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六

问:“知识不长进,如何?

” 先生曰:“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用力,渐渐盈科而进。

仙家说婴儿,亦善譬。

婴儿在母腹时,只是纯气,有何知识?

出胎后,方始能啼,既而后能笑,又既而后能识认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后能立、能行、能持、能负,卒乃天下事无不可能。

皆是精气日足,则筋力日强,聪明日开,不是出胎日便讲求推寻得来。

故须有个本原。

圣人到‘位天地,育万物’,也只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上’养来。

后儒不明格物之说,见圣人无不知、无不能,便欲于初下手时讲求得尽,岂有此理!

” 又曰:“立志用功,如种树然。

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

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

悬想何益?

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陆澄问:“知识得不到长进,怎么办?” 先生说:“做学问必须有根本,必须从根本上下工夫,循序渐进,才能有进步。仙家用婴儿打比方,说得非常精辟。譬如,婴儿在母腹中时,纯粹是一团气,有什么知识?出生后,方能啼哭,尔后会笑,后来又能认识父母兄弟,逐渐能站、能走、能拿、能背,最后天下的事无所不能;这都是精气神日渐充足,筋骨力气渐强,智慧日渐提高的结果,而不是自出娘胎之日起就能推究得到的。所以学习必须有一个本源。圣人达到了‘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程度,也不过是从‘喜怒哀乐之未发之中上’慢慢培养起来的。后世儒生不理解格物的学说,看到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便想在初学时就达到这样的境界,哪里有这种道理!” 先生又说:“立志用功,就如同种树。刚开始生根发芽,还没长出树干来,等长出了树干还没长枝,长了树枝之后长叶子,叶子长好后开花、结果。刚种上树根时,你只管培土灌溉,不要想着生枝、长叶、开花、结果。空想那些有什么用?只要不忘了培土灌溉的功夫,何愁没有枝叶和花果?”


注释

盈科而进,出自《孟子·离娄下》第十八章:“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 位天地、育万物,出自《中庸》第一章:“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七

〔王守仁〕 〔明〕

问:“看书不能明,如何?

” 先生曰:“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

如此,又不如为旧时学问。

他到看得多,解得去。

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亦终身无得。

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

盖《四书》《五经》不过说这心体。

这心体即所谓道,心体明即是道明,更无二。

此是为学头脑处。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八

〔王守仁〕 〔明〕

“‘虚灵不繻,众理而万事出。

’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九

〔王守仁〕 〔明〕

或问:“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

’此语如何?

” 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

此在学者善观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二十

〔王守仁〕 〔明〕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为善,有为不善?

” 先生曰:“恶人之心,失其本体。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二十一

〔王守仁〕 〔明〕

问:“‘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

’此言如何?

” 先生曰:“恐亦未尽。

此理岂容分析?

又何须凑合得?

圣人说‘精一’,自是尽。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五

〔王守仁〕 〔明〕

问:“孔门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礼乐,多少实用!

及曾!

说来,却似耍的事,圣人却许他,是意何如?

” 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边,能此未必能彼。

曾点这意思却无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无入而不自得矣’。

三子所谓‘汝器也’,曾点便有‘不器’意。

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故夫子亦皆许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四

〔王守仁〕 〔明〕

问:“宁静存心时,可为‘未发之中’否?

” 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气。

当其宁静时,亦只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

” 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功夫?

” 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

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宁静不宁静。

若靠那宁静,不惟渐有富静厌动之弊,中间许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终不能绝去,遇事依旧滋长。

以循理为生,何尝不宁静。

以宁静为主,未必能循理。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三

〔王守仁〕 〔明〕

“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

’夫子说之。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

子曰:‘贼夫人之子!

’曾点言志,夫子许之。

圣人之意可见矣。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二

〔王守仁〕 〔明〕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

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一

〔王守仁〕 〔明〕

问:“‘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

” 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

非‘惟精’之外复有‘惟一’也。

‘精’字从‘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纯然洁白,便是‘惟一’意。

然非加舂簸筛拣‘惟精’之工,则不能纯然洁白也。

舂簸筛拣是‘惟精’之功,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

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惟一’也。

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道问学’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诚身’之功,无二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