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迁莺·平湖百亩

平湖百亩。

种满湖莲叶,绕堤杨柳。

冉冉波光,辉辉烟影,空翠湿沾襟袖。

静惬邻鸡啼午,暖逼沙鸥眠昼。

西园路,更红尘不断,蝶酣蜂瘦。

知否。

堪画处,野荠芜菁,罥地铺茵绣。

桃李阴边,桑麻丛里,斜矗酒帘夸酒。

竹寺小依山趾,茅店平窥津口。

春又晚,正香风有客,倚阑搔首。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浣溪沙·春点疏梅雨后枝

〔姜夔〕 〔宋〕

其一 春点疏梅雨后枝,剪灯心事峭寒时。

市桥携手步迟迟。

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

东风落靥不成归。

其二 春点疏梅雨后枝。

剪灯心事峭寒时。

市桥携手步迟迟。

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

东风落靥不成归。

萧洒桐庐郡十绝其二

〔范仲淹〕 〔宋〕

萧洒桐庐郡,开轩即解颜。

劳生一何幸,日日面青山。

资治通鉴·卷二十一·汉纪十三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涒滩,尽玄黓敦牂,凡十一年。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二年(壬申,公元前一零九年)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还,祝祠泰一,以拜德星。

春,正月,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

”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

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

时岁旱,天子既出无名,乃祷万里沙。

夏,四月,还,过祠泰山。

初,河决瓠子,后二十馀岁不复塞,梁、楚之地尤被其害。

是岁,上使汲仁、郭昌二卿发卒数万人塞瓠子河决。

天子自泰山还,自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卒填决河。

筑宫其上,名曰宣防宫。

导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上还长安。

初令越巫祠上帝、百鬼,而用鸡卜。

公孙卿言仙人好楼居,于是上令长安作蜚廉、桂观,甘泉作益寿、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

又作通天茎台,置祠具其下。

更置甘泉前殿,益广诸宫室。

初,全燕之世,尝略属直番、朝鲜,为置吏,筑障塞。

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氵具水为界,属燕。

燕王卢绾反,入匈奴。

燕人卫满亡命,聚党千馀人,椎髻、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氵具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燕亡命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无使盗边。

诸蛮夷君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

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不通。

是岁,汉使涉何诱谕,右渠终不肯奉诏。

何去至界上,临氵具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

”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六月,甘泉房中产芝九茎,上为之赦天下。

上以旱为忧,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

”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

”秋,作明堂于汶上。

上募天下死罪为兵,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左将军荀彘出辽东,以讨朝鲜。

初,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诛南夷兵威喻滇王入朝。

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

劳深、靡莫数侵犯使者吏卒。

于是上遣将军郭昌、中郎将卫广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

滇王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

是时,汉灭两越,平西南夷,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

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

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馀人,费皆仰给大农。

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

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也言擅赋法矣。

是岁,以御史中丞南阳杜周为廷尉。

周外宽,内深次骨,其治大放张汤。

时诏狱益多,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

廷尉一岁至千馀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

廷尉及中都官诏狱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三年(癸酉,公元前一零八年)冬,十二月,雷。

雨雹,大如马头。

上遣将军赵破奴击车师。

破奴与轻骑七百馀先至,虏楼兰王,遂破车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

春,正月,甲申,封破奴为浞野侯。

王恢佐破奴击楼兰,封恢为浩侯。

于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门矣。

初作角抵戏、鱼龙曼延之属。

汉兵入朝鲜境,朝鲜王右渠发兵距险。

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

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

楼船军败散,遁山中十馀日,稍求退散卒,复聚。

左将军击朝鲜氵具水西军,未能破。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

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两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复降。

”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馀,持兵方渡氵具水。

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

”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遂不渡氵具水,复引归。

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氵具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

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所将燕、代卒多劲悍,楼船将齐卒已尝败亡困辱,卒皆恐,将心惭,共围右渠,常持和节。

左将军急击之。

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就其约,不会。

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能。

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私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

天子以两将围城乖异,兵久不决,使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之不下者,楼船数期不会。

”具以素所意告,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

”遂亦以为然,乃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营计事,即命左将军麾下执楼船将军,并其军。

以报天子,天子诛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

朝鲜相路人、相韩阴、尼溪相参、将军王唊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战。

王又不肯降。

”阴、唊、路人皆亡降汉,路人道死。

夏,尼溪参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

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己又反,复攻吏。

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谕其民。

诛成己。

以故遂定朝鲜,为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

封参为澅清侯,阴为萩苴侯,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涅阳侯。

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班固曰:玄菟、乐浪,本箕子所封。

昔箕子居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为民设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

相伤,以谷偿。

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为婢。

欲自赎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娶无所售。

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

其田野饮食以笾豆,都邑颇放效吏,往往以杯器食。

郡初取殒于辽东,吏见民无闭臧,及贾人往者,夜则为盗,俗稍益薄,今于犯禁浸多,至六十馀条。

可贵哉,仁贤之化也!

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

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桴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

秋,七月,胶西于王端薨。

武都氐反,分徙酒泉。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四年(甲戌,公元前一零七年)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

历独鹿、鸣泽,自代而还,幸河东。

春,三月,祠后土,赦汾阴、夏阳、中都死罪以下。

夏,大旱。

匈奴自卫、霍度幕以来,希复为寇,远徙北方,休养士马,习射猎,数使使于汉,好辞甘言求请和亲。

汉使北地人王乌等窥匈奴,乌从其俗,去节入穹庐,单于爱之,佯许甘言,为遣其太子入汉为质。

汉使杨信于匈奴,信不肯从其俗,单于曰:“故约汉尝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扰边。

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

”信既归,汉又使王乌往,而单于复谄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谓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约为兄弟。

”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

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

”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汉予药,欲愈之,不幸而死。

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往使,因送其丧,厚葬直数千金,曰:“此汉贵人也。

”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

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及遣太子。

于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汉边。

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及浞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五年(乙亥,公元前一零六年)冬,上南巡狩,至于盛唐,望祀虞舜于九疑。

登灊天柱山,自寻阳浮江,亲射蛟江中,获之。

舳舻千里,薄枞阳而出,遂北至琅邪,并海,所过礼祠其名山大川。

春,三月,还至太山,增封。

甲子,始祀上帝于明堂,配以高祖,因朝诸侯王、列侯,受郡、国计。

夏,四月,赦天下,所幸县毋出今年租赋。

还,幸甘泉,郊泰畤。

长平烈侯卫青薨。

起冢,象庐山。

上既攘却胡、越,开地斥境,乃置交趾、朔方之州,及冀、幽、并、兗、徐、青、扬、荆、豫、益、凉等州,凡十三部,皆置刺史焉。

上以名臣文武欲尽,乃下诏曰:“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六年(丙子,公元前一零五年)冬,上行幸回中。

春,作首山宫。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赦汾阴殊死以下。

汉既通西南夷,开五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岁遣使十馀辈出此初郡,皆闭昆明,为所杀,夺币物。

于是天子赦京师亡命,令从军,遣拔胡将军郭昌将以击之,斩首数十万。

后复遣使,竟不得通。

秋,大旱,蝗。

乌孙使者见汉广大,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

匈奴闻乌孙与汉通,怒,欲击之。

又其旁大宛、月氏之属皆事汉,乌孙于是恐,使使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

天子与群臣议,许之。

乌孙以千匹马往聘汉女。

汉以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往妻乌孙,赠送甚盛。

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

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思归,天子而怜之,间岁遣使者以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曰:“我老,”欲使其孙岑娶尚公主。

公主不听,上书言状。

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岑娶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娶代立,为昆弥。

是时,汉使西逾葱岭,抵安息。

安息发使,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及诸小国欢潜、大益、车姑师、扜冞、苏Ε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

西国使更来更去,天子每巡狩海上,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

大角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

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遍观名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

大宛左右多蒲萄,可以为酒。

多苜蓿,天马嗜之。

汉使采其实以来,天子种之于离宫别观旁,极望。

然西域以近匈奴,常畏匈奴使,待之过于汉使焉。

是岁,匈奴乌维单于死,子乌师庐立,年少,号“儿单于”。

自此之后,单于益西北徙,左方兵直云中,右方直酒泉、敦煌郡。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太初元年(丁丑,公元前一零四年)冬,十月,上行幸泰山。

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祠上帝于明堂。

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

然益遣,冀遇之。

乙酉,柏梁台灾。

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

春,上还,以柏梁灾,故朝诸侯,受计于甘泉。

甘泉作诸侯邸。

越人勇之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

”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

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

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

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太史令司马迁等言:“历纪坏废,宜改正朔。

”上诏兒宽与博士赐等共议,以为宜用夏正。

夏,五月,诏卿、遂、迁等共造汉《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后世云。

匈奴儿单于好杀伐,国人不安。

又有天灾,畜多死。

左大都尉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即兵来迎我,我即发。

”上乃遣因杅将军公孙敖筑塞外受降城以应之。

秋,八月,上行幸安定。

汉使入西域者言:“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与汉使。

”天子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之。

宛王与其群臣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

无奈我何。

贰师马,宛宝马也。

”遂不肯予汉使。

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

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

”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王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大怒。

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可尽虏矣。

”天子尝使浞野侯以七百骑虏楼兰王,以定汉等言为然。

而欲侯宠姬李氏,乃拜李夫人兄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

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

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而李哆为校尉,制军事。

臣光曰:武帝欲侯宠姬李氏,而使广利将兵伐宛,其意以为非有功不侯,不欲负高帝之约也。

夫军旅大事,国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

苟为不择贤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为名而私其所爱,不若无功而侯之为愈也。

然则武帝有见于封国,无见于置将。

谓之能守先帝之约,臣曰过矣。

中尉王温舒坐为奸利,罪当族,自杀。

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佗罪而族。

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

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关东蝗大起,飞西至敦煌。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太初二年(戊寅,公元前一零三年)春,正月,戊申,牧丘恬侯石庆薨。

闰月,丁丑,以太仆公孙贺为丞相,封葛绎侯。

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自公孙弘后,丞相比坐事死。

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

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屯首涕泣不肯起。

上乃起去,贺不得已拜,出曰:“我从是殆矣!

”三月,上行幸河东,祠后土。

夏,五月,籍吏民马补车骑马。

秋,蝗。

贰师将军之西也,既过盐水,当道小国各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

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

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

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众。

贰师将军与李哆、赵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

”引兵而还。

至敦煌,十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而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

愿且罢兵,益发而复往。

”天子闻之,大怒,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

”贰师恐,因留敦煌。

上犹以受降城去匈奴远,遣浚稽将军赵破奴将二万馀骑出朔方西北二千馀里,期至浚稽山而还。

浞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左方兵击浞野侯。

浞野侯行捕首虏,得数千人,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万骑围之。

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间捕生得浞野侯,因急击其军,军吏畏亡将而诛,莫相劝归者,军遂没于匈奴。

儿单于大喜,因遣奇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寇入边而去。

冬,十二月,兒宽卒。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太初三年(己卯,公元前一零二年)春,正月,胶东太守延广为御史大夫。

上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皆无验,令祠官礼东泰山。

夏,四月,还,修封泰山,禅石闾。

匈奴儿单于死,子年少,匈奴立其季父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

上遣光禄勋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馀里,筑城、障、列亭,西北至庐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

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秋,匈奴大入定襄、云中,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破坏光禄所筑城、列亭、障。

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

会军正任文击救,尽复失所得而去。

是岁,睢阳侯张昌坐为太常乏祠,国除。

初,高祖封功臣为列侯百四十有三人。

时兵革之馀,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裁什二三。

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

其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

及高后时,尽差第列侯位次,藏诸宗庙,副在有司。

逮文、景,四五世间,流民既归,户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万户,小国自倍,富厚如之。

子孙骄逸,多抵法禁,陨身失国,至是见侯裁四人,罔亦少密焉。

汉既亡浞野之兵,公卿议者皆愿罢宛军,专力攻胡。

天子业出兵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渐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轮台易苦汉使,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

赦囚徒,发恶少年及边骑,岁馀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

天下骚动,转相奉伐宛五十馀校尉。

宛城中无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

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屯兵以卫酒泉,而发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适为兵。

及载Я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

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马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于是贰师后复行,兵多,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

至轮台,轮台不下。

攻数日,屠之。

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兵到者三万。

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兵走入,保其城。

贰师欲攻郁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原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馀日。

宛贵人谋曰:“王母寡匿善马,杀汉使,今杀王而善马,汉兵宜解。

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

”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王。

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

宛大恐,走入城中,持王母寡头,遣人使贰师约曰:“汉无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

即不听我,我尽杀善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

孰计之,何从?

”是时,康居候视汉兵尚盛,不敢进。

贰师闻宛城中新得汉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计以为“来诛首恶母寡,母寡头已至,如此不许则坚守,而康居候汉兵罢来救宛,破汉兵必矣”,乃许宛之约。

宛乃出其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汉军。

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牝牡三千馀匹,而立宛贵人之故时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与盟而罢兵。

初,贰师起敦煌西,分为数军,从南、北道。

校尉王申生将千馀人别至郁成,郁成王击灭之,数人脱亡,走贰师。

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

康居闻汉已破宛,出郁成王与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贰师。

上邽骑士赵弟恐失郁成王,拔剑击斩其首,追及贰师。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太初四年(庚辰,公元前一零一年)春,贰师将军来至京师。

贰师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入贡献,见天子,因为质焉。

军还,入马千馀匹。

后行,军非乏食,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

天子为万里而伐,不录其过,乃下诏封李广利为海西侯,封赵弟为新畤侯,以上官桀为少府,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馀人,千石以下千馀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以谪过行,皆黜其劳,士卒赐直四万钱。

匈奴闻贰师征大宛,欲遮之,贰师兵盛,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欲绝勿通。

时汉军正任文将兵屯玉门关,捕得生口,知状以闻。

上诏文便道引兵捕楼兰王,将诣阙簿责。

王对曰:“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当地。

”上直其言,遣归国,亦因使候司匈奴,匈奴自是不甚亲信楼兰。

自大宛破后,西域震惧,汉使入西域者益得职。

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后岁馀,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屠,乃相与杀昧蔡,立毋寡昆弟蝉封为宛王,而遣其子入质于汉。

汉因使使赂赐,以镇抚之。

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

秋,起明光宫。

冬,上行幸回中。

匈奴呴犁湖单于死,匈即将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为单于。

天子欲因伐宛之威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

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曰:“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

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因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使使来献。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天汉元年(辛巳,公元前一零零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上嘉匈奴单于之义,遣中郎将苏武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

武与副中郎将张胜与假吏常惠等俱。

既至匈奴,置币遣单于。

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

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及卫律所将降者,阴相与谋劫单于母阏氏归汉。

卫律者,父故长水胡人,律善协律都尉李延年,延年荐言律使于匈奴,使还,闻延年家收,遂亡降匈奴。

单于爱之,与谋国事,立为丁灵王。

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

吾母、弟在汉,幸蒙其赏赐。

”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

后月馀,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馀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

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单于使卫律治其事。

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

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

”欲自杀。

胜、惠共止之。

虞常果引张胜。

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

左伊秩訾曰:“即谋单于,何以复加!

宜皆降之。

”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

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

”引佩刀自刺。

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

武气绝,半日复息。

惠等哭,舆归营。

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武益愈,单于使使晓武,欲降之,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

剑斩虞常已,律曰:“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

”举剑欲击之,胜请降。

律谓武曰:“副有罪,当相坐。

”武曰:“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

”复举剑拟之,武不动。

律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

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

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

”武不应。

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

今不听吾计,后虽欲复见我,尚可得乎!

”武骂律曰:“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汝为见!

且单于信汝,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

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

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独匈奴未耳。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

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

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

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曰:“羝乳乃得归。

”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

天雨白氂。

夏,大旱。

五月,赦天下。

发谪戍屯五原。

浞野侯赵破奴自匈奴亡归。

是岁,济南太守王卿为御史大夫。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天汉二年(壬午,公元前九九年)春,上行幸东海。

还,幸回中。

夏,五月,遣贰师将军广利以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胡首虏万馀级而还。

匈奴大围贰师将军,汉军乏食数日,死伤者多。

假司马陇西赵充国与士百馀人溃围陷陈,贰师引兵随之,遂得解。

汉兵物故什六七,充国身被二十馀创。

贰师奏状,诏征充国诣行在所,帝亲见,视其创,嗟叹之,拜为中郎。

汉复使因酐杅将军敖出西河,与强弩都尉路博德会涿涂山,无所得。

初,李广有孙陵,为侍中,善骑射,爱人下士。

帝以为有广之风,拜骑都尉,使将丹杨、楚人五千人,教射酒泉、张掖以备胡。

及贰师击匈奴,上诏陵,欲使为贰师将辎重,陵叩头自请曰:“臣所将屯边者,皆荆楚勇士奇材剑客也,力扼虎,射命中,愿得自当一队,到兰干山南以分单于兵,毋令专向贰师军。

”上曰:“将恶相属邪!

吾发军多,无骑予女。

”陵对:“无所事骑,臣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

”上壮而许之。

因诏路博德将兵半道迎陵军。

博德亦羞为陵后距,奏言:“方秋,匈奴马肥,未可与战,愿留陵至春俱出。

”上怒,疑陵悔不欲出而教博德上书,乃诏博德引兵击匈奴于西河。

诏陵以九月发,出遮虏障,至东浚稽山南龙勒水上,徘徊观虏,即亡所见,还,抵受降城休士。

陵于是将其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营,举图所过山川地形,使麾下骑陈步乐还以闻。

步乐召见,道陵将率得士死力,上甚悦,拜步乐为郎。

陵至浚稽山,与单于相值,骑可三万围陵军,军居两山间,以大车为营。

陵引士出营外为陈,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

虏见汉军少,直前就营。

陵搏战攻之,千弩俱发,应弦而倒。

虏还走上山,汉军追击杀数千人。

单于大惊,召左、右地兵八万馀骑攻陵。

陵且战且引南行,数日,抵山谷中,连战,士卒中矢伤,三创者载辇。

两创者将车,一创者持兵战,复斩首三千馀级。

引兵东南,循故龙城道行四五日,抵大泽葭苇中,虏从上风纵火,陵亦令军中纵火以自救。

南行至山下,单于在南山上,使其子将骑击陵。

陵军步斗树木间,复杀数千人,因发连弩射单于,单于下走。

是日捕得虏,言“单于曰:‘此汉精兵,击之不能下,日夜引吾南近塞,得无有伏兵乎?

’诸当户君长皆言:‘单于自将数万骑击汉数千人不能灭,后无以复使边臣,令汉益轻匈奴。

复力战山谷间,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破,乃还。

’”是时陵军益急,匈奴骑多,战一日数十合,复伤杀虏二千馀人。

虏不利,欲去,会陵军候管敢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陵军无后救,射矢且尽,独将军麾下及校尉成安侯韩延年各八百人为前行,以黄与白为帜。

当使精骑射之,即破矣。

”单于得敢大喜,使骑并攻汉军,疾呼曰:“李陵、韩延年趣降!

”遂遮道急攻陵。

陵居谷中,虏在山上,四面射,矢如雨下。

汉军南行,未至鞮汗山,一日五十万矢皆尽,即弃车去。

士尚三千馀人,徒斩车辐而持之,军吏持尺刀,抵山,入狭谷,单于遮其后,乘隅下垒石,士卒多死,不得行。

昏后,陵便衣独步出营,止左右:“毋随,丈夫一取单于耳!

”良久,陵还,太息曰:“兵败,死矣!

”于是尽斩旌旗,及珍宝埋地中,陵叹曰:“复得数十矢,足以脱矣。

今无兵复战,天明,坐受缚矣。

各鸟兽散,犹有得脱归报天子者。

”令军士人持二升Я,一片冰,期至遮障者相待。

夜半时,击鼓起士,鼓不鸣。

陵与韩延年俱上马,壮士从者十馀人,虏骑数千追之,韩延年战死。

陵曰:“无面目报陛下!

”遂降。

军人分散,脱至塞者四百馀人。

陵败处去塞百馀里,边塞以闻。

上欲陵死战。

后闻陵降,上怒甚,责问陈步乐,步乐自杀。

群臣皆罪陵,上以问太史令司马迁,迁盛言:“陵事亲孝,与士信,常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有国士之风。

今举事一不幸,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蘖其短,诚可痛也!

且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蹂戎马之地,抑数万之师,虏救死扶伤不暇,悉举引弓之民共攻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士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

身虽陷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

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

”上以迁为诬罔,欲沮贰师,为陵游说,下迁腐刑。

久之,上悔陵无救,曰:“陵当发出塞,乃诏强弩都尉令迎军。

坐预诏之,得令老将生奸诈。

”乃遣使劳赐陵馀军得脱者。

上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而郡、国二千石为治者大抵多酷暴,吏民益轻犯法。

东方盗贼滋起,大群至数千人,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

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

道路不通。

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弗能禁。

乃使光禄大夫范昆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

斩首大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行、饮食当连坐者,诸郡甚者数千人。

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奈何。

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

故盗贼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是时,暴胜之为直指使者,所诛杀二千石以下尤多,威振州郡。

至勃海,闻郡人隽不疑贤,请与相见。

不疑容貌尊严,衣冠甚伟,胜之躧履起迎,登堂坐定,不疑据地曰:“窃伏海濒,闻暴公子旧矣,今乃承颜接辞。

凡为吏,太刚则折,太柔则废,威行,施之以恩,然后树功扬名,永终天禄。

”胜之深纳其戒。

及还,表荐不疑,上召拜不疑为青州刺史。

济南王贺亦为绣衣御史,逐捕魏郡群盗,多所纵舍,以奉使不称免,叹曰:“吾闻活千人,子孙有封,吾所活者万馀人,后世其兴乎!

”是岁,以匈奴降者介和王成娩为开陵侯,将楼兰国兵击车师。

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救之,汉兵不利,引去。

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纪十四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协洽,尽阏逢敦牂,凡十二年。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天汉三年(癸未,公元前九八年)春,二月,王卿有罪自杀,以执金吾杜周为御史大夫。

初榷酒酤。

三月,上行幸泰山,脩封,祀明堂,因受计。

还,祠常山,瘗玄玉。

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者终无有验,而公孙卿犹以大人迹为解。

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犹羁縻不绝,冀遇其真。

自此之后,方士言神祠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夏,四月,大旱。

赦天下。

秋,匈奴入雁门。

太守坐畏忄耎弃市。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天汉四年(甲申,公元前九七年)春,正月,朝诸侯王于甘泉宫。

发天下七科讁及勇敢士,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骑六万、步兵七万出朔方。

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馀人与贰师会。

游击将军韩说将步兵三万人出五原。

因杅将军公孙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

匈奴闻之,悉远其累重于余吾水北。

而单于以兵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

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馀日。

游击无所得。

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时上遣敖深入匈奴迎李陵,敖军无功还,因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单于为兵以备汉军,故臣无所得。

”上于是族陵家。

既而闻之,乃汉将降匈奴者李绪,非陵也。

陵使人刺杀绪。

大阏氏欲杀陵,单于匿之北方。

大阏氏死,乃还。

单于以女妻陵,立为右校王,与卫律皆贵用事。

卫律常在单于左右。

陵居外,有大事乃入议。

夏,四月,立皇子髆为昌邑王。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太始元年(乙酉,公元前九六年)春,正月,公孙敖坐妻为巫蛊要斩。

徙郡国豪杰于茂陵。

夏,六月,赦天下。

是岁,匈奴且鞮侯单于死。

有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

左贤王未至,贵人以为有病,更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闻之,不敢进。

左大将使人召左贤王而让位焉。

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谓曰:“即不幸死,传之于我。

”左贤王许之,遂立,为狐鹿姑单于。

以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

其子先贤掸不得代,更以为日逐王。

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太始二年(丙戌,公元前九五年)春,正月,上行幸回中。

杜周卒,光禄大夫暴胜之为御史大夫。

秋,旱。

赵中大夫白公奏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馀顷,因名曰白渠。

民得其饶。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太始三年(丁亥,公元前九四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宫。

二月,幸东海,获赤雁。

幸琅邪,礼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而还。

是岁,皇子弗陵生。

弗陵母曰河间赵婕妤,居钩弋宫,任身十四月而生。

上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

”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

臣光曰:为人君者,动静举措不可不慎,发于中必形于外,天下无不知之。

当是时也,皇后、太子皆无恙,而命钩弋之门曰尧母,非名也。

是以奸臣逆探上意,知其奇爱少子,欲以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蛊之祸,悲夫!

赵人江充为水衡都尉。

初,充为赵敬肃王客,得罪于太子丹,亡逃。

诣阙告赵太子阴事,太子坐废。

上召充入见。

充容貌魁岸,被服轻靡,上奇之。

与语政事,大悦,由是有宠,拜为直指绣衣使者,使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

充举劾无所避,上以为忠直,所言皆中意。

尝从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

太子闻之,使人谢充曰:“非爱车马,诚不欲令上闻之,以教敕亡素者,唯江君宽之。

”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

”大见信用,威震京师。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太始四年(戊子,公元前九三年)春,三月,上行幸泰山。

壬午,祀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受计。

癸未,祀孝景皇帝于明堂。

甲申,修封。

丙戌,禅石闾。

夏,四月,幸不其。

五月,还,幸建章宫,赦天下。

冬,十月,甲寅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西至安定、北地。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征和元年(己丑,公元前九二年)春,正月,上还,幸建章宫。

三月,赵敬肃王彭祖薨。

彭祖取江都易王所幸淖姬,生男,号淖子。

时淖姬兄为汉宦者,上召问:“淖子何如?

”对曰:“为人多欲。

”上曰:“多欲不宜君国子民。

”问武始侯昌,曰:“无咎无誉。

”上曰:“如是可矣。

”遣使者立昌为赵王。

夏,大旱。

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

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

上怒,斩门候。

冬,十一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闭长安城门索。

十一日乃解。

巫蛊始起。

丞相公孙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

贺子敬声代父为太仆,骄奢不奉法,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

发觉,下狱。

是时诏捕阳陵大侠硃安世甚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上许之。

后果得安世。

安世笑曰:“丞相祸及宗矣!

”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

上且上甘泉,使巫当驰道埋偶人,祝诅上,有恶言。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征和二年(庚寅,公元前九一年)春,正月,下贺狱,案验。

父子死狱中,家族。

以涿郡太守刘屈氂为左丞相,封澎侯。

屈氂,中山靖王子也。

夏,四月,大风,发屋折木。

闰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伉皆坐巫蛊诛。

上行幸甘泉。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甚爱之。

及长,性仁恕温谨,上嫌其材能少,不类己。

而所幸王夫人生子闳,李姬生子旦、胥,李夫人生子髆,皇后、太子宠浸衰,常有不自安之意。

上觉之,谓大将军青曰:“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

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

为此者不得不劳民。

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

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

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

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

可以意晓之。

”大将军顿首谢。

皇后闻之,脱簪请罪。

太子每谏证伐四夷,上笑曰:“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上每行幸,常以后事付太子,宫内付皇后。

有所平决,还,白其最,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

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

太子宽厚,多所平反,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

皇后恐久获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应擅有所纵舍。

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

群臣宽厚长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

邪臣多党与,故太子誉少而毁多。

卫青薨后,臣下无复外家为据,竞欲构太子。

上与诸子疏,皇后希得见。

太子尝谒皇后,移日乃出。

黄门苏文告上曰:“太子与宫人戏。

”上益太子宫人满二百人。

太子后知之,心衔文。

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常微伺太子过,辄增加白之。

皇后切齿,使太子白诛文等。

太子曰:“第勿为过,何畏文等!

上聪明,不信邪佞,不足忧也”上尝小不平,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嘿然。

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涕泣处,而佯语笑,上怪之。

更微问,知其情,乃诛融。

皇后亦善自防闲,避嫌疑,虽久无宠,尚被礼遇。

是时,方士及诸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变幻无所不为。

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

因妒忌恚詈,更相告讦,以为祝诅上,无道。

上怒,所杀后宫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

上心既以为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

江充自以与太子及卫氏有隙,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

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

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蛊及夜祠、视鬼,染污令有处,辄收捕验治,烧铁钳灼,强服之。

民转相诬以巫蛊,吏辄劾以为大逆无道。

自京师、三辅连及郡、国,坐而死者前后数万人。

是时,上春秋高,疑左右皆为蛊祝诅。

有与无,莫敢讼其冤者。

充既知上意,因胡巫檀何言:“宫中有蛊气,不除之,上终不差。

”上乃使充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求蛊。

又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

充先治后宫希幸夫人,以次及皇后、太子宫,掘地纵横,太子、皇后无复施床处。

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所言不道。

当奏闻。

”太子惧,问少傅石德。

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皆坐此,今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

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诈。

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

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邪?

”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诛!

不如归谢,幸得无罪。

”太子将往之甘泉,而江充持太子甚急。

太子计不知所出,遂从石德计。

秋,七月,壬午,太子使客诈为使者,收捕充等。

按道侯说疑使者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

太子自临斩充,骂曰:“赵虏!

前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

乃复乱吾父子也!

”又炙胡巫上林中。

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卒。

长安扰乱,言太子反。

苏文迸走,得亡归甘泉,说太子无状。

上曰:“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

”乃使使召太子。

使者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

”上大怒。

丞相屈氂闻变,挺身逃,亡其印绶,使长史乘疾置以闻。

上问:“丞相何为?

”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

”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谓秘也!

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

”乃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者,自有赏罚。

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

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

”太子宣言告令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

奸臣欲作乱。

”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之。

太子亦遣使者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将。

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皆以装会。

侍郎马通使长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

”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

又发楫棹士以予大鸿胪商丘成。

初,汉节纯赤,以太子持赤节,故更为黄旄加上以相别。

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使者任安,与节,令发兵。

安拜受节。

入,闭门不出。

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

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丞相附兵浸多。

庚寅,太子兵败,南奔覆盎城门。

司直田仁部闭城门,以为太子父子之亲,不欲急之,太子由是得出亡。

丞相欲斩仁,御史大夫暴胜之谓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奈何擅斩之!

”丞相释仁。

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

大夫何以擅止之?

”胜之惶恐,自杀。

诏遣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后自杀。

上以为任安老吏,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合从之,有两心,与田仁皆要斩。

上以马通获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通获石德,商丘成力战获张光,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

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

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

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长安诸城门。

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

壶关三老茂上书曰:“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

父慈,母爱,子乃孝顺。

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

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

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缪,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

太子进则不得见上,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

臣窃以为无邪心。

《诗》曰:‘营营青蝇,止于籓。

恺悌君子,无信谗言。

谗言罔极,交乱四国。

’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

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

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

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

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宫下!

”书奏,天子感寤,然尚未显言赦之也。

太子亡,东至湖,藏匿泉鸠里。

主人家贫,常卖屦以给太子。

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

八月,辛亥。

吏围捕太子。

太子自度不得脱,即入室距户自经。

山阳男子张富昌为卒,足踏开户,新安令史李寿趋抱解太子。

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孙二人皆并遇害。

上既伤太子,乃封李寿为邘侯,张富昌为题侯。

初,上为太子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宾客多以异端进者。

臣光曰: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敦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

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起居无非正道,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

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终也!

癸亥,地震。

九月,商丘成为御史大夫。

立赵敬肃王小子偃为平干王。

匈奴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征和三年(辛卯,公元前九零年)春,正月,上行幸雍,至安定、北地。

匈奴入五原、酒泉,杀两都尉。

三月,遣李广利将七万人出五原,商丘成将二万人出西河,马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击匈奴。

夏,五月,赦天下。

匈奴单于闻汉兵大出,悉徙其辎重北邸郅居水。

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

单于自将精兵渡姑且水。

商丘成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

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馀骑追汉军,转战九日,至蒲奴水。

虏不利,还去。

马通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将二万馀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

通无所得失。

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马通军,遣开陵侯成娩将楼兰、尉犁、危须等六国兵共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贰师将军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峡,贰师击破之,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

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初,贰师之出也,丞相刘屈氂为祖道,送至渭桥。

广利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

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

”屈氂许诺。

昌邑王者,贰师将军女弟李夫人子也。

贰师女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

会内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祝诅上及与贰师共祷祠,欲令昌邑王为帝”,按验,罪至大逆不道。

六月,诏载屈氂厨车以徇,要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

贰师妻子亦收。

贰师闻之,忧惧,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

”贰师由是狐疑,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

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

军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

”谋共执贰师。

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燕然山。

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

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

贰师遂降。

单于素知其汉大将,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宗旅行遂灭。

秋,蝗。

九月,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倩诈称光禄大夫,言使督盗贼。

淮阳太守田广明觉知,发兵捕斩焉。

公孙勇衣绣衣、乘驷马车至圉。

圉守尉魏不害等诛之。

封不害等四人为侯。

吏民以巫蛊相告言者,案验多不实。

上颇知太子惶恐无它意,会高寝郎田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冤曰:“子弄父兵,罪当笞。

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罪哉!

臣尝梦一白头翁教臣言。

”上乃大感寤,召见千秋,谓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

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

”立拜千秋为大鸿胪,而族灭江充家,焚苏文于横桥上,及泉鸠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为北地太守,后族。

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悲之。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征和四年(壬辰,公元前八九年)春,正月,上行幸东莱,临大海,欲浮海求神山。

群臣谏,上弗听。

而大风晦冥,海水沸涌。

上留十馀日,不得御楼船,乃还。

二月,丁酉,雍县无云如雷者三,陨石二,黑如黳。

三月,上耕于距定。

还,幸泰山,脩封。

庚寅,祀于明堂。

癸己,禅石闾,见群臣,上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臣请皆罢斥遣之。

”上曰:“大鸿胪言是也。

”于是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

是后上每对群臣自叹:“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

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

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夏,六月,还,幸甘泉。

丁巳,以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

千秋无它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特以一言寤意,数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尝有也。

然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称,俞于前后数公。

先是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轮台东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三人分护,益种五谷。

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

募民壮健敢徙者诣田所,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

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

轮台西于车师千馀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虽胜,降其王,以辽远乏食,道死者尚数千人,况益西乎!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匄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

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

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

’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馀。

’公车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

’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

封,诸将贰师最吉。

’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

今计谋、卦兆皆反缪。

重合侯得虏候者,乃言‘缚马者匈奴诅军事也。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耐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又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朕不忍闻!

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此五伯所弗为也。

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岂得行其计乎!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又以赵过为搜粟都尉。

过能为代田,其耕耘田器皆有便巧,以教民,用力少而得谷多,民皆便之。

臣光曰:天下信未尝无士也!

武帝好四夷之功,而勇锐轻死之士充满朝廷,辟土广地,无不如意。

及后息民重农,而赵过之俦教民耕耘,民亦被其利。

此一君之身趣好殊别,而士辄应之,诚使武帝兼三王之量以兴商、周之治,其无三代之臣乎!

秋,八月,辛酉晦,日有食之。

卫律害贰师之宠,会匈奴单于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何故不用?

’”于是收贰师。

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

”遂屠贰师以祠。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后元元年(癸巳,公元前八八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遂幸安定。

昌邑哀王髆薨。

二月,赦天下。

夏,六月,商丘成坐祝诅自杀。

初,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相善。

及卫太子起兵,何罗弟通以力战封重合侯。

后上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

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

何罗亦觉日磾意,以故久不得发。

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磾小疾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

明旦,上未起,何罗无何从外入。

日磾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

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厢上,见日磾,色变。

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

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马何罗反!

”上惊起。

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上勿格。

日磾投何罗殿下,得禽缚之。

穷治,皆伏辜。

秋,七月,地震。

燕王旦自以次第当为太子,上书求入宿卫。

上怒,斩其使于北阙。

又坐藏匿亡命,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

上由是恶旦。

旦辩慧博学,其弟广陵王胥,有勇力,而皆动作无法度,多过失,故上皆不立。

时钅句弋夫人之子弗陵,年数岁,形体壮大,多知,上奇爱之,心欲立焉。

以其年稚,母少,犹与久之。

欲以大臣辅之,察群臣,唯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忠厚可任大事,上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

后数日,帝谴责钅句弋夫人。

夫人脱簪珥,叩头。

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

”夫人还顾,帝曰:“趣行,汝不得活!

”卒赐死。

顷之,帝闲居,问左右曰:“外人言云何?

”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

’”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之所知也。

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

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

汝不闻吕后邪!

故不得不先去之也。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后元二年(甲午,公元前八七年)春,正月,上朝诸侯王于甘泉宫。

二月,行幸盩厔五柞宫。

上病笃,霍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

”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

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

”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

且使匈奴轻汉矣!

”乙丑,诏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

丙寅,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少主,又以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

光出入禁闼二十馀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小心谨慎,未尝有过。

为人沈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

日磾在上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

赐出宫女,不敢近。

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

其笃慎如此,上尤奇异之。

日磾长子为帝弄儿,帝甚爱之,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

日磾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

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

上甚哀,为之泣。

已而心敬日磾。

上官桀始以材力得幸,为未央厩令。

上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曰:“令以我不复见马邪!

”欲下吏。

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

”言未卒,泣数行下。

上以为爱己,由是亲近,为侍中,稍迁至太仆。

三人皆上素所爱信者,故特举之,授以后事。

丁卯,帝崩于五柞宫。

入殡未央宫前殿。

帝聪明能断,善用人,行法无所假贷。

隆虑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

隆虑主病困,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

隆虑主卒,昭平君日骄,醉杀主傅,系狱。

廷尉以公主子上请。

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陛下许之。

”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属我。

”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

又下负万民。

”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尽悲,待诏东方朔前上寿,曰:“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

《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

’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天下幸甚!

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岁寿!

”上初怒朔,既而善之,以朔为中郎。

班固赞曰: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

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

兴太修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

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臣光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戊辰,太子即皇帝位。

帝姊鄂邑公主共养省中,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

光辅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闻其风采。

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欲收取玺。

郎不肯授,光欲夺之。

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

”光甚谊之。

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

众庶莫不多光。

三月,甲辰,葬孝武皇帝于茂陵。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东方。

济北王宽坐禽兽行自杀。

冬,匈奴入朔方,杀略吏民。

发军屯西河,左将军桀行北边。

资治通鉴·卷二十三·汉纪十五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协洽,尽柔兆敦牂,凡十二年。

孝昭皇帝上始元元年(乙未,公元前八六年)夏,益州夷二十四邑、三万馀人皆反。

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募吏民及发犍为、蜀郡奔命往击,大破之。

秋,七月,赦天下。

大雨,至于十月,渭桥绝。

武帝初崩,赐诸侯王玺书。

燕王旦得书不肯哭,曰:“玺书封小,京师疑有变。

”遣幸臣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之长安,以问礼仪为名,阴刺候朝廷事。

及有诏褒赐旦钱三十万,益封万三千户,旦怒曰:“我当为帝,何赐也!

”遂与宗室中山哀王子长、齐孝王孙泽等结谋,诈言以武帝时受诏,得职吏事,修武备,备非常。

郎中成轸谓旦曰:“大王失职,独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

大王壹起,国中虽女子皆奋臂随大王。

”旦即与泽谋,为奸书,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

天下宜共伐之!

”使人传行郡国以摇动百姓。

泽谋归发兵临菑,杀青州刺史隽不疑。

旦招来郡国奸人,赋敛铜铁作甲兵,数阅其车骑、材官卒,发民大猎以讲士马,须期日。

郎中韩义等数谏旦,旦杀义等凡十五人。

会缾侯成知泽等谋,以告隽不疑。

八月,不疑收捕泽等以闻。

天子遣大鸿胪丞治,连引燕王。

有诏,以燕王至亲,勿治。

而泽等皆伏诛。

迁隽不疑为京兆尹。

不疑为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

每行县、录囚徒还,其母辄问不疑:“有所平反?

活几何人?

”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异于他时。

或无所出,母怒,为不食。

故不疑为吏,严而不残。

九月,丙子,秺敬侯金日磾薨。

初,武帝病,有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霍光为博陆侯。

皆以前捕反者马何罗等功封。

日磾以帝少,不受封,光等亦不敢受。

及日磾病困,光白封,日磾卧受印绶。

一日薨。

日磾两子赏、建俱侍中,与帝略同年,共卧起。

赏为奉车,建驸马都尉。

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将军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邪?

”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

”上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

”对曰:“先帝之约,有功乃得封侯。

”遂止。

闰月,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节行郡国,举贤良,问民疾苦、冤、失职者。

冬,无冰。

孝昭皇帝上始元二年(丙申,公元前八五年)春,正月,封大将军光为博陆侯,左将军桀为安阳侯。

或说霍光曰:“将军不见诸吕之事乎?

处伊尹、周公之位,摄政擅权,而背宗室,不与共职,是以天下不信,卒至于灭亡。

今将军当盛位,帝春秋富,宜纳宗室,又多与大臣共事,反诸吕道。

如是,则可以免患。

”光然之,乃择宗室可用者,遂拜楚元王孙辟强及宗室刘长乐皆为光禄大夫,辟强守长乐卫尉。

三月,遣使者振贷贫民无种、食者。

秋,八月,诏曰:“往年灾害多,今年蚕、麦伤,所振贷种、食勿收责,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初,武帝征伐匈奴,深入穷追,二十馀年,匈奴马畜孕重堕殰,罢极,苦之。

常有欲和亲意,未能得。

狐鹿孤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

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

是岁,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

”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其丧,矫单于令,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

左贤王、右谷蠡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

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

于是二王去居其所,不复肯会龙城,匈奴始衰。

孝昭皇帝上始元三年(丁酉,公元前八四年)春,二月,有星孛于西北。

冬,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初,霍光与上官桀相亲善。

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决事。

光女为桀子安妻,生女,年甫五岁,安欲因光内之宫中。

光以为尚幼,不听。

盖长公主私近子客河间丁外人,安素与外人善,说外人曰:“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于足下。

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

”外人喜,言于长主。

长主以为然,诏召安女入为婕妤,安为骑都尉。

孝昭皇帝上始元四年(戊戌,公元前八三年)春,三月,甲寅,立皇后上官氏,赦天下。

西南夷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益州兵击之。

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馀人。

冬,遣大鸿胪田广明击之。

廷尉李种坐故纵死罪弃市。

是岁,上官安为车骑将军。

孝昭皇帝上始元五年(己亥,公元前八二年)春,正月,追尊帝外祖赵父为顺成侯。

顺成侯有姊君姁,赐钱二百万、奴婢、第宅以充实焉。

诸昆弟各以亲疏受赏赐,无在位者。

有男子乘黄犊车诣北阙,自谓卫太子。

公车以闻。

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

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

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

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并莫敢发言。

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

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

”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

昔蒯聩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

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

”遂送诏狱。

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有经术、明于大谊者。

”繇是不疑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为不及也。

廷尉验治何人,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

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

”方遂心利其言,冀得以富贵。

坐诬罔不道,要斩。

夏,六月,封上官安为桑乐侯。

安日以骄淫,受赐殿中,对宾客言:“与我婿饮,大乐!

见其服饰,使人归欲自烧物!

”子病死,仰而骂天。

其顽悖如此。

罢儋耳、真番郡。

秋,大鸿胪广明、军正王平击益州,斩首、捕虏三万馀人,获畜产五万馀头。

谏大夫杜延年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数为大将军光言:“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时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说民意,年岁宜应。

”光纳其言。

延年,故御史大夫周之子也。

孝昭皇帝上始元六年(庚子,公元前八一年)春,二月,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对:“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毋与天下争利,示以俭节,然后教化可兴。

”桑弘羊难,以为:“此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不可废也。

”于是盐铁之议起焉。

初,苏武既徙北海上,禀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

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武在汉,与李陵俱为侍中。

陵降匈奴,不敢求武。

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

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

足下兄弟二人,前皆坐事自杀。

来时,太夫人已不幸。

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

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馀年,存亡不可知。

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

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

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

且陛下春秋高,法令无常,大臣无罪夷灭者数十家。

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

”武曰:“武父子无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

今得杀身自效,虽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臣事君,犹子事父也。

子为父死,无所恨。

愿勿复再言!

”陵与武饮数日,复曰:“子卿壹听陵言!

”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欢,效死于前!

”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

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

”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

赐武牛羊数十头。

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以武帝崩。

武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

及壶衍鞮单于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于是卫律为单于谋,与汉和亲。

汉使至,求苏武等,匈奴诡言武死。

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私见汉使,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

”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

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

”乃归武及马宏等。

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

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

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

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

陵虽驽怯,令汉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

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

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

”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

单于召会武官属,前已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

既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

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霍光、上官桀与李陵素善,遣陵故人陇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之。

陵曰:“归易耳,丈夫不能再辱!

”遂死于匈奴。

夏,旱。

秋,七月,罢榷酤官,从贤良、文学之议也。

武帝之末,海内虚耗,户口减半,霍光知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至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复文、景之业焉。

诏以钩町侯毋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有功,立以为钩町王。

赐田广明爵关内侯。

孝昭皇帝上元凤元年(辛丑,公元前八零年)春,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頟侯韩增、大鸿胪田广明将三辅、太常徒,皆免刑,击之。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乙亥晦,日有食之,既。

八月,改元。

上官桀父子既尊,盛德长公主,欲为丁外人求封侯,霍光不许。

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欲令得召见,又不许。

长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

又桀妻父所幸充国为太医监,阑入殿中,下狱当死。

冬月且尽,盖主为充国入马二十匹赎罪,乃得减死论。

于是桀、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盖主。

自先帝时,桀已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并为将军,皇后亲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顾专制朝事,由是与光争权。

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怀怨望。

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

于是盖主、桀、安、弘羊皆与旦通谋。

旦遣孙纵之等前后十馀辈,多赍金宝、走马赂遗盖主、桀、弘羊等。

桀等又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称跸,太官先置。

又引“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乃为典属国。

大将军长史敞无功,为搜粟都尉。

又擅调益莫府校尉。

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

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变。

”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

书奏,帝不肯下。

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

上问:“大将军安在?

”左将军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

”有诏:“召大将军。

”光入,免冠、顿首谢。

上曰:“将军冠!

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

”光曰:“陛下何以知之?

”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近耳。

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

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

”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

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

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

”上不听。

后桀党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

”自是桀等不敢复言。

李德裕论曰:人君之德,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

汉昭帝是也。

周成王有惭德矣。

高祖、文、景俱不如也。

成王闻管、蔡流言,遂使周公狼跋而东。

汉高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

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

疑贾生擅权纷乱,复疏贤士。

景帝信诛晁错兵解,遂戮三公。

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

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

桀等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

旦置驿书往来相报,许立桀为王,外连郡国豪桀以千数。

旦以语相平,平曰:“大王前与刘泽结谋,事未成而发觉者,以刘泽素夸,好侵陵也。

平闻左将军素轻易,车骑将军少而骄,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

”旦曰:“前日一男子诣阙,自谓故太子,长安中民趣乡之,正讠雚不可止。

大将军恐,出兵陈之,以自备耳。

我,帝长子,天下所信,何忧见反!

”后谓群臣:“盖主报言,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

今右将军物故,丞相病,幸事必成,征不久。

”令群臣皆装。

安又谋诱燕王至而诛之,因废帝而立桀。

或曰:“当如皇后何?

”安曰:“逐麋之狗,当顾菟邪!

且用皇后为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

此百世之一时也!

”会盖主舍人父稻田使者燕仓知其谋,以告大司农杨敞。

敞素谨,畏事,不敢言,乃移病卧,以告谏大夫杜延年。

延年以闻。

九月,诏丞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孙纵之及桀、安、弘羊、外人等,并宗族悉诛之。

盖主自杀。

燕王旦闻之,召相平曰:“事败,遂发兵乎?

”平曰:“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发也。

”王忧懑,置酒与群臣、妃妾别。

会天子以玺书让旦,旦以绶自绞死,后、夫人随旦自杀者二十馀人。

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为庶人,赐量谥曰刺王。

皇后以年少,不与谋,亦霍光外孙,故得不废。

庚午,右扶风王为御史大夫。

冬,十月,封杜延年为建平侯。

燕仓为宜城侯。

故丞相征事任宫捕得桀,为弋阳侯。

丞相少史王山寿诱安入府,为商利侯。

久之,文学济阴魏相对策,以为:“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谏,为王所杀。

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

”乃擢义子延寿为谏大夫。

大将军光以朝无旧臣,光禄勋张安世自先帝时为尚书令,志行纯笃,乃白用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以自副焉。

安世,故御史大夫汤之子也。

光又以杜延年有忠节,擢为太仆、右曹、给事中。

光持刑罚严,延年常辅之以宽。

吏民上书言便宜,辄下延年平处复奏。

言可官试者,至为县令。

或丞相、御史除用,满岁,以状闻。

或抵其罪法。

是岁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

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

汉无所失亡。

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

发人民屯瓯脱。

孝昭皇帝上元凤二年(壬寅,公元前七九年)夏,四月,上自建章宫徙未央宫。

六月,赦天下。

是岁,匈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水,令可度,以备奔走。

欲求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

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

汉亦羁縻之。

孝昭皇帝上元凤三年(癸卯,公元前七八年)春,正月,泰山有大石自起立。

上林有柳树枯僵自起生。

有虫食其叶成文,曰“公孙病已立”。

符节令鲁国眭弘上书,言:“大石自立,僵柳复起,当有匹庶为天子者。

枯树复生,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乎?

汉家承尧之后,有传国之运,当求贤人禅帝位,退自封百里,以顺天命。

”弘坐设妖言惑众伏诛。

匈奴单于使犁汙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

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

后无几,右贤王、犁汙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

属国义渠王射杀犁汙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汙王。

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燕、盖之乱,桑弘羊子迁亡,过父故吏侯史吴,后迁捕得,伏法。

会赦,侯史吴自出系狱。

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杂治反事,皆以为“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也”,即以赦令除吴罪。

后侍御史治实,以“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争,与反者身无异。

侯史吴故三百石吏,首匿迁,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吴不得赦。

”奏请覆治,劾廷尉、少府纵反者。

少府徐仁,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数为侯史吴言。

恐大将军光不听,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议问吴法。

议者知大将军指,皆执吴为不道。

明日,千秋封上众议。

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内异言,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狱。

朝廷皆恐丞相坐之。

太仆杜延年奏记光曰:“吏纵罪人,有常法。

今更诋吴为不道,恐于法深。

又,丞相素无所守持而为好言于下,尽其素行也。

至擅召中二千石,甚无状。

延年愚以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弃也。

间者民颇言狱深,吏为峻诋。

今丞相所议,又狱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众心,群下讙哗,庶人私议,流言四布。

延年窃重将军失此名于天下也。

”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轻重,卒下之狱。

夏,四月,仁自杀,平与左冯翊贾胜胡皆要斩。

而不以及丞相,终与相竟。

延年论议持平,合和朝廷,皆此类也。

冬,辽东乌桓反。

初,冒顿破东胡,东胡馀众散保乌桓及鲜卑山为二族,世役属匈奴。

武帝出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

置护乌桓校尉监领之,使不得与匈奴交通。

至是,部众渐强,遂反。

先是,匈奴三千馀骑入五原,杀略数千人。

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

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犯塞。

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

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犯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

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

”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

匈奴闻汉兵至,引去。

初,光诫明友:“兵不空出。

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馀级,获三王首。

匈奴由是恐,不能复出兵。

孝昭皇帝上元凤四年(甲辰,公元前七七年)春,正月,丁亥,帝加元服。

甲戌,富民定侯田千秋薨。

时政事壹决大将军光。

千秋居丞相位,谨厚自守而已。

夏,五月,丁丑,孝文庙正殿火。

上及群臣皆素服,发中二千石将五校作治,六日,成。

太常及庙令丞、郎、吏,皆劾大不敬。

会赦,太常轑阳侯德免为庶人。

六月,赦天下。

初,杅冞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

贰师击大宛还,将赖丹入至京师。

霍光用桑弘羊前议,以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

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

”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

楼兰王死,匈奴先闻之,遣其质子安归归,得立为王。

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王辞不至。

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担粮,送迎汉使。

又数为官吏卒所寇,惩艾,不便与汉通。

后复为匈奴反间,数遮杀汉使。

其弟尉屠耆降汉,具言状。

骏马监北地傅介子使大宛,诏因令责楼兰、龟兹。

介子至楼兰、龟兹,责其王,皆谢服。

介子从大宛还,到龟兹,会匈奴使从乌孙还,在龟兹,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诛斩匈奴使者。

还,奏事,诏拜介子为中郎,迁平乐监。

介子谓大将军霍光曰:“楼兰、龟兹数反覆,而不诛,无所惩艾。

介子过龟兹时,其王近就人,易得也。

愿往刺之以威示诸国。

”大将军曰:“龟兹道远,且验之于楼兰。

”于是白遣之。

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

楼兰王意不亲介子,介子阳引去,至其西界,使译谓曰:“汉使者持黄金、锦绣行赐诸国。

王不来受,我去之西国矣。

”即出金、币以示译。

译还报王,王贪汉物,来见使者。

介子与坐饮,陈物示之,饮酒皆醉。

介子谓王曰:“天子使我私报王。

”王起,随介子入帐中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之,刃交匈,立死。

其贵人、左右皆散走。

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

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

”介子遂斩王安归首,驰传诣阙,县首北阙下。

乃立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为刻印章。

赐以宫女为夫人,备车骑、辎重。

丞相率百官送至横门外,祖而遣之。

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今归单弱,而前王有子在,恐为所杀。

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

”于是汉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

秋,七月,乙巳,封范明友为平陵侯,傅介子为义阳侯。

臣光曰:王者之于戎狄,叛则讨之,服则舍之。

今楼兰王既服其罪,又从而诛之,后有叛者,不可得而怀矣。

必以为有罪而讨之,则宜陈师鞠旅,明致其罚。

今乃遣使者诱以金币而杀之,后有奉使诸国者,复可信乎!

且以大汉之强而为盗贼之谋于蛮夷,不亦可羞哉!

论者或美介子以为奇功,过矣!

孝昭皇帝上元凤五年(乙巳,公元前七六年)夏,大旱。

秋,罢象郡,分属郁林、牂柯。

冬,十一月,大雷。

十二月,庚戌,宜春敬侯王诉薨。

孝昭皇帝上元凤六年(丙午,公元前七五年)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

夏,赦天下。

乌桓复犯塞,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击之。

冬,十一月,乙丑,以杨敞为丞相,少府河内蔡义为御史大夫。

翠蛟亭

〔周文璞〕 〔宋〕

禹驱龙蛇不驱蚊,依然跧此山之坳。

有时渊停忽奔放,如负山走如玉跑。

昔时莘渭正如此,咨尔来者无空嘲。

锁窗寒·春思

〔王沂孙〕 〔宋〕

趁酒梨花,催诗柳絮,一窗春怨。

疏疏过雨,洗尽满阶芳片。

数东风、二十四番,几番误了西园宴。

认小帘朱户,不如飞去,旧窠双燕。

曾见。

双蛾浅。

自别后,多应黛痕不展。

扑蝶花阴,怕看题诗团扇。

试凭他、流水寄情,潮红不到春更远。

但无聊、病酒厌厌,夜月荼蘼院。

临江仙·看花

〔秦观〕 〔宋〕

为爱西庄花满树,朝朝来扣柴门。

墙头遥见簇红云。

恍然迷处所,疑入武陵源。

花外飞来寒食雨,一时留住游人。

村醪随意两三巡。

折花头上戴,记取一年春。

戏咏白罗系髻

〔王氏(宇文绶妻)〕 〔宋〕

香罗如雪缕新裁,惹住乌云不放回。

还似远山秋水际,夜来吹散一枝梅。

留题小隐山书室

〔范仲淹〕 〔宋〕

小径小桃深,红光隐翠阴。

是非不到耳,名利本无心。

笋迸饶当户,云归半在林。

何须听丝竹,山水有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