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东集》序

八音与政通,而文章与时高下。

三代之文,至战国而病,涉秦、汉复起。

汉之文,至列国而病,唐兴复起。

夫政痝而土裂,三光五岳之气分。

大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后大振。

初,贞元中,上方嚮文章,昭回之光,下饰万物。

天下文士争执所长,与时而奋,粲然如繁星丽天,而芒寒色正,人望而敬者,五行而已。

河东柳子厚,斯人望而敬者欤!

子厚始以童子有奇名于贞元初,至九年,为名进士。

十有九年,为材御史。

二十有一年,以文章称首,入尚书,为礼部貟外郎。

是岁,以疏隽少检获诎,出牧邵州。

又谪佐永州。

居十年,诏书徴,不用。

遂为柳州刺史。

五岁,不得召归。

病且革,留书抵其友中山刘禹锡曰:「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

」禹锡执书以泣,遂编次为四十五通,行于世。

子厚之丧,昌黎韩退之志其墓,且以书来吊曰:「哀哉!

若人之不淑。

吾尝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

」安定皇甫湜于文章少所推让,亦以退之言为然。

凢子厚名氏与仕与年暨行己之大方,有退之之志若祭文在。

今附于第一通之末云。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八音与政通,而文章与时高下。三代之文,至战国而病,涉秦、汉复兴。汉朝的文化,直到列国的时候衰败,唐朝重新兴起。若政治腐败而国家破裂,那三光五岳之气也会分散。大音不完整,所以必须融合在一起才能振奋人心。在贞元年间,上方倾慕文章,昭回之光照亮万物。天下的文人们争相展示各自的才华,与时俱进,闪耀如繁星在天空中,彰显出寒冷的光芒。那些备受人们尊敬的人,也只是五行之中的一部分而已。河东的柳子厚,他是一个备受人们尊敬的人啊!子厚自贞元初年起就以童子之名声名远播,九年后成为进士。十九年后成为材官御史。二十一年后,以他的文章才华著称,进入尚书,担任礼部的负责官员。就在那一年,因为他的抗议而被贬到邵州做官。之后又被贬到永州。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有诏书徵召他回去,但却没有使用他的才能。于是他被任命为柳州的刺史。五年后,却没有被召回。他生病了,临终时给他的好友中山刘禹锡寄去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我不幸,终于以贬职丧命,留下书信来纪念老朋友。”禹锡拿着信泣不止,于是整理成四十五封信,流传于世。子厚去世后,昌黎的韩退之为他祭拜墓地,同时给他寄来一封悼念的信,信中写道:“可悲啊!真是个不幸的人。我曾评论过他的文章,他的雄奇、深邃、雅致、健美不亚于司马子长,只是不如崔、蔡那么多而已。”安定的皇甫湜对子厚的文才十分推崇,也同意韩退之的看法。总的来说,子厚的名声、他的官职、他的年岁以及他的行为都显示出他的谦逊和退让之心。他的祭文附在第一封信的末尾。



王羲之传论

〔李世民〕 〔唐〕

书契之兴,肇乎中古,绳文鸟迹,不足可观。

末代去朴归华,舒笺点翰,争相夸尚,竞其工拙。

伯英临池之妙,无复余踪。

师宜悬帐之奇,罕有遗迹。

逮乎锺、王以降,略可言焉。

锺虽擅美一时,亦为迥绝,论其尽善,或有所疑。

至于布纤浓、分疏密,霞舒云卷,无所间然。

但其体则古而不今,字则长而逾制,语其大量以此为瑕。

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

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

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

其枯树也,虽槎枿而无屈伸。

其饿隶也,则羁羸而不放纵。

兼斯二者,固翰墨之病欤!

子云近世擅名江表,然仅得成书,无丈夫之气。

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卧王濛于纸中,坐徐偃于笔下。

虽秃千兔之翰,聚无一毫之筋。

穷万谷之皮,敛无半分之骨。

以兹播美,非其滥名邪?

此数子者,皆誉过其实。

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

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

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

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

心慕手追,此人而已。

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

屏风帖

〔李世民〕 〔唐〕

□□□西域,通使敦煌,献□□珠,可复求市,而得不,则对曰,(对)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漠,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为贵也。

齐景公时,雨雪三日,公被狐裘,坐于堂上,谓晏婴曰:“雨雪三日,天乐寒,何也?

”婴对曰:“古之贤君,饱知人饥,温知人寒。

” 晋武帝问侍中裴楷曰:“朕应天顺民,与海内更始,天下风声,何得何失?

”楷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以比德于尧舜者,为贾充等诸人在朝。

方今宜引天下贤人,与之弘治道,不宜示以私。

” 宋武孝帝时,帝弟竟陵王诞反。

事平后,帝庙告。

舆驾出宣阳门,敕令从者文武士庶,并皆叫称“万岁”。

时侍中蔡兴宗陪辇,不叫,帝顾谓兴宗曰:“卿何独不叫?

”兴宗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军中皆称万岁。

” 蜀刘备既破刘璋,置酒大会,谓庞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

”统对曰:“师人之国,而以为观欢,非仁者之兵也。

” 横心不逆,持事多味,言不见尤,动则贻悔,无辨荣辱,莫知进退,去矣斯人,虚惭雅对。

殷纣为长夜之饮,失日,不知甲子。

使人问于箕子。

箕子谓其徒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危矣。

一国失之而我独知之,我其危矣。

”遂辞以醉。

汉高帝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如意。

大臣固争,莫能得。

太傅叔孙通谏曰:“昔晋献公以丽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

秦以不早定扶苏,胡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

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陛下必欲废嫡立少,臣愿先伏其诛。

”帝曰:“罢矣,吾特戏耳。

”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震动,奈何得以天下戏。

” 汉文帝时,丞相申屠嘉入朝,见邓通居帝傍,有怠慢礼,嘉进曰:“陛下爱幸群臣,则富贵之。

至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

”帝曰:“君勿言,吾私之。

” 汉武帝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等,举籍阿城以南,周至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价直,欲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

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欲以偿酃杜之民。

寿王奏其事,上悦称善。

时东方朔在傍,进曰:“臣闻谦逊靖懿,天表之应,应之以福。

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

今陛下累曾台恐其不高,戈猎之处恐其不广。

如天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菀,何必周至酃杜之乎。

奢侈越制,天为之变。

上林虽小,臣犹以大也。

” 汉元帝王皇后无宠,太子颇失帝意。

帝欲立定 陶王,数王称其才艺、音乐,侍中史丹进曰:“凡所谓才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

若乃器人于丝竹鼓击之间,是则陈惠李微高于匡衡,可相国乎?

” 汉元帝,以京房言灾异,屡中,每亲近之。

房尝因宴语问元帝曰:“幽厉之居,何以危?

所任何人也?

”帝曰:“君不明而任巧佞。

”房曰:“知其巧佞而任之耶,将以为贤耶?

”帝曰:“贤之。

”房曰:“今何验知其贤?

”帝曰:“以时乱而君危知。

”房之(曰):“齐桓公秦二世,尝闻此二君而非笑之矣,然则任竖刁及赵高,政治日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不觉寤乎?

”帝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

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安得危亡?

”房因免冠谢曰:“春秋记二百卌以来,灾异并出,人民饥疫,盗贼不禁,视今为治耶?

为乱耶?

所任者谁与?

”帝知房意在石显,曰:“幸其逾于彼。

又以为不在此人。

”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然由今之视前也。

” 齐桓公视管仲疾,因问孰可为代?

管仲曰:“知臣莫若君。

”公曰:“易牙何如?

”对曰:“杀其子以适君,此非人情,不可任以临国。

”(前代君臣语录屏风书,第六,默然。

) 魏文帝好射雉。

侍中辛佐冶尝从。

帝曰:“乐哉!

”佐冶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

”帝默然。

魏文帝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

”侍中刘晔曰:“猎之为乐何如,时胜于乐。

”侍中鲍勋亢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

隆治致化,万邦感人。

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岂如犹暴华盖于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时隙哉?

昔鲁侯观鱼,春秋讥之。

虽陛下以为务,愚不愿也。

今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过戏之言。

昔梁丘据取美于专台,晔之谓也。

请有司议罪,以清皇朝。

”帝怒,作色,出勋为左中郎将。

魏明帝丧未娸女,追谥平原懿公主,帝欲亲送葬,少府杨阜谏曰:“文皇帝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

何至孩抱赤子,可自临哉?

”帝不听。

识劣难持,情偏易惑。

溺此耽爱,忘彼刚克。

欲为性斧,恩乃义贼。

居上不思,何,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惰,阻法度之威,以尽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以相篡弑,皆由此也。

夫戎则不然,上合淳德以遇其下,下惟忠信以事其上。

一国之政,由如一身,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

齐景公饮酒,乐,谓晏婴曰:“请子去礼。

”婴对曰:“今齐国小童皆胜婴与君也。

所以不敢乱者,畏礼也。

故君无礼不可以使下,臣无礼不可以事上。

”公乃正席。

齐景公游牛山,北临国城,流涕曰:“美哉国!

如何去此而死乎?

”晏婴笑,公顾曰:“寡人悲而子笑,何也?

”婴对曰:“若使贤者常守此国,公何以得立耶?

政应被蓑笠在乎畎亩之中,何暇哀死乎?

” 宋昭公出亡,欲去,曰:“吾知所以亡矣!

吾朝臣千人,每举事,无不曰吾君圣者。

吾被服立朝,无不曰吾君丽者。

内外不闻吾过,是以至此也。

” 楚灵王登章华之台,以作乐,顾谓伍举曰:“美夫,乐哉!

”举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

不闻以土木崇高雕镂以为美,金石瓠竹之音以为乐。

且先君庄王,为台高不过望国之气,大不过容俎豆,民不废时,宫不易朝,是以能除乱克敌。

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焉,财用尽焉,百官烦焉,以此为美,楚其殆矣!

” 汉文帝尝至霸陵,使慎夫人……

《法苑珠林》序

〔李俨〕 〔唐〕

自夫六爻爰起,八卦成列,肇有书契,昭乎训典。

凤篆龙图,金简玉字。

百家异辙,万卷分区。

虽理究精微,言殚物范,而纪情括性,未出于寰中。

原始要终,讵该于俗外。

亦有藏史之说、园吏之谈、宝经浮诞、锦籍纡怪。

同镂冰而无成,若书空而匪实。

与夫贯华妙旨、写叶玄词,二乘之宏博,八藏之沈秘,竞以浅深,较其优劣。

亦犹蚁垤之小,比峻于嵩华。

牛涔之微,争长于江汉。

夫其显了之义、隐密之规、解脱之门、总持之苑,前际后际,并契真如。

初心末心,咸归正觉。

导迷生于欲海,情尘共心垢同消。

引穷子于慈室,衣宝与髻珠双至。

化溢恒沙之境,功被微尘之劫。

大哉至矣。

不可得而称焉。

洎偕两征周、佩日通汉、蔡愔西涉、竺兰东游。

金口之词,宝台之旨,盈缣积籀,被乎中域。

而卷轴繁伙,条流深旷,实相真源,卒难详览。

暨我皇唐造物圣上君临,玄教聿宣,缁徒充合,传辉写液,照润区宇,梵响赞音,喝咽都甸,弘宣之盛,指喻难极。

属有西明寺大德道世法师字玄恽,是释门之领袖也。

幼嶷聚砂,落饰彩衣之岁。

慈殷接蚁,资成具受之坛。

戒品圆明。

与吞珠而等护,律义精晓。

随照镜而同欣,爱慕大乘。

洞明实相,爰以英博。

召居西明,遂以五部余闲。

三藏遍览,以为古今绵代。

制作多人,虽雅趣佳词,无足于博记,所以搴文囿之菁华,嗅大义之瞻卜,以类编录,号曰《法苑珠林》,总一百篇,勒成十帙。

义丰文约,纽虞氏之博要。

迹宣道镜,晞祐上之弘明。

其言以美,其道斯着。

举至赜而无遗,包妙门而必尽。

但文繁则情堕,义略则寡闻。

不欲虚构浮词,假盈卷轴。

以事不可却,文翰似多。

披览日久,还知其要。

故于大唐总章元年,岁在执徐,律惟沽洗,三月三十日,纂集斯毕。

庶使缉玄词者,探卷而得意珠。

轨正道者,披文而饮甘露。

绎之以知微,观之而睹奥。

与环景而齐照,将旋穹而共久。

〔李冶〕 〔唐〕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已看云鬓散,更念木枯荣。

鞞鼓喧行选,旌旗拂座隅。

不睹河阳一县花,空见青山三两点。

卖花翁

〔吴融〕 〔唐〕

和烟和露一丛花,担入宫城许史家。

惆怅东风无处说,不教闲地着春华。

咏饮马

〔李世民〕 〔唐〕

骏骨饮长泾,奔流洒络缨。

细纹连喷聚,乱荇绕蹄萦。

水光鞍上侧,马影溜中横。

翻似天池里,腾波龙种生。

送储邕之武昌

〔李白〕 〔唐〕

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

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

送尔难为别,衔杯惜未倾。

湖连张乐地,山逐泛舟行。

诺为楚人重,诗传谢朓清。

沧浪吾有曲,寄入櫂歌声。

《贞观政要》序

〔吴兢〕 〔唐〕

有唐良相曰侍中安阳公、中书令河东公,以时逢圣明,位居宰辅,寅亮帝道,弼谐王政,恐一物之乖所,虑四维之不张,每克己励精,缅怀故实,未尝有乏。

太宗时政化,良足可观,振古而来,未之有也。

至於垂世立教之美,典谟谏奏之词,可以弘阐大猷,增崇至道者,爰命不才,备加甄录,体制大略,咸发成规。

于是缀集所闻,参详旧史,撮其指要,举其宏纲,词兼质文,义在惩劝,人伦之纪备矣,军国之政存焉。

凡一帙一十卷,合四十篇,名曰《贞观政要》。

庶乎有国有家者克遵前轨,择善而从,则可久之业益彰矣,可大之功尤著矣,岂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哉!

其篇目次第列之于左。

洛神

〔唐彦谦〕 〔唐〕

人世仙家本自殊,何须相见向中途。

惊鸿瞥过游龙去,漫恼陈王一事无。

答刘禹锡天论书

〔柳宗元〕 〔唐〕

宗元白:发书得《天伦》三篇,以仆所为《天说》为未究,欲毕其言。

始得之,大喜,谓有以开明吾志虑。

及详读五六日,求其所以异吾说,卒不可得。

其归要曰:非天预乎人也。

凡子之论,乃吾《天说》传疏耳,无异道焉。

谆谆佐吾言,而曰有以异,不识何以为异也。

子之所以为异者,岂不以赞天之能生植也欤?

夫天之能生植久矣,不待赞而显。

且子以天之生植也,为天耶?

为人耶?

抑自生而植乎?

若以为为人,则吾愈不识也。

若果以为自生而植,则彼自生而植耳,何以异夫果蓏之自为果蓏,痈痔之自为痈痔,草木之自为草木耶?

是非为虫谋明矣,犹天之不谋乎人也。

彼不我谋,而我何为务胜之耶?

子所谓交胜者,若天恒为恶,人恒为善,人胜天则善者行。

是又过德乎人,过罪乎天也。

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者法制也。

是判天与人为四而言之者也。

馀则曰:生植与灾荒,皆天也。

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

其事各行不相预,而凶丰理乱出焉,究之矣。

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又子之喻乎旅者,皆人也,而一曰天胜焉,一曰人胜焉,何哉?

莽苍之先者,力胜也。

邑郛之先者,智胜也。

虞、芮,力穷也,匡、宋,智穷也。

是非存亡,皆未见其可以喻乎天者。

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

谬矣。

若操舟之言人与天者,愚民恒说耳。

幽、厉之云为上帝者,无所归怨之辞尔,皆不足喻乎道。

子其熟之,无羡言侈论以益其枝叶,姑务本之为得,不亦裕乎?

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

宗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