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杂文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辩盈乎气。

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

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文。

及枚乘攡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

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

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其辞虽小而明润矣。

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

自《对问》以后,东方朔效而广之,名为《客难》,托古慰志,疏而有辨。

扬雄《解嘲》,杂以谐谑,回环自释,颇亦为工。

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

崔骃《达旨》,吐典言之裁。

张衡《应间》,密而兼雅。

崔寔《答讥》,整而微质。

蔡邕《释诲》,体奥而文炳。

景纯《客傲》,情见而采蔚:虽迭相祖述,然属篇之高者也。

至于陈思《客问》,辞高而理疏。

庾敳《客咨》,意荣而文悴。

斯类甚众,无所取才矣。

原夫兹文之设,乃发愤以表志。

身挫凭乎道胜,时屯寄于情泰,莫不渊岳其心,麟凤其采,此立体之大要也。

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

及傅毅《七激》,会清要之工。

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

张衡《七辨》,结采绵靡。

崔瑗《七厉》,植义纯正。

陈思《七启》,取美于宏壮。

仲宣《七释》,致辨于事理。

自桓麟《七说》以下,左思《七讽》以上,枝附影从,十有馀家。

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

观其大抵所归,莫不高谈宫馆,壮语畋猎。

穷瑰奇之服馔,极蛊媚之声色。

甘意摇骨髓,艳词洞魂识,虽始之以淫侈,而终之以居正。

然讽一劝百,势不自反。

子云所谓“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者也。

唯《七厉》叙贤,归以儒道,虽文非拔群,而意实卓尔矣。

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

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欲穿明珠,多贯鱼目。

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

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颦矣。

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岂慕朱仲四寸之珰乎!

夫文小易周,思闲可赡。

足使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自转,可称珠耳。

详夫汉来杂文,名号多品。

或典诰誓问,或览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讽谣咏。

总括其名,并归杂文之区。

甄别其义,各入讨论之域。

类聚有贯,故不曲述也。

赞曰∶ 伟矣前修,学坚才饱。

负文馀力,飞靡弄巧。

枝辞攒映,嚖若参昴。

慕颦之心,于焉只搅。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聪明才智、博学高雅的人,他们的言辞富有文采,他们的气质充满着才华,所以在写作上赋采抒情,能不断取得各种不同的新成就。楚国宋玉才高,颇为一般人所不理解,首先写作了《对楚王问》,用以表白他的高志;舒展其胸怀于辽阔的太空,正是凭着气质来支配文辞。到汉初枚乘进行艳丽的描写,开始创作了《七发》,丰富的文采,如彩云结成,华丽的描写,像和风四起。人的眼耳口鼻所引起的,是各种各样的嗜欲;《七发》开始讲不正当的嗜欲,最后讲正当的愿望,是为了用以告诫贵族子弟。曾经在天禄阁进行深入思考的扬雄,擅长于深刻的著述;他用一些短小零碎的文辞,最早写了《连珠》,这种作品虽较短小,却具有明快润泽的特点。以上三种文体,是文章的支流,闲暇时用以为娱的次要作品。 从宋玉写了《对问》以后,西汉东方朔仿效写作并加以扩大,写成了叫做《答客难》的作品;借托古人来安慰自己的情志,虽然写得粗疏,对自己的思想却有较好的辨析。扬雄所写《解嘲》,其中夹杂一些诙谐嬉笑的话,为自己反复辩解,写得也还不错。东汉班固的《答宾戏》,具有美好的文采;崔骃的《达旨》,表达了符合常道的体制;张衡的《应间》,写得严密而雅正;崔寔的《答讥》,写得较为齐整却略微质朴;蔡邕的《释诲》,内容深刻而文辞明亮;东晋郭璞的《客傲》,情志鲜明而文采丰富:以上各家虽是相互摹仿,但都是这方面写得较好的作者。此外如曹植的《辩问》,文辞不错而内容疏略;庾骃的《客咨》,内容较强而文辞太弱。像这样的作品还很多,已没有什么可取的成就了。本来这种文体的创立,是为了抒发内心的烦闷,从而表达作者的情志。无论是在作者不顺利时借以表现其高尚的道德,或是在困难时寄寓其泰然的心情,都要有高深的思想,奇特的文采,这就是这种文体的主要写作特点。 从枚乘写了《七发》以后,这种文体的作者继续不断。枚乘首先写的《七发》,看来真是超群出众、十分壮丽了。到东汉傅毅的《七激》,会聚了明白而简要的优点;崔骃的《七依》,写成广博而雅正的妙文;张衡的《七辩》,文采柔和而细致;崔瑗的《七苏》,立义纯正;曹植的《七启》,在宏伟壮丽上取胜;王粲的《七释》,致力于对事理的辨析。从汉末桓麟写《七说》以后,到西晋左思的《七讽》之前,其间摹仿学习写过这种文体的,还有十多家。他们的作品,有的文辞华丽而内容不正确,有的内容精粹,却又文辞杂乱。从这种文体的大概趋向来看,不外是高谈宫室的壮丽,大写田猎的盛况,尽量描绘衣服饮食的珍奇,极力形容音乐美女的动人;美好的用意感人至深,艳丽的文辞惊心动魄;虽然以夸张的描写开始,以谏正的用意结束,但正面的讽谏太少而反面的劝诱过多,这种趋势已不能返回。正如扬雄所说:这是首先“大肆宣扬郑国和卫国的淫乐,曲子末了才缀以典正的雅乐”。只有崔瑗的《七苏》,叙述贤明而归结于儒家之道,虽然文辞不很突出,但意义是卓越的。 从扬雄写了《连珠》以后,摹拟这种作品的也偶有出现。如东汉的杜笃、贾逵之辈,刘珍、潘勖之流,虽然想穿明“珠”,却往往是连贯的鱼眼睛。这就正如去邯郸学走路的寿陵人,他爬着回去,当然不是邯郸人的走法;学西施心痛时皱眉的丑女,她捧着心装做心痛的样子,也和西施皱眉头的美态毫不相干了。只有陆机所写《演连珠》,道理新颖,文辞敏捷;但在篇章字句的处理上,却比过去的篇幅扩大得多。这岂不是羡慕仙人朱仲的四寸大珠!这种文体比较短小,易于写得紧凑,经过深思熟虑,就能写得内容丰富。必须把意义表达明显而又文词简净,事理完备而又音韵和谐,好像许多圆石转动不已,这就可以叫做“珠”了。 仔细考察从汉代以来的杂文,名称类别甚多。有的叫典、诰、誓、问,有的叫览、略、篇、章,有的叫曲、操、弄、引,有的叫吟、讽、谣、咏等等,总括这些名目,都属于杂文一类。审查其不同的意义,可以分别归入有关文体中去讨论;因为要对各种有联系的文体分类集中论述,所以这里不作详论。 总之,前代优秀作者真是伟大,学识雄厚,才能高超。他们以从事写作的余力,舞文弄墨,写得优美奇巧。各种杂文相互辉映,好像小小的群星照耀。可是后来摹仿者的作品,就只有令人心烦意扰!


注释

术:艺,才能。 藻:文采。 辞:唐写本作“辩”。指善于言辞。气:气质。 苑囿(yòu右):聚养花木禽兽的园林,这里作动词用,指掌握,驾驭。 殊致:指达于不同的成就。 宋玉:战国时楚国作家。 负俗:才高者为世俗所讥。 《对问》:指宋玉的《对楚王问》,载《文选》卷四十五。《对楚王问》中说,楚襄王问宋玉:“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本文就是回答这个问题。 申:陈述。 寥廓:空阔。宋玉在《对楚王问》中把自己比作凤凰等,可上击九千里而翱翔太空。 之:唐写本作“文”,译文据“文”字。 枚乘:字叔,西汉作家。摛(chī吃):发布。 《七发》用问答的形式讲七件事。枚乘以后,傅玄、曹植、陆机等摹仿这种形式的很多,形成汉魏以来常用的一种文体。《七发》载《文选》卷三十四。 腴(yú于):肥美,这里指美好的文采。云搆:形容作品的大量出现。搆:同构。 夸:华。风骇,如风之四起。陆机《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赋诗》“协风傍骇”,李善注引《广雅》:“骇,起也。”“协风傍骇”即和风四起。 七窍:七孔,指人的二眼,双耳,两个鼻孔和口。刘勰把“七发”和“七窍所发”联系在一起,是一种含混的说法,《七发》和“七窍”无关。 始邪末正:邪,指《七发》的前几段所讲音乐的动听,酒食的甘美等;正,指最后所讲“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的“要言妙道”。 膏粱之子:贵族子弟。膏粱:肥肉美谷,喻指珍贵食物的享受者。 扬雄:字子云,西汉末年文学家。覃(tán谈):深。文阔:应作“文阁”。文阁指汉代藏典籍的天禄阁,扬雄曾在天禄阁校书。 业:职,引申为擅长。综述:著述,指扬雄写《太玄》、《法言》。 肇(zhào照):始。《连珠》:扬雄所作《连珠》,今不全,《全汉文》卷五十三辑得数条,连珠是连贯如珠的意思,这种文体多用比喻来表达意旨。 暇豫:闲乐。这里有以写作来消遣的错误看法。末造:后期,这里是比喻文体的末流。 东方朔:字曼倩(qiàn欠),西汉作家。 《客难》:指东方朔的《答客难》,载《汉书·东方朔传》、《文选》卷四十五。 慰志:《汉书·东方朔传》说,东方朔因为位卑,久不被重用,便“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写了这篇《答客难》。 疏:粗略。辨:辨析。 《解嘲》:也是问答体。文中自设有人嘲笑扬雄忙于写《太玄经》而官位不高,因而对此进行解答。文存,载《汉书·扬雄传》、《文选》卷四十五。 谐谑(xiéxuè斜血):诙谐,嘲笑。 班固:字孟坚,东汉史学家、文学家。《宾戏》:指班固的《答宾戏》。宾:假设的宾客。文存,载《汉书·叙传上》、《文选》卷四十五。 懿(yì意):美好。 崔骃(yīn音):字亭伯,东汉作家。《达旨》:也是问答体,载《后汉书·崔骃传》。 典:常道。裁:体制。 张衡:字平子,东汉科学家、文学家。他的《应间》载《后汉书·张衡传》。间(jiàn见):缝隙,这里指挑毛病的人。 崔实:应为“崔寔”,字子贞,崔骃的孙子,东汉作家。《客讥》:崔寔有《答讥》,见《艺文类聚》卷二十五。 整:整饬(chì赤),齐整。 蔡邕(yōng庸):字伯喈(jiē阶),汉末学者、作家。他的《释诲》载《后汉书·蔡邕传》。 炳:明。 景纯:唐写本作“郭璞”。郭璞字景纯,东晋初年学者、作家。他的《客傲》载《晋书·郭璞传》。 见(xiàn线):同“现”,显露。蔚:繁盛。 迭:轮流。祖述:效法,继承。 属:连缀。 陈思:指曹植,字子建,他封陈王,谥号“思”,三国时著名文学家。《客问》:可能指曹植的《辩问》,《全三国文》卷十六辑其残文四句。 庾敳(ái皑):字子嵩,西晋文人。他的《客咨》今不存。 荣:盛。悴:衰弱。 取裁:唐写本作“取才”,译文据“取才”。《论语·公冶长》:“无所取材。”“材”通“才”。 原:唐写本作“原夫”。 挫:挫折。凭:依托,和下句“寄”字意略同,都指表达于文辞。 屯:困难。泰:安适。 渊:深水。岳:高山。 麟凤:以麒麟、凤凰喻世上稀有的珍贵之物。这里指罕见的文采。 立本:唐写本作“立体”,译文据“立体”。体:文体。 踵(zhǒng肿):跟随。 傅毅:字武仲,东汉初年作家。他的《七激》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七。 《七依》:崔骃《七依》的残文载《全后汉文》卷四十四。 《七辨》:指张衡的《七辩》,残文载《全后汉文》卷五十五。 绵靡:柔和细致。 崔瑗(yuàn院):字子玉,崔骃的儿子,东汉文人。《七厉》:《后汉书·崔瑗传》说崔瑗有《七苏》,可能《七厉》是《七苏》之误。《七苏》只存残文二句,见《全后汉文》卷四十五。 《七启》:曹植的《七启》,载《文选》卷三十四。 仲宣:王粲字仲宣,汉末文学家。他的《七释》,《全后汉文》卷九十一辑得残文十余条。 桓麟:字元凤,汉末文人。他的《七说》,《全后汉文》卷二十七辑得残文数条。 左思:字太冲,西晋文学家。《七讽》:《全晋文》卷七十四辑得左思《七略》残文二句。《文心雕龙·指瑕》中也提到左思的《七讽》,可能《七略》是《七讽》之误。 十有余家:从桓麟到左思之间,除刘勰已举出的傅毅、崔骃等六家外,还有桓彬、刘广世、崔琦、李尤、徐干等,都有“七”体。 暌(kuí奎):违背。 驳:杂乱。 大抵:大概。 畋(tián田):打猎。 瑰:奇伟。馔(zhuàn撰):饮食。 蛊(gǔ古):媚,惑。 骨体:唐写本作“骨髓”,译文据“骨髓”。摇骨髓:骨髓受到动摇,说明感人之深。 魂识:即魂魄,指人的精神。 淫侈:指过分的夸张渲染。 讽一劝百:这是扬雄论赋的说法,原文是“劝百风一”,见《汉书·司马相如传赞》。意指汉赋讽谏少而劝诱多。 郑卫之声:儒家的传统观点,认为郑、卫两国的音乐是不正当的。这里泛指不正之乐。 曲终奏雅:原指汉赋的最后,有几句讽谏的话,这里借指“七”这种文体也是如此,即前面所说“始邪末正”。扬雄这两句话也见于《汉书·司马相如传赞》。 “归以儒道”三句:这里显示了刘勰评论作家作品的一个重要错误观点,即文章虽写得一般化,只要符合儒家思想,就给以突出的地位。 间出:偶然出现。 杜笃:字季雅,东汉文人。他写的《连珠》,只存两句残文,见《全后汉文》卷二十八。贾逵(kuí奎):字景伯,东汉学者。他的《连珠》,只存两句残文,见《全后汉文》卷三十一。曹:辈。 刘珍:字秋孙,东汉文人。他的《连珠》今不存。潘勖(xù续):字元茂,汉末文人。他有《拟连珠》,今不全,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七。 鱼目:鱼眼似珠。《参同契》中有“鱼目岂为珠”的说法。后来形成“鱼目混珠”这个成语。 寿陵:古代燕国地名。这里指寿陵的一个少年人。相传邯郸(hándān寒丹)人善行走。《庄子·秋水》中说:寿陵一个少年到邯郸去学当地人走路的方式,不仅没有学会邯郸人的走法,反而把自己原来走路的方法忘掉了,结果只好“匍匐而归”。匍匐(púfú葡扶):爬行。 邯郸:战国时赵国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市。 “里丑捧心”二句,《庄子·天运》中说,西施因心痛病而皱眉,更增其美,邻家丑女学西施心痛而捧心,别人看来却觉得她更丑了。里:邻里。西施:春秋时越国美女。颦(pín贫):皱眉头。西施只皱眉而未捧心,所以说丑女的捧心与西施无关。这里借指后人学习《连珠》出现的弊病,与最初写《连珠》的作者无关。 士衡:陆机字士衡,西晋文学家。他有《演连珠》五十首,载《文选》卷五十五。运思:指运思写作。 裁:制,作。 朱仲:传说中的仙人。《列仙传》中说,朱仲常在会稽卖珠,鲁元公主用七百金向他买珠,朱仲献上一颗直径四寸的大珠,没有要金就走了。这里借以说明陆机的《演连珠》篇幅特别大。珰(dāng当):穿耳为饰的珠。 周:密,指文辞紧凑。 闲:熟。赡(shàn扇):丰富。 泽:丰润。 磊磊(lěi垒):指圆转的样子。 品:类。 典:常,指合于常道。如《尚书》中有《尧典》、《舜典》。汉代班固有《典引》,载《文选》卷四十八。诰:教训。《尚书》中有《汤诰》、《仲虺(huǐ悔)之诰》等。东汉冯衍有《德诰》,《全后汉文》卷二十辑其残文四句;张衡有《东巡诰》,见《艺文类聚》卷三十九。誓:约束军旅的话。《尚书》中有《甘誓》、《汤誓》等。汉代郅(zhì至)恽有《誓众》,见《后汉书·郅恽传》:蔡邕有《艰誓》,今不存。问:指策问,是帝王向臣下询问的一种文体,如汉武帝的《策贤良制》(载《汉书·董仲舒传》)等。 览:《吕氏春秋》中有《有始览》、《孝行览》等八篇,称为“八览”,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中简称《吕氏春秋》为“吕览”。略:西汉《淮南子》中有《要略》,刘歆有《七略》,《全汉文》卷四十一辑得部分残文。篇:西汉司马相如有《凡将篇》,《全汉文》卷二十二辑得部分残文;扬雄有《训纂篇》,《玉函山房辑佚书》有辑本。章:《楚辞》中有《九章》;汉代史游有《急就章》,此书亦名《急就篇》,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四十一考证,其原名应为《急就章》。 曲:如汉乐府中的《鼓吹曲》、《横吹曲》等。操:表达情操的歌曲。如项羽的《垓下歌》,亦名《力拔山操》,刘安有《八公操》等。弄:小曲,如梁代萧衍、沈约等人的《江南弄》等。引:歌曲的导引。如汉乐府中的《箜篌引》、晋代石崇的《思归引》等。 吟:如陆机的《泰山吟》、《梁甫吟》等。讽:如汉代韦孟的《讽谏诗》等。谣:不合乐的歌。如汉乐府《杂歌谣辞》中的《谣辞》等。咏:如汉代班固的《咏史》,三国时曹植的《五游咏》、阮籍的《咏怀》等。 甄(zhēn真):鉴别,审查。 各入讨论之域:指以上列举各种文体名目,可归入本书所论及的有关文体中去,如曲、操、弄、引、吟、讽、谣、咏等,大都属于《乐府》、《明诗》两篇讨论范围。 贯:通,联系。 曲:详尽。 前修:前贤。 多:唐写本作“才”,译文据“才”字。 负:担任,这里指从事写作。 靡:美,指文辞的美好。 枝辞:非主要的文辞,指本篇所论各种杂文。攒(cuán窜阳):聚集。 嘒(huì惠):微小。参(shēn深)昴(mǎo卯),二星名,都属二十八宿之一。这里泛指星。 之心:唐写本作“之徒”,译文据“之徒”。 于焉:唐写本作“心焉”,译文据“心焉”。搅(jiǎo矫):乱。《诗经·小雅·何人斯》中有“只搅我心”句,刘勰即用其意。


简介

《杂文》是《文心雕龙》的第十四篇,主要论述汉晋之间出现的几种杂体作品。《文心雕龙》全书有二十一篇论文体,《杂文》不列于文体论之末,而在其中,是因为《杂文》中“文”(韵文)“笔”(散文)兼有。第十五篇《谐隐》也是如此。《杂文》篇以上所论各体都属于“文”类,《谐隐》篇以下所论各体都属于“笔”类。



文心雕龙·谐讔

〔刘勰〕 〔南北朝〕

芮良夫之诗云∶“自有肺肠,俾民卒狂。

”夫心险如山,口壅若川,怨怒之情不一,欢谑之言无方。

昔华元弃甲,城者发睅目之讴。

臧纥丧师,国人造侏儒之歌。

并嗤戏形貌,内怨为俳也。

又蚕蟹鄙谚,狸首淫哇,苟可箴戒,载于礼典,故知谐辞讔言,亦无弃矣。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

昔齐威酣乐,而淳于说甘酒。

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

意在微讽,有足观者。

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

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

但本体不雅,其流易弊。

于是东方、枚皋,餔糟啜醨,无所匡正,而诋曼媟弄,故其自称“为赋,乃亦俳也,见视如倡”,亦有悔矣。

至魏人因俳说以著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虽抃笑衽席,而无益时用矣。

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辔。

潘岳丑妇之属,束皙卖饼之类,尤而效之,盖以百数。

魏晋滑稽,盛相驱扇,遂乃应瑒之鼻,方于盗削卵。

张华之形,比乎握舂杵。

曾是莠言,有亏德音,岂非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欤?

讔者,隐也。

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

昔还社求拯于楚师,喻眢井而称麦曲。

叔仪乞粮于鲁人,歌佩玉而呼庚癸。

伍举刺荆王以大鸟,齐客讥薛公以海鱼。

庄姬托辞于龙尾,臧文谬书于羊裘。

隐语之用,被于纪传。

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

盖意生于权谲,而事出于机急,与夫谐辞,可相表里者也。

汉世《隐书》,十有八篇,歆、固编文,录之赋末。

昔楚庄、齐威,性好隐语。

至东方曼倩,尤巧辞述。

但谬辞诋戏,无益规补。

自魏代以来,颇非俳优,而君子嘲隐,化为谜语。

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

或体目文字,或图象品物,纤巧以弄思,浅察以衒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

荀卿《蚕赋》,已兆其体。

至魏文、陈思,约而密之。

高贵乡公,博举品物,虽有小巧,用乖远大。

观夫古之为隐,理周要务,岂为童稚之戏谑,搏髀而忭笑哉!

然文辞之有谐讔,譬九流之有小说,盖稗官所采,以广视听。

若效而不已,则髡朔之入室,旃孟之石交乎?

赞曰∶ 古之嘲隐,振危释惫。

虽有丝麻,无弃菅蒯。

会义适时,颇益讽诫。

空戏滑稽,德音大坏。

文心雕龙·史传

〔刘勰〕 〔南北朝〕

开辟草昧,岁纪绵邈,居今识古,其载籍乎?

轩辕之世,史有苍颉,主文之职,其来久矣。

《曲礼》曰∶“史载笔。

”史者,使也。

执笔左右,使之记也。

古者左史记事者,右史记言者。

言经则《尚书》,事经则《春秋》也。

唐虞流于典谟,商夏被于诰誓。

洎周命维新,姬公定法,三正以班历,贯四时以联事。

诸侯建邦,各有国史,彰善瘅恶,树之风声。

自平王微弱,政不及雅,宪章散紊,彝伦攸斁。

昔者夫子闵王道之缺,伤斯文之坠,静居以叹凤,临衢而泣麟,于是就太师以正《雅》、《颂》,因鲁史以修《春秋》。

举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标劝戒。

褒见一字,贵逾轩冕。

贬在片言,诛深斧钺。

然睿旨幽隐,经文婉约,丘明同时,实得微言。

乃原始要终,创为传体。

传者,转也。

转受经旨,以授于后,实圣文之羽翮,记籍之冠冕也。

及至纵横之世,史职犹存。

秦并七王,而战国有策。

盖录而弗叙,故即简而为名也。

汉灭嬴项,武功积年。

陆贾稽古,作《楚汉春秋》。

爰及太史谈,世惟执简,子长继志,甄序帝勣。

比尧称典,则位杂中贤。

法孔题经,则文非玄圣。

故取式《吕览》,通号曰纪。

纪纲之号,亦宏称也。

故《本纪》以述皇王,《列传》以总侯伯,《八书》以铺政体,《十表》以谱年爵,虽殊古式,而得事序焉。

尔其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叔皮论之详矣。

及班固述汉,因循前业,观司马迁之辞,思实过半。

其《十志》该富,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遗味。

至于宗经矩圣之典,端绪丰赡之功,遗亲攘美之罪,征贿鬻笔之愆,公理辨之究矣。

观夫左氏缀事,附经间出,于文为约,而氏族难明。

及史迁各传,人始区详而易览,述者宗焉。

及孝惠委机,吕后摄政,班史立纪,违经失实,何则?

庖牺以来,未闻女帝者也。

汉运所值,难为后法。

牝鸡无晨,武王首誓。

妇无与国,齐桓著盟。

宣后乱秦,吕氏危汉:岂唯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矣。

张衡司史,而惑同迁固,元平二后,欲为立纪,谬亦甚矣。

寻子弘虽伪,要当孝惠之嗣。

孺子诚微,实继平帝之体。

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哉?

至于《后汉》纪传,发源《东观》。

袁张所制,偏驳不伦。

薛谢之作,疏谬少信。

若司马彪之详实,华峤之准当,则其冠也。

及魏代三雄,记传互出。

《阳秋》、《魏略》之属,《江表》、《吴录》之类。

或激抗难征,或疏阔寡要。

唯陈寿《三志》,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非妄誉也。

至于晋代之书,系乎著作。

陆机肇始而未备,王韶续末而不终,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

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

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

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

至邓粲《晋纪》,始立条例。

又摆落汉魏,宪章殷周,虽湘川曲学,亦有心典谟。

及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焉。

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氏,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

是以在汉之初,史职为盛。

郡国文计,先集太史之府,欲其详悉于体国也。

阅石室,启金匮,裂帛,检残竹,欲其博练于稽古也。

是立义选言,宜依经以树则。

劝戒与夺,必附圣以居宗。

然后诠评昭整,苛滥不作矣。

然纪传为式,编年缀事,文非泛论,按实而书。

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固总会之为难也。

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复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铨配之未易也。

故张衡摘史班之舛滥,傅玄讥《后汉》之尤烦,皆此类也。

若夫追述远代,代远多伪。

公羊高云“传闻异辞”,荀况称“录远详近”,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

然俗皆爱奇,莫顾实理。

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

于是弃同即异,穿凿傍说,旧史所无,我书则传。

此讹滥之本源,而述远之巨蠹也。

至于记编同时,时同多诡,虽定、哀微辞,而世情利害。

勋荣之家,虽庸夫而尽饰。

迍败之士,虽令德而嗤埋,吹霜煦露,寒暑笔端,此又同时之枉,可为叹息者也!

故述远则诬矫如彼,记近则回邪如此,析理居正,唯素心乎!

若乃尊贤隐讳,固尼父之圣旨,盖纤瑕不能玷瑾瑜也。

奸慝惩戒,实良史之直笔,农夫见莠,其必锄也:若斯之科,亦万代一准焉。

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

然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

秉笔荷担,莫此之劳。

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

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

赞曰∶ 史肇轩黄,体备周孔。

世历斯编,善恶偕总。

腾褒裁贬,万古魂动。

辞宗邱明,直归南董。

文心雕龙·诸子

〔刘勰〕 〔南北朝〕

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

太上立德,其次立言。

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

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

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

昔风后、力牧、伊尹,咸其流也。

篇述者,盖上古遗语,而战代所记者也。

至鬻熊知道,而文王谘询,馀文遗事,录为《鬻子》。

子目肇始,莫先于兹。

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爰序道德,以冠百氏。

然则鬻惟文友,李实孔师,圣贤并世,而经子异流矣。

逮及七国力政,俊乂蜂起。

孟轲膺儒以磬折,庄周述道以翱翔。

墨翟执俭确之教,尹文课名实之符,野老治国于地利,驺子养政于天文,申商刀锯以制理,鬼谷唇吻以策勋,尸佼兼总于杂术,青史曲缀于街谈。

承流而枝附者,不可胜算,并飞辩以驰术,餍禄而馀荣矣。

暨于暴秦烈火,势炎昆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

逮汉成留思,子政雠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鳞萃。

杀青所编,百有八十馀家矣。

迄至魏晋,作者间出,谰言兼存,璅语必录,类聚而求,亦充箱照轸矣。

然繁辞虽积,而本体易总,述道言治,枝条五经。

其纯粹者入矩,踳驳者出规。

《礼记·月令》,取乎吕氏之纪。

三年问丧,写乎《荀子》之书:此纯粹之类也。

若乃汤之问棘,云蚊睫有雷霆之声。

惠施对梁王,云蜗角有伏尸之战。

《列子》有移山跨海之谈,《淮南》有倾天折地之说,此踳驳之类也。

是以世疾诸子,混洞虚诞。

按《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嫦娥奔月。

殷《易》如兹,况诸子乎!

至如商韩,六虱五蠹,弃孝废仁,轘药之祸,非虚至也。

公孙之白马、孤犊,辞巧理拙,魏牟比之号鸟,非妄贬也。

昔东平求诸子、《史记》,而汉朝不与。

盖以《史记》多兵谋,而诸子杂诡术也。

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极睇参差,亦学家之壮观也。

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辞雅。

管、晏属篇,事核而言练。

列御寇之书,气伟而采奇。

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

墨翟、随巢,意显而语质。

尸佼尉缭,术通而文钝。

鹖冠绵绵,亟发深言。

鬼谷眇眇,每环奥义。

情辨以泽,文子擅其能。

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

慎到析密理之巧,韩非著博喻之富。

吕氏鉴远而体周,淮南泛采而文丽:斯则得百氏之华采,而辞气之大略也。

若夫陆贾《新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王符《潜夫》,崔实《政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或叙经典,或明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

何者?

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

夫自六国以前,去圣未远,故能越世高谈,自开户牖。

两汉以后,体势浸弱,虽明乎坦途,而类多依采,此远近之渐变也。

嗟夫!

身与时舛,志共道申,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

赞曰∶ 丈夫处世,怀宝挺秀。

辨雕万物,智周宇宙。

立德何隐,含道必授。

条流殊述,若有区囿。

文心雕龙·论说

〔刘勰〕 〔南北朝〕

圣哲彝训曰经,述经叙理曰论。

论者,伦也。

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

昔仲尼微言,门人追记,故抑其经目,称为《论语》。

盖群论立名,始于兹矣。

自《论语》以前,经无“论”字。

《六韬》二论,后人追题乎!

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

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

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

是以庄周《齐物》,以论为名。

不韦《春秋》,六论昭列。

至石渠论艺,白虎通讲,述圣通经,论家之正体也。

及班彪《王命》,严尤《三将》,敷述昭情,善入史体。

魏之初霸,术兼名法。

傅嘏、王粲,校练名理。

迄至正始,务欲守文。

何晏之徒,始盛玄论。

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

详观兰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伐》,叔夜之《辨声》,太初之《本无》,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论之英也。

至如李康《运命》,同《论衡》而过之。

陆机《辨亡》,效《过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次及宋岱、郭象,锐思于几神之区。

夷甫、裴頠,交辨于有无之域。

并独步当时,流声后代。

然滞有者,全系于形用。

贵无者,专守于寂寥。

徒锐偏解,莫诣正理。

动极神源,其般若之绝境乎?

逮江左群谈,惟玄是务。

虽有日新,而多抽前绪矣。

至如张衡《讥世》,颇似俳说。

孔融《孝廉》,但谈嘲戏。

曹植《辨道》,体同书抄。

言不持正,论如其已。

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

穷于有数,究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

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

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

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

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

斤利者,越理而横断。

辞辨者,反义而取通。

览文虽巧,而检迹知妄。

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杂文虽异,总会是同。

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馀万字。

朱文公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

若毛公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要约明畅,可为式矣。

说者,悦也。

兑为口舌,故言资悦怿。

过悦必伪,故舜惊谗说。

说之善者∶伊尹以论味隆殷,太公以辨钓兴周,及烛武行而纾郑,端木出而存鲁:亦其美也。

暨战国争雄,辨士云涌。

从横参谋,长短角势。

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

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

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六印磊落以佩,五都隐赈而封。

至汉定秦楚,辨士弭节。

郦君既毙于齐镬,蒯子几入乎汉鼎。

虽复陆贾籍甚,张释傅会,杜钦文辨,楼护唇舌,颉颃万乘之阶,抵戏公卿之席,并顺风以托势,莫能逆波而溯洄矣。

夫说贵抚会,弛张相随,不专缓颊,亦在刀笔。

范雎之言疑事,李斯之止逐客,并顺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此上书之善说也。

至于邹阳之说吴梁,喻巧而理至,故虽危而无咎矣。

敬通之说鲍邓,事缓而文繁,所以历骋而罕遇也。

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

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

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

而陆氏直称“说炜晔以谲诳”,何哉?

赞曰∶ 理形于言,叙理成论。

词深人天,致远方寸。

阴阳莫忒,鬼神靡遁。

说尔飞钳,呼吸沮劝。

文心雕龙·诏策

〔刘勰〕 〔南北朝〕

皇帝御宇,其言也神。

渊嘿黼扆,而响盈四表,其唯诏策乎!

昔轩辕唐虞,同称为“命”。

命之为义,制性之本也。

其在三代,事兼诰誓。

誓以训戎,诰以敷政,命喻自天,故授官锡胤。

《易》之《姤》象∶“后以施命诰四方。

”诰命动民,若天下之有风矣。

降及七国,并称曰“令”。

令者,使也。

秦并天下,改命曰制。

汉初定仪则,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

敕戒州部,诏诰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

策者,简也。

制者,裁也。

诏者,告也。

敕者,正也。

《诗》云“畏此简书”,《易》称“君子以制数度”,《礼》称“明神之诏”,《书》称“敕天之命”,并本经典以立名目。

远诏近命,习秦制也。

《记》称“丝纶”,所以应接群后。

虞重纳言,周贵喉舌,故两汉诏诰,职在尚书。

王言之大,动入史策,其出如綍,不反若汗。

是以淮南有英才,武帝使相如视草。

陇右多文士,光武加意于书辞: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

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杂,武帝崇儒,选言弘奥。

策封三王,文同训典。

劝戒渊雅,垂范后代。

及制诏严助,即云∶“厌承明庐”,盖宠才之恩也。

孝宣玺书,责博于陈遂,亦故旧之厚也。

逮光武拨乱,留意斯文,而造次喜怒,时或偏滥。

诏赐邓禹,称司徒为尧。

敕责侯霸,称黄钺一下。

若斯之类,实乖宪章。

暨明章崇学,雅诏间出。

和安政弛,礼阁鲜才,每为诏敕,假手外请。

建安之末,文理代兴,潘勖九锡,典雅逸群。

卫觊禅诰,符采炳耀,弗可加已。

自魏晋诰策,职在中书。

刘放张华,并管斯任,施令发号,洋洋盈耳。

魏文帝下诏,辞义多伟。

至于作威作福,其万虑之一蔽乎!

晋氏中兴,唯明帝崇才,以温峤文清,故引入中书。

自斯以后,体宪风流矣。

夫王言崇秘,大观在上,所以百辟其刑,万邦作孚。

故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

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

敕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

治戎燮伐,则声有洊雷之威。

眚灾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

明罚敕法,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略也。

戒敕为文,实诏之切者,周穆命郊父受敕宪,此其事也。

魏武称作敕戒,当指事而语,勿得依违,晓治要矣。

及晋武敕戒,备告百官。

敕都督以兵要,戒州牧以董司,警郡守以恤隐,勒牙门以御卫,有训典焉。

戒者,慎也,禹称“戒之用休”。

君父至尊,在三罔极。

汉高祖之《敕太子》,东方朔之《戒子》,亦顾命之作也。

及马援以下,各贻家戒。

班姬《女戒》,足称母师矣。

教者,效也,出言而民效也。

契敷五教,故王侯称教。

昔郑弘之守南阳,条教为后所述,乃事绪明也。

孔融之守北海,文教丽而罕施,乃治体乖也。

若诸葛孔明之详约,庾稚恭之明断,并理得而辞中,教之善也。

自教以下,则又有命。

《诗》云“有命自天”,明命为重也。

《周礼》曰“师氏诏王”,明诏为轻也。

今诏重而命轻者,古今之变也。

赞曰∶ 皇王施令,寅严宗诰。

我有丝言,兆民伊好。

辉音峻举,鸿风远蹈。

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文心雕龙·哀吊

〔刘勰〕 〔南北朝〕

赋宪之谥,短折曰哀。

哀者,依也。

悲实依心,故曰哀也。

以辞遣哀,盖下流之悼,故不在黄发,必施夭昏。

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赎,事均夭枉,《黄鸟》赋哀,抑亦诗人之哀辞乎?

暨汉武封禅,而霍嬗暴亡,帝伤而作诗,亦哀辞之类矣。

降及后汉,汝阳主亡,崔瑗哀辞,始变前式。

然履突鬼门,怪而不辞。

驾龙乘云,仙而不哀。

又卒章五言,颇似歌谣,亦仿佛乎汉武也。

至于苏顺、张升,并述哀文,虽发其情华,而未极其心实。

建安哀辞,惟伟长差善,《行女》一篇,时有恻怛。

及潘岳继作,实锺其美。

观其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

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

原夫哀辞大体,情主于痛伤,而辞穷乎爱惜。

幼未成德,故誉止于察惠。

弱不胜务,故悼加乎肤色。

隐心而结文则事惬,观文而属心则体奢。

奢体为辞,则虽丽不哀。

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

吊者,至也。

诗云“神之吊矣”,言神至也。

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至到为言也。

压溺乖道,所以不吊矣。

又宋水郑火,行人奉辞,国灾民亡,故同吊也。

及晋筑虒台,齐袭燕城,史赵苏秦,翻贺为吊,虐民构敌,亦亡之道。

凡斯之例,吊之所设也。

或骄贵以殒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为吊。

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

体同而事核,辞清而理哀,盖首出之作也。

及相如之吊二世,全为赋体。

桓谭以为其言恻怆,读者叹息。

及卒章要切,断而能悲也。

扬雄吊屈,思积功寡,意深反骚,故辞韵沈膇。

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诘。

然影附贾氏,难为并驱耳。

胡阮之吊夷齐,褒而无间,仲宣所制,讥呵实工。

然则胡阮嘉其清,王子伤其隘,各其志也。

祢衡之吊平子,缛丽而轻清。

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

降斯以下,未有可称者矣。

夫吊虽古义,而华辞末造。

华过韵缓,则化而为赋。

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剖析褒贬,哀而有正,则无夺伦矣!

赞曰∶ 辞之所哀,在彼弱弄。

苗而不秀,自古斯恸。

虽有通才,迷方失控。

千载可伤,寓言以送。

文心雕龙·诔碑

〔刘勰〕 〔南北朝〕

周世盛德,有铭诔之文。

大夫之材,临丧能诔。

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

夏商以前,其词靡闻。

周虽有诔,未被于士。

又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其在万乘,则称天以诔之。

读诔定谥,其节文大矣。

自鲁庄战乘丘,始及于士。

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诔,观其慭遗之辞,呜呼之叹,虽非睿作,古式存焉。

至柳妻之诔惠子,则辞哀而韵长矣。

暨乎汉世,承流而作。

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秽,沙麓撮其要,而挚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

杜笃之诔,有誉前代。

吴诔虽工,而他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盼千金哉!

傅毅所制,文体伦序。

孝山、崔瑗,辨絜相参。

观其序事如传,辞靡律调,固诔之才也。

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声者也。

至如崔骃诔赵,刘陶诔黄,并得宪章,工在简要。

陈思叨名,而体实繁缓。

文皇诔末,百言自陈,其乖甚矣!

若夫殷臣咏汤,追褒玄鸟之祚。

周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

诔述祖宗,盖诗人之则也。

至于序述哀情,则触类而长。

傅毅之诔北海,云“白日幽光,淫雨杳冥”。

始序致感,遂为后式,影而效者,弥取于工矣。

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

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觌,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

碑者,埤也。

上古帝王,纪号封禅,树石埤岳,故曰碑也。

周穆纪迹于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

又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丽牲,未勒勋绩。

而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

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

才锋所断,莫高蔡邕。

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

陈郭二文,词无择言。

周胡众碑,莫非精允。

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

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

察其为才,自然至矣。

孔融所创,有摹伯喈。

张陈两文,辨给足采,亦其亚也。

及孙绰为文,志在于碑。

温王郗庾,辞多枝杂。

《桓彝》一篇,最为辨裁矣。

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

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华。

昭纪鸿懿,必见峻伟之烈:此碑之制也。

夫碑实铭器,铭实碑文,因器立名,事先于诔。

是以勒石赞勋者,入铭之域。

树碑述亡者,同诔之区焉。

赞曰∶ 写远追虚,碑诔以立。

铭德纂行,光采允集。

观风似面,听辞如泣。

石墨镌华,颓影岂戢。

文心雕龙·铭箴

〔刘勰〕 〔南北朝〕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大禹勒笋虡而招谏。

成汤盘盂,著日新之规。

武王户席,题必诫之训。

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圣鉴戒,其来久矣。

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慎德。

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

”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

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

魏颗纪勋于景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

若乃飞廉有石棺之锡,灵公有夺里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

赵灵勒迹于番吾,秦昭刻博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也!

详观众例,铭义见矣。

至于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

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华阴》之碣,序亦盛矣。

蔡邕铭思,独冠古今。

桥公之钺,吐纳典谟。

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

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武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

崔骃品物,赞多戒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

蓍龟神物,而居博奕之中。

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

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

魏文九宝,器利辞钝。

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

迅足骎骎,后发前至,勒铭岷汉,得其宜矣。

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

斯文之兴,盛于三代。

夏商二箴,馀句颇存。

周之辛甲,百官箴阙,唯《虞箴》一篇,体义备焉。

迄至春秋,微而未绝。

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

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委绝。

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

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

指事配位,鞶鉴有征,信所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

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

温峤《侍臣》,博而患繁。

王济《国子》,文多而事寡。

潘尼《乘舆》,义正而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

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

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

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

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

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

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攡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

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寡用,罕施后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

赞曰∶铭实器表,箴惟德轨。

有佩于言,无鉴于水。

秉兹贞厉,警乎立履。

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文心雕龙·祝盟

〔刘勰〕 〔南北朝〕

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风,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报兴焉!

牺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陈信,资乎文辞。

昔伊耆始蜡,以祭八神。

其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则上皇祝文,爰在兹矣!

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

”利民之志,颇形于言矣。

至于商履,圣敬日跻,玄牡告天,以万方罪己,即郊禋之词也。

素车祷旱,以六事责躬,则雩禜之文也。

及周之大祝,掌六祝之辞。

是以“庶物咸生”,陈于天地之郊。

“旁作穆穆”,唱于迎日之拜。

“夙兴夜处”,言于礻付庙之祝。

“多福无疆”,布于少牢之馈。

宜社类祃,莫不有文:所以寅虔于神祇,严恭于宗庙也。

自春秋以下,黩祀谄祭,祝币史辞,靡神不至。

至于张老贺室,致祷于歌哭之美。

蒯聩临战,获祐于筋骨之请:虽造次颠沛,必于祝矣。

若夫《楚辞·招魂》,可谓祝辞之组丽者也。

汉之群祀,肃其百礼,既总硕儒之义,亦参方士之术。

所以秘祝移过,异于成汤之心,侲子驱疫,同乎越巫之祝:礼失之渐也。

至如黄帝有祝邪之文,东方朔有骂鬼之书,于是后之谴咒,务于善骂。

唯陈思《诘咎》,裁以正义矣。

若乃礼之祭祝,事止告飨。

而中代祭文,兼赞言行。

祭而兼赞,盖引伸而作也。

又汉代山陵,哀策流文。

周丧盛姬,内史执策。

然则策本书赠,因哀而为文也。

是以义同于诔,而文实告神,诔首而哀末,颂体而视仪,太祝所读,固祝之文者也。

凡群言发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愧。

祈祷之式,必诚以敬。

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较也。

班固之祀涿山,祈祷之诚敬也。

潘岳之祭庾妇,祭奠之恭哀也:举汇而求,昭然可鉴矣。

盟者,明也。

骍毛旄白马,珠盘玉敦,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于神明者也。

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时有要誓,结言而退。

周衰屡盟,以及要劫,始之以曹沫,终之以毛遂。

及秦昭盟夷,设黄龙之诅。

汉祖建侯,定山河之誓。

然义存则克终,道废则渝始,崇替在人,祝何预焉?

若夫臧洪歃辞,气截云蜺。

刘琨铁誓,精贯霏霜。

而无补于汉晋,反为仇雠。

故知信不由衷,盟无益也。

夫盟之大体,必序危机,奖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灵以取鉴,指九天以为正,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此其所同也。

然非辞之难,处辞为难。

后之君子,宜存殷鉴。

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赞曰∶ 毖祀钦明,祝史惟谈。

立诚在肃,修辞必甘。

季代弥饰,绚言朱蓝,神之来格,所贵无惭。

文心雕龙·颂赞

〔刘勰〕 〔南北朝〕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

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

昔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

自商以下,文理允备。

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

风雅序人,事兼变正。

颂主告神,义必纯美。

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斯乃宗庙之正歌,非宴飨之常咏也。

《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哲人之颂,规式存焉。

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

晋舆之称原田,鲁民之刺裘鞸,直言不咏,短辞以讽,丘明子顺,并谓为诵,斯则野诵之变体,浸被乎人事矣。

及三闾《橘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乃覃及细物矣。

至于秦政刻文,爰颂其德。

汉之惠景,亦有述容。

沿世并作,相继于时矣。

若夫子云之表充国,孟坚之序戴侯,武仲之美显宗,史岑之述熹后,或拟《清庙》,或范《駉》、《那》,虽浅深不同,详略各异,其褒德显容,典章一也。

至于班傅之《北征》、《西征》,变为序引,岂不褒过而谬体哉!

马融之《广成》、《上林》,雅而似赋,何弄文而失质乎!

又崔瑗《文学》,蔡邕《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

挚虞品藻,颇为精核。

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

及魏晋杂颂,鲜有出辙。

陈思所缀,以《皇子》为标。

陆机积篇,惟《功臣》最显。

其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

原夫颂惟典懿,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

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

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虽纤巧曲致,与情而变,其大体所底,如斯而已。

赞者,明也,助也。

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盖唱发之辞也。

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

故汉置鸿胪,以唱言为赞,即古之遗语也。

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

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

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

而仲治《流别》,谬称为述,失之远矣。

及景纯注《雅》,动植必赞,义兼美恶,亦犹颂之变耳。

然本其为义,事在奖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词。

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此其体也。

发源虽远,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其颂家之细条乎!

赞曰∶ 容体底颂,勋业垂赞。

镂影攡声,文理有烂。

年积愈远,音徽如旦。

降及品物,炫辞作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