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五

问:“孔门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礼乐,多少实用!

及曾!

说来,却似耍的事,圣人却许他,是意何如?

” 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边,能此未必能彼。

曾点这意思却无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无入而不自得矣’。

三子所谓‘汝器也’,曾点便有‘不器’意。

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故夫子亦皆许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陆澄问:“孔门弟子共聚一堂,畅谈志向,子路、冉求想从政,公西赤想管理礼乐,这些多多少少还有点实际用处。而曾!所说的,似乎是玩耍之类的事,却得到孔圣人的称许,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先生说:“子路、冉求、公西赤三个人的志向都凭空臆想、武断绝对,有了这两种倾向就会偏执一边,顾此失彼。曾!的志向却没有这两种倾向,正合《中庸》中所说的‘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无人而不自得矣’。前三个人是‘汝器也’的人才,而曾!是孔子所言‘君子不器’的仁德通达之人。但是前三个人各有独特才干,不像世上空谈不实的人,所以孔子也赞许他们。”


注释

孔门言志,出自《论语·先进》第二十五章。耍,嬉戏。 意必,出自《论语·子罕》第四章:“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臆测;必,武断。 《中庸》第十四章:“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汝器也,出自《论语·公冶长》第三章:“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女,汝;瑚琏,宗庙礼器。 不器,出自《论语·为政》第二十章:“子曰:‘君子不器。’”器,各有用途而不能通用,是以“君子不器”。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六

〔王守仁〕 〔明〕

问:“知识不长进,如何?

” 先生曰:“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用力,渐渐盈科而进。

仙家说婴儿,亦善譬。

婴儿在母腹时,只是纯气,有何知识?

出胎后,方始能啼,既而后能笑,又既而后能识认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后能立、能行、能持、能负,卒乃天下事无不可能。

皆是精气日足,则筋力日强,聪明日开,不是出胎日便讲求推寻得来。

故须有个本原。

圣人到‘位天地,育万物’,也只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上’养来。

后儒不明格物之说,见圣人无不知、无不能,便欲于初下手时讲求得尽,岂有此理!

” 又曰:“立志用功,如种树然。

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

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

悬想何益?

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七

〔王守仁〕 〔明〕

问:“看书不能明,如何?

” 先生曰:“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

如此,又不如为旧时学问。

他到看得多,解得去。

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亦终身无得。

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

盖《四书》《五经》不过说这心体。

这心体即所谓道,心体明即是道明,更无二。

此是为学头脑处。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八

〔王守仁〕 〔明〕

“‘虚灵不繻,众理而万事出。

’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九

〔王守仁〕 〔明〕

或问:“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

’此语如何?

” 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

此在学者善观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二十

〔王守仁〕 〔明〕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为善,有为不善?

” 先生曰:“恶人之心,失其本体。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四

〔王守仁〕 〔明〕

问:“宁静存心时,可为‘未发之中’否?

” 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气。

当其宁静时,亦只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

” 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功夫?

” 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

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宁静不宁静。

若靠那宁静,不惟渐有富静厌动之弊,中间许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终不能绝去,遇事依旧滋长。

以循理为生,何尝不宁静。

以宁静为主,未必能循理。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三

〔王守仁〕 〔明〕

“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

’夫子说之。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

子曰:‘贼夫人之子!

’曾点言志,夫子许之。

圣人之意可见矣。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二

〔王守仁〕 〔明〕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

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一

〔王守仁〕 〔明〕

问:“‘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

” 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

非‘惟精’之外复有‘惟一’也。

‘精’字从‘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纯然洁白,便是‘惟一’意。

然非加舂簸筛拣‘惟精’之工,则不能纯然洁白也。

舂簸筛拣是‘惟精’之功,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

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惟一’也。

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道问学’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诚身’之功,无二说也。

传习录·卷上·门人陆澄录·十

〔王守仁〕 〔明〕

问上达工夫。

先生曰:“后儒教人,才涉精微,便谓上达未当学,且说下学。

是分下学、上达为二也。

夫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学也。

目不可得见,耳不可得闻,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达也。

如木之栽培灌溉,是下学也。

至于日夜之所息,条达畅茂,乃是上达,人安能预其力哉!

故凡可用功、可告语者皆下学,上达只在下学里。

凡圣人所说,虽极精微,俱是下学。

学者只从下学里用功,自然上达去,不必别寻个上达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