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桃花源

明日过桃源县,之绿萝山下诸峰累累,极为瘦削。

至白马雪涛处,上有怪石,登舟皆踞坐。

泊水溪,与诸人步入桃花源,至桃花洞口。

桃可千馀树,夹道如锦幄,花蕊藉地寸馀,流泉汩汩。

溯源而上,屡陟弥高,石为泉啮,皆若灵壁。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第二天经过桃源县,到了绿萝山下,山峰极多,而且很陡峭。到了白马雪涛(景点名,桃源八景之一)前,(因为)上面有怪石,(所以)船上的人都蹲坐在船中,(不敢起身)。船停泊在溪水旁,我和其他人步行进入桃花源,到了桃花洞口。大概有上千棵桃树,两边如设锦帐,地上的花瓣有几寸高,泉水细细的流淌。沿着水向上寻找源头,越走越高。石头被泉水侵蚀,都像峭壁一样。


注释

踞:蹲坐。 泊:停泊。 弥:更加。 可:大约。 溯:逆流而上。


简介

《再游桃花源》表达的是作者对自然美景的热爱和游览时的喜悦之情。



李龙眠画罗汉记

〔黄淳耀〕 〔明〕

李龙眠画罗汉渡江,凡十有八人。

一角漫灭,存十五人有半,及童子三人。

凡未渡者五人:一人值坏纸,仅见腰足。

一人戴笠携杖,衣袂翩然,若将渡而无意者。

一人凝立无望,开口自语。

一人跽左足,蹲右足,以手捧膝作缠结状,双屦脱置足旁,回顾微哂。

一人坐岸上,以手踞地,伸足入水,如测浅深者。

为渡者九人:一人以手揭衣,一人左手策杖,目皆下视,口呿不合。

一人脱衣,又手捧之而承以首。

一人前其杖,回首视捧衣者。

两童子首发鬅鬙,共舁一人以渡。

所舁者长眉覆颊,面怪伟如秋潭老蛟。

一人仰面视长眉者。

一人貌亦老苍,伛偻策杖,去岸无几,若幸其将至者。

一人附童子背,童子瞪目闭口,以手反负之,若重不能胜者。

一人貌老过于伛偻者,右足登岸,左足在水,若起未能。

而已渡者一人,捉其右臂,作势起之。

老者努其喙,缬纹皆见。

又一人已渡者,双足尚跣,出其履将纳之,而仰视石壁,以一指探鼻孔,轩渠自得。

按罗汉于佛氏为得道之称,后世所传高僧,犹云锡飞杯渡。

而为渡江,艰辛乃尔,殊可怪也。

推画者之意,岂以佛氏之作止语默皆与人同,而世之学佛者徒求卓诡变幻、可喜可愕之迹,故为此图以警发之欤?

昔人谓太清楼所藏吕真人画像俨若孔、老,与他画师作轻扬状者不同,当即此意。

申屠敦之鼎

〔宋濂〕 〔明〕

洛阳布衣申屠敦有汉鼎一,得于长安深川之下。

云螭斜错,其文烂如也。

西邻鲁生见而悦焉,呼金工象而铸之。

淬以奇药,穴地藏之者三年。

土与药交蚀,铜质已化,与敦所有者略类。

一旦,持献权贵人,贵人宝之,飨宾而玩之。

敦偶在坐,心知为鲁生物也,乃曰:“敦亦有鼎,其形酷肖是,第不知孰为真耳。

”权贵人请观之,良久曰:“非真也。

”众宾次第咸曰:“是诚非真也。

”敦不平,辨数不已。

众共折辱之,敦噤不敢言,归而叹曰:“吾今然后知势之足以变易是非也。

”龙门子闻而笑日:“敦何见之晚哉?

士之于文亦然。

任光禄竹溪记

〔唐顺之〕 〔明〕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

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

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

”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

然才遇霜雪,又稿以死。

以其难致而又多稿死,则人益贵之。

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

” 呜呼!

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

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

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

是将不胜笑也。

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

”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

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

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

因自谓竹溪主人。

甥其为我记之。

” 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

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

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

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

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

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

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

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

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

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

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

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

嗟乎!

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

吾重有所感矣。

象祠记

〔王守仁〕 〔明〕

灵、博之山,有象祠焉。

其下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祠之。

宣慰安君,因诸苗夷之请,新其祠屋,而请记于予。

予曰:“毁之乎?

其新之也?

”曰:“新之。

”“新之也,何居乎?

”曰:“斯祠之肇也,盖莫知其原。

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举而不敢废也。

”予曰:“胡然乎?

有鼻之祀,唐之人,盖尝毁之。

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

斥于唐,而犹存于今。

坏于有鼻,而犹盛于兹土也。

胡然乎?

” 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于其屋之乌,而况于圣人之弟乎哉?

然则祠者为舜,非为象也。

意象之死,其在干羽既格之后乎?

不然,古之骜桀者岂少哉?

而象之祠,独延于世。

吾于是盖有以见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泽之远且久也。

象之不仁,盖其始焉耳,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

《书》不云乎:“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

瞽瞍亦允若。

则已化而为慈父。

象犹不弟,不可以为谐。

进治于善,则不至于恶。

不底于奸,则必入于善。

信乎!

象盖已化于舜矣。

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国,象不得以有为也。

”斯盖舜爱象之深而虑之详,所以扶持辅导之者之周也。

不然,周公之圣,而管、蔡不免焉。

斯可以见象之既化于舜,故能任贤使能,而安于其位,泽加于其民,既死而人怀之也。

诸侯之卿,命于天子,盖周官之制。

其殆仿于舜之封象欤!

吾于是:盖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

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

今之诸苗之奉之也,承象之终也。

斯义也,吾将以表于世,使知人之不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

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尊经阁记

〔王守仁〕 〔明〕

经,常道也。

其在于天,谓之命。

其赋于人,谓之性。

其主于身,谓之心。

心也,性也,命也,一也。

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

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

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

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

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

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阴阳消长之行焉,则谓之《易》。

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则谓之《书》。

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则谓之《诗》。

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则谓之《礼》。

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则谓之《乐》。

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则谓之《春秋》。

是阴阳消长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

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

夫是之谓六经。

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

《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

《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

《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

《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

《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

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

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

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

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

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

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亡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

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

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

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闲,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

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亡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

”何以异于是?

呜呼!

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

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

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

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

郡守渭南南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

曰:“经正则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

呜呼!

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

叙小修诗

〔袁宏道〕 〔明〕

弟小修诗,散逸者多矣,存者仅此耳。

余惧其复逸也,故刻之。

弟少也慧,十岁馀即著《黄山》、《雪》二赋,几五千馀言,虽不大佳,然刻画饤饾,傅以相如、太冲之法,视今之文士矜重以垂不朽者,无以异也。

然弟自厌薄之,弃去。

顾独喜读老子、庄周、列御寇诸家言,皆自作注疏,多言外趣,旁及西方之书、教外之语备极研究。

既长,胆量愈廓,识见愈朗,的然以豪杰自命,而欲与一世之豪杰为友。

其视妻子之相聚,如鹿豕之与群而不相属也。

其视乡里小儿,如牛马之尾行而不可与一日居也。

泛舟西陵,走马塞上,穷览燕、赵、齐、鲁、吴、越之地,足迹所至,几半天下,而诗文亦因之以日进。

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

有时情与境会,顷刻千言,如水东注,令人夺魂。

其间有佳处,亦有疵处,佳处自不必言,即疵处亦多本色独造语。

然予则极喜其疵处。

而所谓佳者,尚不能不以粉饰蹈袭为恨,以为未能尽脱近代文人气习故也。

盖诗文至近代而卑极矣,文欲准于秦、汉,诗则必欲准于盛唐,剿袭模拟,影响步趋,见人有一语不相肖者,则共指以为野狐外道。

曾不知文准秦、汉矣,秦、汉人曷尝字字学《六经》欤?

诗准盛唐矣,盛唐人曷尝字字学汉、魏欤?

秦、汉而学《六经》,岂复有秦、汉之文?

盛唐而学汉、魏,岂复有盛唐之诗?

唯夫代有升降,而法不相沿,各极其变,各穷其趣,所以可贵,原不可以优劣论也。

且夫天下之物,孤行则必不可无,必不可无,虽欲废焉而不能。

雷同则可以不有,可以不有,则虽欲存焉而不能。

故吾谓今之诗文不传矣。

其万一传者,或今闾阎妇人孺子所唱《擘破玉》、《打草竿》之类,犹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不效颦于汉、魏,不学步于盛唐,任性发展,尚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情欲,是可喜也。

盖弟既不得志于时,多感慨。

又性喜豪华,不安贫窘。

爱念光景,不受寂寞。

百金到手,顷刻都尽,故尝贫。

而沉湎嬉戏,不知樽节,故尝病。

贫复不任贫,病复不任病,故多愁。

愁极则吟,故尝以贫病无聊之苦,发之于诗,每每若哭若骂,不胜其哀生失路之感。

予读而悲之。

大概情至之语,自能感人,是谓真诗,可传也。

而或者犹以太露病之,曾不知情随境变,字逐情生,但恐不达,何露之有?

且《离骚》一经,忿怼之极,党人偷乐,众女谣诼,不揆中情,信谗齌怒,皆明示唾骂,安在所谓怨而不伤者乎?

穷愁之时,痛哭流涕,颠倒反覆,不暇择音,怨矣,宁有不伤者?

且燥湿异地,刚柔异性,若夫劲质而多怼,峭急而多露,是之谓楚风,又何疑!

夏城坐雨

〔李梦阳〕 〔明〕

河外孤城枕草莱,绝边风雨送愁来。

一秋穿堑兵多死,十月烧荒将未回。

往事空馀元昊骨,壮心思上李陵台。

朝庭遣使吾何补,白面渐非济世才。

秋望

〔李梦阳〕 〔明〕

黄河水绕汉宫墙,河上秋风雁几行。

客子过壕追野马,将军弢箭射天狼。

黄尘古渡迷飞挽,白月横空冷战场。

闻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谁是郭汾阳?

且行且珍惜

〔无名氏〕 〔明〕

看山思水流,触景进乡愁,问君意随流,绵愁几时休。

念己勿念欲,行己知行义,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古蟾宫·元宵

〔王磐〕 〔明〕

听元宵,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

听元宵,今岁嗟呀,愁也千家,怨也千家。

那里有闹红尘香车宝马?

只不过送黄昏古木寒鸦。

诗也消乏,酒也消乏,冷落了春风,憔悴了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