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五十九·汉纪五十一

起著雍执徐,尽上章敦牂,凡三年。

孝灵皇帝下中平五年(戊辰,公元一八八年)春,正月,丁酉,赦天下。

二月,有星孛于紫宫。

黄巾馀贼郭大等起于河西白波谷,寇太原、河东。

三月,屠各胡攻杀并州刺史张懿。

太常江夏刘焉见王室多故,建议以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离叛。

宜改置牧伯,选清名重臣以居其任。

”焉内欲求交趾牧。

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焉乃更求益州。

会益州刺史郤俭赋敛烦扰,谣言远闻,而耿鄙、张懿皆为盗所杀,朝廷遂从焉议,选列卿、尚书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

以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东海刘虞为幽州牧。

州任之重,自此而始。

焉,鲁恭王之后。

虞,东海恭王之五世孙也。

虞尝为幽州刺史,民夷怀其恩信,故用之。

董扶及太仓令赵韪皆弃官,随焉入蜀。

诏发南匈奴兵配刘虞讨张纯,单于羌渠遣左贤王将骑诣幽州。

国人恐发兵无已,于是右部盆落反,与屠各胡合,凡十馀万人,攻杀羌渠。

国人立其子右贤王于扶罗为持至尸逐侯单于。

夏,四月,太尉曹嵩罢。

五月,以永乐少府南阳樊陵为太尉。

六月,罢。

益州贼马相、赵祗等起兵绵竹,自号黄巾,杀刺史郤俭,进击巴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有众数万,相自称天子。

州从事贾龙率吏民攻相等,数日破走,州界清静。

龙乃选吏卒迎刘焉。

焉徙治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宽惠,以收人心。

郡国七大水。

故太傅陈蕃子逸与术士襄楷会于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

”逸喜。

芬曰:“若然者,芬愿驱除!

”因与豪杰转相招合,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欲因以起兵。

会帝欲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以兵徼劫,诛诸常侍、黄门,因废帝,立合肥侯,以其谋告议郎曹操。

操曰:“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

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

伊、霍皆怀至忠之诚,据宰辅之势,因秉政之重,同众人之欲,故能计从事立。

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芬又呼平原华歆、陶丘洪共定计。

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

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

”洪乃止。

会北方夜半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阴谋,不宜北行。

”帝乃止。

敕芬罢兵,俄而征之。

芬惧,解印绶亡走,至平原,自杀。

秋,七月,以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

日磾,融之族孙也。

八月,初置西园八校尉,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

皆统于蹇硕。

帝自黄巾之起,留心戎事。

硕壮健有武略,帝亲任之,虽大将军亦领属焉。

九月,司徒许相罢。

以司空丁宫为司徒,光禄勋南阳刘弘为司空。

以卫尉条侯董重为票骑将军。

重,永乐太后兄子也。

冬,十月,青、徐黄巾复起,寇郡县。

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

帝欲厌之,乃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二重华盖,高十丈。

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

列步骑数万人,结营为陈。

甲子,帝亲出临军,驻大华盖下,大将军进驻小华盖下。

帝躬擐甲、介马,称“无上将军”,行陈三匝而还,以兵授进。

帝问讨虏校尉盖勋曰:“吾讲武如是,何如?

”对曰:“臣闻先王翟德不观兵。

今寇在远而设近陈,不足以昭果毅,只黩武耳!

”帝曰:“善!

恨见君晚,群臣初无是言也。

”勋谓袁绍曰:“上甚聪明,但蔽于左右耳。

”与绍谋共诛嬖幸,蹇硕惧,出勋为京兆尹。

十一月,王国围陈仓。

诏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合兵四万人以拒之。

张纯与丘力居钞略青、徐、幽、冀四州。

诏骑都尉公孙瓚讨之。

瓚与战于属国石门,纯等大败,弃妻子,逾塞走。

悉得所略男女。

瓚深入无继,反为丘力居等所围于辽西管子城,二百馀日,粮尽众溃,士卒死者什五六。

董卓谓皇甫嵩曰:“陈仓危急,请速救之。

”嵩曰:“不然。

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兵。

陈仓虽小,城守固备,未易可拔。

王国虽强,攻陈仓不下,其众必疲,疲而击之,全胜之道也,将何救焉!

”国攻陈仓八十馀日,不拔。

孝灵皇帝下中平六年(己巳,公元一八九年)春,二月,国众疲敝,解围去,皇甫嵩进兵击之。

董卓曰:“不可。

兵法,穷寇勿迫,归众勿追。

”嵩曰:“不然。

前吾不击,避其锐也。

今而击之,待其衰也。

所击疲师,非归众也。

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

”遂独进击之,使卓为后拒,连战,大破之,斩首万馀级。

卓大惭恨,由是与嵩有隙。

韩遂等共废王国,而劫故信都令汉阳阎忠使督统诸部。

忠病死,遂等稍争权利,更相杀害,由是寝衰。

幽州牧刘虞到部,遣使至鲜卑中,告以利害,责使送张举、张纯首,厚加购尝。

丘力居等闻虞至,喜,各遣译自归。

举、纯走出塞,馀皆降散。

虞上罢诸屯兵,但留降虏校尉公孙瓚,将步骑万人屯右北平。

三月,张纯客王政杀纯,送首诣虞。

公孙瓚志欲扫灭乌桓,而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与瓚有隙。

夏,四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太尉马日磾免。

遣使即拜幽州牧刘虞为太尉,封容丘侯。

蹇硕忌大将军进,与诸常侍共说帝遣进西击韩遂。

帝从之。

进阴知其谋,奏遣袁绍收徐、兗二州兵,须绍还而西,以稽行期。

初,帝数失皇子,何皇后生子辩,养于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

王美人生子协,董太后自养之,号曰“董侯”。

群臣请立太子。

帝以辩轻佻无威仪,欲立协,犹豫未决。

会疾笃,属协于蹇硕。

丙辰,帝崩于嘉德殿。

硕时在内,欲先诛何进而立协,使人迎进,欲与计事。

进即驾往。

硕司马潘隐与进早旧,迎而目之。

进惊,驰从儳道归营,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称疾不入。

戊午,皇子辩即皇帝位,年十四。

尊皇后曰皇太后。

太后临朝。

赦天下,改元为光熹。

封皇弟协为渤海王。

协年九岁。

以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进既秉朝政,忿蹇硕图己,阴规诛之。

袁绍因进亲客张津,劝进悉诛诸宦官。

进以袁氏累世贵宠,而绍与从弟虎贲中郎将术皆为豪桀所归,信而用之。

复博征智谋之士何颙、荀攸及河南郑泰等二十馀人,以颙为北军中候,攸为黄门侍郎,泰为尚书,与同腹心。

攸,爽之从孙也。

蹇硕疑不自安,与中常侍赵忠、宋典等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扫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沉吟。

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

”中常侍郭胜,进同郡人也,太后及进之贵幸,胜有力焉,故亲信何氏。

与赵忠等议,不从硕计,而以其书示进。

庚午,进使黄门令收硕,诛之,因悉领其屯兵。

票骑将军董重,与何进权势相害,中官挟重以为党助。

董太后每欲参干政事,何太后辄相禁塞,董后忿恚詈曰:“汝今舟张,怙汝兄耶!

吾敕票骑断何进头,如反手耳!

”何太后闻之,以告进。

五月,进与三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等交通州郡,辜较财利,悉入西省。

故事,蕃后不得留京师。

请迁宫本国。

”奏可。

辛巳,进举兵围票骑府,收董重,免官,自杀。

六月,辛亥,董后忧怖,暴崩。

民间由是不附何氏。

辛酉,葬孝灵皇帝于文陵。

何进惩蹇硕之谋,称疾,不入陪丧,又不送山陵。

大水。

秋,七月,徙渤海王协为陈留王。

司徒丁宫罢。

袁绍复说何进曰:“前窦武欲诛内宠而反为所害者,但坐言语漏泄。

五营兵士皆畏服中人,而窦氏反用之,自取祸灭。

今将军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

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以垂名后世,不可失也!

”进乃白太后,请尽罢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补其处。

太后不听,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

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事乎!

”进难违太后意,且欲诛其放纵者。

绍以为中官亲近至尊,出纳号令,今不悉废,后必为患。

而太后母舞阳君及何苗数受诸宦官赂遣,知进欲诛之。

数白太后为其障蔽。

又言:“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

”太后疑以为然。

进新贵,素敬惮中官,虽外慕大名而内不能断,故事久不决。

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

进然之。

主簿广陵陈琳谏曰:“谚称‘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要以诈立乎!

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

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

而反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为乱阶耳!

”进不听。

典军校尉曹操闻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

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

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初,灵帝征董卓为少府,卓上书言:“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言:‘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

’率挽臣车,使不得行。

羌、胡憋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

增异复上。

”朝廷不能制。

及帝寝疾,玺书拜卓并州牧,今以兵属皇甫嵩。

卓复上书言:“臣误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

”嵩从子郦说嵩曰:“天下兵柄,在大人与董卓耳。

今怨隙已结,势不俱存,卓被诏委兵而上书自请,此逆命也。

彼率京师政乱,故敢踌躇不进,此怀奸也。

二者,刑所不赦。

且其凶戾无亲,将士不附。

大人今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无不济也。

”嵩曰:“违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

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裁之。

”乃上书以闻。

帝以让卓。

卓亦不奉诏,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何进召卓使将兵诣京师。

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厌,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

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

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宜在速决。

”尚书卢植亦言不宜召卓,进皆不从。

泰乃弃官去,谓荀攸曰:“何公未易辅也。

”进府掾王匡,骑都尉鲍信,皆泰山人,进使还乡里募兵。

并召工郡太守桥瑁屯成皋,使武猛都尉丁原将数千人寇河内,烧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诛宦官为言。

董卓闻召,即时就道,并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

臣闻扬汤止沸,莫若支薪。

溃痈虽痛,胜于内食。

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今臣辄鸣钟鼓如雒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

”太后犹不从。

何苗谓进曰:“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贪贱依省内以致富贵,国家之事,亦何容易。

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

”卓至渑池,而进更狐疑,使谏议大夫种邵宣诏止之。

卓不受诏,遂前至河南。

邵迎劳之,因譬令还军。

卓疑有变,使其军士以兵胁邵。

邵怒,称诏叱之,军士皆披,遂前质责卓。

卓辞屈,乃还军夕阳亭。

劭,暠之孙也。

袁绍惧进变计,因胁之曰:“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之乎?

事久变生,复为窦氏矣!

”进于是以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专命击断。

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

绍使雒阳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驰驿上奏,欲进兵平乐观。

太后乃恐,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唯留进素所私人以守省中。

诸常侍、小黄门皆诣进谢罪,唯所措置。

进谓曰:“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

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

”袁绍劝进便于此决之,至于再三。

进不许。

绍又为书告诸州郡,诈宣进意,使捕案中官亲属。

进谋积日,颇泄,中官惧而思变。

张让子妇,太后之妹也,让向子妇叩头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

唯受恩累世,今当远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一入直,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

”子妇言于舞阳君,入白太后,乃诏诸常侍皆复入直。

八月,戊辰,进入长乐宫,白太后,请尽诛诸常侍。

中常侍张让、段珪相谓曰:“大将军称疾,不临丧,不送葬,今欻入省,此意何为?

窦氏事竟复起邪?

”使潜听,具闻其语。

乃率其党数十人持兵窃自侧闼入,伏省户下,进出,因诈以太后诏召进,入坐省阁。

让等诘进曰:“天下愦愦,亦非独我曹罪也。

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

今乃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

”于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进于嘉德殿前。

让、珪等为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尚书得诏板,疑之,曰:“请大将军出共议。

”中黄门以进头掷与尚书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进部曲将吴匡、张璋在外,闻进被害,欲引兵入宫,宫门闭。

虎贲中郎将袁术与匡共斫攻之,中黄门持兵守阁。

会日暮,术因烧南宫青琐门,欲以胁出让等。

让等入白太后,言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闼,因将太后、少帝及陈留王,劫省内官属,从复道走北宫。

尚书卢植执戈于阁道窗下,仰数段珪。

珪惧,乃释太后,太后投阁,得免。

袁绍与叔父隗矫诏召樊陵、许相,斩之。

绍及何苗引兵屯硃雀阙下,捕得赵忠等,斩之。

吴匡等素怨苗不与进同心,而又疑其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吏士能为报仇乎?

”皆流涕曰:“愿致死!

”匡遂引兵与董卓弟奉车都尉旻攻杀苗,弃其尸于苑中。

绍遂闭北宫门,勒兵捕诸宦者,无少长皆杀之,凡二千馀人,或有无须而误死者。

绍因进兵排宫,或上端门屋,以攻省内。

庚午,张让、段珪等困迫,遂将帝与陈留王数十人步出谷门,夜,至小平津,六玺不自随,公卿无得从者,唯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夜至河上。

贡厉声质责让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将杀汝!

”因手剑斩数人。

让等惶怖,叉手再拜,叩头向帝辞曰:“臣等死,陛下自爱!

”遂投河而死。

贡扶帝与陈留王夜步逐萤光南行,欲还宫,行数里,得民家露车,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独乘一马,陈留王与贡共乘一马,从雒舍南行,公卿稍有至者。

董卓至显阳苑,远见火起,知有变,引兵急进。

未明,到城西,闻帝在北,因与公卿往奉迎于北芒阪下。

帝见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

群公谓卓曰:“有诏却兵。

”卓曰:“公诸人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却兵之有!

”卓与帝语,语不可了。

乃更与陈留王语,问祸乱由起,王答,自初至终,无所遗失。

卓大喜,以王为贤,且为董太后所养,卓自以与太后同族,遂有废立之意。

是日,帝还宫,赦天下,改光熹为昭宁。

失传国玺,馀玺皆得之。

以丁原为执金吾。

骑都尉鲍信自泰山募兵适至,说袁绍曰:“董卓拥强兵,将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

乃其新至疲劳,袭之,可禽也!

”绍畏卓,不敢发。

信乃引兵还泰山。

董卓之入也,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恐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潜出军近营,明旦,乃大陈旌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雒中无知者。

俄而进及递苗部曲皆归于卓,卓又阴使丁原部曲司马五原吕布杀原而并其众,卓兵于是大盛。

乃讽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刘弘而代之。

初,蔡邕徙朔方,会赦得还。

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也,奏蔡邕谤讪朝廷。

邕遂亡命江海,积十二年,董卓闻其名而辟之,称疾不就。

卓怒,詈曰:“我能族人!

”邕惧而应命,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为侍中。

董卓谓袁绍曰:“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

董侯似可,今欲立之,为能胜史侯否?

人有小智大痴,亦知复何如?

为当且尔。

刘氏种不足复遗!

”绍曰:“汉家君天下四百许年,恩泽深渥,兆民戴之。

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

公欲废嫡立庶,恐众不从公议也。

”卓按剑叱绍曰:“竖子敢然!

天下之事,岂不在我!

我欲为之,谁敢不从!

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

”绍勃然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引佩刀,横揖,径出。

卓以新至,见绍大家,故不敢害。

绍县节于上东门,逃奔冀州。

九月,癸酉,卓大会百寮,奋首而言曰:“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

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何如?

”公卿以下皆惶恐,莫敢对。

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剑。

有敢沮大议,皆以军法从事!

”坐者震动,尚书卢植独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过千馀,故有废立之事。

今上富于春秋,行无失德,非前事之比也。

”卓大怒,罢坐。

将杀植,蔡邕为之请,议郎彭伯亦谏卓曰:“卢尚书海内大儒,人之望也。

今先害之,天下震怖。

”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隐于上谷。

卓以废立议示太傅袁隗,隗报如议。

甲戌,卓复会群僚于崇德前殿,遂胁太后策废少帝,曰:“皇帝在丧,无人子之心,威仪不类人君,今废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协为帝。

”袁隗解帝玺绶,以奉陈留王,扶弘农王下殿,北面称臣。

太后鲠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

卓又议:“太后踧迫永乐宫,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

”乃迁太后于永安宫。

赦天下,改昭宁为永汉。

丙子,卓鸩杀何太后,公卿以下不布服,会葬,素衣而已。

卓又发何苗棺,出其尸,支解节断,弃于道边,杀苗母舞阳君,弃尸于苑枳落中。

诏除公卿以下子弟为郎,以补宦官之职,侍于殿上。

乙酉,以太尉刘虞为大司马,封襄贲侯。

董卓自为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丙戌,以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

甲午,以豫州牧黄琬为司徒。

董卓率诸公上书,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悉复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孙。

自六月雨至于是月。

冬,十月,乙巳,葬灵思皇后。

白波贼寇河东,董卓遣其将牛辅击之。

初,南单于于扶罗既立,国人杀其父者遂叛,共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

于扶罗指阙自讼。

会灵帝崩,天下大乱,于扶罗将数千骑与白波贼合兵寇郡县。

时民皆保聚,钞掠无利,而兵遂挫伤。

复欲归国,国人不受,乃止河东平阳。

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虚其位,以老王行国事。

十一月,以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十二月,戊戌,以司徒黄琬为太尉,司空杨彪为司徒,光禄勋荀爽为司空。

初,尚书武威周毖、城门校尉汝南伍琼,说董卓矫桓、灵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众望,卓从之,命毖、琼与尚书郑泰、长史何颙等沙汰秽恶,显拔幽滞。

于是征处士荀爽、陈纪、韩融、申屠蟠。

复就拜爽平原相,行至宛陵,迁光禄勋,视事三日,进拜司空。

自被征命及登台司,凡九十三日。

又以纪为五官中郎将,融为大鸿胪。

纪,寔之子。

融,韶之子也。

爽等皆畏卓之暴,无敢不至。

独申屠蟠得征书,人劝之行,蟠笑而不答,卓终不能屈,年七十馀,以寿终。

卓又以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兗州刺史,陈留孔伷为豫州刺史,东平张邈为陈留太守,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

卓所亲爱,并不处显职,但将校而已。

诏除光熹、昭宁、永汉三号。

董卓性残忍,一旦专政,据有国家甲兵、珍宝,威震天下,所愿无极,语宾客曰:“我相,贵无上也!

”侍御史扰龙宗诣卓白事,不解剑,立挝杀之。

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充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剽虏资物,妻略妇女,不避贵贱。

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卓购求袁绍急,周毖、伍琼说卓曰:“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

袁绍不达大体,恐惧出奔,非有它志。

今急购之,势必为变。

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

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卓以为然,乃即拜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

又以袁术为后将军,曹操为骁骑校尉。

术畏卓,出奔南阳。

操变易姓名,间行东归,过中牟,为亭长所疑,执诣县。

时县已被卓书,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乱,不宜拘天下雄俊,因白令释之。

操至陈留,散家财,合兵得五千人。

是时,豪杰多欲起兵讨卓者,袁绍在勃海,冀州牧韩馥遣数部从事守之,不得动摇。

东郡太守桥瑁,诈作京师三公移书与州郡,陈卓罪恶,云:“见逼迫,无以自救,企望义兵,解国患难。

”馥得移,请诸从事问曰:“今当助袁氏邪,助董氏邪?

”治中从事刘子惠曰:“今兴兵为国,何谓袁、董!

”馥有惭色。

子惠复言:“兵者凶事,不可为首。

今宜往视他州,有发动者,然后和之。

冀州于他州不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

”馥然之。

馥乃作书与绍,道卓之恶,听其举兵。

孝献皇帝甲孝灵皇帝下初平元年(庚午,公元一九零年)春,正月,关东州郡皆起兵以讨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

绍自号车骑将军,诸将皆板授官号。

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屯河内,冀州牧韩馥留鄴,给其军粮,豫州刺史孔伷屯颍川,兗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邈弟广陵太守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与曹操俱屯酸枣,后将军袁术屯鲁阳,众名数万。

豪杰多归心袁绍者,鲍信独谓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拨乱反正者,君也。

苟非其人,虽强必毙。

君殆天之所启乎!

”辛亥,赦天下。

癸酉,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鸩杀弘农王辩。

卓议大发兵以讨山东。

尚书郑泰曰:“夫政在德,不在众也。

”卓不悦曰:“如卿此言,兵为无用邪!

”泰曰:“非谓其然也,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

明公出自西州,少为将帅,闲习军事。

袁本初公卿子弟,生处京师,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清谈高论,嘘枯吹生。

并无军旅之才,临锋决敌,非公之俦也。

况王爵不加,尊卑无序,若恃众怙力,将各棋峙以观成败,不肯同心共胆,与齐进退也。

且山东承平日久,民不习战。

关西顷遭羌寇,妇女皆能挟弓而斗,天下所畏者,无若并、凉之人与羌、胡义从。

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犹驱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风以扫枯叶,谁敢御之!

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为非,弃德恃众,自亏威重也。

”卓乃悦。

董卓以山东兵盛,欲迁都以避之,公卿皆不欲而莫敢言。

卓表河南尹硃俊为太仆以为己副,使者召拜,俊辞,不肯受,因曰:“国家西迁,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东之衅,臣不知其可也。

”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问徙事而君陈之,何也?

”俊曰:“副相国,非臣所堪也。

迁都非计,事所急也。

辞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

”由是止不为副。

卓大会公卿议,曰:“高祖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宫雒阳,于今亦十一世矣。

案《石包谶》,宜徙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

”百官皆默然。

司徒杨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盘庚迁亳,殷民胥怨。

昔关中遭王莽残破,故光武更都雒邑,历年已久,百姓安乐。

今无故捐宗庙,弃园陵,恐百姓惊动,必有糜沸之乱。

《石包谶》,妖邪之书,岂可信用!

”卓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

且陇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灶,并功营之,可使一朝而办。

百姓何足与议!

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

”彪曰:“天下动之至易,安之甚难,惟明公虑焉!

”卓作色曰:“公欲沮国计邪!

”太尉黄琬曰:“此国之大事,杨公之言得无可思?

”卓不答。

司空荀爽见卓意壮,恐害彪等,因从容言曰:“相国岂乐此邪!

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以图之,此秦、汉之势也。

”卓意小解。

琬退,又为驳议。

二月,乙亥,卓以灾异奏免琬、彪等,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毖固谏迁都,卓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君劝用善士,故卓相从。

而诸君到官,举兵相图,此二君卖卓,卓何用相负!

”庚辰,收琼、毖,斩之。

杨彪、黄琬恐惧,诣卓谢,卓亦悔杀琼、毖,乃复表彪、琬为光禄大夫。

卓征京兆尹盖勋为议郎,时左将军皇甫嵩将兵三万屯扶风。

勋密与嵩谋讨卓。

会卓亦征嵩为城门校尉,嵩长史梁衍说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废立从意,今征将军,大则危祸,小则困辱。

今及卓在雒阳,天子来西,以将军之众迎接至尊,奉令讨逆,征兵群帅,袁氏逼其东,将军迫其西,此成禽也!

”嵩不从,遂就征。

勋以众弱不能独立,亦还京师。

卓以勋为直骑校尉。

河南尹硃俊为卓陈军事,卓折俊曰:“我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且污我刀!

”盖勋曰:“昔武丁之明,犹求箴谏,况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

”卓乃谢之。

卓遣军至阳城,值民会于社下,悉就斩之,驾其车重,载其妇女,以头系车辕,歌呼还雒,云攻贼大获。

卓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

丁亥,车驾西迁。

董卓收诸富室,以罪恶诛之,没入其财物,死者不可胜计。

悉驱徙其馀民数百万口于长安。

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

卓自留屯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室屋荡尽,无复鸡犬。

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

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馀匹,用缠其身,然后烧之,先从足起。

三月,乙巳,车驾入长安,居京兆府舍,后乃稍葺宫室而居之。

时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

允外相弥缝,内谋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倚允。

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董卓以袁绍之故,戊午,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馀人。

初,荆州刺史王睿,与长沙太守孙坚共击零、桂贼,以坚武官,言颇轻之。

及州郡举兵讨董卓,睿与坚亦皆起兵。

睿素与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扬言当先杀寅。

寅惧,诈作按行使者檄移坚,说睿罪过,令收,行刑讫,以状上。

坚承檄,即勒兵袭睿。

睿闻兵至,登楼望之,遣问:“欲何为?

”坚前部答曰:“兵久战劳苦,欲诣使君求资直耳。

”睿见坚惊曰:“兵自求赏,孙府君何以在其中?

”坚曰:“被使者檄诛君!

”睿曰:“我何罪?

”坚曰:“坐无所知!

”睿穷迫,刮金饮之而死。

坚前至南阳,众已数万人。

南阳太守张咨不肯给军粮,坚诱而斩之。

郡中震栗,无求不获。

前到鲁阳,与袁术合兵。

术由是得据南阳。

表坚行破虏将军,领预州刺史。

诏以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刺史。

时寇贼纵横,道路梗塞,表单马入宜城,请南郡名士蒯良、蒯越与之谋曰:“今江南宗贼甚盛,各拥众不附,若袁术因之,祸必至矣。

吾欲征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

”蒯良曰:“众不附者,仁不足也。

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

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征兵之不集乎?

”蒯越曰:“袁术骄而无谋,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众来。

使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威德,必襁负而至矣。

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

公路虽至,无能为也。

”表曰:“善!

”乃使越诱宗贼帅,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而取其众。

遂徙治襄阳,镇抚郡县,江南悉平。

董卓在雒阳,袁绍等诸军皆畏其强,莫敢先进。

曹操曰:“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

向使董卓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

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

”遂引兵西,将据成皋,张邈遣将卫兹分兵随之。

进至荥阳汴水,遇卓将玄菟徐荣,与战,操兵败,为流矢所中,所乘马被创。

从弟洪以马与操,操不受。

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

”遂步从操,夜遁去。

荣见操所将兵少,力战尽日,谓酸枣未易攻也,亦引兵还。

操到酸枣,诸军十馀万,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操责让之,因为谋曰:“诸君□能听吾计,使渤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全制其险,使袁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

今兵以义动,持疑不进,失天下望,窃为诸君耻之!

”邈等不能用。

操乃与司马沛国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得千馀人,还屯河内。

顷之,酸枣诸军食尽,众散。

刘岱与桥瑁相恶,岱杀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

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讨董卓,务及诸将西行,不为民人保障,兵始济河,黄巾已入其境。

青州素殷实,甲兵甚盛,和每望寇奔北,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

性好卜筮,信鬼神。

入见其人,清谈干云,出观其政,赏罚淆乱,州遂萧条,悉为丘墟。

顷之,和病卒,袁绍使广陵臧洪领青州以抚之。

夏,四月,以幽州牧刘虞为太傅,道路壅塞,信命竟不得通。

先是,幽部应接荒外,资费甚广,岁常割青、冀赋调二亿有馀以足之。

时处处断绝,委输不至,而虞敝衣绳屦,食无兼肉,务存宽政,劝督农桑,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难归虞者百馀万口,虞皆收视温恤,为安立生业,流民皆忘其迁徙焉。

五月,司空荀爽薨。

六月,辛丑,以光禄大夫种拂为司空。

拂,邵之父也。

董卓遣大鸿胪韩融、少府阴修、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修、越骑校尉王瑰安集关东,解譬袁绍等。

胡毋班、吴修、王瑰至河内,袁绍使王匡悉收系杀之。

袁术亦杀阴修,惟韩融以名德免。

董卓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取雒阳及长安铜人、钟虡、飞廉、铜马之属以铸之,由是货贱物贵,谷石至数万钱。

冬,孙坚与官属会饮于鲁阳城东,董卓步骑数万猝至,坚方行酒谈笑,整顿部曲,无得妄动。

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乃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走,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入耳。

”卓兵见其整,不敢攻而还。

王匡屯河阳津,董卓袭击,大破之。

左中郎将蔡邕议:“孝和以下庙号称宗者,皆宜省去,以遵先典。

”从之。

中郎将徐荣荐同郡故冀州刺史公孙度于董卓,卓以为辽东太守。

度到官,以法诛灭郡中名豪大姓百馀家,郡中震栗,乃东伐高句骊,西击乌桓,语所亲吏柳毅、阳仪等曰:“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图王耳。

”于是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各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

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立汉二祖庙,承制,郊祀天地,藉田,乘鸾路,设旄头、羽骑。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六十·汉纪五十二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协洽,尽昭阳作噩,凡三年。

孝献皇帝乙初平二年(辛未,公元一九一年)春,正月,辛丑,赦天下。

关东诸将议:以朝廷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刘虞,宗室贤俊,欲共立为主。

曹操曰:“吾等所以举兵而远近莫不响应者,以义故也。

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非有昌邑亡国之衅,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

诸君北面,我自西向。

”韩馥、袁绍以书与袁术曰:“帝非孝灵子,欲依绛、灌诛废少主、迎立代王故事,奉大司马虞为帝。

”术阴有不臣之心,不利国家有长君,乃外托公义以拒之。

绍复与术书曰:“今西名有幼君,无血脉之属,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复信!

但当使兵往屯关要,皆自蹙死。

东立圣君,太平可冀,如何有疑?

又室家见戮,不念子胥可复北面乎?

”术答曰:“圣主聪睿,有周成之质。

贼卓因危乱之际,威服百寮,此乃汉家小厄之会,乃云今上‘无血脉之属’,岂不诬乎!

又曰‘室家见戮,可复北面’,此卓所为,岂国家哉!

慺慺赤心,志在灭卓,不识其他!

”馥、绍竟遣故乐浪太守张岐等赍议上虞尊号。

虞见岐等,厉色叱之曰:“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国耻。

诸君各据州郡,宜共戮力尽心王室,而反造逆谋以相垢污邪!

”固拒之。

馥等又请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复不听,欲奔匈奴以自绝,绍等乃止。

二月,丁丑,以董卓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上。

孙坚移屯梁东,为卓将徐荣所败,复收散卒进屯阳人。

卓遣东郡太守胡轸督步骑五千击之,以吕布为骑督。

轸与布不相得,坚出击,大破之,枭其都督华雄。

或谓袁术曰:“坚若得雒,不可复制,此为除狼而得虎也。

”术疑之,不运军粮。

坚夜驰见术,画地计校曰:“所以出身不顾者,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雠。

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浸润之言,还相嫌疑,何也?

”术踧,即调发军粮。

坚还屯,卓遣将军李傕说坚,欲与和亲,令坚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许表用之。

坚曰:“卓逆天无道,今不夷汝三族,县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

”复进军大谷,距雒九十里。

卓自出,与坚战于诸陵间。

卓败走,却屯渑池,聚兵于陕。

坚进至雒阳,击吕布,复破走。

坚乃扫除宗庙,祠以太牢,得传国玺于城南甄宫井中。

分兵出新安、渑池间以邀卓。

卓谓长史刘艾曰:“关东军败数矣,皆畏孤,无能为也。

惟孙坚小戆,颇能用人,当语诸将,使知忌之。

孤昔与周慎西征边、韩于金城,孤语张温,求引所将兵为慎作后驻,温不听。

温又使孤讨先零叛羌,孤知其不克而不得止,遂行,留别部司马刘靖将步骑四千屯安定以为声势。

叛羌欲截归道,孤小击辄开,畏安定有兵故也。

虏谓安定当数万人,不知但靖也。

而孙坚随周慎行,谓慎求先将万兵造金城,使慎以二万作后驻。

边、韩畏慎大兵,不敢轻与坚战,而坚兵足以断其运道。

儿曹用其言,凉州或能定也。

温既不能用孤,慎又不能用坚,卒用败走。

坚以佐军司马,所见略与人同,固自为可。

但无故从诸袁儿,终亦死耳!

”乃使东中郎将董越屯渑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安邑,其馀诸将布在诸县,以御山东。

辅,卓之婿也。

卓引还长安。

孙坚修塞诸陵,引军还鲁阳。

夏,四月,董卓至长安,公卿皆迎拜车下。

卓抵手谓御史中丞皇甫嵩曰:“义真,怖未乎?

”嵩曰:“明公以德辅朝廷,大庆方至,何怖之有!

若淫刑以逞,将天下皆惧,岂独嵩乎!

”卓党欲尊卓比太公,称尚父。

卓以问蔡邕,邕曰:“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太公,愚意以为未可。

宜须关东平定,车驾还反旧京,然后议之。

”卓乃止。

卓使司隶校尉刘器籍吏民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者,皆身诛,财物没官。

于是更相诬引,冤死者以千数。

百姓嚣嚣,道路以目。

六月,丙戌,地震。

秋,七月,司空种拂免。

以光禄大夫济南淳于嘉为司空,太尉赵谦罢。

以太常马日磾为太尉。

初,何进遣云中张杨还并州募兵,会进败,杨留上党,有众数千人。

袁绍在河内,杨往归之,与南单于于扶罗屯漳水。

韩馥以豪杰多归心袁绍,忌之。

阴贬节其军粮,欲使其众离散。

会馥将麹义叛,馥与战而败,绍因与义相结。

绍客逢纪谓绍曰:“将军举大事而仰人资结,不据一州,无以自全。

”绍曰:“冀州兵强,吾士饥乏,设不能办,无所容立。

”纪曰:“韩馥庸才,可密要公孙瓚使取冀州,馥必骇惧,因遣辩士为陈祸福,馥迫于仓卒,必肯逊让。

”绍然之,即以书与瓚。

瓚遂引兵而至,外托讨董卓而阴谋袭馥,馥与战不利。

会董卓入关,绍还军延津,使外甥陈留高幹及馥所亲颍川辛评、荀谌、郭图等说馥曰:“公孙瓚将燕、代之卒乘胜来南,而诸郡应之,其锋不可当。

袁车骑引军东向,其意未可量也。

窃为将军危之!

”馥惧,曰:“然则为之奈何?

”谌曰:“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

”馥曰:“不如也。

”“监危吐决,智勇过人,又孰与袁氏?

”馥曰:“不如也。

”谌曰:“袁氏一时之杰,将军资三不如之势,久处其上,彼必不为将军下也。

夫冀州,天下之重资也,彼若与公孙瓚并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也。

夫袁氏,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若举冀州以让袁氏,彼必厚德将军,瓚亦不能与之争矣。

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

”馥性恇怯,因然其计。

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闻而谏曰:“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

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

”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

”先是,馥从事赵浮、程涣将强弩万张屯孟津,闻之,率兵驰还。

时绍在朝歌清水,浮等从后来,船数百艘,众万馀人,整兵鼓,夜过绍营,绍甚恶之。

浮等到,谓馥曰:“袁本初军无头粮,各已离散,虽有张杨、于扶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

小从事等请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崩瓦解。

明将军但当开阁高枕,何忧何惧!

”馥又不听,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赵忠故舍,遣子送印绶以让绍。

绍将至,从事十人争弃馥去,独耿武、闵纯杖刀拒之,不能禁,乃止。

绍皆杀之。

绍遂领冀州牧,承制以馥为奋威将军,而无所将御,亦无官属。

绍以广平沮授为奋武将军,使监护诸将,宠遇甚厚。

魏郡审配、巨鹿田丰并以正直不得志于韩馥,绍以丰为别驾,配为治中,及南阳许攸、逢纪、颍川荀谌皆为谋主。

绍以河内硃汉为都官从事。

汉先为韩馥所不礼,且欲徼迎绍意,擅发兵围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楼,收得馥大儿,槌折两脚。

绍立收汉,杀之。

馥犹忧怖,从绍索去,往依张邈。

后绍遣使诣邈,有所计议,与邈耳语。

馥在坐上,谓为见图,无何,起至溷,以书刀自杀。

鲍信谓曹操曰:“袁绍为盟主,因权夺利,将自生乱,是复有一卓也。

若抑之,则力不能制,只以遘难。

且可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

”搡善之。

会黑山、于毒、白绕、眭固等十馀万众人略东郡,王肱不能御。

曹操引兵入东郡,击白绕于濮阳,破之。

袁绍因表操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南单于劫张杨以叛袁绍,屯于黎阳。

董卓以杨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

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

董卓使人诬卫尉张温与袁术交通,冬,十月,壬戌,笞杀温于市以应之。

青州黄巾寇勃海,众三十万,欲与黑山合。

公孙瓚率步骑二万人逆击于东光南,大破之,斩首三万馀级。

贼弃其辎重,奔走渡河。

瓚因其半济薄之,贼复大破,死者数万,流血丹水,收得生口七万馀人,车甲财物不可胜算,威名大震。

刘虞子和为侍中,帝思东归,使和伪逃董卓,潜出武关诣虞,令将兵来迎。

和至南阳,袁术利虞为援,留和不遣,许兵至俱西,令和为书与虞。

虞得书,遣数千骑诣和。

公孙瓚知术有异志,止之,虞不听。

瓚恐术闻而怨之,亦遣其从弟越将千骑诣术。

而阴教术执和,夺其兵,由是虞、瓚有隙。

和逃术来北,复为袁绍所留。

是时关东州、郡务相兼并以自强大,袁绍、袁术亦自相离贰。

术遣孙坚击董卓未返,绍以会稽周昂为豫州刺史,袭夺坚阳城。

坚叹曰:“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吾当谁与戮力乎!

”引兵击昂,走之。

袁术遣公孙越助坚攻昂,越为流矢所中死。

公孙瓚怒曰:“余弟死,祸起于绍。

”遂出军屯磐河,上疏数绍罪恶,进兵攻绍。

冀州诸城多畔绍从瓚。

绍惧,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绶授瓚从弟范,遣之郡,而范遂背绍,领勃海兵以助瓚。

瓚乃自署其将帅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兗州刺史。

又悉改置郡、县守、令。

初,涿郡刘备,中山靖王之后也。

少孤贫,与母以贩履为业,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

有大志,少语言,喜怒不形于色。

尝与公孙瓚同师事卢植,由是往依瓚。

瓚使备与田楷徇青州有功,因以为平原相。

备少与河东关羽、涿郡张飞相友善。

以羽、飞为别部司马,分统部曲。

备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备周旋,不避艰险。

常山赵云为本郡将吏兵诣公孙瓚,瓚曰:“闻贵州人皆愿袁氏,君何独迷而能反乎?

”云曰:“天下讻讠凶,未知孰是,民有倒县之厄,鄙州论议,从仁政所在,不为忽袁公,私明将军也。

”刘备见而奇之,深加接纳,云遂从备至平原,为备主骑兵。

初,袁术之得南阳,户口数百万,而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百姓苦之,稍稍离散。

既与袁绍有隙,各立党援以相图谋。

术结公孙瓚而绍连刘表,豪桀多附于绍。

术怒曰:“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又与公孙瓚书曰:“绍非袁氏子。

”绍闻大怒。

术使孙坚击刘表,表遣其将黄祖逆战于樊、邓之间,坚击破之,遂围襄阳。

表夜遣黄祖潜出发兵,祖将兵欲还,坚逆与战,祖败走,窜岘山中。

坚乘胜夜追祖,祖部兵从竹木间暗射坚,杀之。

坚所举孝廉长沙桓阶诣表坚丧,表义而许之。

坚兄子贲率其士众就袁术,术复表贲为豫州刺史。

术由是不能胜表。

初,董卓入关,留硃俊守雒阳,而俊潜与山东诸将通谋,惧为卓所袭,出奔荆州。

卓以弘农杨懿为河南尹。

俊复引兵还雒,击懿,走之。

俊以河南残破无所资,乃东屯中牟,移书州郡,请师讨卓。

徐州刺史陶谦上俊行车骑将军,遣精兵三千助之,馀州郡亦有所给。

谦,丹杨人。

朝廷以黄巾寇乱徐州,用谦为刺史。

谦至,击黄巾,大破走之,州境晏然。

刘焉在益州阴图异计。

沛人张鲁,自祖父陵以来世为五斗米道,客居于蜀。

鲁母以鬼道常往来焉家,焉乃以鲁为督义司马,以张脩为别部司马,与合兵掩杀汉中太守苏固,断绝斜谷阁,杀害汉使。

焉上书言:“米贼断道,不得复通。

”又托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

犍为太守任岐及校尉贾龙由此起兵攻焉,焉击杀岐、龙。

焉意渐盛,作乘舆车具千馀乘,刘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时焉子范为左中郎将,诞为治书御史,璋为奉车都尉,皆从帝在长安,惟小子别部车马瑁素随焉。

帝使璋晓喻焉,焉留璋不遣。

公孙度威行海外,中国人士避乱者多归之,北海管宁、邴原、王烈皆往依焉。

宁少时与华歆为友,尝与歆共锄菜,见地有金,宁挥锄不顾,与瓦石无异,歆捉而掷之,人以是知其优劣。

邴原远行游学,八九年而归,师友以原不饮酒,会米肉送之,原曰:“本能饮酒,但以荒思废业,故断之耳。

今当远别,可一饮燕。

”于是共坐饮酒,终日不醉。

宁、原俱以操尚称,度虚馆以候之。

宁既见度,乃庐于山谷。

时避难者多居郡南,而宁独居北,示无还志,后渐来从之,旬月而成邑。

宁每见度,语唯经典,不及世事。

还山,专讲《诗》、《书》,习俎豆,非学者无见也。

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

邴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度已下心不安之。

宁谓原曰:“潜龙以不见成德。

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

”密遣原逃归,度闻之,亦不复追也。

王烈器业过人,少时名闻在原、宁之右。

善于教诱,乡里有盗牛者,主得之,盗请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也!

”烈闻而使人谢之,遗布一端。

或问其故,烈曰:“盗惧吾闻其过,是有耻恶之心,既知耻恶,则善心将生,故与布以劝为善也。

”后有老父遗剑于路,行道一人见而守之。

至暮,老父还,寻得剑,怪之,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盗牛者也。

诸有争讼曲直将质之于烈,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皆相推以直,不敢使烈闻之。

度欲以为长史,烈辞之,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孝献皇帝乙初平三年(壬申,公元一九二年)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董卓遣牛辅将兵屯陕,辅分遣校尉北地李傕、张掖郭汜、武威张济将步骑数万击破硃俊于中牟,因掠陈留、颍川诸县,所过杀虏无遗。

初,荀淑有孙曰彧,少有才名,何颙见而异之,曰:“王佐才也!

”及天下乱,彧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宜亟避之。

”乡人多怀土不能去,彧独率宗族去依韩馥。

会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

彧度绍终不能定大业,闻曹操有雄略,乃去绍从操。

操与语,大悦,曰:“吾子房也!

”以为奋武司马。

其乡人留者,多为傕、汜等所杀。

袁绍自出拒公孙瓚,与瓚战于界桥南二十里。

瓚兵三万,其锋甚锐。

绍令麹义领精兵八百先登,强弩千张夹承之。

瓚轻其兵少,纵骑腾之。

义兵伏楯下不动,未至十数步,一时同发,欢呼动地,瓚军大败。

斩其所置冀州刺史严纲,获甲首千馀级。

追至界桥,瓚敛兵还战,义复破之,遂到瓚营,拔其牙门,馀众皆走。

初,兗州刺史刘岱与绍、瓚连和,绍令妻子居岱所,瓚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

及瓚击破绍军,语岱令遣绍妻子,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将骑还!

吾定绍,将加兵于岱。

”岱与官属议,连日不决,闻东郡程昱有智谋,召而问之,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瓚远助,此假人于越以救溺子之说也。

夫公孙瓚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

”岱从之。

范方将其骑归,未至而瓚败。

曹操军顿丘,于毒等攻东武阳。

操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

诸将皆请救武阳。

操曰:“使贼闻我西而还,武阳自解也,不过,我能败其本屯。

虏不能拔武阳必矣。

”遂行。

毒闻之,弃武阳还。

操遂击眭固及匈奴于夫罗于内黄,皆大破之。

董卓以其弟旻为左将军,兄子璜为中军校尉,皆典兵事,宗族内外并列朝廷。

卓侍妾怀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

卓车服僭拟天子,召呼三台,尚书以下皆自诣卓府启事。

又筑坞于郿,高厚皆七丈,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

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卓忍于诛杀,诸将言语有蹉跌者,便戮于前,人不聊生。

司徒王允与司隶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瓚密谋诛卓。

中郎将吕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卓自以遇人无礼,行止常以布自卫,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然卓性刚褊,尝小失卓意,卓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而改容顾谢,卓意亦解。

布由是阴怨于卓。

卓又使布守中阁,而私于傅婢,益不自安。

王允素善待布,布见允,自陈卓几见杀之状,允因以诛卓之谋告布,使为内应。

布曰:“如父子何?

”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

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

掷戟之时,岂有父子情邪!

”布遂许之。

夏,四月,丁巳,帝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

卓朝服乘车而入,陈兵夹道,自营至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令吕布等扞卫前后。

王允使士孙瑞自书诏以授布,布令同郡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馀人伪著卫士服,守北掖门内以待卓。

卓入门,肃以戟刺之。

卓衷甲,不入,伤臂,堕车,顾大呼曰:“吕布何在?

”布曰:“有诏讨贼臣!

”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邪!

”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

主簿田仪及卓仓头前赴其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

布即出怀中诏版以令吏士曰:“诏讨卓耳,馀皆不问。

”吏士皆正立不动,大称万岁。

百姓歌舞于道,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

弟旻、璜等及宗族老弱在郿,皆为其群下所斫射死。

暴卓尸于市。

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为大炷,置卓脐中然之,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诸袁门生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

坞中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绮奇玩积如丘山。

以王允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共秉朝政。

卓之死也,左中郎将高阳侯蔡邕在王允坐,闻之惊叹。

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

几亡汉室。

君为王臣,所宜同疾,而怀其私遇,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

”即收付廷尉。

邕谢曰:“身虽不忠,古今大义,耳所厌闻,口所常玩,岂当背国而向卓也!

愿黥首刖足,继成汉史。

”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

太尉马日磾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

而所坐至微。

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

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

”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无后乎!

善人,国之纪也。

制作,国之典也。

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邕遂死狱中。

初,黄门侍郎荀攸与尚书郑泰、侍中种辑等谋曰:“董卓骄忍无亲,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可直刺杀也。

”事垂就而觉,收攸系狱,泰逃奔袁术。

攸言语饮食自若,会卓死。

得免。

青州黄巾寇兗州,刘岱欲击之,济北相鲍信谏曰:“今贼众百万,百姓皆震恐,士卒无斗志,不可敌也。

然贼军无辎重,唯以钞略为资。

今不若畜士众之力,先为固守。

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其势必离散。

然后选精锐,据要害,击之可破也。

”岱不从,遂与战,果为所杀。

曹操部将东郡陈宫谓操曰:“州今无主,而王命断绝,宫请说州中纲纪,明府寻往牧之,资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业也。

”宫因往说别驾、治中曰:“今天下分裂而州无主。

曹东郡,命世之才也,若迎以牧州,必宁生民。

”鲍信等亦以为然,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操领兗州刺史。

操遂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

不利。

贼众精悍,操兵寡弱,操抚循激励,明设赏罚,承间设奇,昼夜会战,战辄禽获,贼遂退走。

鲍信战死,操购求其丧不得,乃刻木如信状,祭而哭焉。

诏以京兆金尚为兗州刺史,将之部,操逆击之,尚奔袁术。

五月,以征西将军皇甫嵩为车骑将军。

初,吕布劝王允尽杀董卓部曲,允曰:“此辈无罪,不可。

”布欲以卓财物班赐公卿、将校,允又不从。

允素以剑客遇布,布负其功劳,多自夸伐,既失意望,渐不相平。

允性刚稜疾恶,初惧董卓,故折节下之。

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颇自骄傲,以是群下不甚附之。

允始与士孙瑞议,特下诏赦卓部曲,既而疑曰:“部曲从其主耳。

今若名之恶逆而赦之,恐适使深自疑,非所以安之也。

”乃止。

又议悉罢其军,或说允曰:“凉州人素惮袁氏而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开关,必人人自危。

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因使留陕以安抚之。

”允曰:“不然。

关东举义兵者,皆吾徒也。

今若距险屯陕,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不可也。

”时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卓故将校遂转相恐动,皆拥兵自守,更相谓曰:“蔡伯喈但以董公亲厚,尚从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使解兵,今日解兵,明日当复为鱼肉矣!

”吕布使李肃至陕,以诏命诛牛辅,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杀之。

辅恇怯失守,会营中无故自惊,辅欲走,为左右所杀。

李傕等还,辅已死,傕等无所依,遣使诣长安求赦。

王允曰:“一岁不可再赦。

”不许。

傕等益惧,不知所为,欲各解散,间行归乡里,讨虏校尉武威贾诩曰:“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束君矣。

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

事济,奉国家以正天下。

若其不合,走未后也。

”傕等然之,乃相与结盟,率军数千,晨夜西行。

王允以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召使东,解释之,不假以温颜,谓曰:“关东鼠子,欲何为邪?

卿往呼之!

”于是二人往,实召兵而还。

傕随道收兵,比至长安,已十馀万,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等合围长安城,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

吕布军有叟兵内反,六月,戊午,引傕众入城,放兵虏掠。

布与战城中,不胜,将数百骑以卓头系马鞍出走,驻马青琐门外,招王允同去。

允曰:“若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吾之愿也。

如其不获,则奉身以死之。

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忍也。

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

”太常种拂曰:“为国大臣,不能禁暴御侮,使白刃向宫,去将安之!

”遂战而死。

傕、汜屯南宫掖门,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

吏民死者万馀人,狼藉满道。

王允扶帝上宣平门避兵,傕等于城门下伏地叩头,帝谓傕等曰:“卿等放兵纵横,欲何为乎?

”傕等曰:“董卓忠于陛下,而无故为吕布所杀,臣等为卓报仇,非敢为逆也。

请事毕诣廷尉受罪。

”傕等围门楼,共表请司徒王允出,问:“太师何罪?

”允穷蹙,乃下见之。

己未,赦天下,以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等皆为中郎将。

傕等收司隶校尉黄琬,下狱。

杀之。

初,王允以同郡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傕等欲杀允,恐二郡为患,乃先征翼、宏。

宏遣使谓翼曰:“郭汜、李傕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

今日就征,明日俱族,计将安出?

”翼曰:“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

”宏曰:“关东义兵鼎沸,欲诛董卓,今卓已死,其党与易制耳。

若举兵共讨傕等,与山东相应,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翼不从,宏不能独立,遂俱就征。

甲子,傕收允及翼、宏,并杀之。

允妻子皆死。

宏临命诟曰:“宋翼竖儒,不足议大计!

”傕尸王允于市,莫敢收者,故吏平陵令京兆赵戬弃官收而葬之。

始,允自专讨卓之劳,士孙瑞归功不侯,故得免于难。

臣光曰:《易》称“劳谦君子有终吉”,士孙瑞有功不伐,以保其身,可不谓之智乎!

傕等以贾诩为左冯翊,欲侯之。

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

”固辞不受。

又以为尚书仆射,诩曰:“尚书仆射,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

”乃以为尚书。

吕布自武关奔南阳,袁术待之甚厚。

布自恃有功于袁氏,恣兵钞掠。

术患之,布不自安,去从张杨于河内。

李傕等购求布急,布又逃归袁绍。

丙子,以前将军赵谦为司徒。

秋,七月,庚子,以太尉马日磾为太傅,录尚书事。

八月,以车骑将军皇甫嵩为太尉。

诏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杖节镇抚关东。

九月,以李傕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假节。

郭汜为后将军,樊稠为右将军,张济为骠骑将军,皆封侯。

傕、汜、稠筦朝政,济出屯弘农。

司徒赵谦罢。

甲申,以司空淳于嘉为司徒,光禄大夫杨彪为司空,录尚书事。

初,董卓入关,说韩遂、马腾与共图山东,遂、腾率众诣长安,会卓死,李傕等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金城。

腾为征西将军,遣屯郿。

冬,十月,荆州刺史刘表遣使贡献。

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

十二月,太尉皇甫嵩免,以光禄大夫周忠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曹操追黄巾至济北,悉降之,得戎卒三十馀万,男女百馀万口,收其精锐者,号青州兵。

操辟陈留毛玠为治中从事,玠言于操曰:“今天下分崩,乘舆播荡,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

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操纳其言,遣使诣河内太守张杨,欲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

定陶董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

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

况今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分。

”杨是通操上事,仍表荐操。

昭为操作书与李傕、郭汜等,各随轻重致殷勤。

傕、汜见操使,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诚实,议留操使。

黄门侍郎钟繇说傕、汜曰:“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兗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

”傕、汜乃厚加报答。

繇,皓之曾孙也。

徐州刺史陶谦与诸守相共奏记,推硃俊为太师,因移檄牧伯,欲以同讨李亻隺等,奉迎天子。

会李傕用太尉周忠、尚书贾诩策,征俊入朝,俊乃辞谦议而就征,复为太仆。

公孙瓚复遣兵击袁绍,至龙氵奏,绍击破之。

瓚遂幽州,不敢复出。

扬州刺史汝南陈温卒,袁绍使袁遗领扬州。

袁术击破之。

遗走至沛,为兵所杀。

术以下邳陈瑀为扬州刺史。

孝献皇帝乙初平四年(癸酉,公元一九三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丁卯,赦天下。

曹操军鄄城。

袁术为刘表所逼,引军屯封丘,黑山别部及匈奴于扶罗皆附之。

曹操击破术军,遂围封丘。

术走襄邑,又走宁陵。

操追击。

连破之。

术走九江,扬州剌史陈瑀拒术不纳。

术退保阴陵,集兵于淮北,复进向寿春。

瑀惧,走归下邳,术遂领其州,兼称徐州伯。

李傕欲结术为援,以术为左将军,封阳翟侯,假节。

袁绍与公孙瓚所置青州刺史田楷连战二年,士卒疲困,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野无青草。

绍以其子谭为青州刺史,楷与战,不胜。

会赵岐来和解关东,瓚乃与绍和亲,各引兵去。

三月,袁绍在薄落津。

魏郡兵反,与黑山贼于毒等数万人共覆鄴城,杀其太守。

绍还屯斥丘。

夏,曹操还军定陶。

徐州治中东海王朗及别驾琅邪赵昱说刺史陶谦曰:“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贡。

”谦乃遣昱奉章至长安。

诏拜谦徐州牧,加安东将军,封溧阳侯。

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为会稽太守。

是时,徐方百姓殷盛,谷实差丰,流民多归之。

而谦信用谗邪,疏远忠直,刑政不治,由是徐州渐乱。

许劭避地广陵,谦礼之甚厚,劭告其徒曰:“陶恭祖外慕声名,内非真正,待吾虽厚,其势必薄。

”遂去之。

后谦果捕诸寓士,人乃服其先识。

六月,扶风大雨雹。

华山崩裂。

太尉周忠免,以太仆硃俊为太尉,录尚书事。

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

陶谦击杀之。

大雨,昼夜二十馀日,漂没民居。

袁绍出军入朝歌鹿肠山,讨于毒,围攻五日,破之,斩毒及其众万馀级。

绍遂寻山北行,进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

又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复斩数万级,皆屠其屯壁。

遂与黑山贼张燕及四营屠各、雁门乌桓战于常山。

燕精兵数万,骑数千匹。

绍与吕布共击燕,连战十馀日,燕兵死伤虽多,绍军亦疲,遂俱退。

吕布将士多暴横,绍患之,布因求还雒阳。

绍承制以布领司隶校尉,遣壮士送布,而阴图之。

布使人鼓筝于帐中,密亡去,送者夜起,斫帐被皆坏。

明旦,绍闻布尚在,惧,闭城自守。

布引军复归张杨。

前太尉曹嵩避难在琅邪,其子操令泰山太守应邵迎之。

嵩辎重百馀两,陶谦别将守阴平,士卒利嵩财宝,掩袭嵩于华、费间,杀之,并少子德。

秋,操引兵击谦,攻拔十馀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保郯。

初,京、雒遭董卓之乱,民流移东出,多依徐土,遇操至,坑杀男女数十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

操攻郯不能克,乃去,攻取应、睢陵、夏丘,皆暑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冬,十月,辛丑,京师地震。

有星孛于天市。

司空杨彪免。

丙午,以太常赵温为司空,录尚书事。

刘虞与公孙瓚积不相能,瓚数与袁绍相攻,虞禁之,不可,而稍节其禀假。

瓚怒,屡违节度,又复侵犯百姓。

虞不能制,乃遣驿使奉章陈其暴掠之罪,瓚亦上虞禀粮不周。

二奏交驰,互相非毁,朝廷依违而已。

瓚乃筑小城于蓟城东南以居之。

虞数请会,瓚辄称病不应。

虞恐其终为乱,乃率所部兵合十万人以讨之。

时瓚部曲放散在外,仓卒掘东城欲走,虞兵无部伍,不习战,又爱民庐舍,敕不听焚烧,戒军士曰:“无伤馀人,杀一伯珪而已。

”攻围不下。

瓚乃简募锐士数百人,因风纵火,直冲突之,虞众大溃。

虞与官属北奔居庸,瓚追攻之,三日,城陷,执虞并妻子还蓟,犹使领州文书。

会诏遣使者段训增虞封邑,督六州事。

拜瓚前将军,封易侯。

瓚乃诬虞前与袁绍等谋称尊号,胁训斩虞及妻子于蓟市。

故常山相孙瑾、掾张逸、张瓚等相与就虞,骂瓚极口,然后同死,瓚传虞首于京师,故吏尾敦于路劫虞首,归葬之。

虞以恩厚得众心,北州百姓流旧莫不痛惜。

初,虞欲遣使奉章诣长安,而难其人,众咸曰:“右北平田畴,年二十二,年虽少,然有奇材。

”虞乃备礼,请以为掾。

具车骑将行,畴曰:“今道路阻绝,寇虏纵横,称官奉使,为众所指。

愿以私行,期于得达而已。

”虞从之。

畴乃自选家客二十骑,俱上西关,出塞,傍北山,直趣朔方,循间道至长安致命。

诏拜畴为骑都尉。

畴以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

得报,驰还,比至,虞已死,畴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去。

公孙瓚怒,购求获畴,谓曰:“汝不送章报我,何也?

”畴曰:“汉室衰颓,人怀异心,唯刘公不失忠节。

章报所言,于将军未美,恐非所乐闻,故不进也。

且将军既灭无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畴恐燕、赵之士皆将蹈东海而死,莫有从将军者也。

”瓚乃释之。

畴北归无终,率宗族及他附从者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立于世!

”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馀家。

畴谓其父老曰:“今众成都邑,而莫相统一,又无法制以治之,恐非久安之道。

畴有愚计,愿与诸君共施之,可乎?

”皆曰:“可!

”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诤讼者,随轻重抵罪,重者至死,凡一十馀条。

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与学校讲授之业,班行于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

北边翕然服其威信,乌桓、鲜卑各遣使致馈,畴悉抚纳,令不为寇。

十二月,辛丑,地震。

司空赵温免。

乙巳,以卫尉张喜为司空。

资治通鉴·卷六十一·汉纪五十三

〔司马光〕 〔宋〕

起瘀逢阉茂,尽旃蒙大渊献,凡二年。

孝献皇帝丙兴平元年(甲戌,公元一九四年)春,正月,辛酉,赦天下。

甲子,帝加元服。

二月,戊寅,有司奏立长秋宫。

诏曰:“皇妣宅兆未卜,何忍言后宫之选乎!

”壬午,三公奏改葬皇妣王夫人,追上尊号曰灵怀皇后。

陶谦告急于田楷,楷与平原相刘备救之。

备自有兵数千人,谦益以丹杨兵四千,备遂去楷归谦,谦表为豫州刺史,屯小沛。

曹操军食亦尽,引兵还。

马腾私有求于李傕,不获而怒,欲举兵相攻。

帝遣使者和解之,不从。

韩遂率众来和腾、傕,即而复与腾合。

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谋使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傕等。

壬申,腾、遂勒兵屯长平观。

邵等谋泄,出奔槐里。

傕使樊稠、郭汜及兄子利击之,腾、遂败走,还凉州。

又攻槐里,邵等皆死。

庚申,诏赦腾等。

夏,四月,以腾为安狄将军,遂为安降将军。

曹操使司马荀彧、寿张令程昱守鄄城,复往攻陶谦,遂略地至琅邪、东海,所过残灭。

还,击破刘备于郯东。

谦恐,欲走归丹杨。

会陈留太守张邈叛操迎吕布,操乃引军还。

初,张邈少时,好游侠,袁绍、曹操皆与之善。

及绍为盟主,有骄色,邈正议责绍。

绍怒,使操杀之。

操不听,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

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

”操之前攻陶谦,志在必死,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

”后还见邈,垂泣相对。

陈留高柔谓乡人曰:“曹操军虽据兗州,本有四方之图,未得安坐守也。

而张府君恃陈留之资,将乘间为变,欲与诸君避之,何如?

”众人皆以曹、张相亲,柔又年少,不然其言。

柔从兄幹自河北呼柔,柔举宗从之。

吕布之舍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

绍闻之,大恨。

邈畏操终为绍杀己也,心不自安。

前九江太守陈留边让尝讥议操,操闻而杀之,并其妻子。

让素有才名,由是兗州士大夫皆恐惧。

陈宫性刚直壮烈,内亦自疑,乃与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及邈弟超共谋叛操。

宫说邈曰:“今天下分崩,雄杰并起,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

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兗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此亦纵横之一时也。

”邈从之。

时操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众潜迎布为兗州牧。

布至,邈乃使其党刘翊告荀彧曰:“吕将军业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

”众疑惑,彧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急召东郡太守夏侯惇于濮阳。

惇来,布遂据濮阳。

时操悉军攻陶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通谋。

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

豫州剌史郭贡率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同谋,众甚惧。

贡求见荀彧,彧将往,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

”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

若先疑之,彼将怒而成计。

”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

是时,兗州郡县皆应布,唯鄄城、范、东阿不动。

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氾嶷取范。

”吏民皆恐。

程昱本东阿人,彧谓昱曰:“今举州皆叛,唯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三城必动。

君,民之望也,宜往抚之。

”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

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宜详择也。

得主者昌,失主者亡。

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

然以君观之,布何如人哉?

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

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

兵虽众,终必无成。

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

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

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

唯君详虑之!

”允流涕曰:“不敢有贰心。

”时泛嶷已在县,允乃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自守。

徐众评曰:允于曹公未成君臣。

母至亲也,于义应去。

卫公子开方仕齐,积年不返,管仲以为不怀其亲,安能爱君!

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允宜先救至亲。

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遣庶归北,欲为天下者恕人子之情也。

曹公亦宜遣允。

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

昱至东阿,东阿令颍川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卒完三城以待操。

操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

”表昱为东平相,屯范。

吕布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阳。

曹操曰:“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

”乃进攻之。

五月,以扬武将军郭汜为后将军,安集将军樊稠为右将军,并开府如三公,合为六府,皆参选举。

李傕等各欲用其所举,若一违之,便忿愤喜怒。

主者患之,乃以次第用其所举。

先从傕起,汜次之,稠次之,三公所举,终不见用。

河西四郡以去凉州治远,隔以河寇,上书求别置州。

六月,丙子,诏以陈留邯郸商为雍州剌史,典治之。

丁丑,京师地震。

戊寅,又震。

乙酉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壬子,太尉硃俊免。

戊午,以太常杨彪为太尉,录尚书事。

甲子,以镇南将军杨定为安西将军,开府如三公。

自四月不雨至于是月,谷一斛直钱五十万,长安中人相食。

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贫人作糜,饿死者如故。

帝疑禀赋不实,取米豆各五升于御前作糜,得二盆。

乃杖汶五十,于是悉得全济。

八月,冯翊羌寇属县,郭汜、樊稠等率众破之。

吕布有别屯在濮阳西,曹操夜袭破之,未及还。

会布至,身自搏战,自旦至日,数十合,相持甚急。

操募人陷陈,司马陈留典韦将应募者进当之,布弓弩乱发,矢至如雨。

韦不视,谓等人曰:“虏来十步,乃白之。

”等人曰:“十步矣。

”又曰:“五步乃白。

”等人惧,疾言:“虏至矣!

”韦持戟大呼而起,所抵无不应手倒者,布众退。

会日暮,操乃得引去。

拜韦都尉,令常将亲兵数百人,绕大帐左右。

濮阳大姓田氏为反间,操得入城,烧其东门,示无反意。

及战,军败,布骑得操而不识,问曰:“曹操何在?

”操曰:“乘黄马走者是也。

”布骑乃释操而追黄马者。

操突火而出,至营,自力劳军,令军中促为攻具,进,复攻之,与布相守百馀日。

蝗虫起,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

九月,操还鄄城。

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

冬,十月,操至东阿。

袁绍使人说操,欲使操遣家居鄴。

操新失兗州,军食尽,将许之,程昱曰:“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虑之不深也!

夫袁绍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

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

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之韩、彭邪?

今兗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

”操乃止。

十二月,司徒淳于嘉罢,以卫尉赵温为司徒,录尚书事。

马腾之攻李傕也,刘焉二子范、诞皆死。

议郎河南庞羲,素与焉善,乃募将焉诸孙入蜀。

会天火烧城,焉徙治成都,疽发背而卒。

州大吏赵韪等贪焉子璋温仁,共上璋为益州刺史,诏拜颍川扈瑁为刺史。

璋将沈弥、娄发、甘宁反,击璋,不胜,走入荆州。

诏乃以璋为益州牧。

璋以韪为征东中郎将,率众击刘表,屯朐忍。

徐州牧陶谦疾笃,谓别驾东海麋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

”谦卒,竺率州人迎备。

备未敢当,曰:“袁公路近在寿春,君可以州与之。

”典农校尉下邳陈登曰:“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

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下可以割地守境。

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

”北海相孔融谓备曰:“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

冢中枯骨,何足介意!

今日之事,百姓与能。

天与不取,悔不可追。

”备遂领徐州。

初,太傅马日磾与赵岐俱奉使至寿春,岐守志不桡,袁术惮之。

日磾颇有求于术。

术侵侮之,从日磾借节视之,因夺不还,条军中十馀人,使促辟之。

日磾从术求去,术留不遣,又欲逼为军师。

日磾病其失节,呕血而死。

初,孙坚娶钱唐吴氏,生四男策、权、翊、匡及一女。

坚从军于外,留家寿春。

策年十馀岁,已交结知名。

舒人周瑜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

闻策声问,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劝策徙居舒。

策从之。

瑜乃推道南大宅与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

及坚死,策年十七,还葬曲阿。

已乃渡江,居江都,结纳豪俊,有复仇之志。

丹杨太守会稽周昕与袁术相恶,术上策舅吴景领丹杨太守,攻昕,夺其郡,以策从兄贲为丹杨都尉。

策以母弟托广陵张纮,径到寿春见袁术。

涕泣言曰:“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会于南阳,同盟结好,不幸遇难,勋业不终。

策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垂察其城!

”术甚奇之,然未肯还其父兵,谓策曰:“孤用贵舅为丹杨太守,贤从伯阳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还依召募。

”策遂与汝南吕范及族人孙河迎其母诣曲阿,依舅氏。

因缘召募,得数百人,而为泾县大帅祖郎所袭,几至危殆。

于是复往见术。

术以坚馀兵千馀人还策,表拜怀义校尉。

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于内厩。

策指使人就斩之,讫,诣术谢。

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

”由是军中益畏惮之。

术初许以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杨陈纪。

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

康不与。

术大怒,遣策攻康,谓曰:“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

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

”策攻康,拔之,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

策益失望。

侍御史刘繇,岱之弟也,素有盛名,诏书用为扬州刺史。

州旧治寿春,术已据之,繇欲南渡江,吴景、孙贲迎置曲阿。

及策攻庐江,繇闻之,以景、贲本术所置,惧为袁、孙所并,遂构嫌隙,迫逐景、贲。

景、贲退屯历阳。

繇遣将樊能、于糜屯横江,张英屯当利口以拒之。

术乃自用故吏惠衢为扬州刺史,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

孝献皇帝丙兴平二年(乙亥,公元一九五年)春,正月,癸丑,赦天下。

曹操败吕布于定陶。

诏即拜袁绍为右将军。

董卓初死,三辅民尚数十万户,李傕等放兵劫略,加以饥馑,二年间,民相食略尽。

李傕、郭汜、樊稠各相与矜功争权,欲斗者数矣,贾诩每以大体责之,虽内不能善,外相含容。

樊稠之击马腾、韩遂也,李利战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头,何敢如此!

我不能斩卿邪!

”及腾、遂败走,稠追至陈仓,遂语稠曰:“本所争者非私怨,王家事耳。

与足下州里人,欲相与善语而别。

”乃俱却骑,前接马,交臂相加,共语良久而别。

军还,李利告傕:“韩、樊交马语,不知所道,意爱甚密。

”傕亦以稠勇而得众,忌之。

稠欲将兵东出关,从傕索益兵。

二月,傕请稠会议,便于坐杀稠。

由是诸将转相疑贰。

傕数设酒请郭汜,或留汜止宿。

汜妻恐汜爱傕婢妾,思有以间之。

会傕送馈,妻以豉为药,擿以示汜曰:“一栖不两雄,我固疑将军信李公也。

”他日,傕复请汜,饮大醉,汜疑其有毒,绞粪汁饮之。

于是各治兵相攻矣。

帝使侍中、尚书和傕、汜,傕、汜不从。

汜谋迎帝幸其营,夜有亡者。

告傕。

三月,丙寅,傕使兄子暹将数千兵围宫,以车三乘迎帝。

太尉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家者,诸君举事,奈何如是!

”暹曰:“将军计定矣。

”于是君臣步从乘舆以出,兵即入殿中,掠宫人、御物。

帝至傕营,傕又徙御府金帛置其营,遂放火烧宫殿、官府、民居悉尽。

帝复使公卿和傕、汜,汜留杨彪及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廷尉宣璠、大鸿胪荣郃、大司农硃俊、将作大匠梁邵、屯骑校尉姜宣等于其营为质。

硃俊愤懑发病死。

夏,四月,甲子,立贵人琅邪伏氏为皇后。

以后父侍中完为执金吾。

郭汜飨公卿,议政李傕。

杨彪曰:“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可行乎!

”汜怒,欲手刃之。

彪曰:“卿尚不奉国家,吾岂求生邪!

”中郎将杨密固谏,汜乃止。

傕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纟采与之,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

汜阴与傕党中郎将张苞等谋攻傕。

丙申,汜将兵夜攻傕门,矢及帝帘帷中,又贯傕左耳。

苞等烧屋,火不然。

杨奉于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将所领兵归汜。

是日,傕复移乘舆境北坞,使校尉监坞门,内外隔绝,侍臣皆有饥色。

帝求米五斗、牛骨五具以赐左右。

傕曰:“朝晡上飰,何用米为?

”乃以臭牛骨与之。

帝大怒,欲诘责之。

侍中杨琦谏曰:“傕自知所犯悖逆,欲转车驾幸池阳黄白城,臣愿陛下忍之。

”帝乃止。

司徒赵温与傕书曰:“公前屠陷王城,杀戮大臣,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之雠。

朝廷欲令和解,诏命不行,而复欲转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

于《易》,一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

不如早共和解。

”傕大怒,欲杀温,其弟应谏之,数日乃止。

傕信巫觋厌胜之术,常以三牲祠董卓于省门外。

每对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为帝说郭汜无状,帝亦随其意应答之。

傕喜,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

闰月,己卯,帝使竭者仆射皇甫郦和傕、汜。

郦先诣汜,汜从命。

又诣亻隺,傕不肯,曰:“郭多,盗马虏耳,何敢欲与吾等邪!

必诛之!

君观吾方略士众,足办郭多否邪?

郭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

”郦曰:“近者董公之强,将军所知也。

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身首异处,此有勇而无谋也。

今将军身为上将,荷国宠荣,汜质公卿而将军胁主,谁轻重乎!

张济与汜有谋,杨奉,白波贼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宠之,犹不为用也。

”傕呵之令出。

郦出,诣省门,白“傕不肯奉诏,辞语不顺。

”帝恐傕闻之,亟令郦去。

傕遣虎贲王昌呼,欲杀之,昌知郦忠直,纵令去,还答傕,言“追之不及”。

辛巳,以车骑将军李傕为大司马,在三公之右。

吕布将薛兰、李封屯巨野,曹操攻之,布救兰等,不胜而走,操遂斩兰等。

操军乘氏,以陶谦已死。

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

荀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

将军本以兗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

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

今已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间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

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

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卫可全,其馀非己之有,是无兗州也。

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

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

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

今东方皆已收表,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先自困耳。

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

夫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

今三者莫利,惟将军熟虑之。

”操乃止。

布复从东缗与陈宫将万馀人来战,操兵皆出收麦,在者不能千人,屯营不固。

屯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操隐兵堤里,出半兵堤外。

布益进,乃令轻兵挑战,既合,伏兵乃悉乘堤,步骑并进,大破之,追至其营而还。

布夜走,操复攻拔定陶,分兵平诸县。

布东奔刘备,张邈从布,使其弟超将家属保雍兵。

布初见备,甚尊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

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

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耳。

”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

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悦。

李傕、郭汜相攻连月,死者以万数。

六月,傕将杨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众稍衰。

庚午,镇东将军张济自陕至,欲和傕、汜,迁乘舆权幸弘农。

帝亦思旧京,遣使宣谕,十反,汜、傕许和,欲质其爱子。

傕妻爱其男,和计未定,而羌、胡数来窥省门,曰:“天子在此中邪!

李将军许我宫人,今皆何在?

”帝患之,使侍中刘艾谓宣义将军贾诩曰:“卿前奉职公忠,故仍升荣宠。

今羌、胡满路,宜思方略。

”诩乃召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赏,羌、胡皆引去,傕由此单弱。

于是复有言和解之计者,傕乃从之,各以女为质。

秋,七月,甲子,车驾出宣平门,当渡桥,汜兵数百人遮桥曰:“此天子非也?

”车不得前。

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舆车前,兵欲交,侍中刘艾大呼曰:“是天子也!

”使侍中杨琦高举车帷,帝曰:“诸君何敢迫近至尊邪?

”汜兵乃却。

既渡桥,士众皆称万岁。

夜到霸陵,从者皆饥,张济赋给各有差。

傕出屯池阳。

丙寅,以张济为票骑将军,开府如三公。

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

皆封列侯。

又以故牛辅部曲董承为安集将军。

郭汜欲令车驾幸高陵,公卿及济以为宜幸弘农,大会议之,不决。

帝遣使谕汜曰:“弘农近郊庙,勿有疑也。

”汜不从。

帝遂终日不食。

汜闻之曰:“可且幸近县。

”八月,甲辰,车驾幸新丰。

丙子,郭汜复谋胁帝还都郿,侍中种辑知之,密告杨定、董承、杨奉令会新丰。

郭汜自知谋泄,乃弃军入南山。

曹操围雍丘,张邈诣袁术求救,未至,为其下所杀。

冬,十月,以曹操为兗州牧。

戊戌,郭汜党夏育、高硕等谋胁乘舆西行。

侍中刘艾见火起不止,请帝出幸一营以避火。

杨定、董承将兵迎天子幸杨奉营,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舆,杨定、杨奉力战,破之,乃得出。

壬寅,行幸华阴。

宁辑将军段煨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资储,欲上幸其营。

煨与杨定有隙,定党种辑、左灵言煨欲反,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皆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

”董承、杨定胁弘农督邮令言郭汜来在煨营,帝疑之,乃露次于道南。

丁未,杨奉、董承、杨定将攻煨,使种辑、左灵请帝为诏,帝曰:“煨罪未著,奉等攻之而欲令朕有诏耶?

”辑固请,至夜半,犹弗听。

奉等乃辄攻煨营,十馀日不下。

煨供给御膳,禀赡百官,无有二意。

诏使侍中、尚书告谕定等,令与煨和解,定等奉诏还营。

李傕、郭汜悔令车驾东,闻定攻煨,相诏共救之,因欲劫帝而西。

杨定闻傕、汜至,欲还蓝田,为汜所遮,单骑亡走荆州。

张济与杨奉、董承不相平,乃复与傕、汜合。

十二月,帝幸弘农,张济、李傕、郭汜共追乘舆,大虞于弘农东涧,陈、奉军败,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弃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

射声校尉沮俊被创坠马,傕谓左右曰:“尚可活否?

”俊骂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

乱臣贼子,未有如此也!

”傕乃杀之。

壬申,帝露次曹阳。

承、奉乃谲傕等与连和,而密遣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率其众数千骑来,与承、奉共击傕等,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复东引。

庚申,车驾发东,董承、李乐卫乘舆,胡才、杨奉、韩暹、匈奴右贤王于后为拒。

傕等复来战,奉等大败,死者甚于东涧。

光禄勋邓渊、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皆死。

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管郃为傕所遮,欲杀之,贾诩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

”乃止。

李乐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马。

”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境哉!

”兵相连缀四十里,方得至陕,乃结营自守。

时残破之馀,虎贲、羽林不满百人,傕、汜兵绕营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

李乐惧,欲令车驾御船过砥柱,出孟津。

杨彪以为河道险难,非万乘所宜乘。

乃使李乐夜渡,潜具船,举火为应。

上与公卿步出营,皇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挟绢十匹。

董承使符节令孙徽从人间斫之,杀旁侍者,血溅后衣。

河岸高十馀丈,不得下,乃以绢为辇,使人居前负帝,馀皆匍匐而下,或从上自投,冠帻皆坏。

既至河边,士卒争赴舟,董承、李乐以戈击之,手指于舟中可掬。

帝乃御船。

同济者,皇后及杨彪以下才数十人,其宫女及吏民不得渡者,皆为兵所掠夺,衣服俱尽,发亦被截,冻死者不可胜计。

卫尉士孙瑞为傕所杀。

傕见河北有火,遣骑候之,适见上渡河,呼曰:“汝等将天子去邪!

”董承惧射之,以被为幔。

毁到大阳,幸李乐营。

河内太守张杨使数千人负米来贡饷。

乙亥,帝御牛车,幸安邑,河东太守王邑奉献绵帛,悉赋公卿以下,封邑为列侯,拜胡才为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皆假节开府。

其垒壁群帅竞求拜职,刻印不给,至乃以锥画之。

乘舆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

帝又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颇归所掠宫人及乘舆器服。

已而粮谷尽,宫人皆食菜果。

乙卯,张杨自野王来朝,谋以乘舆还雒阳。

诸将不听,杨复还野王。

是时,长安城空四十馀日,强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

沮授说袁绍曰:“将军累叶台辅,世济忠义。

今朝廷播越,宗庙残毁,观诸州郡虽外托义兵,内实相图,未有忧存社稷恤民之意。

今州域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宫鄴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颍川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

且英雄并起,各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

今迎天子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

”授曰:“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时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矣。

”绍不从。

初,丹杨硃治尝为孙坚校尉,见袁术政德不立,劝孙策归取江东。

时吴景攻樊能、张英等,岁馀不克,策说术曰:“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

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定天下。

”术知其恨,而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乃许之。

表策为折冲校尉,将兵千馀人、骑数十匹。

行收兵,比至历阳,众五六千。

时周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将兵迎之,仍助以资粮。

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

”进攻横江、当利,皆拔之,樊能、张英败走。

策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者。

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

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

及策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

策为人,美姿颜,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策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

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丹杨笮融依繇为盟主,礼据秣陵城,融屯县南,策皆击破之。

又破繇别将于梅陵,攻湖孰、江乘,皆下之,进击繇于曲阿。

繇同郡太史慈时自东莱来省繇,会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

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

”但使慈侦视轻重。

时独与一骑卒遇策于神亭,策从骑十三,皆坚旧将辽西韩当、零陵黄盖辈也。

慈便前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

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

繇与策战,兵败,走丹徒。

策入曲阿,劳赐将士,发恩布令,告谕诸县:“其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一无所问。

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

不乐者不强。

”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馀人,马千馀匹,威震江东。

丙辰,袁术表策行殄寇将军。

策将吕范言于策曰:“今将军事业日大,士众日盛,而纲纪犹有不整者,范愿暂领都督,佐将军部分之。

”策曰:“子衡既士大夫,加手下已有大众,立功于外,岂宜复屈小职,知军中细事乎!

”范曰:“不然。

今舍本土而托将军者,非为妻子也,欲济世务也。

譬犹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败。

此亦范计,非但将军也。

”策笑,无以答。

范出,便释傕,著袴褶,执鞭诣阁下启事,自称领都督,策乃授传,委以众事。

由是军中肃睦,威禁大行。

策以张纮为正议校尉,彭城张昭为长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从征讨,及广陵秦松、陈端等亦参与谋谟。

策待昭以师友之礼,文武之事,一以委昭。

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策闻之,欢笑曰:“昔管子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

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袁术以从弟胤为丹杨太守。

周尚、周瑜皆还寿春。

刘繇自丹徒将奔会稽,许邵曰:“会稽富实,策之所贪,且穷在海隅,不可往也。

不如豫章,北达豫壤,西接荆州。

若收合吏民,遣使贡献,与曹兗州相闻,虽有袁公路隔在其间,其人豺狼,不能久也。

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济。

”繇从之。

初,陶谦以笮融为下邳相,使督广陵、下邳、彭城粮运。

融遂断三郡委输以自入,大起浮屠祠,课人读佛经,招致旁郡好佛者至五千馀户。

每浴佛,辄多设饮食,布席于路,经数十里,费以巨亿计。

及曹操击破陶谦,徐土不安,融乃将男女万口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

先是彭城相薛礼为陶谦所逼,屯秣陵,融利广陵资货,遂乘酒酣杀昱,放兵大掠,因过江依礼,既而复杀之。

刘繇使豫章太守硃皓攻袁术所用太守诸葛玄,玄退保西城。

及繇溯江西上,驻于彭泽,使融助皓攻玄。

许邵谓繇曰:“笮融出军,不顾名义者也。

硃文明喜推诚以信人,宜使密防之。

”融到,果诈杀皓,代领郡事。

繇进讨融,融败走,入山,为民所杀。

诏以前太傅掾华歆为豫章太守。

丹杨都尉硃治逐吴郡太守许贡而据其郡,贡南依山贼严白虎。

张超在雍丘,曹操围之急,韩曰:“惟臧洪当来救吾。

”众曰:“袁、曹方睦,洪为袁所表用,必不败好以招祸。

”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

但恐见制强力,不相及耳。

”洪时为东郡太守,徒跣号泣,从绍请兵,将赴其难,绍不与。

请自率所领以行,亦不许。

雍丘遂溃,张超自杀,操夷其三族。

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

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

绍令洪邑人陈琳以书喻之,洪复书曰:“仆小人也,本乏志用。

中因行役,蒙主人倾盖,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

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

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厄,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

斯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

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

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

城中粮谷已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将吏士民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

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

”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

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

”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

主簿启内厨米三升,请稍以为饘粥,洪叹曰:“何能独甘此邪!

”使作薄糜,遍班士众,又杀其爱妾以食将士。

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

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者。

城陷,生执洪。

绍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

今日服未?

”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洪,四世五公,可谓受恩。

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

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奈何拥众观人屠灭!

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

”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

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

洪邑人陈容少亲慕洪,时在绍坐,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先诛忠义,岂合天意!

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

绍惭,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

”容顾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

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

”遂复见杀。

在坐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公孙瓚既杀刘虞,尽有幽州之地,志气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记过忘善,睚眦必报。

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

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穷苦之地。

或问其故,瓚曰:“衣冠皆自以职分当贵,不谢人惠。

”故所宠爱,类多商贩、庸儿,与为兄弟,或结婚姻。

所在侵暴,百姓怨之。

刘虞从事渔阳鲜于辅等,合率州兵欲共报仇,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推为乌桓司马。

柔招诱胡、汉数万人,与瓚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斩丹等四千馀级。

乌桓峭王亦率种人及鲜卑七千馀骑,随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麹义,合兵十万共攻瓚,破瓚于鲍丘,斩首二万馀级。

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杀瓚所置长吏,复与鲜于辅、刘和兵合,瓚军屡败。

先是有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

”瓚自谓易地当之,遂徙镇易,为围堑十重,于堑里筑京,皆高五六丈,为楼其上。

中堑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

以铁为门,斥去左右,男人七岁以上不得入门,专与姬妾居。

其文簿、书记皆汲而上之。

令妇人习为大声,使闻数百步,以传宣教令。

疏远宾客,无所亲信,谋臣猛将,稍稍乖散。

自此之后,希复攻战。

或问其故,瓚曰:“我昔驱畔胡于塞表,扫黄巾于孟津,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

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

兵法,百楼不攻。

今吾诸营楼橹数十重,积谷三百万斛。

食尽此谷,足以待天下之事矣。

”南单于于扶罗死,弟呼厨泉立,居于平阳。

资治通鉴·卷六十二·汉纪五十四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著雍摄提格,凡三年。

孝献皇帝丁建安元年(丙子,公元一九六年)春,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董承、张杨欲以天子还雒阳,杨奉、李乐不欲,由是诸将更相疑贰。

二月,韩暹攻董承,承奔野王。

韩暹屯闻喜,胡才、杨奉之坞乡。

胡才欲攻韩暹,上使人谕止之。

汝南、颍川黄巾何仪等拥众附袁术,曹操击破之。

张杨使董承先缮修雒阳宫。

太仆赵岐为承说刘表,使遣兵诣雒阳,助修宫室。

军资委输,前后不绝。

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杨奉、李乐、韩暹营,求送至雒阳,奉等从诏。

六月乙未,车驾幸闻喜。

袁术攻刘备以争徐州,备使司马张飞守下邳,自将拒术于盱眙、淮阴,相持经月,更有胜负。

下邳相曹豹,陶谦故将也,与张飞相失,飞杀之,城中乖乱。

袁术与吕布书,劝令袭下邳,许助以军粮。

布大喜,引军水陆东下。

备中郎将丹杨许耽开门迎之。

张飞败走,布虏备妻子及将吏家口。

备闻之,引还,比至下邳,兵溃。

备收馀兵东取广陵,与袁术战,又败,屯于海西。

饥饿困踧,吏士相食,从事东海麋竺以家财助军。

备请降于布,布亦忿袁术运粮不继,乃召备,复以为豫州刺史,与并势击术,使屯小沛。

布自称徐州牧。

布将河内郝萌夜攻布,布科头袒衣,走诣都督高顺营。

顺即严兵入府讨之,萌败走。

比明,萌将曹性击斩萌。

庚子,杨奉、韩暹奉帝东还,张杨以粮迎道路。

秋,七月,甲子,车驾至雒阳,幸故中常侍赵忠宅。

丁丑,大赦。

八月,辛丑,幸南宫杨安殿。

张杨以为己功,故名其殿曰杨安。

杨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杨当出扞外难。

”遂还野王。

杨奉亦出屯梁,韩暹、董承并留宿卫。

癸卯,以安国将军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

是时,宫室烧尽,百官披荆棘,依墙壁间,州郡各拥强兵,委输不至。

群僚饥乏,尚书郎以下自出采稆,或饥死墙壁间,或为兵士所杀。

袁术以谶言“代汉者当涂高”,自云名字应之。

又以袁氏出陈,为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遂有偕逆之谋。

闻孙坚得传国玺,拘坚妻而夺之。

乃闻天子败于曹阳,乃会群下议称尊号。

众莫敢对。

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参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

明公虽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

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

”术默然。

术聘处士张范,范不往,使其弟承谢之。

术谓承曰:“孤以土地之广,士民之众,欲徼福齐桓,拟迹高祖,何如?

”承曰:“在德不在强。

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虽由匹夫之资而兴霸王之功,不足为难。

若苟欲僭拟,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

”术不悦。

孙策闻之,与术书曰:“成汤讨桀称‘有夏多罪’,武王伐纣曰‘殷有重罚’,此二主者,虽有圣德,假使时无失道之过,无由逼而取也。

今主上非有恶于天下,徒以幼小,胁于强臣,异于汤、武之时也。

且董卓贪淫骄陵,志无纪极,至于废主自兴,亦犹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况效尤而甚焉者乎!

又闻幼主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德,天下虽未被其恩,咸归心焉。

使君五世相承,为汉宰辅,荣宠之盛,莫与为比,宜效忠守节,以报王室,则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

时人多惑图纬之言,妄牵非类之文,苟以悦主为美,不顾成败之计,古今所慎,可不孰虑!

忠言逆耳,驳议致憎,苟有益于尊明,无所敢辞!

”术始自以为有淮南之众,料策必与己合,及得其书,愁沮发疾。

既不纳其言,策遂与之绝。

曹操在许,谋迎天子。

众以为“山东未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卒帛。

”荀彧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

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遑远赴。

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怀感旧之哀。

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

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

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

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

韩暹、杨奉,安足恤哉!

若不时定,使豪杰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

”操乃遣扬武中郎将曹洪将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据险拒之,洪不得进。

议郎董昭以杨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操书与奉曰:“吾与次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

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

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

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

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

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

”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兗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

”遂共表操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

韩暹矜功专恣,董承患之,因潜召操。

操乃将兵诣雒阳。

既至,奏韩暹、张杨之罪。

暹惧诛,单骑奔杨奉。

帝以暹、杨有翼车驾之功,诏一切勿问。

辛亥,以曹操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

操于是诛尚书冯硕等三人,讨有罪也。

封卫将军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有功也。

赠射声校尉沮俊为弘农太守,矜死节也。

操引董昭并坐,问曰:“今孤为此,当施何计?

”昭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三室,此五伯之功也。

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

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

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

”操曰:“此孤本志也。

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孤累乎?

”昭曰:“奉少党援,心相凭结,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宜进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

’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

”操曰:“善!

”即遣使诣奉。

庚申,车驾出轘辕而东,遂迁都许。

己巳,幸曹操营,以操为大将军,封武平侯。

始立宗庙社稷于许。

孙策将取会稽,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馀人,处处屯聚,诸将欲先击白虎等。

策曰:“白虎等群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

”遂引兵渡浙江。

会稽功曹虞翻说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

”朗不从。

发兵拒策于固陵。

策数渡水战,不能克。

策叔父静说策曰:“朗负阻城守,难可卒拔。

查渎南去此数十里,宜从彼据其内,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者也。

”策从之,夜,多然火为疑兵,分军投查渎道,袭高迁屯。

朗大惊,遣故丹杨太守周昕等帅兵逆战,策破昕等,斩之。

朗遁去,虞翻追随营护朗,浮海至东冶,策追击,大破之,朗乃诣策降。

策自领会稽太守,复命虞翻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

策好游猎,翻谏曰:“明府喜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

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

愿少留意!

”策曰:“君言是也。

”然不能改。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杨彪、司空张喜皆罢。

车驾之东迁也,杨奉自梁欲邀之,不及。

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术,遂攻其梁屯,拔之。

诏书下袁绍,责以“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

”绍上书深自陈诉,戊辰,以绍为太尉,封鄴侯,绍耻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挟天子以令我乎!

”表辞不受。

操惧,请以大将军让绍。

丙戌,以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操以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

操问彧以策谋之士,彧荐其从子蜀郡太守攸及颍川郭嘉。

操征攸为尚书,与语,大悦,曰:“公达,非常人也。

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

”以为军师。

初,郭嘉往见袁绍,绍甚敬礼之,居数十日,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

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

吾将更举以求主,子盍去乎!

”二人曰:“袁氏有恩德于天下,人多归之,且今最强,去将何之!

”嘉知其不寤,不复言,遂去之。

操召见,与论天下事,豆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

”操表嘉为司空祭酒。

操以山阳满宠为许令,操从弟洪,有宾客在许界数犯法,宠收治之,洪书报宠,宠不听。

洪以白操,操寻许主旨,宠知将欲原客,乃速杀之。

操喜曰:“当事不当尔邪!

”北海太守孔融,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讫无成功。

高谈清教,盈溢官曹,辞气温雅,可玩而诵,论事考实,难可悉行。

但能张磔网罗,而目理甚疏。

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愿附也。

其所任用,好奇取异,多剽轻小才,至于奠事名儒郑玄,执子孙礼,易其乡名曰郑公乡,及清俊之士左承祖、刘义逊等,皆备在座席而已,不与论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

”黄巾来寇,融战败,走保都昌。

时袁、公孙首尾相连,融兵弱粮寡,孤立一隅,不与相通。

左承祖劝融宜自托强国,融不听而杀之,刘义逊弃去。

青州刺史袁谭攻融,自春至夏,战士所馀裁数百人,流矢交集,而融犹隐几读书,谈笑自若。

城夜陷,及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曹操与融有旧,征为将作大匠。

袁谭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过平原。

谭北排田楷,东破孔融,威惠甚著。

其后信任群小,肆志奢淫,声望遂衰。

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袁绍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

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萧条。

羽林监枣祗请建置屯田,曹操从之,以只为屯田都尉,以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

募民屯田许下,得谷百万斛。

于是州郡倒置田官,所在积谷,仓廪皆满。

故操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能兼并群雄。

军国之饶,起于祗而成于峻。

袁术畏吕布为己害,乃为子求婚,布复许之,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攻刘备,备求救于布。

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刘备,今可假手于术。

”布曰:“不然。

术若破备,则北连泰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

”便率步骑千馀驰往赴之。

灵等闻布至,皆敛兵而止。

布屯沛城西南,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布,布往就之,与备共饮食。

布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

布性不喜合斗,喜解斗耳。

”乃令军候植戟于营门,布弯弓顾曰:“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中者当各解兵,不中可留决斗。

”布即一发,正中戟支。

灵等皆惊,言:“将军天威也!

”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备合兵得万馀人,布恶之,自出兵攻备。

备败走,归曹操,操厚遇之,以为豫州牧。

或谓操曰:“备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

”操以问郭嘉,嘉曰:“有是。

然公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杖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也。

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也。

如此,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乎!

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也,不可不察。

”操笑曰:“君得之矣!

”遂益其兵,给粮食,使东至沛,收散兵以图吕布。

初,备在豫州,举陈郡袁涣为茂才。

涣为吕布所留,布欲使涣作书骂辱备,涣不可,再三强之。

不许。

布大怒,以兵胁涣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

”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

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

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

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

”布惭而止。

张济自关中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

荆州官属皆贺,刘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

”使人纳其众。

众闻之喜,皆归心焉。

济族子建忠将军绣代领其众,屯宛。

初,帝既出长安,宣威将军贾诩上还印绶,往依段煨于华阴。

诩素知名,为煨军所望,煨礼奉甚备。

诩潜谋归张乡,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

”诩曰:“煨性多疑,有忌诩意,礼虽厚,不可恃久,将为所图。

去必喜,又望吾结大援于外,必厚吾妻子。

绣无谋主,亦愿得诩:则家与身必俱全矣。

”诩遂往,绣执子孙礼,煨果善视其家。

诩说绣附于刘表,绣从之。

诩往见表,表以客礼待之。

诩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

”刘表爱民养士,从容自保,境内无事,关西、兗、豫学士归之者以千数。

表乃起立学校,讲明经术,命故雅乐郎河南杜夔作雅乐。

乐备,表欲庭观之。

夔曰:“今将军号不为天子,合乐而庭作之,无乃不可乎!

”表乃止。

平原祢衡,少有才辨,而尚气刚傲,孔融荐之于曹操。

衡骂辱操,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

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

”乃送与刘表,表延礼以为上宾。

衡称表之美盈口,而好议贬其左右,于是左右因形而谮之曰:“衡称将军之仁,西伯不过也,唯以为不能断,终不济者,必由此也。

”其言实指表短,而非衡所言也。

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送衡与之,祖亦善街焉。

后衡众辱祖,祖杀之。

孝献皇帝丁建安二年(丁丑,公元一九七年)春,正月,曹操讨张绣,军于淯水,绣举众降。

操纳张济之妻,绣恨之。

又以金与绣骁将胡车儿,绣闻而疑惧,袭击操军,杀操长子昂。

操中流矢,败走,校尉典韦与绣力战,左右死伤略尽,韦被数十创。

绣兵前搏之,韦双挟两人击杀之,瞋目大骂而死。

操收散兵,还住舞阴。

绣率骑来追,操击破之,绣走还穰,复与刘表合。

是时,诸军大乱,平虏校尉泰山于禁独整众而还,道逢青州兵劫掠人,禁数其罪而击之。

青州兵走,诣操。

禁既至,先立营垒,不时谒操。

或谓禁:“青州兵已诉君矣,宜促诣公辨之。

”禁曰:“今贼在后,追至无时,不先为备,何以待敌!

且公聪明,谮诉何缘得行!

”徐凿堑安营讫,乃入谒,具陈其状。

操悦,谓禁曰:“淯水之难,吾犹狼狈,将军在乱能整,讨暴坚垒,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

于是录禁前后功,封益寿亭侯。

操引军还许。

袁绍与操书,辞语骄慢。

操谓荀彧、郭嘉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

”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

汉祖唯智胜项羽,故羽虽强,终为所禽。

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虽强,无能为也。

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

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也。

桓、灵以来,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也。

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问远近,此度胜也。

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得策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也。

绍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不为虚美,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无不周,此仁胜也。

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也。

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也。

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也。

”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

”嘉又曰:“绍方北击公孙瓚,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

若绍为寇,布为之援,此深害也。

”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未易图也。

”操曰:“然。

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西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

为将奈何?

”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腾最强。

彼见山东之争,必备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

侍中、尚书仆射钟繇有智谋,若属以西事,公无忧矣。

”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特使不拘科制。

繇至长安,移书腾、遂等,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

袁术称帝于寿春,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

沛相陈珪,球弟子也,少与术游。

术以书召珪,又劫质其子,期必致珪。

珪答书曰:“曹将军兴复典刑,将拨平凶慝,以为足下当戮力同心。

匡翼汉室。

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欲吾营私阿附,有死不能也。

”术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为太尉,尚不许而逃去,术杀之。

三月,诏将作大匠孔融持节拜袁绍大将军,兼督冀、青、幽、并四州。

夏,五月,蝗。

袁术遣使者韩胤以称帝事告吕布,因求迎妇,布遣女随之。

陈珪恐徐、扬合从,为难未已,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将军宜与协同策谋。

共存大计。

今与袁术结婚,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危矣!

”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乃追还绝昏,械送韩胤,枭首许市。

陈珪欲使子登诣曹操,布固不肯。

会诏以布为左将军,操复遗布手书,深加慰纳。

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谢恩,并答操书。

登见操,因陈布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宜早图之。

操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究其情伪。

”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

临别,操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

”令阴合部众以为内应。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操,绝婚公路。

今吾所求无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但为卿所卖耳!

”登不为动容,徐对之曰:“登见曹公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

’公曰:‘不如卿言。

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饥则飏去。

’其言如此。

”布意乃解。

袁术遣其大将张勋、桥蕤等与韩暹、杨奉连势,步骑数万趣下邳,七道攻布。

布时有兵三千,马四百匹,惧其不敌,谓陈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之奈何?

”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师耳,谋无素定,不能相维,子登策之,比于连鸡,势不俱栖,立可离也。

”布用珪策,与暹、奉书曰:“二将军亲拔大驾,而布手杀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与袁术同为贼乎!

不如相与并力破术,为国除害。

”且许悉以术军资与之。

暹、奉大喜,即回计从布。

布进军,去勋营百步,暹、奉兵同时叫呼,并到勋营,勋等散走,布兵追击,斩其将十人首,所杀伤堕水死者殆尽。

布因与暹、奉合军向寿春,水陆并进,到钟离,所过虏略,还渡淮北,留书辱术。

术自将步骑五千扬兵淮上,布骑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还。

泰山贼帅臧霸袭琅邪相萧建于莒,破之。

霸得建资实,许以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

其督将高顺谏曰:“将军威名宣播,远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赂!

万一不克,岂不损邪?

”布不从。

既至莒,霸等不测往意,固守拒之,无获而还。

顺为人清白有威严,少言辞,所将七百馀兵,号令整齐,每战必克,名“陷陈营”。

布后疏顺,以魏续有内外之亲,夺其兵以与续,及当攻战,则复令顺将,顺亦终无恨意。

布性决易,所以无常,顺每谏曰:“将军举动,不肯详思,忽有失得,动辄言‘误’,误岂可数乎!

”布知其忠而不能从。

曹操遣议郎王誧以诏书拜孙策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领会稽太守,使与吕布及吴郡太守陈瑀共讨袁术。

策欲得将军号以自重,誧便承制假策明汉将军。

策治严,行到钱唐,瑀阴图袭策,潜结祖郎、严白虎等,使为内应。

策觉之,遣其将吕范、徐逸攻瑀于海西。

瑀败,单骑奔袁绍。

初,陈王宠有勇,善弩射。

黄巾贼起,宠治兵自守,国人畏之,不敢离叛。

国相会稽骆俊素有威恩,是时王侯无复租禄,而数见虏夺,或并日而食,转死沟壑,而陈独富强,邻郡人多归之,有众十馀万。

及州郡兵起,宠率众屯阳夏,自称辅汉大将军。

袁术求粮于陈,骆俊拒绝之,术忿恚,遣客诈杀俊及宠,陈由是破败。

秋,九月,司空曹操东征袁术。

术闻操来,弃军走,留其将桥蕤等于蕲阳以拒操。

操击破蕤等,皆斩之。

术走渡淮,时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术由是遂衰。

操辟陈国何夔为掾,问以袁术何如,对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

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

”操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亡,不亦宜乎!

”操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

夔常蓄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

沛国许褚,勇力绝人,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坚壁以御外寇,淮、汝、陈、梁间皆畏惮之,操徇淮、汝,褚以众归操,操曰:“此吾樊哙也!

即日拜都尉,引入宿卫,诸从褚侠客,皆以为虎士焉。

故太尉杨彪与袁术昏姻,曹操恶之,诬云欲图废立,奏收下狱,劾以大逆。

将作大匠孔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操曰:“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

《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归罪杨公乎!

”操曰:“此国家之意。

”融曰:“假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

”操使许令满宠按彪狱,融与尚书令荀彧皆属宠曰:“但当受辞,勿加考掠。

”宠一无所报,考讯如法。

数日,求见操,言之曰:“杨彪考讯,无他辞语。

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

窃为明公惜之。

”操即日赦出彪。

初,彧、融闻宠考掠彪,皆怒。

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宠。

彪见汉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称脚挛,积十馀年不行,由是得免于祸。

马日磾丧至京师,朝廷议欲加礼,孔融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而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

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

”朝廷从之。

金尚丧至京师,诏百官吊祭,拜其子玮为郎中。

冬,十一月,曹操复攻张绣,拔湖阳,禽刘表将邓济。

又攻舞阴,下之。

韩暹、杨奉在下邳,寇掠徐、扬间,军饥饿,辞吕布,欲诣荆州。

布不听。

奉知刘备与布有宿憾,私与备相闻,欲共击布。

备阳许之。

奉引军诣沛,备请奉入城,饮食未半,于座上缚奉,斩之。

暹失奉,孤特,与十馀骑归并州,为抒秋令张宣所杀。

胡才、李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杀,乐自病死。

郭汜为其将伍习所杀。

颍川杜袭、赵俨、繁钦避乱荆州,刘表俱待以宾礼。

钦数见奇于表,袭喻之曰:“吾所以与子俱来者,徒欲全身以待时耳,岂谓刘牧当为拨乱之主而规长者委身哉!

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吾与子绝矣!

”饮慨然曰:“请敬受命!

”及曹操迎天子都许,俨谓饮曰:“曹镇东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

”遂还诣操,操以俨为朗陵长。

阳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俨收治,致之大辟。

时杀生之柄,决于牧守,通妻子号泣以请其命。

通曰:“方与曹公戮力,义不以私废公!

”嘉俨执宪不阿,与为亲交。

孝献皇帝丁建安三年(戊寅,公元一九八年)春,正月,曹操还许。

三月,将复击张绣。

荀攸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

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势必乖离。

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

若急之,其势必相救。

”操不从,围绣于穰。

夏,四月,使谒者仆射裴茂诏关中诸将段煨等讨李傕,夷其三族。

以煨为安南将军,封C171乡侯。

初,袁绍每得诏书,患其有不便于己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说曹操以许下埤湿,雒阳残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实。

操拒之。

田丰说绍曰:“徙都之计,既不克从,宜早图许,奉迎天子,动托诏书,号令海内,此算之上者。

不尔,终为人所禽,虽悔无益也。

”绍不从。

会绍亡卒诣操,云田丰劝绍袭许,操解穰围而还,张绣率众追之。

五月,刘表遣兵救绣,屯于安众,守险以绝军后。

操与荀彧书曰:“吾到安众,破绣必矣。

”及到安众,操军前后受敌,操乃夜凿险伪遁。

表、绣悉军来追,操纵奇兵步骑夹攻,大破之,它日,彧问操:“前策贼必破,何也?

”操曰:“虏遏吾归师,而与吾死地,吾是以知胜矣。

”绣之追操也,贾诩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败。

”绣不听,进兵交战,大败而还。

诩登城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

”绣谢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今已败,奈何复追?

”诩曰:“兵势有变,促追之。

”绣素信诩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战,果以胜还,乃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

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

”诩曰:“此易知耳。

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

曹公军新退,必自断后。

故知必败。

曹公攻将军,既无失策,力未尽而一朝引退,必国内有故也。

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

”绣乃服。

吕布复与袁术通,遣其中郎将高顺及北地太守雁门张辽攻刘备。

曹操遣将军夏侯惇救之,为顺等所败。

秋,九月,顺等破沛城,虏备妻子,备单身走。

曹操欲自击布,诸将皆曰:“刘表、张绣在后,而远袭吕布,其危必也。

”荀攸曰:“表、绣新破,势不敢动,布骁猛,又恃袁术,若从横淮、泗间,豪杰必应之。

今乘其初叛,众心未一,往可破也。

”操曰:“善!

”此行,泰山屯帅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皆附于布。

操与刘备遇于梁。

进至彭城。

陈宫谓布:“宜逆击之,以逸击劳,无不克也。

”布曰:“不如待其来攻,蹙著泗水中。

”冬,十月,操屠彭城。

广陵太守陈登率郡兵为操先驱,进至下邳。

布自将屡与操战,皆大败,还保城,不敢出。

操遗布书,为陈祸福。

布惧,欲降。

陈宫曰:“曹操远来,势不能久。

将军若以步骑出屯于外,宫将馀众闭守于内。

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

若但攻城,则将军救于外。

不过旬月,操军食尽,击之,可破也。

”布然之,欲使宫与高顺守城,自将骑断操粮道。

布妻谓布曰:“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

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独舍而归我。

今将军厚公台不过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复为将军妻哉!

”布乃止,潜遣其官属许汜、王楷求救于袁术。

术曰:“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

”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

布破,明上亦破也。

”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

布恐术为女至,故不遣救兵,以绵缠女身缚著马上,夜自送女出,与操守兵相触,格射不得过,复还。

河内太守张杨素与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

十一月,杨将杨丑杀杨以应操,别将眭固复杀丑,将其众北合袁绍。

杨性仁和,无威刑,下人谋反发觉,对之涕泣,辄原不问,故及于难。

操掘堑围下邳,积久,士卒疲敝,欲还,荀攸、郭嘉曰:“吕布勇而无谋,今屡战皆北,锐气衰矣。

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

陈宫有智而迟。

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

”乃引沂、泗灌城。

月馀,布益困迫,临城谓操军士曰:“卿曹无相困,我当自首于明公。

”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

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

”布将侯成亡其名马,已而复得之,诸将合礼以贺成,成分酒肉先入献布。

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酝酿,为欲因酒共谋布邪?

”成忿惧,十二月,癸酉,成与诸将宋宪、魏续等共执陈宫、高顺,率其众降。

布与麾下登白门楼。

兵围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

布见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

”操曰:“何以言之?

”布曰:“明公之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

若令布将骑,明公将步,天下不足定也。

”顾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上客,我为降虏,绳缚我急,独不可一言邪?

”操笑曰:“缚虎不得不急。

”乃命缓布缚。

刘备曰:“不可。

明公不见吕布事丁建阳、董太师乎!

”操颔之。

布目备曰:“大耳儿,最叵信!

”操谓陈宫曰:“公台平生自谓智有馀,今竟何如?

”宫指布曰:“是子不用宫言,以至于此。

若其见从,亦未必为禽也。

”操曰:“奈卿老母何?

”宫曰:“宫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

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

”操曰:“奈卿妻子何?

”宫曰:“宫闻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

”操未复言。

宫请就刑,遂出,不顾,操为之泣涕,并布、顺皆缢杀之,传首许市。

操召陈宫之母,养之终其身,嫁宫女,抚视其家,皆厚于初。

前尚书令陈纪、纪子群在布军中,操皆礼而用之。

张辽将其众降,拜中郎将。

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吴敦、尹礼、孔观等,皆诣操降。

操乃分琅邪、东海为城阳、利城、昌虑郡,悉以霸等为守、相。

初,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晖为将。

及兗州乱,翕、晖皆叛。

兗州既定,翕、晖亡命投霸。

操语刘备,令霸送二首,霸谓备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为此也。

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违命。

然王霸之君,可以义告,愿将军为之辞。

”备以霸言白操,操叹息谓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愿也。

”皆以翕、晖为郡守。

陈登以功加伏波将军。

刘表与袁绍深相结约。

治中邓羲谏表,表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达义也。

治中独何怪乎?

”羲乃辞疾而退。

长沙太守张羡,性屈强,表不礼焉。

郡人桓阶说羡举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以拒表,遣使附于曹操,羡从之。

孙策遣其正议校尉张纮献方物,曹操欲抚纳之,表策为讨逆将军,封吴侯。

以弟女配策弟匡,又为子彰取孙贲女。

礼辟策弟权、翊。

以张纮为侍御史。

袁术以周瑜为居巢长,以临淮鲁肃为东城长。

瑜、肃知术终无所成,皆弃官渡江从孙策。

策以瑜为建威中郎将。

肃因家于曲阿。

曹操表征王朗,策遣朗还。

操以朗为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

袁术遣间使赍印绶与丹杨宗帅祖郎等,使激动山越,共图孙策。

刘繇之奔豫章也,太史慈遁于芜湖山中,自称丹杨太守。

策已定宣城以东,惟泾以西六县未服,慈因进住泾县,大为山越所附。

于是策自将讨祖郎于陵阳。

禽之。

策谓郎曰:“尔昔袭孤,斫孤马鞍,今创军立事,除弃宿恨,惟取能用,与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

”郎叩头谢罪,即破械,署门下贼曹。

又讨太史慈于勇里,禽之,解缚,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邪?

若卿尔时得我云何?

”慈曰:“未可量也。

”策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

闻卿有烈义,天下智士也,但所托未得其人耳。

孤是卿知己,勿忧不如意也。

”即署门下督。

军还,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导,军人以为荣。

会刘繇卒于豫章,士众万馀人,欲奉豫章太守华歆为主。

歆以为因时擅命,非人臣所宜,众守之连月,卒谢遣之。

其众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抚安之,谓慈曰:“刘牧往责吾为袁氏攻庐江,吾先君兵数千人,尽在公路许,吾志在立事,安得不屈意于公路以求之乎?

其后不遵臣节,谏之不从。

丈夫义交,苟有大故,不得不离。

吾交求公路及绝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时与共论辩也。

今儿子在豫章,卿往视之。

并宣孤意于其部曲。

部曲乐来者与俱来,不乐来者且安慰之。

并观华子鱼所以牧御方规何如。

卿须几兵,多少随意。

”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将军量同桓、文,当尽死以报德。

今并息兵,兵不宜多,将数十人足矣。

”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

”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从谁!

”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

”答曰:“不过六十日。

”慈行,议者犹纷纭言遣之非计。

策曰:“诸君勿复言,孤断之详矣。

太史子义虽气勇有胆烈,然非纵横之人,其必秉道义,重然诺,一以意许知己,死亡不相负,诸君勿忧也。

”慈果如期而反,谓策曰:“华子鱼,良德也,然无他方规,自守而已。

又,丹杨僮芝,自擅庐陵,番阳民帅别立宗部,言‘我已别立郡海昏上缭,不受发召’,子鱼但睹视之而已。

”策拊掌大笑,遂有兼并之志。

袁绍连年攻公孙瓚,不能克,以书谕之,欲相与释憾连和。

瓚不答,而增修守备,谓长史太原关靖曰:“当今四方虎争,无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经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

”绍于是大兴兵以攻瓚。

先是瓚别将有为敌所围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后将恃救,不肯力战。

”及绍来攻,瓚南界别营,自度守则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见救,或降或溃。

绍军径至其门,瓚遣子续请救于黑山诸帅,而欲自将突骑出傍西山,拥黑山之众侵掠冀州,横断绍后。

关靖谏曰:“今将军将士莫不怀瓦解之心,所以犹能相守者,顾恋其居处老小,而恃将军为主故耳。

坚守旷日,或可使绍自退。

若舍之而出,后无镇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

”瓚乃止。

绍渐相攻逼,瓚众日蹙。

资治通鉴·卷五十八·汉纪五十

〔司马光〕 〔宋〕

起重光作噩,尽强圉单阏,凡七年。

孝灵皇帝中光和四年(辛酉,公元一八一年)春,正月,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

豪右辜榷,马一匹至二百万。

夏,四月,庚子,赦天下。

交趾乌浒蛮久为乱,牧守不能禁。

交趾人梁龙等复反,攻破郡县。

诏拜兰陵令会稽硃俊为交趾刺史,击斩梁龙,降者数万人,旬月尽定。

以功封都亭侯,征为谏议大夫。

六月,庚辰,雨雹如鸡子。

秋,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太尉刘宽免。

卫尉许彧为太尉。

闰月,辛酉,北宫东掖庭永巷署灾。

司徒杨赐罢。

冬,十月,太常陈耽为司徒。

鲜卑寇幽、并二州。

檀石槐死,子和连代立。

和连才力不及父而贪淫,后出攻北地,北地人射杀之。

其子骞曼尚幼,兄子魁头立。

后骞曼长大,与魁头争国,众遂离散。

魁头死,弟步度根立。

是岁,帝作列肆于后宫,使诸采女贩卖,更相盗窃争斗。

帝著商贾服,从之饮宴为乐。

又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

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

京师转相仿效,驴价遂与马齐。

帝好为私稸,收天下之珍货,每郡国贡献,先输中署,名为“导行费”。

中常侍吕强上疏谏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岂有公私!

而今中尚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中厩聚太仆之马。

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

又,阿媚之臣,好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

旧典:选举委任三府,尚书受奏御而已。

受试任用,责以成功,功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举劾,请下廷尉覆案虚实,行其罪罚。

于是三公每有所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其器能。

然犹有旷职废官,荒秽不治。

今但任尚书,或有诏用,如是,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归,岂肯空自劳苦乎!

”书奏,不省。

何皇后性强忌,后宫王美人生皇子协,后鸩杀美人。

帝大怒,欲废后。

诸中官固请,得止。

大长秋华容侯曹节卒。

中常侍赵忠代领大长秋。

孝灵皇帝中光和五年(壬戌,公元一八二年)春,正月,辛未,赦天下。

诏公卿以谣言举刺史、二千石为民蠹害者。

太尉许彧、司空张济承望内官,受取货赂,其宦者子弟、宾客,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而虚纠边远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民诣阙陈诉。

司徒陈耽上言:“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

”帝以让彧、济,由是诸坐谣言征者,悉拜议郎。

二月,大疫。

三月,司徒陈耽免。

夏,四月,旱。

以太常袁隗为司徒。

五月,庚申,永乐宫署灾。

秋,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板楯蛮寇乱巴郡,连年讨之,不能克。

帝欲大发兵,以问益州计吏汉中程包,对曰:“板楯七姓,自秦世立功,复其租赋。

其人勇猛善战。

昔永初中,羌入汉川,郡县破坏,得板楯救之,羌死败殆尽,羌人号为神兵,传语种辈,勿复南行。

至建和二年,羌复大入,实赖板楯连摧破之。

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亦倚板楯以成其功。

近益州郡乱,太守李颙亦以板楯讨而平之。

忠功如此,本无恶心。

长吏乡亭更赋至重,仆役棰楚,过于奴虏。

亦有嫁妻卖子,或乃至自刭割,虽陈冤州郡,而牧守不为通理,阙庭悠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无所叩诉。

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谋主僭号以图不轨。

今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也。

”帝从其言,选用太守曹谦,遣宣诏赦之,即时皆降。

八月,起四百尺观于阿亭道。

冬,十月,太尉许彧罢。

以太常杨赐为太尉。

帝校猎上林苑,历函谷关,遂狩于广成苑。

十二月,还,幸太学。

桓典为侍御史,宦官畏之。

典常乘骢马,京师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典,焉之孙也。

孝灵皇帝中光和六年(癸亥,公元一八三年)春,三月,辛未,赦天下。

夏,大旱。

爵号皇后母为舞阳君。

秋,金城河水溢出二十馀里。

五原山岸崩。

初,巨鹿张角奉事黄、老,以妖术教授,号“太平道。

”咒符水以疗病,令病者跪拜首过,或时病愈,众共神而信之。

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转相诳诱,十馀年间,徒众数十万,自青、徐、幽、冀、荆、扬、兗、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

或弃卖财产、流移奔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万数。

郡县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为民所归。

太尉杨赐时为司徒,上书言:“角诳曜百姓,遭赦不悔,稍益滋蔓。

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骚扰,速成其患。

宜切敕刺史、二千石,简别流民,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

”会赐去位,事遂留中。

司徒掾刘陶复上疏申赐前议,言:“角等阴谋益甚,四方私言,云角等窃入京师,觇视朝政。

鸟声兽心,私共鸣呼。

州郡忌讳,不欲闻之,但更相告语,莫肯公文。

宜下明诏,重募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之同罪。

”帝殊不为意,方诏陶次第春秋条例。

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也。

大方万馀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

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以白土书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

大方马元义等先收荆、扬数万人,期会发于鄴。

元义数往来京师,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

孝灵皇帝中中平元年(甲子,公元一八四年)春,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

于是收马元义,车裂于雒阳。

诏三公、司隶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诛杀千馀人。

下冀州逐捕角等。

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着黄巾以为标帜,故时人谓之“黄巾贼”。

二月,角自称天公将军,角弟宝称地公将军,宝弟梁称人公将军,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

旬月之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

安平、甘陵人各执其王应贼。

三月,戊申,以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营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

置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

帝召群臣会议。

北地太守皇甫嵩以为宜解党禁,益出中藏钱、西园厩马以班军士。

嵩,规之兄子也。

上问计于中常侍吕强,对曰:“党锢久积,人情怨愤,若不赦宥,轻与张角合谋,为变滋大,悔之无救。

今请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则盗无不平矣。

”帝惧而从之。

壬子,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

唯张角不赦。

发天下精兵,遗北中郎将卢植讨张角,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硃俊讨颍川黄巾。

是时中常侍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贵宠,上常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由是宦官无所惮畏,并起第宅,拟则宫室。

上尝欲登永安候台,宦官恐望见其居处,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

”上自是不敢复升台榭。

及封谞、徐奉事发,上诘责诸常侍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者。

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

”皆叩头曰:“此王甫、侯览所为也!

”于是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征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

赵忠、夏恽等遂共谮吕强,云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

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

帝使中黄门持兵召强。

强闻帝召,怒曰:“吾死,乱起矣!

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

”遂自杀。

忠、恽复谮曰:“强见召,未知所问而就外自屏,有奸明审。

”遂收捕其宗亲,没入财产。

侍中河内向栩上便宜,讥刺左右。

张让诬栩与张角同心,欲为内应,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

郎中中山张钧上书曰:“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

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

”帝以钧章示诸常侍,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雒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

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

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

十常侍固常有一人善者不!

”御史承旨,遂诬奏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庚子,南阳黄巾张曼成攻杀太守褚贡。

帝问太尉杨赐以黄巾事,赐所对切直,帝不悦。

夏,四月,赐坐寇贼免。

以太仆弘农邓盛为太尉。

已而帝阅录故事,得赐与刘陶所上张角奏,乃封赐为临晋侯,陶为中陵乡侯。

司空张济罢。

以大司农张温为司空。

皇甫嵩、硃俊合将四万馀人,共讨颍川,嵩、俊各统一军。

俊与贼波才战,败。

嵩进保长社。

汝南黄巾败太守赵谦于邵陵。

广阳黄巾杀幽州刺吏郭勋及太守刘卫。

波才围皇甫嵩于长社。

嵩兵少,军中皆恐。

贼依草结营,会大风,嵩约敕军士皆束苣乘城,使锐士间出围外,纵火大呼,城上举燎应之,嵩从城中鼓噪而出,奔击贼陈,贼惊乱,奔走。

会骑都尉沛国曹操将兵适至,五月,嵩、操与硃俊合军,更与贼战,大破之,斩首数万级。

封嵩都乡侯。

操父嵩,为中常侍曹腾养子,不能审其生出本末,或云夏侯氏子也。

操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

世人未之奇也,唯太尉桥玄及南阳何颙异焉。

玄谓操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

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颙见操,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玄谓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

”子将者,训之从子劭也,好人伦,多所赏识,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覈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

尝为郡功曹,府中闻之,莫不改操饰行。

曹操往造劭而问之曰:“我何如人?

”劭鄙其为人,不答。

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操大喜而去。

硃俊之击黄巾也,其护军司马北地傅燮上疏曰:“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

是故虞舜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

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

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

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

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

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

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

何者?

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

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

夫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成于三夫,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

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

”赵忠见其疏而恶之。

燮击黄巾,功多当封,忠谮诉之。

帝识燮言,得不加罪,竟亦不封。

张曼成屯宛下百馀日。

六月,南阳太守秦颉击曼成,斩之。

交趾土多珍货,前后刺史多无清行,财计盈给,辄求迁代,故吏民怨叛,执刺史及合浦太守来达,自称柱天将军。

三府选京令东郡贾琮为交趾刺史。

琮到部,讯其反状,咸言“赋敛过重,百姓莫不空单。

京师遥远,告冤无所,民不聊生,故聚为盗贼。

”琮即移书告示,各使安其资业,招抚荒散,蠲复徭役,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试守诸县,岁间荡定,百姓以安。

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

今见清平,吏不敢饭!

”皇甫嵩、硃俊乘胜进讨汝南、陈国黄巾,追波才于阳翟,击彭脱于西华,并破之,馀贼降散,三郡悉平。

嵩乃上言其状,以功归俊,于是进封俊西乡侯,迁镇贼中郎将。

诏嵩讨东郡,俊讨南阳。

北中郎将卢植连战破张角,斩获万馀人,角等走保广宗。

植筑围凿堑,造作云梯,垂当拔之。

帝遣小黄门左丰视军,或劝植以赂送丰,植不肯。

丰还,言于帝曰:“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

”帝怒,槛车征植,减死一等。

遣东中郎将陇西董卓代之。

巴郡张脩以妖术为人疗病,其法略与张角同,令病家出五斗米,号“五斗米师”。

秋,七月,脩聚众反,寇郡县。

时人谓之“米贼”。

八月,皇甫嵩与黄巾战于苍亭,获其帅卜已。

董卓攻张角无功,抵罪。

己已,诏嵩讨角。

九月,安平王续坐不道,诛,国除。

初,续为黄巾所虏,国人赎之得还,朝廷议复其国。

议郎李燮曰:“续守籓不称,损辱圣朝,不宜复国。

”朝廷不从。

燮坐谤毁宗室,输作左校,未满岁,王坐诛,乃复拜议郎。

京师为之语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冬,十月,皇甫嵩与张角弟梁战于广宗,梁众精勇,嵩不能克。

明日,乃闭营休士以观其变,知贼意稍懈,乃潜夜勒兵,鸡鸣,驰赴其陈,战至晡时,大破之,斩梁,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许人。

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尸,传首京师。

十一月,嵩复攻角弟宝于下曲阳,斩之,斩获十馀万人。

即拜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

嵩能温恤士卒,每军行顿止,须营幔修立,然后就舍,军士皆食,尔乃尝饭,故所向有功。

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泠征。

金城人边章、韩遂素著名西州,群盗诱而劫之,使专任军政,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

初,武威太守倚恃权贵,恣行贪暴,凉州从事武都苏正和案致其罪。

刺史梁鹄惧,欲杀正和以免其负,访于汉阳长史敦煌盖勋。

勋素与正和有仇,或劝勋因此报之,勋曰:“谋事杀良,非忠也。

乘人之危,非仁也。

”乃谏鹄曰:“夫绁食鹰隼,欲其鸷也。

鸷而亨之,将何用哉!

”鹄乃止。

正和诣勋求谢,勋不见,曰:“吾为梁使君谋,不为苏正和也。

”怨之如初。

后刺史左昌盗军谷数万,勋谏之。

昌怒,使勋与从事辛曾、孔常别屯阿阳以拒贼,欲因军事罪之。

而勋数有战功。

及北宫伯玉之攻金城也,勋劝昌救之,昌不从。

陈懿既死,边章等进围昌于冀。

昌召勋等自救,辛曾等疑不肯赴,勋怒曰:“昔庄贾后期,穰苴奋剑。

今之从事,岂重于古之监军乎!

”曾等惧而从之。

勋至冀,诮让章等以背叛之罪。

皆曰:“左使君若早从君言,以兵临我,庶可自改。

今罪已重,不得降也。

”乃解围去。

叛羌围校尉夏育于畜官,勋与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为羌所败。

勋馀众不及百人,身被三创,坚坐不动,指木表曰:“尸我于此!

”句就种羌滇吾以兵扞众曰:“盖长史贤人,汝曹杀之者为负天。

”勋仰骂曰:“死反虏,汝何如,促来杀我!

”众相视而惊。

滇吾下马与勋,勋不肯上,遂为羌所执。

羌服其义勇,不敢加害,送还汉阳。

后刺史杨雍表勋领汉阳太守。

张曼成馀党更以赵弘为帅,众复盛,至十馀万,据宛城。

硃俊与荆州刺史徐璆等合兵围之,自六月至八月不拔。

有司奏征俊,司空张温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乐毅,皆旷年历载,乃能克敌。

俊讨颍川已有功效,引师南指,方略已设。

临军易将,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责其成功。

”帝乃止。

俊击弘,斩之。

贼帅韩忠复据宛拒俊,俊鸣鼓攻其西南,贼悉众赴之。

俊自将精卒掩其东北,乘城而入。

忠乃退保小城,惶惧乞降。

诸将皆欲听之,俊曰:“兵固有形同而势异者。

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赏附以劝来耳。

今海内一统,唯黄巾造逆。

纳降无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

今若受之,更开逆意,贼利则进战,钝则乞降,纵敌长寇,非良计也。

”因急攻,连战不克。

俊登土山望之,顾谓司马张超曰:“吾知之矣。

贼今外围周固,内营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也。

万人一心,犹不可当,况十万乎!

不如彻围,并兵入城,忠见围解,势必自出。

自出则意散,易破之道也。

”既而解围,忠果出战,俊因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

南阳太守秦颉杀忠,馀众复奉孙夏为帅,还屯宛。

俊急攻之,司马孙坚率众先登。

癸巳,拔宛城。

孙夏走,俊追至西鄂精山,复破之,斩万馀级。

于是黄巾破散,其馀州郡所诛,一郡数千人。

十二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豫州刺史太原王允破黄巾,得张让宾客书,与黄巾交通,上之。

上责怒让。

让叩头陈谢,竟亦不能罪也。

让由是以事中允,遂传下狱,会赦,还为刺史。

旬日间,复以它罪被捕。

杨赐不欲使更楚辱,遣客谢之曰:“君以张让之事,故一月再征,凶慝难量,幸为深计!

”诸从事好气决者,共流涕奉药而进之。

允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投杯而起,出就槛车。

既至廷尉,大将军进与杨赐、袁隗共上疏请之,得减死论。

孝灵皇帝中中平二年(乙丑,公元一八五年)春,正月,大疫。

二月,己酉,南宫云台灾。

庚戌,乐城门灾。

中常侍张让、赵忠说帝敛天下田,畮十钱,以修宫室、铸铜人。

乐安太守陆康上疏谏曰:“昔鲁宣税畮而蝝灾自生。

哀公增赋而孔子非之,岂有聚夺民物以营无用之铜人,捐舍圣戒,自蹈亡王之法哉!

”内幸谮康援引亡国以譬圣明,大不敬,槛车征诣廷尉。

侍御史刘岱表陈解释,得免归田里。

康,续之孙也。

又诏发州郡材木文石,部送京师。

黄门常侍辄令谴呵不中者,因强折贱买,仅得本贾十分之一,因复货之,宦官复不为即受,材木遂至腐积,宫室连年不成。

刺史、太守复增私调,百姓呼嗟。

又令西园驺分道督趣,恐动州郡,多受赇赂。

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时巨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三百万。

直被诏,怅然曰:“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

”辞疾,不听。

行至孟津,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即吞药自杀。

书奏,帝为暂绝修宫钱。

以硃俊为右车骑将军。

自张角之乱,所在盗贼并起,博陵张牛角、常山褚飞燕及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文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之徒,不可胜数,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人。

张牛角、褚飞燕合军攻瘿陶,牛角中流矢且死,令其众奉飞燕为帅,改姓张。

飞燕名燕,轻勇走趫捷,故军中号曰“飞燕”。

山谷寇贼多附之,部众寝广,殆至百万,号“黑山贼”,河北诸郡县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讨。

燕乃遣使至京师,奏书乞降。

遂拜燕平难中郎将,使领河北诸山谷事,岁得举孝廉、计吏。

司徒袁隗免。

三月,以廷尉崔烈为司徒。

烈,寔之从兄也。

是时,三公往往因常侍、阿保入钱西园而得之,段颖、张温等虽有功勤名誉,然皆行输货财,乃登公位。

烈因傅母入钱五百万,故得为司徒。

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帝顾谓亲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万!

”程夫人于傍应曰:“崔公,冀州名士,岂肯买官!

赖我得是,反不知姝邪!

”烈由是声誉顿衰。

北宫伯玉等寇三辅,诏左车骑将军皇甫嵩镇长安以讨之。

时凉州兵乱不解,征发天下役赋无已,崔烈以为宜弃凉州。

诏会公卿百官议之,议郎傅燮厉言曰:“斩司徒,天下乃安!

”尚书奏燮廷辱大臣。

帝以问燮,对曰:“樊哙以冒顿悖逆,愤激思奋,未失人臣之节,季布犹曰‘哙可斩也’。

今凉州天下要冲,国家籓卫。

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石。

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右臂。

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

烈为宰相,不念为国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弃一方万里之土,臣窃惑之!

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

若烈不知,是极蔽也。

知而故言,是不忠也。

”帝善而从之。

夏,四月,庚戌,大雨雹。

五月,太慰邓盛罢。

以太仆河南张延为太尉。

六月,以讨张角功,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

秋,七月,三辅螟。

皇甫嵩之讨张角也,过鄴,见中常侍赵忠舍宅逾制,奏没入之。

又中常侍张让私求钱五千万,嵩不与。

二人由是奏嵩连战无功,功费者多,征嵩还,收左军骑将车印绶,削户六千。

八月,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袁滂为副,以讨北宫伯玉。

拜中郎将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于温。

九月,以特进杨赐为司空。

冬,十月,庚寅,临晋文烈侯杨赐薨。

以光禄大夫许相为司空。

相,训之子也。

谏议大夫刘陶上言:“天下前遇张角之乱,后遭边章之寇,今西羌逆类已攻河东,恐遂转盛,豕突上京。

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斗生之计,西寇浸前,车骑孤危,假令失利,其败不救。

臣自知言数见厌,而言不自裁者,以为国安则臣蒙其庆,国危则臣亦先亡也。

谨复陈当今要急八事。

”大较言天下大乱,皆由宦官。

宦官共谗陶曰:“前张角事发,诏书示以威恩,自此以来,各各改悔。

今者四方安静,而陶疾害圣政,专言妖孽。

州郡不上,陶何缘知?

疑陶与贼通情。

”于是收陶下黄门北寺狱,掠按日急。

陶谓使者曰:“臣恨不与伊、吕同畴,而以三仁为辈。

今上杀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后悔何及!

”遂闭气而死。

前司徒陈耽为人忠正,宦官怨之,亦诬陷,死狱中。

张温将诸郡兵步骑十馀万屯美阳,边章、韩遂亦进兵美阳,温与战,辄不利。

十一月,董卓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攻章、遂,大破之,章、遂走榆中。

温遣周慎将三万人追之。

参军事孙坚说慎曰:“贼城中无谷,当外转粮食,坚愿得万人断其运道,将军以大兵继后,贼必困乏而不敢战,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

”慎不从,引军围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园峡,反断慎运道,慎惧,弃车重而退。

温又使董卓将兵三万讨先零羌,羌、胡围卓于望垣北,粮食乏绝,乃于所度水中伪立焉以捕鱼,而潜从焉下过军。

比贼追之,决水已深,不得度,遂还屯扶风。

张温以诏书召卓,卓良久乃诣温。

温责让卓,卓应对不顺。

孙坚前耳语谓温曰:“卓不怖罪而鸱张大语,宜以召不时至,陈军法斩之。

”温曰:“卓素著威名于河、陇之间,今日杀之,西行无依。

”坚曰:“明公亲率王师,威震天下,何赖于卓!

观卓所言,不假明公,轻上无礼,一罪也。

章、遂跋扈经年,当以时进讨,而卓云未可,沮军疑众,二罪也。

卓受任无功,应召稽留,而轩昂自高,三罪也。

古之名将仗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成功者也。

今明公垂意于卓,不即加诛,亏损威刑,于是在矣。

”温不忍发,乃曰:“君且还,卓将疑人。

”坚遂出。

是岁,帝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牣积堂中,复藏寄小黄门、常侍家钱各数千万,又于河间买田宅,起第观。

孝灵皇帝中中平三年(丙寅,公元一八六年)春,二月,江夏兵赵慈反,杀南阳太守秦颉。

庚戌,赦天下。

太尉张延罢。

遣使者持节就长安拜张温为太尉。

三公在外始于温。

以中常侍赵忠为车骑将军。

帝使忠论讨黄巾之功,执金吾甄举谓忠曰:“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天下失望。

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

”忠纳其言,遣弟城门校尉延致殷勤于傅燮。

延谓燮曰:“南容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

”燮正色拒之曰:“有功不论,命也。

傅燮岂求私赏哉!

”忠愈怀恨,然惮其名,不敢害,出为汉阳太守。

帝使钩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又使掖庭令毕岚铸四铜人,又铸四钟,皆受二千斛。

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

又作翻车、渴乌,施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为可省百姓洒道之费。

五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六月,荆州刺史王敏讨赵慈,斩之。

车骑将军赵忠罢。

冬,十月,武陵蛮反,郡兵讨破之。

前太尉张廷为宦官所谮,下狱死。

十二月,鲜卑寇幽、并二州。

征张温还京师。

孝灵皇帝中中平四年(丁卯,公元一八七年)春,正月,己卯,赦天下。

二月,荥阳贼杀中矣令。

三月,河南尹何苗讨荥阳贼,破之。

拜苗为车骑将军。

韩遂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馀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叛,与遂连和。

凉州刺史耿鄙率六郡兵讨遂。

鄙任治中程球,球通奸利,士民怨之。

汉阳太守傅燮谓鄙曰:“使君统政日浅,民未知教。

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

而新合之众,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

不若息军养德,明赏必罚,贼得宽挺,必谓我怯,群恶争势,其离可必。

然后率已教之民,讨成离之贼,其功可坐而待也。

”鄙不从。

夏,四月,鄙行至狄道,州别驾反应贼,先杀程球,次害鄙,贼遂进围汉阳。

城中兵少粮尽,燮犹固守。

时北地胡骑数千随贼攻郡,皆夙怀燮恩,共于城外叩头,求送燮归乡里。

燮子幹,年十三,言于燮曰:“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

今后不足以自守,宜听羌、胡之请,还乡里,徐俟有道而辅之。

”言未终,燮慨然叹曰:“汝知吾必死邪!

圣达节,次守节。

殷纣暴虐,伯夷不食周粟而死。

再遭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

吾行何之,必死于此!

汝有才智,勉之勉之!

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

”狄道人王国使故酒泉太守黄衍说燮曰:“天下已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帅乎?

”燮按剑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为贼说邪!

”遂麾左右进兵,临陈战殁。

耿鄙司马扶风马腾亦拥兵反,与韩遂合,共推王国为主,寇掠三辅。

太尉张温以寇贼未平,免。

以司徒崔烈为太尉。

五月,以司空许相为司徒。

光禄勋沛国丁宫为司空。

初,张温发幽州乌桓突骑三千以讨凉州,故中山相渔阳张纯请将之,温不听,而使涿令辽西公孙瓚将之。

军到蓟中,乌桓以牢禀逋县,多叛还本国。

张纯忿不得将,乃与同郡故泰山太守张举及乌桓大人丘力居等连盟,劫略蓟中,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众至十馀万,屯肥如。

举称天子,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移收州郡,云举当代汉,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

冬,十月,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众万馀人。

诏以议郎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击平之,封坚乌程侯。

十一月,太尉崔烈罢。

以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十二月,屠各胡反。

是岁,卖关内侯,直五百万钱。

前大丘长陈寔卒,海内赴吊者三万余人。

寔在乡闾,平心率物,其有争论,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至乃叹曰:“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

”杨赐、陈耽,每拜公卿,群僚毕贺,辄叹寔大位未登,愧于先之。

资治通鉴·卷五十七·汉纪四十九

〔司马光〕 〔宋〕

起玄黓困敦,尽上章涒滩,凡九年。

孝灵皇帝上之下熹平元年(壬子,公元一七二年)春,正月,车驾上原陵。

司徒掾陈留蔡邕曰:“吾闻古不墓祭。

朝廷有上陵之礼,始谓可损。

今见威仪,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恻隐,不易夺也。

礼有烦而不可省者,此之谓也。

”三月,壬戌,太傅胡广薨,年八十二。

广周流四公,三十馀年,历事六帝,礼任极优,罢免未尝满岁,辄复升进。

所辟多天下名士,与故吏陈蕃、李咸并为三司。

练达故事,明解朝章,故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

天下中庸,有胡公。

”然温柔谨悫,常逊言恭色以取媚于时,无忠直之风,天下以此薄之。

五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长乐太仆侯览坐专权骄奢,策收印绶,自杀。

六月,京师大水。

窦太后母卒于比景,太后忧思感疾,癸巳,崩于云台。

宦者积怨窦氏,以衣车载太后尸置城南市舍,数日,曹节、王甫欲用贵人礼殡。

帝曰:“太后亲立朕躬,统承大业,岂宜以贵人终乎!

”于是发丧成礼。

节等欲别葬太后,而以冯贵人配祔。

诏公卿大会朝堂,令中常侍赵忠监议。

太尉李咸时病,扶舆而起,捣椒自随,谓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还矣!

”既议,坐者数百人,各瞻望良久,莫肯先言。

赵忠曰:“议当时定!

”廷尉陈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临天下,宜配先帝,是无所疑。

”忠笑而言曰:“陈廷尉宜便操笔。

”球即下议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聪明母仪之德。

遭时不造,援立圣明承继宗庙,功烈至重。

先帝晏驾,因遇大狱,迁居空宫,不幸早世,家虽获罪,事非太后,今若别葬,诚失天下之望。

且冯贵人冢尝被发掘,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且无功于国,何宜上配至尊!

”忠省球议,作色俯仰,蚩球曰:“陈廷尉建此议甚健!

”球曰:“陈、窦既冤,皇太后无故幽闭,臣常痛心,天下愤叹!

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愿也!

”李咸曰:“臣本谓宜尔,诚与意合。

”于是公卿以下皆从球议。

曹节、王甫犹争,以为:“梁后家犯恶逆,别葬懿陵,武帝黜废卫后,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窦氏罪深,岂得合葬先帝!

”李咸复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窦后虐害恭怀,安思阎后家犯恶逆,而和帝无异葬之议,顺朝无贬降之文。

至于卫后,孝武皇帝身所废弃,不可以为比。

今长乐太后尊号在身,亲尝称制,且援立圣明,光隆皇祚。

太后以陛下为子,陛下岂得不以太后为母!

子无黜母,臣无贬君,宜合葬宣陵,一如旧制。

”帝省奏,从之。

秋,七月,甲寅,葬桓思皇后于宣陵。

有人书硃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

”诏司隶校尉刘猛逐捕,十日一会。

猛以诽书言直,不肯急捕。

月馀,主名不立。

猛坐左转谏议大夫,以御史中丞段颎代之。

颎乃四出逐捕,及太学游生系者千馀人。

节等又使颎以它事奏猛,论输左校。

初,司隶校尉王寓依倚宦官,求荐于太常张奂,奂拒之,寓遂陷奂以党罪禁锢。

奂尝与段颎争击羌,不相平,颎为司隶,欲逐奂归敦煌而害之。

奂奏记哀请于颎,乃得免。

初,魏郡李暠为司隶校尉,以旧怨杀扶风苏谦。

谦子不韦瘗而不葬,变姓名,结客报仇。

暠迁大司农,不韦匿于谕廥中,凿地旁达暠之寝室,杀其妾并小儿。

暠大惧,以板藉地,一夕九徙。

又掘暠父冢,断取其头,标之于市。

暠求捕不获,愤恚,呕血死。

不韦遇赦还家,乃葬父行丧。

张奂素睦于苏氏,而段颎与暠善,颎辟不韦为司隶从事,不韦惧,称病不诣。

颎怒,使从事张贤就家杀之,先以鸩与贤父曰:“若贤不得不韦,便可饮此!

”贤遂收不韦,并其一门六十馀人,尽诛之。

渤海王悝之贬瘿陶也,因中常侍王甫求复国,许谢钱五千万。

既而桓帝遗诏复悝国,悝知非甫功,不肯还谢钱。

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数与悝交通,甫密司察以告段颎。

冬,十月,收飒送北寺狱,使尚书令廉忠诬奏“飒等谋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诏冀州刺史收悝考实,迫责悝,令自杀。

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悉伏诛。

甫等十二人皆以功封列侯。

十一月,会稽妖贼许生起句章,自称阳明皇帝,众以万数。

遣扬州刺史臧旻、丹杨太守陈寅讨之。

十二月,司徒许栩罢,以大鸿胪袁隗为司徒。

鲜卑寇并州。

是岁,单于车儿死,子屠特若尸逐就单于立。

孝灵皇帝上之下熹平二年(癸丑,公元一七三年)春,正月,大疫。

丁丑,司空宗俱薨。

二月,壬午,赦天下。

以光禄勋杨赐为司空。

三月,太尉李咸免。

夏,五月,以司隶校尉段颎为太尉。

六月,北海地震。

秋,七月,司空杨赐免。

以太常颍川唐珍为司空。

珍,衡之弟也。

冬,十二月,太尉段颎罢。

鲜卑寇幽、并二州。

癸酉晦,日有食之。

孝灵皇帝上之下熹平三年(甲寅,公元一七四年)春,二月,己巳,赦天下。

以太常东海陈耽为太尉。

三月,中山穆王畅薨,无子,国除。

夏,六月,封河间王利子康为济南王,奉孝仁皇祀。

吴郡司马富春孙坚召募精勇,得千馀人,助州郡讨许生。

冬,十一月,臧旻、陈寅大破生于会稽,斩之。

任城王博薨,无子,国绝。

十二月,鲜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屠各追击,破之。

迁育为护乌桓校尉。

鲜卑又寇并州。

司空唐珍罢,以永乐少府许训为司空。

孝灵皇帝上之下熹平四年(乙卯,公元一七五年)春,三月,诏诸儒正《五经》文字,命议郎蔡邕为古文、篆、隶三体书之,刻石,立于太学门外,使后儒晚学咸取正焉。

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馀两,填塞街陌。

初,朝议以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乃制昏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至是复有三互法,禁忌转密,选用艰难,幽、冀二州久缺不补。

蔡邕上疏曰:“伏见幽、冀旧壤,铠、马所出,比年兵饥,渐至空耗。

今者阙职经时,吏民延属,而三府选举,逾月不定。

臣怪问其故,云避三互。

十一月有禁,当取二州而已。

又,二州之士或复限以岁月,狐疑迟淹,两州悬空,万里萧条,无所管系。

愚以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

今但申以威灵,明其宪令,对相部主,尚畏惧不敢营私。

况乃三互,何足为嫌!

昔韩安国起自徒中,硃买臣出于幽贱,并以才宜,还守本邦,岂复顾循三互,系以末制乎!

臣愿陛下上则先帝,蠲除近禁,其诸州刺史器用可换者,无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

”朝廷不从。

臣光曰:叔向有言:“国将亡,必多制。

”明王之政,谨择忠贤而任之,凡中外之臣,有功则赏,有罪则诛,无所阿私,法制不烦而天下大治。

所以然者何哉?

执其本故也。

及其衰也,百官之任不能择人,而禁令益多,防闲益密,有功者以阂文不赏,为奸者以巧法免诛,上下劳扰而天下大乱。

所以然者何哉?

逐其末故也。

孝灵之时,刺史、二千石贪如豺虎,暴殄烝民,而朝廷方守三互之禁。

以令视之,岂不适足为笑而深可为戒哉!

封河间王建孙佗为任城王。

夏,四月,郡、国七大水。

五月,丁卯,赦天下。

延陵园灾。

鲜卑寇幽州。

六月,弘农、三辅螟。

于窴王安国攻拘弥,大破之,杀其王。

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各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王,人众裁千口。

孝灵皇帝上之下熹平五年(丙辰,公元一七六年)夏,四月,癸亥,赦天下。

益州郡夷反,太守李颙讨平之。

大雩。

五月,太尉陈耽罢,以司空许训为太尉。

闰月,永昌太守曹鸾上书曰:“夫党人者,或耆年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

而久被禁锢,辱在涂泥。

谋反大逆尚蒙赦宥,党人何罪,独不开恕乎!

所以灾异屡见,水旱荐臻,皆由于斯。

宜加沛然,以副天心。

”帝省奏,大怒,即诏司隶、益州槛车收鸾,送槐里狱,掠杀之。

于是诏州郡更考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在位者,悉免官禁锢,爰及五属。

六月,壬戌,以太常南阳刘逸为司空。

秋,七月,太尉许训罢。

以光禄勋刘宽为太尉。

冬,十月,司徒袁隗罢。

十一月,丙戌,以光禄大夫杨赐为司徒。

是岁,鲜卑寇幽州。

孝灵皇帝上之下熹平六年(丁巳,公元一七七年)春,正月,辛丑,赦天下。

夏,四月,大旱,七州蝗。

令三公条奏长吏苛酷贪污者,罢免之。

平原相渔阳阳球坐严酷,征诣廷尉。

帝以球前为九江太守讨贼有功,特赦之,拜议郎。

鲜卑寇三边。

市贾小民有相聚为宣陵孝子者数十人,诏皆除太子舍人。

秋,七月,司空刘逸免,以卫尉陈球为司空。

初,帝好文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并待制鸿都门下。

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

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势之徒置其间,熹陈闾里小事。

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

又久不亲行郊庙之礼。

会诏群臣各陈政要,蔡邕上封事曰:“夫迎气五郊,清庙祭祀,养老辟雍,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奉也。

而有司数以蕃国疏丧、宫内产生及吏卒小污,废阙不行,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小故,以亏大典。

自今斋制宜如故典,庶答风霆、灾妖之异。

又,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

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

汉之得人,数路而已。

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

匡国治政,未有其能。

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馀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博奕,非以为教化取士之本。

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徘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

臣每受诏于盛化门,差次录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

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治民及在州郡。

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

若乃不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以为致远则泥,君子固当志其大者。

又,前一切以宣陵孝子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虽继体之君,父子至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逾越。

今虚伪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恻隐之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

桓思皇后祖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

虚伪杂秽,难得胜言。

太子官属,宜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

其为不祥,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诈伪。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

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

护乌桓校尉夏育上言:“鲜卑寇边,自春以来三十馀发,请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

”先是护羌校尉田晏坐事论刑,被原,欲立功自效,乃请中常侍王甫求得为将。

甫因此议遣兵与育并力讨贼,帝乃拜晏为破鲜卑中郎将。

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议于朝堂。

蔡邕议曰:“征讨殊类,所由尚矣。

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

夫以世宗神武,将帅良猛,财赋充实,所括广远,数十年间,官民俱匮,犹有悔焉。

况今人财并乏,事劣昔时乎!

自匈奴遁逃,鲜卑强盛,据其故地,称兵十万,才力劲健,意智益生。

加以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

昔段颎良将,习兵善战,有事西羌,犹十馀年。

今育、晏才策未必过颎,鲜卑种众不弱曩时,而虚计二载,自许有成,若祸结兵连,岂得中休?

当复征发众人,转运无已,是为耗竭诸夏,并力蛮夷。

夫边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县盗贼尚不能禁,况此丑虏而可伏乎!

昔高祖忍平城之耻,吕后弃慢书之诟,方之于今,何者为甚?

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

苟无蹙国内侮之患则可矣,岂与虫蚁之虏,校往来之数哉!

虽或破之,岂可殄尽,而方令本朝为之旰食乎!

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如使越人蒙死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

’而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

”帝不从。

八月,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单于出雁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馀里。

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帅众逆战,育等大败,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什七八。

三将槛车征下狱,赎为庶人。

冬,十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太尉刘宽免。

辛丑,京师地震。

十一月,司空陈球免。

十二月,甲寅,以太常河南孟彧为太尉。

庚辰,司徒杨赐免。

以太常陈耽为司空。

辽西太守甘陵赵苞到官,遣使迎母及妻子,垂当到郡。

道经柳城,值鲜卑万馀人入塞寇钞,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载以击郡。

苞率骑二万与贼对陈,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

”母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尔其勉之!

”苞即时进战,贼悉摧破,其母妻皆为所害。

苞自上归葬,帝遣使吊慰,封鄃侯。

苞葬讫,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

杀母以全义,非孝也。

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

”遂欧血而死。

孝灵皇帝上之下光和元年(戊午,公元一七八年)春,正月,合浦、交趾乌浒蛮反,招引九真、日南民攻没郡县。

太尉孟彧罢。

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癸丑,以光禄勋陈国袁滂为司徒。

己未,地震。

置鸿都门学,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有封侯、赐爵者。

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三月,辛丑,赦天下,改元。

以太常常山张颢为太尉。

颢,中常侍奉之弟也。

夏,四月,丙辰,地震。

侍中寺雌鸡化为雄。

司空陈耽免。

以太常来艳为司空。

六月,丁丑,有黑气堕帝所御温德殿东庭中,长十馀丈,似龙。

秋,七月,壬子,青虹见玉堂后殿庭中。

诏召光禄大夫杨赐等诣金商门,问以灾异及消复之术。

赐对曰:“《春秋讠韯》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内乱。

’加四百之期,亦复垂及。

今妾媵、阉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

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见宠于时,更相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

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言,郤俭、梁鹄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令搢绅之徒委伏畎畮,口诵尧、舜之言,身蹈绝俗之行,弃捐沟壑,不见逮及。

冠履倒易,陵谷代处,幸赖皇天垂象谴告。

《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诸侯见怪则修政,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人见怪则修身。

’唯陛下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断绝尺一,抑止槃游,冀上天还威,众变可弭!

”议郎蔡邕对曰:“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

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

今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

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谗谀骄溢,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

今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

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

今太尉张颢,为玉所进。

光禄勋伟璋,有名贪浊。

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

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

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

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

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

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

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优。

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黄,众心不厌,莫之敢言。

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

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

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

”章奏,帝览而叹息。

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

其为邕所裁黜者,侧目思报。

初,邕与大鸿胪刘命素不相平,叔父卫尉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隙。

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

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郃,郃不听。

邕含隐切,志欲相中。

”于中诏下尚书召邕诘状。

邕上书曰:“臣实愚戆,不顾后害,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

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馀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

”于是下邕、质于雒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

”事奏,中常侍河南吕强愍邕无罪,力为伸请。

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钅甘,徙朔钳方,不得以赦令除。

”阳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

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由是得免。

八月,有星孛于天市。

九月,太尉张颢罢,以太常陈球为太尉。

司空来艳薨。

冬,十月,以屯骑校尉袁逢为司空。

宋皇后无宠,后宫幸姬众共谮毁。

渤海王悝妃宋氏,即后之姑也,中常侍王甫恐后怨之,因谮后挟左道祝诅。

帝信之,遂策收玺绶。

后自致暴室,以忧死。

父不其乡侯酆及兄弟并被诛。

丙子晦,日有食之。

尚书卢植上言:“凡诸党锢多非其罪,可加赦恕,申宥回枉。

又,宋后家属并以无辜委骸横尸,不得敛葬,宜敕收拾,以安游魂。

又,郡守、刺史一月数迁,宜依黜陟以章能否,纵不九载,可满三岁。

又,请谒希求,一宜禁塞,选举之事,责成主者。

又,天子之体,理无私积,宜弘大务,蠲略细微。

”帝不省。

十一月,太尉陈球免。

十二月,丁巳,以光禄大夫桥玄为太尉。

鲜卑寇酒泉。

种众日多,缘边莫不被毒。

诏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

尚书令阳球谏曰:“臣案松、览等皆出于微蔑,斗筲小人,依凭世戚,附托权豪,俯眉承睫,徼进明时。

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简,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

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辨心,假手请字,妖伪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滓浊。

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

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者也。

今太学、东观足以宣明圣化,愿罢鸿都之选,以销天下之谤。

”书奏,不省。

是岁,初开西邸卖官,入钱各有差。

二千石二千万。

四百石四百万。

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

于西园立库以贮之。

或诣阙上书占令长,随县好丑,丰约有贾。

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然后倍输。

又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

初,帝为侯时常苦贫,及即位,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曾无私钱,故卖官聚钱以为私藏。

帝尝问侍中杨奇曰:“朕何如桓帝?

”对曰:“陛下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

”帝不悦曰:“卿强项,真杨震子孙,死后必复致大鸟矣。

”奇,震之曾孙也。

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死,子呼征立。

孝灵皇帝上之下光和二年(己未,公元一七九年)春,大疫。

三月,司徒袁滂免,以大鸿胪刘郃为司徒。

乙丑,太尉桥玄罢,拜太中大夫。

以太中大夫段颎为太尉。

玄幼子游门次,为人所劫,登楼求货。

玄不与。

司隶校尉、河南尹围守玄家,不敢迫。

玄瞋目呼曰:“奸人无状,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

”促令攻之,玄子亦死。

玄因上言:“天下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赎以财宝,开张奸路。

”由是劫质遂绝。

京兆地震。

司空袁逢罢。

以太常张济为司空。

夏,四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内外,太尉段颎阿附之。

节、甫父兄子弟为卿、校、牧、守、令、长者布满天下,所在贪暴。

甫养子吉为沛相,尤残酷,凡杀人,皆磔尸车上,随其罪目,宣示属县,夏月腐烂,则以绳连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见者骇惧。

视事五年,凡杀万馀人。

尚书令阳球常拊髀发愤曰:“若阳球作司隶,此曹子安得容乎!

”即而球果迁司隶。

甫使门生于京兆界辜榷官财物七千馀万,京兆尹杨彪发其奸,言之司隶。

彪,赐之子也。

时甫休沐里舍,颎方以日食自劾。

球诣阙谢恩,因奏甫、颎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羽等罪恶,辛巳,悉收甫、颎等送洛阳狱,及甫子永乐少府萌、沛相吉。

球自临考甫等,五毒备极。

萌先尝为司隶,乃谓球曰:“父子既当伏诛,亦以先后之义,少以楚毒假借老父。

”球曰:“尔罪恶无状,死不灭责,乃欲论先后求假借邪!

”萌乃骂曰:“尔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

今日临坑相挤,行自及也!

”球使以土窒萌口,箠扑交至,父子悉死于杖下。

颎亦自杀。

乃僵磔甫尸于夏城门,大署榜曰:“贼臣王甫。

”尽没入其财产,妻子皆徙比景。

球既诛甫,欲以次表曹节等,乃敕中都官从事曰:“且先去权贵大猾,乃议其馀耳。

公卿豪右若袁氏儿辈,从事自办之,何须校尉邪!

”权门闻之,莫不屏气。

曹节等皆不敢出沐。

会顺帝虞贵人葬,百官会丧还,曹节见磔甫尸道次,慨然抆泪曰:“我曹可自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

”语诸常侍:“今且俱入,勿过里舍也。

”节直入省,白帝曰:“阳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当免官,以九江微功,复见擢用。

愆过之人,好为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骋毒虐。

”帝乃徙球为卫尉。

时球出谒陵,节敕尚书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

球被召急,因求见帝,叩头曰:“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诛王甫、段颎,盖狐狸小丑,未足宣示天下。

愿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

”叩头流血。

殿上呵叱曰:“卫尉扞诏邪!

”至于再三,乃受拜。

于是曹节、硃瑀等权势复盛。

节领尚书令。

郎中梁人审忠上书曰:“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故中常侍苏康、管霸应时诛殄。

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考其党与,志清朝政。

华容侯硃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踏省闼,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离间骨肉母子之恩,遂诛蕃、武及尹勋等。

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赏,父子兄弟,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

不惟禄重位尊之责,而苟营私门,多蓄财货,缮修第舍,连里竟巷,盗取御水,以作渔钓,车马服玩,拟于天家。

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

州牧郡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

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馀年,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诛钅甘无状。

昔高宗以雉雊之变,故获中兴之功。

近者神祇启悟陛下,发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称善,若除父母之仇。

诚恐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

昔秦信赵高,以危其国。

吴使刑人,身遘其祸。

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谋一成,悔亦何及!

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瑀之所为,诚皇天所不复赦。

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扫灭丑类,以答天怒。

与瑀考验,有不如言,愿受汤镬之诛,妻子并徙,以绝妄言之路。

”章寝不报。

中常侍吕强清忠奉公,帝以众例封为都乡侯,强固辞不受,因上疏陈事曰:“臣闻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

中常侍曹节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

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结邪党,下比群佞。

阴阳乖剌,稼穑荒芜,人用不康,罔不由兹。

臣诚知封事已行,言之无逮,所以冒死干触陈愚忠者,实愿陛下损改既谬,从此一止。

臣又闻后宫采女数千馀人,衣食之费日数百金,比谷虽贱而户有饥色,案法当贵而今更贱者,由赋发繁数,以解县官,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

宫女无用,填积后庭,天下虽复尽力耕桑,犹不能供。

又,前召议郎蔡邕对问于金商门,邕不敢怀道迷国,而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宦官。

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项领,膏脣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

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

今群臣皆以邕为戒,上畏不测之难,下惧剑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复得闻忠言矣!

故太尉段颎,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

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

宜征邕更加授任,反颎家属,则忠贞路开,众怨以弭矣。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丁酉,赦天下。

上禄长和海上言:“礼,从祖兄弟别居异财,恩义已轻,服属疏末。

而今党人锢及五族,既乖典训之文,有谬经常之法。

”帝览之而悟,于是党锢自从祖以下皆得解释。

五月,以卫尉刘宽为太尉。

护匈奴中郎将张修与南单于呼征不相能,修擅斩之,更立右贤王羌渠为单于。

秋,七月,修坐不先请而擅诛杀,槛车征诣廷尉,死。

初,司徒刘郃兄侍中鯈与窦武同谋,俱死。

永乐少府陈球说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容容无违而已。

今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节等,今可表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节等诛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

”郃曰:“凶竖多耳目,恐事未会,先受其祸。

”尚书刘纳曰:“为国栋梁,倾危不持,焉用延彼相邪!

”郃许诺,亦与阳球结谋。

球小妻,程璜之女,由是节等颇得闻知,乃重赂璜,且胁之。

璜惧迫,以球谋告节,节因共白帝曰:“郃与刘纳、陈球、阳球交通书疏,谋议不轨。

”帝大怒。

冬,十月,甲申,刘郃、陈球、刘纳、阳球皆下狱死。

巴郡板楯蛮反,遣御史中丞萧瑗督益州刺史讨之,不克。

十二月,以光禄勋杨赐为司徒。

鲜卑寇幽、并二州。

孝灵皇帝上之下光和三年(庚申,公元一八零年)春,正月,癸酉,赦天下。

夏,四月,江夏蛮反。

秋,酒泉地震。

冬,有星孛于狼、弧。

鲜卑寇幽、并二州。

十二月,己巳,立贵人何氏为皇后。

征后兄颖川太守进为侍中。

后本南阳屠家,以选入掖庭,生皇子辩,故立之。

是岁作罼圭、灵昆苑。

司徒杨赐谏曰:“先帝之制,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约,以合礼中。

今猥规郊城之地以为苑囿,坏沃衍,废田园,驱居民,畜禽兽,殆非所谓若保赤子之义。

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顺四节也。

宜惟夏禹卑宫、太宗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劳。

”书奏,帝欲止,以问侍中任芝、乐松。

对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

齐宣五里,人以为大。

今与百姓共之,无害于政也。

”帝悦,遂为之。

巴郡板楯蛮反。

苍梧、桂阳贼攻郡县,零陵太守杨璇制马车数十乘,以排囊盛石灰于车上,系布索于马尾。

又为兵车,专彀弓弩。

及战,令马车居前,顺风鼓灰,贼不得视,因以火烧布然,马惊,奔突贼阵,因使后车弓弩乱发,钲鼓鸣震,群盗波骇破散,追逐伤斩无数,枭其渠帅,郡境以清。

荆州刺史赵凯诬奏璇实非身破贼,而妄有其功。

璇与相章奏。

凯有党助,遂槛车征璇,防禁严密,无由自讼。

乃噬臂出血,书衣为章,具陈破贼形势,及言凯所诬状,潜令亲属诣厥通之。

诏书原璇,拜议郎。

凯受诬人之罪。

璇,乔之弟也。

类型

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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