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怪石图题诗

君不见,岁之寒,何处求芳草。

又不见,松之乔,青青复矫矫。

天地本无心,万物贵其真。

直干壮山岳,秀色无等伦。

饱历冰与霜,千年方未已。

拥护天阙高且坚,迥干春风碧云里。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你看到了吗,天已经很冷了,到处没有绿草; 可是,你又看见了吗,松树屹立着,还那么青翠挺拔。 天地之间本来都不是刻意修饰的,世间万物贵在保持本真。 松树的枝干像山岳一样雄壮,冬日里的青秀无与伦比。它饱经风霜,经历千年万年。 它高直的样子表示拥护天宫,在青天之上期盼着春风。


注释

迥干春风碧云里:迥,远。有时引申为遒劲蜷曲状。一说为“迥于”。


简介

「君不见,岁之寒,何处求芳草。又不见,松之乔,青青复矫矫」写出了松在寒冬之际为大地增添了绿意和娇姿。 「天地本无心,万物贵其真。直幹壮山岳。秀色无等伦。饱历与冰霜,千年方未已」这一层写出了苍松的品格,其中「直幹壮山岳,秀色无等伦。饱历冰与霜,千年方未已」是对其品格高度赞美。而「天地本无心,万物贵其真」是隐语,隐含作者的褒扬之意。 「拥护天阙高且直,迥于春风碧云里」,作者从松的外形入手,为本诗更添了悠远、清丽的意境,尤其最后一句,「春风碧云」带给读者无限的希望与憧憬,颇有「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还会远吗?」之意。



芙蕖

〔李渔〕 〔清〕

芙蕖与草本诸花似觉稍异,然有根无树,一岁一生,其性同也。

谱云:“产于水者曰草芙蓉,产于陆者曰旱莲。

”则谓非草本不得矣。

予夏季倚此为命者,非故效颦于茂叔而袭成说于前人也,以芙蕖之可人,其事不一而足,请备述之。

群葩当令时,只在花开之数日,前此后此皆属过而不问之秋矣。

芙蕖则不然: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

及其茎叶既生,则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

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开,先享无穷逸致矣。

迨至菡萏成花,娇姿欲滴,后先相继,自夏徂秋,此则在花为分内之事,在人为应得之资者也。

及花之既谢,亦可告无罪于主人矣。

乃复蒂下生蓬,蓬中结实,亭亭独立,犹似未开之花,与翠叶并擎,不至白露为霜而能事不已。

此皆言其可目者也。

可鼻,则有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

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

至其可人之口者,则莲实与藕皆并列盘餐而互芬齿颊者也。

只有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

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

是芙蕖者也,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

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予四命之中,此命为最。

无如酷好一生。

竟不得半亩方塘为安身立命之地,仅凿斗大一池,植数茎以塞责,又时病其漏,望天乞水以救之,怠所谓不善养生而草菅其命者哉。

为学一首示子侄

〔彭端淑〕 〔清〕

天下事有难易乎?

为之,则难者亦易矣。

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人之为学有难易乎?

学之,则难者亦易矣。

不学,则易者亦难矣。

吾资之昏,不逮人也。

吾材之庸,不逮人也。

旦旦而学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与庸也。

吾资之聪,倍人也。

吾材之敏,倍人也。

屏弃而不用,其与昏与庸无以异也。

圣人之道,卒于鲁也传之。

然则昏庸聪敏之用,岂有常哉?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

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

」富者曰:「子何恃而往?

」曰:「吾一瓶一钵足矣。

」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

子何恃而往?

」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

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

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

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

是故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

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

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

渡黄河

〔宋琬〕 〔清〕

倒泻银河事有无,掀天浊浪只须臾。

人间更有风涛险,翻说黄河是畏途。

一字诗

〔陈沆〕 〔清〕

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

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鬓云松令·叠字词

〔吴承勋〕 〔清〕

掩纹纱,开宝鼎。

一树梧桐,一树梧桐影。

络纬啼烟秋欲暝。

翠玉楼前,翠玉楼前井。

凤衾寒,鸳帐冷。

好梦无端,好梦无端醒。

离别团圆今夜并。

愁依阑干,愁依阑干等。

潍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一书

〔郑燮〕 〔清〕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

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

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

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

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

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

惟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

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

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

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

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其龌龊亦耐不得。

题画兰

〔郑板桥〕 〔清〕

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

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新竹

〔郑板桥〕 〔清〕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狱中杂记

〔方苞〕 〔清〕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狱,见死而由窦出者,日四三人。

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

今天时顺正,死者尚稀,往岁多至日十数人。

”余叩所以。

杜君曰:“是疾易传染,遘者虽戚属不敢同卧起。

而狱中为老监者四,监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极有窗以达气。

旁四室则无之,而系囚常二百余。

每薄暮下管键,矢溺皆闭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又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矣。

狱中成法,质明启钥,方夜中,生人与死者并踵顶而卧,无可旋避,此所以染者众也。

又可怪者,大盗积贼,杀人重囚,气杰旺,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随有瘳。

其骈死,皆轻系及牵连佐证法所不及者。

”余曰:“京师有京兆狱,有五城御史司坊,何故刑部系囚之多至此?

”杜君曰:“迩年狱讼,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专决。

又九门提督所访缉纠诘,皆归刑部。

而十四司正副郎好事者及书吏、狱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连,必多方钩致。

苟入狱,不问罪之有无,必械手足,置老监,俾困苦不可忍,然后导以取保,出居于外,量其家之所有以为剂,而官与吏剖分焉。

中家以上,皆竭资取保。

其次,求脱械居监外板屋,费亦数十金。

惟极贫无依,则械系不稍宽,为标准以警其余。

或同系,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轻者、无罪者罹其毒。

积忧愤,寝食违节,及病,又无医药,故往往至死。

”余伏见圣上好生之德,同于往圣。

每质狱词,必于死中求其生,而无辜者乃至此。

傥仁人君子为上昌言:除死刑及发塞外重犯,其轻系及牵连未结正者,别置一所以羁之,手足毋械。

所全活可数计哉?

或曰:狱旧有室五,名曰现监,讼而未结正者居之。

傥举旧典,可小补也。

杜君曰:“上推恩,凡职官居板屋。

今贫者转系老监,而大盗有居板屋者。

此中可细诘哉!

不若别置一所,为拔本塞源之道也。

”余同系朱翁、余生及在狱同官僧某,遘疫死,皆不应重罚。

又某氏以不孝讼其子,左右邻械系入老监,号呼达旦。

余感焉,以杜君言泛讯之,众言同,于是乎书。

凡死刑狱上,行刑者先俟于门外,使其党入索财物,名曰“斯罗”。

富者就其戚属,贫则面语之。

其极刑,曰:“顺我,即先刺心。

否则,四肢解尽,心犹不死。

”其绞缢,曰:“顺我,始缢即气绝。

否则,三缢加别械,然后得死。

”唯大辟无可要,然犹质其首。

用此,富者赂数十百金,贫亦罄衣装。

绝无有者,则治之如所言。

主缚者亦然,不如所欲,缚时即先折筋骨。

每岁大决,勾者十四三,留者十六七,皆缚至西市待命。

其伤于缚者,即幸留,病数月乃瘳,或竟成痼疾。

余尝就老胥而问焉:“彼于刑者、缚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

果无有,终亦稍宽之,非仁术乎?

”曰:“是立法以警其余,且惩后也。

不如此,则人有幸心。

”主梏扑者亦然。

余同逮以木讯者三人:一人予三十金,骨微伤,病间月。

一人倍之,伤肤,兼旬愈。

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

或叩之曰:“罪人有无不均,既各有得,何必更以多寡为差?

”曰:“无差,谁为多与者?

”孟子曰:“术不可不慎。

”信夫!

部中老胥,家藏伪章,文书下行直省,多潜易之,增减要语,奉行者莫辨也。

其上闻及移关诸部,犹未敢然。

功令:大盗未杀人及他犯同谋多人者,止主谋一二人立决。

余经秋审皆减等发配。

狱词上,中有立决者,行刑人先俟于门外。

命下,遂缚以出,不羁晷刻。

有某姓兄弟以把持公仓,法应立决。

狱具矣,胥某谓曰:“予我千金,吾生若。

”叩其术,曰:“是无难,别具本章,狱词无易,取案末独身无亲戚者二人易汝名,俟封奏时潜易之而已。

”其同事者曰:“是可欺死者,而不能欺主谳者,倘复请之,吾辈无生理矣。

”胥某笑曰:“复请之,吾辈无生理,而主谳者亦各罢去。

彼不能以二人之命易其官,则吾辈终无死道也。

”竟行之,案末二人立决。

主者口呿舌挢,终不敢诘。

余在狱,犹见某姓,狱中人群指曰:“是以某某易其首者。

”胥某一夕暴卒,众皆以为冥谪云。

凡杀人,狱词无谋故者,经秋审入矜疑,即免死。

吏因以巧法。

有郭四者,凡四杀人,复以矜疑减等,随遇赦。

将出,日与其徒置酒酣歌达曙。

或叩以往事,一一详述之,意色扬扬,若自矜诩。

噫!

渫恶吏忍于鬻狱,无责也。

而道之不明,良吏亦多以脱人于死为功,而不求其情,其枉民也亦甚矣哉!

奸民久于狱,与胥卒表里,颇有奇羡。

山阴李姓,以杀人系狱,每岁致数百金。

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

居数月,漠然无所事。

其乡人有杀人者,因代承之。

盖以律非故杀,必久系,终无死法也。

五十一年,复援赦减等谪戍,叹曰:“吾不得复入此矣!

”故例,谪戍者移顺天府羁候,时方冬停遣,李具状求在狱候春发遣,至再三,不得所请,怅然而出。

口技

〔林嗣环〕 〔清〕

京中有善口技者。

会宾客大宴,于厅事之东北角,施八尺屏障,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众宾团坐。

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 满坐寂然,无敢哗者。

遥闻深巷犬吠声,便有妇人惊觉欠伸,摇其夫语猥亵事。

夫呓语,初不甚应,妇摇之不止,则二人语渐间杂,床又从中戛戛。

既而儿醒,大啼。

夫令妇抚儿乳,儿含乳啼,妇拍而呜之。

夫起溺,妇亦抱儿起溺。

床上又一大儿醒,狺狺不止。

当是时,妇手拍儿声,口中呜声,儿含乳啼声,大儿初醒声,床声,夫叱大儿声,溺瓶中声,溺桶中声,一齐凑发,众妙毕备。

满座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也。

未几,夫齁声起,妇拍儿亦渐拍渐止。

微闻有鼠作作索索,盆器倾侧,妇梦中咳嗽。

宾客意少舒,稍稍正坐。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

两儿齐哭。

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

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

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

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

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

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