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第一章·亲士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

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

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

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

昔者文公出走而正天下。

桓公去国而霸诸侯。

越王勾践遇吴王之丑而尚摄中国之贤君。

三子之能达名成功于天下也,皆于其国抑而大丑也。

太上无败,其次败而有以成,此之谓用民。

吾闻之曰:“非无安居也,我无安心也。

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

”是故君子自难而易彼,众人自易而难彼。

君子进不败其志,内究其情。

虽杂庸民,终无怨心。

彼有自信者也。

是故为其所难者,必得其所欲焉。

未闻为其所欲,而免其所恶者也。

是故逼臣伤君,谄下伤上。

君必有弗弗之臣,上必有詻詻之下。

分议者延延,而支苟者詻詻,焉可以长生保国。

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近臣则喑,远臣则吟,怨结于民心。

谄谀在侧,善议障塞,则国危矣。

桀纣不以其无天下之士邪?

杀其身而丧天下。

故曰:“归国宝,不若献贤而进士。

” 今有五锥,此其铦,铦者必先挫。

有五刀,此其错,错者必先靡。

是以甘井近竭,招木近伐,灵龟近灼,神蛇近暴。

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

孟贲之杀,其勇也。

西施之沈,其美也。

吴起之裂,其事也。

故彼人者,寡不死其所长,故曰“太盛难守”也。

故虽有贤君,不爱无功之臣。

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

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

不胜其爵而处其禄,非此禄之主也。

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

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

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

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已也,故能大。

圣人者,事无辞也,物无违也,故能为天下器。

是故江河之水,非一水之源也。

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

夫恶有同方取不取同而已者乎?

盖非兼王之道也!

是故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乃千人之长也。

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

是故溪陕者速涸,逝浅者速竭,墝埆者其地不育。

王者淳泽,不出宫中,则不能流国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治国而不优待贤士,国家就会灭亡。见到贤士而不急于任用,他们就会怠慢君主。没有比用贤更急迫的了,若没有贤士,就没有人和自己谋划国事。怠慢遗弃贤士而能使国家长治久安的,还不曾有过。 从前,晋文公被迫逃亡在外,后为天下盟主;齐桓公被迫离开国家,后来称霸诸侯;越王勾践被吴王战败受辱,终成威慑中原诸国的贤君。这三君 所以能成功扬名于天下,是因为他们都能忍辱负耻,以图复仇。最上的是不遭失败,其次是失败而有办法成功,这才叫善于使用士民。 我曾听说:“我不是没有安定的住处,而是自己没有安定之心;不是没有丰足的财产,而是怀着无法满足的心。”所以君子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而一般人则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君子仕进顺利时不改变他的素志,不得志时心情也一样;即使杂处于庸众之中,也终究没有怨尤之心。他们是有着自信的人。所以说,凡事能从难处做起,就一定能达到自己的愿望,但却没有听说只做自己所想的事情,而能免于所厌恶之后果的。所以幸臣与谗佞之辈往往伤害君主。君主必须有敢于矫正君主过失的臣僚,上面必须有直言极谏的下属,分辩议事的人争论锋起,互相责难的人互不退让,这才可以长养民生,保卫国土。 如果臣下只以爵禄为重,不对国事发表意见,近臣缄默不言,远臣闭口暗叹,怨恨就郁结于民心了。谄谀阿奉之人围在身边,好的建议被他们阻障难进,那国家就危险了。桀、纣不正是因为他们不重视天下之士吗?结果身被杀而失天下。所以说:赠送国宝,不如推荐贤士。 比如现在有五把锥子,一把最锋利,那么这一把必先折断。有五把刀,一把磨得最快,那么这一把必先损坏。所以甜的水井最易用干,高的树木最易被伐,灵验的宝龟最先被火灼占卦,神异的蛇最先被曝晒求雨。所以,比干之死,是因为他抗直;孟贲被杀,是因为他逞勇;西施被沉江,是因为长得美丽;吴起被车裂,是因为他有大功。这些人很少不是死于他们的所长。所以说:太盛了就难以持久。 因此,即使有贤君,他也不爱无功之臣;即使有慈父,他也不爱无益之子。所以,凡是不能胜任其事而占据这一位置的,他就不应居于此位;凡是不胜任其爵而享受这一俸禄的,他就不当享有此禄。良弓不容易张开,但可以射得高没得深;良马不容易乘坐,但可以载得重行得远;好的人才不容易驾驭,但可以使国君受人尊重。所以,长江黄河不嫌小溪灌注它里面,才能让水量增大。圣人勇于任事,又能接受他人的意见,所以能成为治理天下的英才。所以长江黄河里的水,不是从同一水源流下的;价值千金的狐白裘,不是从一只狐狸腋下集成的。哪里有与自己相同的意见才采纳,与自己不同的意见就不采纳的道理呢?这不是统一天下之道。所以大地不昭昭为明(而美丑皆收),大水不潦潦为大(而川泽皆纳),大火不燎燎为盛(而草木皆容),王德不尧尧为高(而贵贱皆亲),才能做千万人的首领。 像箭一样直,像磨刀石一样平,那就不能覆盖万物了。所以狭隘的溪流干得快,平浅的川泽枯得早,坚薄的土地不长五谷。做王的人深恩厚泽不出宫中,就不能流遍全国。


注释

亲士:用贤亲士,作者以齐桓公、晋文公、越王勾践等贤君与桀、纣等昏君对待贤人的两种绝然不同的态度为例,说明能否亲士用贤,关系着国家的兴衰成败;并进一步指出,国君要做到亲士用贤,除了要有自任其难的爱士之心外,还须具备宽容、体谅的态度,广泛采纳各色人才,让他们各抒己见,面折廷争。这才是可以王天下、保国家的兼王之道。入国:“入”疑“乂”之形误,乂国即治国。 内:依俞樾校,即“退”。 逼:同“嬖”。 弗:通“拂”。 詻(è)詻:同“谔谔”。 延延:通“炎炎”。 支苟:疑“交苛”二字形误。 错:同“厝”,磨刀石。 墝埆(qiāoquè):土地坚硬而瘠薄。



墨子·第二章·修身

〔墨子〕 〔周〕

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

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

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

是故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

近者不亲,无务求远。

亲戚不附,无务外交。

事无终始,无务多业。

举物而暗,无务博闻。

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必察迩来远,君子察迩,修身也。

修身,见毁而反之身者也,此以怨省而行修矣。

谮慝之言,无入之耳。

批扞之声,无出之口。

杀伤人之孩,无存之心,虽有诋讦之民,无所依矣。

是故君子力事日强,愿欲日逾,设壮日盛。

君子之道也: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

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

藏于心者,无以竭爱,动于身者,无以竭恭,出于口者,无以竭驯。

畅之四支,接之肌肤,华发隳颠,而犹弗舍者,其唯圣人乎!

志不强者智不达。

言不信者行不果。

据财不能以分人者,不足与友。

守道不笃,遍物不博,辩是非不察者,不足与游。

本不固者,末必几。

雄而不修者,其后必惰。

原浊者,流不清。

行不信者,名必耗。

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

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

务言而缓行,虽辩必不听。

多力而伐功,虽劳必不图。

慧者心辩而不繁说,多力而不伐功,此以名誉扬天下。

言无务多而务为智,无务为文而务为察。

故彼智与察在身,而情反其路者也。

善无主于心者不留,行莫辩于身者不立。

名不可简而成也,誉不可巧而立也,君子以身戴行者也。

思利寻焉,忘名忽焉,可以为士于天下者,未尝有也。

墨子·第三章·所染

〔墨子〕 〔周〕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

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

故染不可不慎也!

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

舜染于许由、伯阳,禹染于皋陶、伯益,汤染于伊尹、仲虺,武王染于太公、周公。

此四王者,所染当,故王天下,立为天子,功名蔽天地。

举天下之仁义显人,必称此四王者。

夏桀染于干辛、推哆,殷纣染于崇侯、恶来,厉王染于厉公长父、荣夷终,幽王染于傅公夷、蔡公谷。

此四王者,所染不当,故国残身死,为天下僇,举天下不义辱人,必称此四王者。

齐桓染于管仲、鲍叔,晋文染于舅犯、高偃,楚庄染于孙叔、沈尹,吴阖闾染于伍员、文义,越勾践染于范蠡、大夫种。

此五君者,所染当,故霸诸侯,功名传于后世。

范吉射染于长柳朔、王胜,中行寅染于藉秦、高强,吴夫差染于王孙雒、太宰嚭,知伯摇染于智国、张武,中山尚染于魏义、偃长,宋康染于唐鞅、佃不礼。

此六君者,所染不当,故国家残亡,身为刑戮,宗庙破灭,绝无后类,君臣离散,民人流亡。

举天下之贪暴苛扰者,必称此六君也。

凡君之所以安者何也?

以其行理也。

行理性于染当。

故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治官。

不能为君者,伤形费神,愁心劳意。

然国逾危,身逾辱。

此六君者,非不重其国、爱其身也,以不知要故也。

不知要者,所染不当也。

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

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则家日益,身日安,名日荣,处官得其理矣,则段干木、禽子、傅说之徒是也。

其友皆好矜奋,创作比周,则家日损,身日危,名日辱,处官失其理矣,则子西、易牙、竖刀之徒是也。

诗曰“比择所堪,必谨所堪”者,此之谓也。

采薇歌

〔伯夷〕 〔周〕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适安归矣?

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楚辞·九辩

〔宋玉〕 〔周〕

悲哉!

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寥兮,天高而气清。

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怆恍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惆怅兮,而私自怜。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雁廱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

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柰何!

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

愿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

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轼。

慷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

私自怜兮何极?

心怦怦兮谅直。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

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

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沈藏。

叶烟邑而无色兮,枝烦挐而交横。

颜淫溢而将罢兮,柯仿佛而萎黄。

萷櫹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

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

揽騑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佯。

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

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俇攘。

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

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

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

窃悲夫蕙华之曾敷兮,纷旖旎乎都房。

何曾华之无实兮,从风雨而飞扬!

以为君独服此蕙兮,羌无以异于众芳。

闵奇思之不通兮,将去君而高翔。

心闵怜之惨凄兮,愿一见而有明。

重无怨而生离兮,中结轸而增伤。

岂不郁陶而思君兮?

君之门以九重!

猛犬狺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

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漧?

块独守此无泽兮,仰浮云而永叹!

何时俗之工巧兮?

背绳墨而改错!

却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

当世岂无骐骥兮,诚莫之能善御。

见执辔者非其人兮,故驹跳而远去。

凫雁皆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

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入。

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

愿衔枚而无言兮,尝被君之渥洽。

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匹合。

谓骐骥兮安归?

谓凤皇兮安栖?

变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举肥。

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皇高飞而不下。

鸟兽犹知褱德兮,何云贤士之不处?

骥不骤进而求服兮,凤亦不贪喂而妄食。

君弃远而不察兮,虽愿忠其焉得?

欲寂漠而绝端兮,窃不敢忘初之厚德。

独悲愁其伤人兮,冯郁郁其何极?

霜露惨凄而交下兮,心尚幸其弗济。

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将至。

愿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与野草同死。

愿自往而径游兮,路壅绝而不通。

欲循道而平驱兮,又未知其所从。

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厌按而学诵。

性愚陋以褊浅兮,信未达乎从容。

窃美申包胥之气晟兮,恐时世之不固。

何时俗之工巧兮?

灭规矩而改凿!

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圣之遗教。

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

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

食不媮而为饱兮,衣不苟而为温。

窃慕诗人之遗风兮,愿托志乎素餐。

蹇充倔而无端兮,泊莽莽而无垠。

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

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

春秋踔踔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

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

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

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

心摇悦而日幸兮,然怊怅而无冀。

中憯恻之凄怆兮,长太息而增欷。

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嵺廓而无处。

事亹亹而觊进兮,蹇淹留而踌躇。

何泛滥之浮云兮?

猋廱蔽此明月。

忠昭昭而愿见兮,然霠曀而莫达。

愿皓日之显行兮,云蒙蒙而蔽之。

窃不自料而愿忠兮,或黕点而污之。

尧舜之抗行兮,了冥冥而薄天。

何险巇之嫉妒兮?

被以不慈之伪名。

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

何况一国之事兮,亦多端而胶加。

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

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

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

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野之芜秽。

事绵绵而多私兮,窃悼后之危败。

世雷同而炫曜兮,何毁誉之昧昧!

今修饰而窥镜兮,后尚可以窜藏。

愿寄言夫流星兮,羌倏忽而难当。

卒廱蔽此浮云,下暗漠而无光。

尧舜皆有所举任兮,故高枕而自适。

谅无怨于天下兮,心焉取此怵惕?

乘骐骥之浏浏兮,驭安用夫强策?

谅城郭之不足恃兮,虽重介之何益?

邅翼翼而无终兮,忳惛惛而愁约。

生天地之若过兮,功不成而无嶜。

愿沈滞而不见兮,尚欲布名乎天下。

然潢洋而不遇兮,直怐愗而自苦。

莽洋洋而无极兮,忽翱翔之焉薄?

国有骥而不知乘兮,焉皇皇而更索?

甯戚讴于车下兮,桓公闻而知之。

无伯乐之相善兮,今谁使乎誉之?

罔流涕以聊虑兮,惟着意而得之。

纷纯纯之愿忠兮,妒被离而鄣之。

愿赐不肖之躯而别离兮,放游志乎云中。

乘精气之抟抟兮,骛诸神之湛湛。

骖白霓之习习兮,历群灵之丰丰。

左朱雀之茇茇兮,右苍龙之躣躣。

属雷师之阗阗兮,通飞廉之衙衙。

前轻辌之锵锵兮,后辎乘之从从。

载云旗之委蛇兮,扈屯骑之容容。

计专专之不可化兮,愿遂推而为臧。

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

招魂

〔宋玉〕 〔周〕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巫阳对曰:「掌㝱。

上帝其命难从。

若必筮予之,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

不可以托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兮!

不可以久淫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兮!

恐自遗贼些。

归来兮!

不可以久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娭,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

往恐危身些。

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脢血拇,逐人駓駓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

恐自遗灾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魂兮归来!

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光风转蕙,泛崇兰些。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姱容修态,縆洞房些。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文异豹饰,侍陂陁些。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魂兮归来!

何远为些?

大苦咸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粔籹蜜饵,有饧餭些。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陈钟按鼓,造新歌些。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娭光眇视,目曾波些。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宫庭震惊,发激楚些。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放陈组缨,班其相纷些。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娱酒不废,沉日夜些。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魂兮归来!

反故居些。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墨子·第十六章·兼爱(下)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然当今之时,天下之害孰为大?

曰:若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敖贱,此天下之害也。

又与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

又与今人之贱人,执其兵刃毒药水火,以交相亏贼,此又天下之害也。

姑尝本原若众害之所自生。

此胡自生?

此自爱人、利人生与?

即必曰:“非然也。

”必曰:“从恶人、贼人生。

”分名乎天下,恶人而贼人者,兼与?

别与?

即必曰:“别也。

”然即之交别者,果生天下之大害者与?

是故别非也。

子墨子曰:“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无以易之,譬之犹以水救水也,其说将必无可矣。

”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别。

”然即兼之可以易别之故何也?

曰:藉为人之国,若为其国,夫谁独举其国,以攻人之国者哉?

为彼者,由为己也。

为人之都,若为其都,夫谁独举其都以伐人之都者哉?

为彼者犹为己也。

为人之家,若为其家,夫谁独举其家以乱人之家者哉?

为彼者犹为己也。

然即国都不相攻伐,人家不相乱贼,此天下之害与?

天下之利与?

即必曰天下之利也。

姑尝本原若众利之所自生,此胡自生?

此自恶人贼人生与?

即必曰:“非然也。

”必曰:“从爱人利人生。

”分名乎天下爱人而利人者,别与?

兼与?

即必曰:“兼也。

”然即之交兼者,果生天下之大利与?

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鼻蚁缥岜狙栽唬喝嗜酥抡撸匚袂笮颂煜之利,除天下之害。

今吾本原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者也。

今吾本原别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

是故子墨子曰:“别非而兼是者。

”出乎若方也。

今吾将正求与天下之利而取之,以兼为正,是以聪耳明目相与视听乎?

是以股肱毕强相为动宰乎?

而有道肆相教诲,是以老而无妻子者,有所侍养以终其寿。

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长其身。

今唯毋以兼为正,即若其利也。

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

曰:“即善矣!虽然,岂可用哉?

” 子墨子曰:“用而不可,虽我亦将非之。

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

”姑尝两而进之。

谁以为二士,使其一士者执别,使其一士者执兼。

是故别士之言曰:“吾岂能为吾友之身,若为吾身?

为吾友之亲,若为吾亲?

”是故退睹其友,饥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养,死丧不葬埋。

别士之言若此,行若此。

兼士之言不然,行亦不然。

曰:“吾闻高士于天下者,必为其友之身,若为其身。

为其友之亲,若为其亲。

然后可以为高士于天下。

”是故退睹其友,饥则食之,寒则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兼士之言若此,行若此。

若之二士者,言相非而行相反与?

当使若二士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无言而不行也。

然即敢问:今有平原广野于此,被甲婴胄,将往战,死生之权未可识也。

又有君大夫之远使于巴、越、齐、荆,往来及否,未可识也。

然即敢问:不识将恶也,家室,奉承亲戚、提挈妻子而寄托之,不识于兼之有是乎?

于别之有是乎?

我以为当其于此也,天下无愚夫愚妇,虽非兼之人,必寄托之于兼之有是也。

此言而非兼,择即取兼,即此言行费也。

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

曰:“意可以择士,而不可以择君乎?

”姑尝两而进之,谁以为二君,使其一君者执兼,使其一君者执别。

是故别君之言曰:“吾恶能为吾万民之身,若为吾身?

此泰非天下之情也。

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譬之犹驰驷而过隙也。

”是故退睹其万民,饥即不食,寒即不衣,疲病不侍养,死丧不葬埋。

别君之言若此,行若此。

兼君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闻为明君于天下者,必先万民之身,后为其身,然后可以为明君于天下。

”是故退睹其万民,饥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

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

然即交若之二君者,言相非而行相反与?

常使若二君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无言而不行也。

然即敢问:今岁有疠疫,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既已众矣。

不识将择之二君者,将何从也?

我以为当其于此也,天下无愚夫愚妇,虽非兼者,必从兼君是也。

言而非兼,择即取兼,此言行拂也。

不识天下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

曰:“兼即仁矣,义矣。

虽然,岂可为哉?

吾譬兼之不可为也,犹挈泰山以超江、河也。

故兼者,直愿之也,夫岂可为之物哉?

”子墨子曰:“夫挈泰山以超江、河,自古之及今,生民而来,未尝有也。

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自先圣六王者亲行之。

”何知先圣六王之亲行之也?

子墨子曰:“吾非与之并世同时,亲闻其声,见其色也。

以其所书于竹帛、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

”泰誓曰:“文王若日若月乍照,光于四方,于西土。

”即此言文王之兼爱天下之博大也。

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无有私也。

即此文王兼也。

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文王取法焉!

且不唯《泰誓》为然,虽《禹誓》即亦犹是也。

禹曰:“济济有众,咸听朕言!

非惟小子,敢行称乱。

蠢此有苗,用天之罚。

若予既率而群对诸群,以征有苗。

”禹之征有苗也,非以求以重富贵,干福禄,乐耳目也。

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即此禹兼也。

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禹求焉。

且不唯《禹誓》为然,虽《汤说》即亦犹是也。

汤曰:“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

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当朕身屦,未知得罪于上下。

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简在帝心,万方有罪,即当朕身。

朕身有罪,无及万方。

”即此言汤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然且不惮以身为牺牲,以词说于上帝鬼神。

即此汤兼也。

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汤取法焉。

且不惟誓命与汤说为然,《周诗》即亦犹是也。

《周诗》曰:“王道荡荡,不偏不党。

王道平平,不党不偏。

其直若矢,其易若底。

君子之所履,小人之所视。

”若吾言非语道之谓也,古者文、武为正均分,赏贤罚暴,勿有亲戚弟兄之所阿。

即此文、武兼也,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文、武取法焉。

不识天下之人,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非兼者之言,犹未止。

曰:“意不忠亲之利,而害为孝乎?

”子墨子曰:“姑尝本原之孝子之为亲度者。

吾不识孝子之为亲度者,亦欲人爱、利其亲与?

意欲人之恶、贼其亲与?

以说观之,即欲人之爱、利其亲也。

然即吾恶先从事即得此?

若我先从事乎爱利人之亲,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乎?

意我先从事乎恶人之亲,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乎?

即必吾先从事乎爱利人之亲,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也。

然即之交孝子者,果不得已乎?

毋先从事爱利人之亲与?

意以天下之孝子为遇,而不足以为正乎?

姑尝本原之。

先王之所书,《大雅》之所道曰:“无言而不雠,无德而不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而恶人者必见恶也。

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意以为难而不可为邪?

尝有难此而可为者,昔荆灵王好小要,当灵王之身,荆国之士饭不逾乎一,固据而后兴,扶垣而后行。

故约食为其难为也,然后为而灵王说之。

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昔者越王句践好勇,教其士臣三年,以其知为未足以知之也,焚舟失火,鼓而进之,其士偃前列,伏水火而死有不可胜数也。

当此之时,不鼓而退也,越国之士,可谓颤矣。

故焚身为其难为也,然后为之,越王说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昔者晋文公好粗服。

当文公之时,晋国之士,大布之衣,牂羊之裘,练帛之冠,且粗之屦,入见文公,出以践之朝。

故粗服为其难为也,然后为,而文公说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是故约食焚舟粗服,此天下之至难为也,然后为而上说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

何故也?

即求以乡其上也。

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为也,不可胜计也,我以为则无有上说之者而已矣。

苟有上说之者,劝之以赏誉,威之以刑罚,我以为人之于就兼相爱、交相利也,譬之犹火之就上、水之就下也,不可防止于天下。

故兼者,圣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万民衣食之所以足也,故君子莫若审兼而务行之。

为人君必惠,为人臣必忠。

为人父必慈,为人子必孝,为人兄必友,为人弟必悌。

故君子莫若欲为惠君、忠臣、慈父、孝子、友兄、悌弟,当若兼之,不可不行也,此圣王之道,而万民之大利也。

墨子·第十五章·兼爱(中)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

”然则天下之利何也?

天下之害何也?

子墨子言曰:“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此则天下之害也。

” 然则崇此害亦何用生哉?

以不相爱生邪?

子墨子言:“以不相爱生。

”今诸侯独知爱其国,不爱人之国,是以不惮举其国,以攻人之国。

今家主独知爱其家,而不爱人之家,是以不惮举其家,以篡人之家。

今人独知爱其身,不爱人之身,是以不惮举其身,以贼人之身。

是故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

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

人与人不相爱,则必相贼。

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

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

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

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敖贱,诈必欺愚。

凡天下祸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爱生也,是以仁者非之。

既以非之,何以易之?

子墨子言曰:“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

”然则兼相爱、交相利之法,将奈何哉?

子墨子言:“视人之国,若视其国。

视人之家,若视其家。

视人之身,若视其身。

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

家主相爱,则不相篡。

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

君臣相爱,则惠忠。

父子相爱,则慈孝。

兄弟相爱,则和调。

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

凡天下祸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爱生也,是以仁者誉之。

”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

乃若兼则善矣。

虽然,天下之难物于故也。

”子墨子言曰:“天下之士君子,特不识其利、辩其故也。

今若夫攻城野战,杀身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

苟君说之,则士众能为之。

况于兼相爱、交相利,则与此异!

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

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

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

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

此何难之有?

特上弗以为政,士不以为行故也。

”昔者晋文公好士之恶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韦以带剑,练帛之冠,入以见于君,出以践于朝。

是其故何也?

君说之,故臣为之也。

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要,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

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

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能之也。

昔越王句践好士之勇,教驯其臣和合之,焚舟失火,试其士曰:“越国之宝尽在此!

”越王亲自鼓其士而进之。

士闻鼓音,破碎乱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余,越王击金而退之。

是故子墨子言曰:“乃若夫少食、恶衣、杀身而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若苟君说之,则众能为之。

况兼相爱、交相利,与此异矣!

夫爱人者,人亦从而爱之。

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

恶人者,人亦从而恶之。

害人者,人亦从而害之。

此何难之有焉?

特君不以为政,而士不以为行故也。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

乃若兼则善矣。

虽然,不可行之物也。

譬若挈太山越河、济也。

”子墨子言:“是非其譬也。

夫挈太山而越河、济,可谓毕劫有力矣。

自古及今,未有能行之者也。

况乎兼相爱、交相利,则与此异,古者圣王行之。

”何以知其然?

古者禹治天下,西为西河渔窦,以泄渠、孙、皇之水。

北为防、原、派、注后之邸,噱池之窦洒为底柱,凿为龙门,以利燕代胡貉与西河之民。

东为漏大陆,防孟诸之泽,洒为九浍,以楗东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

南为江、汉、淮、汝,东流之注五湖之处,以利荆楚、干、越与南夷之民。

此言禹之事,吾今行兼矣。

昔者文王之治西土,若日若月,乍光于四方,于西土。

不为大国侮小国,不为众庶侮鳏寡,不为暴势夺穑人黍稷狗彘。

天屑临文王慈,是以老而无子者,有所得终其寿。

连独无兄弟者,有所杂于生人之闲间,少失其父母者,有所放依而长。

此文王之事,则吾今行兼矣。

昔者武王将事太山,隧传曰:“泰山,有道曾孙周王有事。

大事既获,仁人尚作,以祗商、夏、蛮夷丑貉。

虽有周亲,不若仁人,万方有罪,维予一人。

”此言武王之事,吾今行兼矣。

是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

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兼相爱、交相利。

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务为也。

墨子·第十四章·兼爱(上)

〔墨子〕 〔周〕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

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

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必知疾之所自起,焉能攻之。

不知疾之所自起,则弗能攻。

治乱者何独不然?

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

不知乱之斯自起,则弗能治。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

当察乱何自起?

起不相爱。

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

子自爱,不爱父,故亏父而自利。

弟自爱,不爱兄,故亏兄而自利。

臣自爱,不爱君,故亏君而自利,此所谓乱也。

虽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

父自爱也,不爱子,故亏子而自利。

兄自爱也,不爱弟,故亏弟而自利。

君自爱也,不爱臣,故亏臣而自利。

是何也?

皆起不相爱。

虽至天下之为盗贼者亦然:盗爱其室,不爱其异室,故窃异室以利其室。

贼爱其身,不爱人,故贼人以利其身。

此何也?

皆起不相爱。

虽至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亦然:大夫各爱其家,不爱异家,故乱异家以利其家。

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天下之乱物,具此而已矣。

察此何自起?

皆起不相爱。

若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犹有不孝者乎?

视父兄与君若其身,恶施不孝?

犹有不慈者乎?

视弟子与臣若其身,恶施不慈?

故不孝不慈亡有。

犹有盗贼乎?

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

视人身若其身,谁贼?

故盗贼亡有。

犹有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乎?

视人家若其家,谁乱?

视人国若其国,谁攻?

故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亡有。

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

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

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此也。

道德经(第八十一章)

〔老子〕 〔周〕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道德经(第八十章)

〔老子〕 〔周〕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至治之极。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