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过眼韶华何处也

过眼韶华何处也?

萧萧又是秋声。

极天衰草暮云平。

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

独立荒寒谁语,蓦回头、宫阙峥嵘。

红墙隔雾未分明。

依依残照,独拥最高层。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转眼之间青春年华就已经流失,落叶萧萧寓意着秋天地来临。天边的草已经枯黄了,连着天边的云。夕阳西下,阳光从缝隙中照入,拉长的塔影斜靠在远方的城楼上。 自己孤独地站在荒郊寒风中,有话却不知道该对何人说,猛然回首,远方的皇宫峻立着。红色的宫墙在迷雾中看不清楚了,站在落日馀晖中,看不清这一切,衹缘身在高处。


注释

过眼韶华:在眼前经过但很快就消失了的春光。宋·晁无咎《梁州令叠韵》词:「好景难常占。过眼韶华如箭。」 萧萧:风雨声成草木摇落声。 秋声:秋时西风作,草木零落,多肃杀之声,曰秋声。 极天衰草:直到天边的枯草。 漏处:指光线透出的地方。 枕:临,靠近。 荒寒:荒凉寒冷。宋·王碧山《水龙吟》词:「太液荒寒,海山依约。」 谁语:没有人可以交谈。 蓦:突然。 峥嵘:山势髙而陡。 依依:依恋不合的样子。 残照:落日馀晖。 最髙层:宋·王荆公《登飞来峰》:「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髙层。」


简介

《临江仙·过眼韶华何处也》是王静安创作于光绪三十二年(西元一九〇六年)的作品,其收录在王静安的《人间词·甲稿》当中。 这虽然是一首以写景为主的词。但开头两句却是意味深长的低慨叹。「韶华」和「秋声」有一个鲜明的对比:「韶华」是「过眼」的韶华。而且是「何处也」;「秋声」是「萧萧」的秋声,而且是「又是」的再一次到来。「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春去秋来本是自然的规律,但春天为什么总是那么虚幻那么短暂,而秋天为什么总是那么现实那么难以逃避。这两句,以极简洁的笔法拉开了「悲秋」的序幕。 「极天衰草暮云平」和王摩诘《观猎》的「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有些相似,一样是诗中有面。那画面的下部是枯黄色的无边衰草,上部是暗红色的一天乱云。夕阳染红了地平线上的云彩,从云层缝隙中洒出的霞光给那「一塔」和「孤城」的剪影勾出金色的光圈。这是一幅很有气势的横幅画面。「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那「漏」的金光云气、「枕」的居髙临下、「一塔」和「孤城」的肃静沉寂,在秋的荒寒和暮的昏暗衬托之下,透出了一种庄严肃穆之美。天地的寥廓,愈发衬托出人的渺小;天地的永恒,愈发衬托出人的无常。王国维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孤独寂寞——「独立荒寒谁语」。这一句在这首以写景为主的词中,是意味深长的。「谁语」,是「向谁诉说」。显然作者有许多要说的话,但实际上却一句也没说。因为这里并没有一个理解他和倾听他的对象。他衹是回过头来继续写眼前景色,于是这些景色突然之间就似乎有了一种「造境」的迷离恍惚之致。 「独立荒寒谁语,蓦回头宫阙峥嵘」两句,在格律上有些问题。按照格律,此一体的《临江仙》下阕重头,也应是前边七个字后边六个字,如魏虔取《临江仙》上阕开头曰,「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下阕开头曰「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平仄格式完全相同。而王国维这首词上阕开头是「过眼韶华何处也,萧萧又是秋声」,下阕开头却是「独立荒寒谁语,蓦回头宫阙峥嵘」。这是不合格律的。在《人间词》中,不合格律的地方并非衹有这一处。 「蓦」字强调一种突然产生的感觉。「宫阙峥嵘」,是指「孤城」中的「宫阙」。它虽然在红墙和烟雾的笼罩之中,似乎有些虚无缥缈,却仍然显得髙峻伟岸。而且,夕阳的那最后一点光线始终在宫阙「最髙层」徘徊不去,似有依依难舍之意。这首词的上阕和下阕都是远望,都写到斜阳下的景色。但比较而言,上阕的写景是比较客观的。而下阕的写景则展开联想。「宫阙」、「红墙」、「髙层」这些词语涉及到一个王朝。而那「红墙隔雾未分明」,一方面是说红墙和红墙中的宫阙看不清楚,一方面也可以说红墙中的某些事情外边的人分不清楚。比如,穷途末路的大清王朝还有没有转机,中国的未来向何处去。这一切,当时都在未知之数,所以是「未分明」。至于那「最髙层」的宫阙,它可以象征皇帝,可以象征清王朝,但也可以象征作者的某种理想。


赏析

历史学家周策纵:「极天衰草暮云平,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词中有画。 中华诗教学会会长陈永正:诗人眼中所见的南国水乡苏州竟是如此荒寒,「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静安当有同样的感受吧。 陈鸿祥《王国维年谱》:萧萧秋声,韶华过眼。夕阳残照,虎丘登髙。此首当作于王静安苏州任教时。 作家马华:王静安以清遗老自居,因此这首词所写是他于京城秋季登髙远眺清皇宫时的切身感受。



浣溪沙·草偃云低渐合围

〔王国维〕 〔清〕

草偃云低渐合围。

雕弓声急马如飞。

笑呼从骑载禽归。

万事不如身手好,一生须惜少年时。

那能白首下书帷。

题桃花扇

〔陈于王〕 〔清〕

玉树歌残声已陈,南朝宫殿柳条新。

福王少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

祝母寿诗

〔慈禧〕 〔清〕

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霜天晓角·重来对酒

〔纳兰性德〕 〔清〕

重来对酒,折尽风前柳。

若问看花情绪,似当日、怎能彀。

休为西风瘦,痛饮频搔首。

自古青蝇白璧,天已早安排就。

聊斋志异·卷四·促织

〔蒲松龄〕 〔清〕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

此物故非西产。

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

令以责之里正。

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

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

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

不终岁,薄产累尽。

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

妻曰:「死何裨益?

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

」成然之。

早出暮归,提竹筒铜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无济。

即捕得三两头,又劣弱不中于款。

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不能行捉矣。

转侧床头,惟思自尽。

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

成妻具资诣问。

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

入其室,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

问者爇香于鼎,再拜。

巫从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

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

成妻纳钱案上,焚拜如前人。

食顷,帘动,片纸抛落。

拾视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

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焉。

旁一蟆,若将跳舞。

展玩不可晓。

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之,归以示成。

成反复自念,得无教我猎虫所耶?

细瞩景状,与村东大佛阁真逼似。

乃强起扶杖,执图诣寺后,有古陵蔚起。

循陵而走,见蹲石鳞鳞,俨然类画。

遂于蒿莱中侧听徐行,似寻针芥。

而心目耳力俱穷,绝无踪响。

冥搜未已,一癞头蟆猝然跃去。

成益愕,急逐趁之,蟆入草间。

蹑迹披求,见有虫伏棘根。

遽扑之,入石穴中。

掭以尖草,不出。

以筒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

逐而得之。

审视:巨身修尾,青项金翅。

大喜,笼归,举家庆贺,虽连城拱璧不啻也。

土于盆而养之,蟹白栗黄,备极护爱,留待限期,以塞官责。

成有子九岁,窥父不在,窃发盆。

虫跃踯径出,迅不可捉。

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

儿惧,啼告母。

母闻之,面色灰死,大骂曰:「业根,死期至矣!

而翁归,自与汝覆算耳!

」儿涕而出。

未几,成归,闻妻言,如被冰雪。

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

既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

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

日将暮,取儿藁葬。

近抚之,气息惙然。

喜置榻上,半夜复苏。

夫妻心稍慰。

但(儿神气痴木,奄奄思睡,成顾)蟋蟀笼虚,顾之则气断声吞,亦不敢复究儿。

自昏达曙,目不交睫。

东曦既驾,僵卧长愁。

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虫宛然尚在。

喜而捕之,一鸣辄跃去,行且速。

覆之以掌,虚若无物。

手裁举,则又超而跃。

急趁之,折过墙隅,迷其所往。

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

审谛之,短小,黑赤色,顿非前物。

成以其小,劣之。

惟彷徨瞻顾,寻所逐者。

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

视之,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意似良。

喜而收之。

将献公堂,惴惴恐不当意,思试之斗以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子弟角,无不胜。

欲居之以为利,而高其直,亦无售者。

径造庐访成。

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

因出己虫,纳比笼中。

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

少年固强之。

顾念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拼博一笑,因合纳斗盆。

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

少年又大笑。

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

少年又笑。

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

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

少年大骇,解令休止。

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

成大喜。

方共瞻玩,一鸡瞥来,径进一啄。

成骇立愕呼。

幸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

鸡健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

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

旋见鸡伸颈摆扑,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

成益惊喜,掇置笼中。

翼日进宰。

宰见其小,怒诃成。

成述其异,宰不信。

试与他虫斗,虫尽靡。

又试之鸡,果如成言。

乃赏成,献诸抚军。

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其能。

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状,遍试之,无出其右者。

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

益奇之。

上大嘉悦,诏赐抚臣名马衣缎。

抚军不忘所自,无何,宰以卓异闻,宰悦,免成役。

又嘱学使俾入邑庠。

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苏耳。

抚军亦厚赉成。

不数岁,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

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

而奉行者即为定例。

加之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

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

独是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

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

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

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信夫!

金缕曲·丙午生日自寿

〔顾贞观〕 〔清〕

马齿加长矣。

向天公、投笺试问,生余何意。

不信懒残分芋后,富贵如斯而已。

惶愧煞、男儿堕地。

三十成名身已老,况悠悠、此日还如寄。

惊伏栎,壮心起。

直须姑妄言之耳。

会遭逢、致君事了,拂衣归里。

手散黄金歌舞就,购尽异书名士。

累公等、他年谥议。

班范文章虞诸笔,为微臣、奉敕书碑记。

槐影落,酒醒未。

酷相思·春暮

〔黄景仁〕 〔清〕

犹记去年寒食暮,曾共约、桃根渡。

算花落花开今又度。

人去也、春何处?

春去也、人何处?

如此凄凉风更雨,便去也、还须住。

待觅遍天涯芳草路。

小舟也、山无数,小楼也、山无数。

答彭尺木进士书

〔袁枚〕 〔清〕

来书教以禅学,引文文山诗语云云。

似乎文山不遇楚黄道人,便不能了死生者。

仆不以为然。

古豪杰视死如归,不胜屈指,倘必待禅悟而后能死节,则佛未入中国时,当无龙逢、比干。

居士之意,以为必通禅而后能了生死耳。

殊不知从古来不能了生死者,莫如禅。

夫有生有死,天之道也。

养生送死,人之道也。

今舍其人道之可知,而求诸天道之不可知,以为生本无生,死本无死,又以为生有所来,死有所往。

此皆由于贪生畏死之一念萦结于胸而不释,夫然后画饼指梅,故反其词以自解,此洪炉跃冶,庄子所谓不祥之金也。

其于生死之道了乎否乎?

子路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当时圣人若逆知后之人必有借生死以惑世者,故于子路之问,萌芽初发而逆折之。

来书云:生死去来,不可置之度外。

尤谬。

天下事有不可不置之度内者,“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是也。

有不可不置之度外者,“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是也。

若以度外之事而度内求之,是即出位之思,妄之至也。

虽然,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使佛果能出死入生,仆亦何妨援儒入墨。

而无如二千年来,凡所谓佛者,率皆支离诞幻,如捕风然,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祷之而不应。

如来、释迹与夏畦之庸鬼同一虚无,有异端之虚名,无异端之实效,以故智者不为也。

试思居士参稽二十年,自谓深于彼法者矣。

然而知生之所由来,能不生乎?

知死之所由去,能不死乎?

如仆者自暴自弃,甘心为门外人矣。

然而不知生之所由来,便不生乎?

不知死之所由去,便速死乎?

生死去来,知之者与不知者无以异也。

盍亦听其自生自死,自去自来而已矣。

《易》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言乾坤有时而生死也。

《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言陵谷有时而来去也。

生死去来,天地不能自主,而况于人?

居士宁静寡欲,有作圣基,惜于生死之际,未免有己之见存,致为禅氏所诱。

有所慕于彼者,无所得于此故也。

独不见孟子之论生死乎曰:“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

”陶潜之论生死乎曰:“浮沉大化中,不恋亦不惧。

”士君子纵不能学孟子,亦当法渊明。

名教中境本廓然,奚必叛而他适!

昔曹操聘虞翻,翻笑曰:“孟德欲以盗贼馀赃污人耶?

”居士招我之意有类孟德,故敢诵仲翔之语以奉谢。

鬓云松令·叠字词

〔吴承勋〕 〔清〕

掩纹纱,开宝鼎。

一树梧桐,一树梧桐影。

络纬啼烟秋欲暝。

翠玉楼前,翠玉楼前井。

凤衾寒,鸳帐冷。

好梦无端,好梦无端醒。

离别团圆今夜并。

愁依阑干,愁依阑干等。

一字诗

〔陈沆〕 〔清〕

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

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