。

出真珠、青玉。

其山有丹,其木有柟、杼、豫樟、杼枥、橿、乌号、枫香,其竹筱竿、桃支。

有姜、桔、椒、蓑荷,不知以为滋味。

有猕猴、黑雉。

其俗举事行来,有所云为,辄灼骨而卜,以占吉凶,先告所卜,其辞如令龟法,视火坼占兆。

其会同坐起,父子男女无别,人性嗜酒。

见大人所敬,但搏手以当跪拜。

其人寿考,或百年,或八九十年。

其俗,国大人皆四五妇,下户或二三妇。

妇人不淫,不妨忌。

不盗窃,少诤讼。

其犯法,轻者没其妻子,重者灭其门户。

及宗族尊卑,备有差序,足相臣服。

收租赋。

有邸阁。

国国有市,交易有无,使大倭监之。

自女王国以北,特置一大率,检察诸国,诸国畏惮之。

常治伊都国,于国中合如刺史。

王遣有诣京都、带方郡、诸韩国,及郡使倭国,皆临津搜露,传送文书赐遣之物诣女王,不得差错。

下户与大人相逢道路,逡巡入草。

传辞说事,或蹲或跪,两手据地,为之恭敬。

对应声曰噫,比如然诺。

其国本亦以男子为王,住七八十年,倭国乱,相攻伐历年,乃共立一女子为王。

名曰卑弥呼,事鬼道能惑众,年已长大,无夫婿,有男弟佐治国。

自为王以来,少有见者。

以婢千人自侍,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出入。

居处宫室楼观,城栅严设,常有人持兵守卫。

女王国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

又有侏儒国在其南。

人长三四尺,去女王四千余里。

又有裸国、黑齿国复在其东南,船行一年可至。

参问倭地,绝在海中洲岛之上,或绝或连,阂旋可五千余里。

景初二年六月。

倭女王遣大夫难升米等诣郡,求诣天于朝献,太守刘夏遣吏将送诣京都。

其年十二月,诏沼书报倭女王曰:“制诏亲魏倭王卑弥呼:带方守刘夏遣使送汝大夫难升米、次使都市牛利奉汝所献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以到。

汝所在逾远,乃遣使贡献,是汝之忠孝,我甚哀汝。

今以汝为亲魏倭王,假金印紫绶,装封付带方太守假授汝。

其绥抚种人,勉为孝顺。

汝来使难升米,牛利涉远,道路勒劳,今以难升米为率善中郎将,牛利为率善校尉,假银印青绶,引见劳赐遣还。

今以绛地交龙锦五匹、绛地约粟罽十张、蒨绛五十匹、绀青五十匹,答汝所献贡直。

又特赐汝绀地句文绵三匹、细班华罽五张、白绢五十匹、金八两、五尺刀二口、铜镜百枚、真珠、铅丹各五十厅。

皆将封付难升米、牛利还到录受。

悉可以示汝国中人,使知国家哀汝,故郑重赐汝好物也。

“ 正始元年,太守弓遵遣建中校尉梯俊等奉诏书印绶诣倭国,拜假倭王。

并赍诏赐金、帛、锦罽、刀、镜、采物,倭王因使上表答谢恩诏。

其四年,倭王复遣使大夫伊声耆、掖邪狗等八人,上献生口、倭锦、绛青缣、绵衣、帛布、丹木、?

狗?

、短弓矢。

掖邪狗等壹拜率善中郎将印绶。

其六年,诏赐倭难升米黄幢,付郡假授。

其八年,太守王颀到官。

倭女王卑弥呼与狗奴国男王卑弥弓呼素不和,遣倭载斯、乌越等诣郡说相攻击状。

遣塞曹掾史张政等因赍诏书、黄幢,拜假难升米为檄告喻之。

卑弥呼以死,大作冢,径百余步,徇葬者奴婢百余人。

更立男王,国中不服,更相诛杀,当时杀千余人。

复立卑弥呼宗女壹与,年十三为王,国中遂定。

政等以檄告喻壹与,壹与遣倭大夫率善中郎将掖邪狗等二十人送政等还,因诣台,献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贡白殊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异文杂锦二十匹。

评曰:《史》、《汉》着朝鲜、两越,东京撰录西羌。

魏世匈奴遂衰,更有乌丸、鲜卑,爰及东夷,使译时通,记述随事,岂常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