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

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

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余,有武艺,气力过人,将兵俱与诸葛亮、张飞等溯流西上,所在战克。

益州既定,以封为副军中郎将。

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其众,留屯江陵。

蜀平后,以达为宜都太守。

建安二十四年,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

达将进攻上庸,先主阴恐难独任,乃遣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军会上庸。

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

先主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将军,迁松为副军将军。

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

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

会羽覆败,先主恨之。

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达鼓吹。

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先主,率所领降魏。

魏文帝善达之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

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都郡,以]达领新城太守。

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

达与封书曰:“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

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

若乃权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类也。

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

或有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于君,孝子不能变之于父者也。

势利所加,改亲为仇,况非亲乎!

故申生、卫汲、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此。

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间也。

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

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

卫汲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

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

重耳逾垣,卒以克复。

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于内疑生于外矣。

虑定则心固,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

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必有以间于汉中王矣。

然则疑成怨间,其发若践机耳。

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时。

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

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祸,犹皆如斯。

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非礼也。

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

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

自号为丈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

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

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

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以徒行也。

加陛下新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

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邓。

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

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

《易》有‘利见大人’,《诗》有‘自求多福’。

行矣。

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

“封不从达言。

申仪叛封,封破走还成都。

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徒居南阳,仪魏兴太守,封(真乡侯)[员乡侯],屯洵口。

封既至,先主责封之侵陵达,又不救羽。

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

于是赐封死,使自裁。

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

”先主为之流涕。

达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彭囗[音漾]字永年,广汉人。

身长八尺,容貌甚伟。

姿性骄傲,多所轻忽,惟敬同郡秦子敕,荐之于太守许靖曰:“昔高宗梦傅说,周文求吕尚,爰及汉祖,纳食其于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业垂统,缉熙厥功也。

今明府稽古皇极,允执神灵,体公刘之德,行勿剪之惠,《清庙》之作于是乎始,褒贬之义于是乎兴,然而六翮未之备也。

伏见处士绵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隽生之直,枕石漱流,吟咏云囗[音蕴]偃息于仁义之途,恬淡于浩然之域,高概节行,守直不亏,虽古人潜遁,蔑以加旃。

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谠落落之誉,丰功厚利,建迹立勋,然后纪功于王府,飞声于来世,不亦美哉!

” 囗仕州不过书佐,后又为众人所谤毁于州牧刘璋,璋髠钳囗为徒隶。

会先主入蜀,溯流北行。

囗欲纳说先主,乃往见庞统。

统与囗非故人,又适有宾客,囗径上床卧,谓统曰:“须客罢当与卿善谈。

”统客既罢,往就囗坐,囗又先责统食,然后共语,因留信宿,至于经日。

统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囗,遂并致之先主。

先主亦以为奇,数令囗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称意,识遇日加。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拔囗为治中从事。

囗起徒步,一朝处州人之上,形色嚣然,自矜得遇滋甚。

诸葛亮虽外接待囗,而内不能善,屡密言先主,囗心大志广,难可保安。

先主既敬信亮,加察囗行事,意以稍疏,左迁囗为阳江太守。

囗闻当远出,私情不悦,往诣马超。

超问囗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谓卿当与孔明、孝直诸人齐足并驱,宁当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

”囗曰:“老革荒悖,可复道邪!

”又谓超曰:“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

”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闻囗言大惊,默然不答。

囗退,具表囗辞,于是收囗付有司。

囗于狱中与诸葛亮书曰:“仆昔有事于诸侯,以为曹操暴虐,孙权无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与兴业致治,故乃翻然有轻举之志。

会人来西,仆因法孝直自炫鬻,庞统斟酌其间,遂得诣公于葭萌,指掌而谭,论治世之务,讲霸王之义,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虑明定,即相然赞,遂举事焉。

仆于故州不免凡庸,优于罪罔,得遭风云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显,从布衣之中擢为国士,盗窃茂才。

分子之厚,谁复过此。

囗一朝狂悖,自求菹醢,为不忠不义之鬼乎!

先民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咽喉,愚夫不为也。

况仆颇别菽麦者哉!

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为首兴事业,而有投江阳之论,不懈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颇以被酒,脱失‘老’语。

此仆之下愚薄虑所致,主公实未老也。

且夫立业,岂在老少,西伯九十,宁有衰志,负我慈父,罪有百死。

至于内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讨曹操耳,宁敢有他志邪?

孟起说之是也,但不分别其间,痛人心耳。

昔每与庞统共相誓约,庶托足下末踪,尽心于主公之业,追名古人,载勋竹帛。

统不幸而死,仆败以取祸。

自我堕之,将复谁怨!

足下,当世伊、吕也,宜善与主公计事,济其大猷。

天明地察,神祇有灵,复何言哉!

贵使足下明仆本心耳。

行矣努力,自爱,自爱!

“囗竟诛死,时年三十七。

廖立字公渊,武陵临沅人。

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年未三十,擢为长沙太守。

先主入蜀,诸葛亮镇荆土,孙权遣使通好于亮,因问士人皆谁相经纬者,亮答曰:“庞统、廖立,楚之良才,当赞兴世业者也。

”建安二十年,权遣吕蒙奄袭南三郡,立脱身走,自归先主。

先主素识待之,不深责也,以为巴郡太守。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征立为侍中。

后主袭位,徒长水校尉。

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

后丞相掾(李邰)[李邵]、蒋琬至,立计曰:“军当远出,卿诸人好谛其事。

昔先(主)[帝]不取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卒以三郡与吴人,徒劳役更士,无益而还。

既亡汉中,使夏侯渊、张邰深入于巴,几丧一州。

后至汉中使关侯身死无孑遗,上庸覆败,徒失一方。

是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后数丧师众也。

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

恭作治中无纲纪。

朗昔奉马良兄弟,谓为圣人,今作长史,素能合道。

中郎郭演长,从人者耳,不足与经大事,而作侍中。

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为不然也。

王连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

“(邰)[邵]、琬具白其言于诸葛亮。

亮表立曰:”长水校尉廖立,坐自贵大,臧否群士,公言国家不任贤达而任俗吏,又言万人率者皆小子也。

诽谤先帝,疵毁众臣。

人有言国家兵众简练,部伍分明者,立举头视屋,愤咤作色曰:“何足言!

‘凡如是者不可胜数。

羊之乱群,犹能为害,况立托在大位,中人以下识真伪邪?

”于是废立为民,徒汶山郡。

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闻诸葛亮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

”后监军姜维率偏军经汶山,诣立,称立意气不衰,言论自若。

立遂终徒所。

妻子还蜀。

李严字正方,南阳人也。

少为郡职吏,以才干称。

荆牧刘表使历诸郡县。

曹公入荆州时,严宰秭归,遂西诣蜀,刘璋以为成都令,复有能名。

建安十八年,署严为护军,拒先主于绵竹。

严率众降先主,先主拜严裨将军。

成都既定,为犍为太守、兴业将军。

二十三年,盗贼马秦、高胜等起事于郪,合聚部伍数万人,到资中县。

时先主在汉中,严不更发兵,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斩秦、胜等产。

枝党星散,悉复民籍。

又越囗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救,贼皆破走。

加辅汉将军,领郡如故。

章武二年,先主征严诣永安宫,拜尚书令。

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

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

建兴元年,封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

四年,转为前将军。

以诸葛亮欲出军汉中,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皆统属严。

严与孟达书曰:“吾与孔明俱受寄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

”亮亦与达书曰:“部分如流,趋舍罔滞,正方性也。

”其见贵重如此。

八年,迁骠骑将军。

以曹真欲三道向汉川,亮命严将二万人赴汉中。

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为后事。

亮以明年当出军,命严以中都护署府事。

严改名为平。

九年春,亮军祁山,平催督运事。

秋夏之际,值天霖雨,运粮不继,平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

亮承以退军。

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

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愆也。

又表后主,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

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平违错章灼。

平辞穷情竭,首谢罪负。

于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后,平所在治家,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之事。

臣当北出,欲得平兵以镇汉中,平穷难纵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剌史。

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汉中,平说司马懿等开府辟召。

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际逼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丰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时之务。

平至之日,都委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

正以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代平之短,莫若褒之。

然谓平情在于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尔。

若事稽留,将致祸败,是臣不敏,言多增咎。

”乃废平为民,徒梓潼郡。

十二年,平闻亮卒,发病死。

平常冀亮当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以激愤也。

丰官至朱提太守。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

先主在豫州,辟为从事,以其宗姓,有风流,善谈论,厚亲待之,遂随从周旋,常为宾客。

先主定益州,以琰为固陵太守。

后主立,封都乡侯,班位每亚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迁车骑将军,然不豫国政,但领兵千余,随丞相亮讽议而已。

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

建兴十年,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言语虚诞,亮责让之。

琰与亮笺谢曰:“琰禀性空虚,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来,纷纭之论,殆将倾覆。

颇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国,原其身中秽垢,扶持全济,致其禄位,以至今日。

间埏迷醉,言有违错,慈恩含忍,不致之于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

虽必克己责躬,改过投死,以誓神灵。

无所用命,则靡寄颜。

”于是亮遣琰还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

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贺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经月乃出。

胡氏有美色,琰疑其与后主有私,呼(卒)五百挝胡,至于以履捕面,而后弃遣。

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狱,有司议曰:“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

”琰竟弃市。

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

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

先主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

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

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

”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

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

先主践尊号,进拜镇北将军。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

五年,请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领丞相司马、凉州剌史。

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剌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

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

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

唯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忿,有如水火。

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

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

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

”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

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

若延或不从命,军使自发。

亮适卒,秘不发丧,仪令祎往揣延意指。

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

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

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

”因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

祎给延曰:“当为郡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

”祎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追之已不及矣。

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

延大怒,(才)[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

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邀交至。

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疑延。

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

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

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

”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

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

复能作恶不?

”遂夷延三族。

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

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

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

本指如此。

不便背叛。

杨仪字威公,襄阳人也。

建安中,为荆州剌史傅群主薄,背群而诣襄阳太守关羽。

羽命为功曹,遣奉命西诣先主。

先主与语论军围计策,政治得失,大悦之,因辟为左将军兵曹掾。

及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

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

建兴三年,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将南行。

五年。

随亮汉中。

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

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

军戎节度,取办于仪。

亮深惜仪之才干,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

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

亮卒于敌场。

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

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剌史。

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为年宦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于五内。

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

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祎密表其言。

十三年,废仪为民,徒汉嘉郡。

仪至徒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

仪自杀,其妻子还蜀。

评曰:刘封处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卫。

彭囗、廖立以才拔进,李严以干局达,魏延以勇略任,杨仪以当官显,刘琰旧仕,并咸贵重。

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蜀书·霍王向张杨费传

〔陈寿〕 〔晋〕

霍峻字仲邈,南郡枝江人也。

兄笃于乡里合部曲数百人,笃卒,荆州牧刘表令峻摄其众。

表卒,峻率众归先主,先主以峻为中郎将。

先主自葭萌南还袭刘璋,留峻守葭萌城。

张鲁遣将杨帛诱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帛乃退去。

后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余人由阆水上,攻围攻峻,且一年,不能下。

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即斩存首。

先主定蜀,嘉峻之功,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以峻为梓潼太守、裨将军。

在官三年,年四十卒,还葬成都。

先主甚悼惜,乃诏诸葛亮曰:“峻既佳士,加有功于国,欲行爵。

”遂亲率群僚临会吊祭,因留宿墓上,当时荣之。

子弋,字绍先,行主末年为太子舍人。

后主践阼,除谒者。

丞相诸葛亮北驻汉中,请为记室,使与子乔共周旋游处。

亮卒,为黄门侍郎。

后主立太子璿,以弋为中庶子,璿好骑射,出入无度,弋援引古义,尽言规谏,甚得切磋之体。

后为参军庲降屯副贰都督,又转护军,统事如前。

时永昌郡夷獠恃险不宾,数为寇害,乃以弋领永昌太守,率偏军讨之,遂斩其豪帅,破坏邑落,郡界宁静。

迁监军、翊军将军,领建宁太守,还统南郡事。

景耀六年,进号安南将军。

是岁,蜀并于魏,弋与巴东领军襄阳罗宪各保全一方,举以内附,咸因仍前任,宠待有加。

王连字文仪,南阳人也。

刘璋时入蜀为梓潼令。

先主起事葭萌,进军来南,连闭城不降,先主义之,不强逼也。

及成都既平,以连为什邡令,转在广都,所居有绩。

迁司盐校尉,较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于是简取良才以为官属,若吕乂、杜祺、刘干,终皆至大官,自连所拔也。

迁蜀郡太守、兴业将军,领盐府如故。

建兴元年,拜屯骑校尉,领丞相长史,封平阳亭侯。

时南方诸郡不宾,诸葛亮将自征之,连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不宜以一国之望,冒险而行”。

亮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停留者久之。

会连卒。

子山嗣,官至江阳太守。

向朗字巨达,襄阳宜城人也。

荆州牧刘表以为临沮长。

表卒,归先主。

先主定江南,使朗督秭归、夷道、巫(山)、夷陵四县军民事。

蜀既平,以朗为巴西太守,顷之转任牂牁,又徒房陵。

后主践阼,为步兵校尉,代王连领丞相长史。

丞相亮南征,朗留统后事。

五年,随亮汉中。

朗素与马谡善,谡逃亡,朗知情不举,亮恨之,免官还成都。

数年,为光禄勋,亮卒后徒左将军,追论旧功,封显明亭侯,位特进。

初,朗少时虽涉猎文学,然不治素检,以吏能称。

自去长史,优游无事垂三十年,乃更潜心典籍,孜孜不倦。

年逾八十,犹手自校书,刊定谬误,积聚篇卷,于时最多。

开门接宾,诱纳后进,但讲论古义,不干时事,以是见称。

上自执政,下及童冠,皆敬重焉。

延熙十年卒。

子条嗣,景耀中为御史中丞。

朗兄子宠,先主时为牙门将。

秭归之败,宠营特完。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后为中部督,典宿卫兵。

诸葛亮当北行,表与后主曰:“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论举宠为督。

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也。

”迁中领军。

延熙三年,征汉嘉蛮夷,遇害。

宠弟充,历射声校尉、尚书。

张裔字君嗣,蜀郡成都人也。

治《公羊春秋》,博涉《史》、《汉》。

汝南许文休入蜀,谓裔干里敏捷,是中夏钟元常之伦也。

刘璋时,举孝廉,为鱼复长,还州署从事,领帐下司马。

张飞自荆州由垫江入,璋授裔兵,拒张飞于德阳陌下,军败,还成都。

为璋奉使诣先主,先主许以礼其君而安其人也,裔还,城门乃开。

先主以裔巴郡太守,还为司金中郎将,典作农战之器。

先是,益州郡杀太守正昂,耆率雍闿恩信着于南土,使命周旋,远通孙权。

乃以裔为益州太守,径往至郡。

闿遂趑趄不宾,假鬼教曰:“张府君如瓠壶,外虽泽而内实粗,不足杀,令缚与吴。

”于是遂送裔于权。

会先主薨,诸葛亮遣邓芝使吴,亮令芝言次可从权请裔。

裔自至吴数年,流徒伏匿,权未之知也,故许芝遣裔。

裔临发,权乃引见。

问裔曰:“蜀卓氏寡女,亡奔司马相如,贵土风俗何以乃尔乎?

”裔对曰:“愚以为卓氏之寡女,犹贤于买臣之妻。

”权又谓裔曰:“君还,必用事西朝,终不作田父子闾里也,将何以报我?

”裔对曰:“裔负罪而归,将委命有司。

若蒙侥幸得全首领,五十八已前父母之年也,自此已后大王之赐也。

” 权言笑欢悦,有器裔之色。

裔出阁,深悔不能阳愚,即便就船,倍道兼行。

权果追之,裔已入永安界数十里,追者不能及。

既至蜀,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又领益州治中从事。

亮出驻汉中,裔以射声校尉领留府长史,常称曰:“公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

”其明年,北诣亮谘事,送者数百,车乘盈路,裔还书与所亲曰:“近者涉道,昼夜接客,不得宁息,人自敬丞相长史,男子张君嗣附之,疲倦欲死。

”其谈啁流速,皆此类也。

少与犍为杨恭友善,恭早死,遗孤未数岁,裔迎留,与分屋而居,事恭母如母。

恭之子息长大,为之娶妇,买田宅产业,使立门户。

抚恤故旧,振赡衰宗,行义甚至。

加辅汉将军,领长史如故。

建兴八年卒。

子毣嗣,历三郡守、监军。

毣郁,太子中庶子。

杨洪字季休,犍为武阳人也。

刘璋时历部诸郡。

先主定蜀,太守李严命为功曹。

严欲徒郡治舍,洪固谏不听,遂辞功曹,请退。

严(欲)荐洪于州,为(蜀部从事)[部蜀从事].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军师将军诸葛亮以问洪,洪曰:“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

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

”时蜀郡太守法正从先主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

顷之,转为益州治中从事。

先主既称尊号,征吴不克,还住永安。

汉嘉太守黄元素为诸葛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惧有后患,举郡反,烧临邛城。

时亮东行省疾,成都单虚,是以元益无所惮。

洪即启太子,遣其亲兵,使将军陈曶、郑绰讨元。

众议以为元若不能围成都,当由越囗据南中。

洪曰:“元素信凶暴,无他恩信,何能办此?

不过乘水东下,冀主上平安,面缚归死。

如其有异,奔吴求活耳。

敕曶、绰但于南安峡口遮即便得矣。

”曶、绰承洪言,果生获元。

洪建兴元年赐爵关内侯,复为蜀郡太守、忠节将军,后为越骑校尉,领郡如故。

五年,丞相亮北住汉中,欲用张裔为留府长史,问洪何如?

洪对曰:“裔天姿明察,长于治剧,才诚堪之,然性不公平,恐不可专任,不如留向朗。

朗情伪差少,裔随从目下,效其器能,于事两善。

”初,裔少与洪亲善。

裔流放在吴,洪临裔郡,裔子郁给郡吏,微过受罚,不特原假。

裔后还闻之,深以为恨,与洪情好有损。

及洪见亮出,至裔许,具说所言。

裔答洪曰:“公留我了矣,明府不能止。

”时人或疑洪意自欲作长史,或疑洪知裔自嫌,不愿裔处要职,典后事也。

后裔与司盐校尉岑述不和,至于忿恨。

亮与裔书曰:“君昔在[陌]下,营坏,吾之用心,食不知味。

后流洪迸南海,相为悲叹,寝不安席。

及其来还,委付大任,同奖王室,自以为与君古之石交也。

石交之道,举仇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犹不相谢也,况吾但委意于元俭,而君不能忍邪?

”论者由是明洪无私。

洪少不好学问,而忠清款亮,忧公如家,事继母至孝。

六年卒官。

始洪为李严功曹,严未(至)[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

洪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功干,举郡吏,数年为广汉太守,时洪亦尚在蜀郡。

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费诗字公举,犍为南安人也。

刘璋时为绵竹令,先主攻绵竹时,诗先举城降。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以诗为督军从事,出为牂牁太守,还为州前部司马。

先主为汉中王,遣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不肯受拜。

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昔萧、曹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韩亡命后主,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

今(汉王)[汉中王]以一时之功隆崇于汉升,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

且王与君侯臂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愚为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

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

”羽大感悟,遂即受拜。

后群臣议欲推汉中王称尊号,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

今天敌未克,而先主自立,恐人心疑惑。

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

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

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

”由是忤指,左迁部永昌从事。

建兴三年,随诸葛亮南行,归至汉阳县,降人李鸿来诣亮,亮见鸿,时蒋琬与诗在坐。

鸿曰:“闻过孟达许,适见王冲从南来,言往者达之去就,明公切齿,欲诛达妻子,赖先主不听言。

达曰:”诸葛亮见顾有本末,终不尔也。

‘尽不信冲言,委仰明公,无复已已。

“亮谓琬、诗曰:”还都当有书与子度相闻。

“诗进曰:”孟达小子,昔事振威不忠,后又背叛先主,反复之人,何足与书邪!

“亮默然不答。

亮欲诱达以为外援,竟与达书曰:”往年南征,岁(未及)[末及]还,适与李鸿会于汉阳,承知消息,慨然永叹,以存足下平素之志,岂徒空托名荣,贵为乘离乎!

呜呼孟子,斯实刘封侵陵足下,以伤先主待士之义。

又鸿道王冲造作虚语,云足下量度吾心,不受冲说。

寻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东望,故遣有书。

“达得亮书,数相交通,辞欲叛魏。

魏遣司马宣王征之,即斩灭达。

亮亦以达无款诚之心,故不救助也。

蒋琬秉政,以诗为谏议大夫,卒于家。

王冲者,广汉人也。

为牙门将,统属江州李严。

为严所疾,惧罪降魏。

魏以冲为乐陵太守。

评曰:霍峻孤城不倾,王连固节不移,向朗好学不倦,张裔肤敏应机,杨洪乃心忠公,费诗率意而言,皆有可纪焉。

以先主之广济,诸葛之准绳,诗吐直言,犹用陵迟,况庸后乎哉!

三国志·蜀书·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

〔陈寿〕 〔晋〕

杜微字国辅,锌潼涪人也。

少受学于广汉任安。

刘障辟为从事,以疾去官。

及先主定蜀,微常称聋,闭门不出。

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

选迎皆妙简旧德,以秦宓为别驾,五梁为功曹,微为主簿。

微固辞,举而致之。

既致,亮引见微,微自陈谢。

亮以微不闻人语,于坐上与书曰:“服闻德行,饥渴历时,清浊异流,无缘咨觏。

王元泰、李伯仁、王文仪、杨季休、丁君干、李永南兄弟、文仲宝等,每叹高志,未见如旧。

猥以空虚,统领贵州,德薄任重,惨惨忧虑、朝廷主公今年始十八,天姿仁敏,爱德下士。

天下之人思慕汉室,欲与君因天顺民,辅此明主,以隆季兴之功,着勋于竹帛也。

以谓贤愚下相为谋,故自割绝,守劳而已,不图自屈也。

”微自乞老病求归,亮又与书答曰:“曹丕篡弑,自立为帝,是犹土龙刍狗之有名也。

欲与群贤因其邪伪,以正道灭之。

怪君未有相诲,便欲求还于山野。

丕又大兴劳役,以向吴、楚。

今因丕多务,且以闭境勤农,育养民物,并治甲兵,以待其挫,然后伐之,可使兵不战民不劳而天下定也。

君但当以德辅时耳,不责君军事,何为汲汲欲求去乎!

”其敬微如此,拜为谏议大夫,以从其志。

五梁者,字德山,犍为南安人也,以儒学节操称。

从议郎迁谏义大夫、五官中朗将。

周群字仲直,巴西阆中人也。

父舒,字叔布,少学术于广汉杨厚,名亚董扶、任安。

数被征,终不诣。

时人有问:“《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何谓也?

”舒曰:“当涂高者,魏也。

乡党学者私传其语,群少受学于舒,专心候业。

于庭中做小楼,家富多奴,常令奴更直于楼上视天灾,才见一气,即白群,群自上楼观之,不避晨夜,故凡有气候,无不见之者,是以所言多中。

州牧刘璋辟以为师友从事。

先主定蜀,署儒林校尉。

先主欲曹公争汉中,问群,群对曰:”当得其地,不得其民也,若出偏军,必不利,当戒慎之!

“时州后部司马蜀郡张裕亦晓占候,而天才过群,谏先主曰:”不可争汉中,军必不利。

“先主竟不用裕言,果得地而不得民也。

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成都,皆没不还,悉如群言。

于是举群茂才。

裕又私语人曰:“岁在庚子,天下当易代,刘氏祚尽矣。

主公得益州,九年之后,寅卯之间当失之。

”入密白其言。

初,先主与刘璋会涪,时裕为璋从事,侍坐,其人饶须,先主嘲之曰:“昔吾居涿县,特多毛姓,东西南北皆诸毛也,涿令称曰‘诸毛绕涿居乎’!

”裕即答曰:“昔有作上党潞长,迁为涿令者,去官还家,时人与书,欲署潞则失涿,欲署涿则失潞,乃署曰:”潞涿君‘。

先主无须,故裕以此及之。

先主常衔莫不逊,加忿其漏言,乃显裕谏争汉中不验,下狱,将诛之。

诸葛亮表请其罪,先主答曰:“劳兰生门,不得不锄。

”裕遂弃市。

后魏氏之立,先主之薨,皆如裕所刻。

又晓相术,每举镜视面,自知刑死,未常不扑之于地也。

群卒,子臣颇传其术。

杜琼字伯瑜,蜀郡成都人也。

少受学于任安,精究安术。

刘璋时辟为从事,先主定益州,领牧,以琼为议曹从事。

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迁左中郎将、大鸿胪、太常。

为人静默少言,阖门自守,不与世事。

蒋琬、费祎等皆器重之。

虽学业入深,初不视天文有所论说。

后近通儒谯周常问其意,琼答曰:“欲明此术甚难,须当身视,识其形色,不可信人也。

晨夜苦剧,然后知之,复忧漏泄,不如不知,是以不复视也。

”周因问曰:“昔周徵君以为当涂高者魏也,其义何也?

”琼答曰:“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

”又问周曰:“宁复有所怪邪?

”周曰:“未达也。

”琼又曰:“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

吏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琼年八十余,延熙十三年卒。

着《韩诗章句》十余万言,不教诸子,内学无传业者。

周缘琼言,乃触类而长之曰:“《春秋传》着秦穆候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

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

嘉耦曰妃,怨耦曰仇,今君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

“其后果如服言。

及汉灵帝名二子曰史候、董候,既立为帝,后皆免为诸候,与师服言相似也。

先主讳备,其训具也,后主讳禅,其训授也,如言刘已具矣,当授与人也。

意者甚于穆候、灵帝之名子。

”后宦人黄皓弄权于内,景耀五年,宫中大树无故自折,周深忧之,无所与言,乃书柱曰:“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

”言曹者众也,魏者大也,众而大,天下其当会也,具而授,如何复有立者乎?

蜀既亡,咸以周言为验。

周曰:“此虽己所推寻,然有所因,由杜君之辞而广之耳,殊无神思独至之异也。

” 许慈字仁笃,南阳人也。

师事刘熙,善郑氏学,治《易》、《尚书》、《三礼》、《毛诗》、《论语》。

建安中,与许靖等俱自交州入蜀。

时又有魏郡胡潜,字公兴,不知其所以在益土。

潜虽学不沾洽,然卓荦强识,祖宗制度之仪,丧纪五服之数,皆指掌画地,举手可采。

先主定蜀,承丧乱历纪,学业衰废,乃鸠合典籍,沙汰众学。

慈、潜并为学士,与孟光、来敏等典掌旧文。

值庶事草创,动多疑议,慈、潜更相克伐,谤讟忿急,形于声色。

书籍有无,不相通借,时寻楚挞,以相震攇.其矜己妒彼,乃至于此。

先主愍其若斯,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效其讼阋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戏。

初以辞义相难,终以刀杖相屈,用感切之。

潜先没,慈后主世稍迁至大长秋,卒。

子勋传其业,复为博士。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太尉孟郁之族。

灵帝末为讲部吏。

献帝迁都长安,遂逃人蜀,刘焉父子待以客礼。

博物识古,无书不览,尤锐意三史,长于汉家旧典。

好《公羊春秋》而讥呵《左氏》,每与来敏争此二义,光常譊譊讙咋。

先主定益州,拜为仪郎,与许慈等并掌制度。

后主践阼,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迁大司农。

延熙九年秋,大赦,光于众中责大将军费祎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

衰弊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

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有何旦夕之危,倒悬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之恶乎?

又鹰隼始击,而更原宥有罪,上犯天时,下违人理。

老夫耄朽,不达治体,穷谓其法难以经久,岂具瞻之高美,所望于明德哉。

”祎但顾谢踧踖而已。

光之指摘痛痒,多如是类。

故执政重臣,心不能悦,爵位不登,每直言无所回避,为代所嫌。

太常广汉镡承、光禄动河东斐俊等,年资皆在光后,而登据上列,处光之右,盖以此也。

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数从光谘访,光问正太子所习读性并其性情好尚,正答曰:“奉亲虔恭。

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风。

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

”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

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智调何如也。

”正曰:“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既不得妄有所施为,且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此之有无,焉可豫设也?

”光解正慎宜,不为放谈,乃曰:“吾好直言,无所回避,每弹射利病,为世人所讥嫌。

疑省君意亦不甚好吾言,然语有次。

今天下未定,智意为先,智意虽有自然,然不可力强致也。

此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

当务其急者。

”正深谓光言为然。

后光坐事免官,年九十余,卒。

来敏字敬达,义阳新野人,来歙之后也。

父艳,为汉司空。

汉末大乱,敏随姊夫奔荆州,姊夫黄琬是刘璋祖母之侄,故璋遣迎琬妻,敏遂俱与姊入蜀,常为璋宾客。

涉猎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

先主定益州,署敏典学校尉。

及立太子,以为家令。

后主践阼,为虎贲中郎将。

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辅军将军,坐事去职。

亮卒后,还成都为大长秋,又免,后累迁为光禄大夫,复坐过黜。

前后数贬削,皆以语言不节,举动违常也。

时孟光亦以枢机不慎,议论干时,然犹愈于敏,俱以耆宿学士见礼于世。

而敏荆楚名族,东宫旧臣,特加优待,是故废而复起。

后以敏为执慎将军,欲令以官重自警戒也,年九十七,景耀中卒。

子忠,亦博览经学,有敏风,与尚书向充等并能协赞大将军姜维。

维善之,以为参军。

尹默字思潜,梓潼涪人也。

益部多贵今文而不祟章句,默知其不博。

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

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自刘歆条例,郑众、贾逵父子、陈元、方服虔注说,咸略诵述,不复按本。

先主定益州,领牧,以为劝学从事。

及立太子,以默为仆,射以《左氏传》授后主。

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

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

亮卒,还成都,拜大中大夫,卒。

子宗传其业,为博士。

李譔字钦仲,梓潼涪人也。

父仁,字德贤,与同县尹默惧游荆州,从司马徽、宋忠等学。

譔具传其业,又默讲论义理,五经、诸子,无不该览,加博好技艺,算术、卜数,医药、弓弩、机械之巧,皆致思焉。

始为州书佐、尚书令史。

延熙元年,后主立太子,以譔为庶子,迁为仆,射转中散大夫、右中郎将,犹侍太子。

太子爱其多知,甚悦之。

然体轻脱,好戏啁,故世不能重也。

着古文《易》、《尚书》、《毛诗》、《三礼》、《左氏传》、《太玄指归》,皆依准贾、马,异于郑玄。

与王氏殊隔,初不见其所述,而意归多同。

景耀中卒。

时又有汉中陈术,字申伯,亦博学多闻,着《释部》七篇、《益部耆旧传》及《志》,位历三郡太守。

谯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国人也。

父(山并),字荣始,治《尚书》,兼通诸经及图纬。

州郡辟请,皆不应,州就假师友从事。

周幼孤,与母兄同居。

既长,耽古笃学,家贫未尝问产业,诵读典籍,欣然独笑,以忘寝食。

研精《六经》,尤善书札,颇晓天文,而不以留意。

诸子文章非心所存,不悉遍视也。

身长八尺,体貌素朴,性推诚不饰。

无造次辩论之才,然潜识内敏。

建兴中,丞相亮领益州牧,命周为劝学从事。

亮卒于敌庭,周在家闻问,即便奔赴,寻有诏书禁断,惟周以速行得达。

大将军蒋琬领刺史,徙为典学从事,总州之学者。

后主立太子,以周为仆,转家令。

时后主颇出游观,增广声乐。

周上疏谏曰:“昔王莽之败,豪杰并起,跨州据郡,欲弄神器,于是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德之薄厚也。

是故于时更始、公孙述及诸有大众者多己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

世祖初入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

”遂务理冤狱,节俭饮食,动尊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远。

于是邓禹自南阳追之,吴汉、寇恂未识世祖,遥闻德行,遂以权计举渔阳、上谷突骑迎于广阿。

其望风慕德者邳肜、耿纯、刘植之徒,至于舆病赍棺,繦负而至者,不可胜数,故能以弱为强,屠王郎,吞铜马,折赤眉而成帝业也。

及在洛阳,尝欲小出,车驾已御,铫期谏曰:“天下未宁,臣诚不愿陛下细行数出。

‘即时还车。

及征隗嚣,颖川盗起,世祖还洛阳,但遣寇恂往,恂曰:”颖川以陛下远征,故奸猾起叛,未知陛下还,恐不时降。

陛下自临,颖川贼必即降。

’遂至颖川,竟如恂言。

故非急务,欲小出不敢,至于急务,欲自安不为,故帝者之欲善也如此!

故《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德先之也。

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

陛下天姿至孝,丧逾三年,言及陨涕,虽曾、闵不过也。

敬贤任才,使之尽力,有逾成、康。

故国内和一,大小戮力,臣所不能陈。

然臣不胜大愿,愿复广人所不能者。

夫挽大重者,其用力苦不众,拔大艰者,其善术苦不广,且承事宗庙者,非徒求福佑,所以率民尊上也。

至于四时之祀,或有不临,池苑之观。

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

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

愿省减乐官、后宫所增造,但奉备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之教。

“徙为中散大夫,犹侍太子。

于时军旅数出,百姓凋瘁,周与尚书令陈祗论其利害,退而书之,谓之《仇国论》,其辞曰:“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并争于世而为仇敌。

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问于伏愚子曰:”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

‘伏愚子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恒多慢,处小有忧者恒思善。

多慢则生乱,恩善则生治,理之常也。

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

勾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

’贤卿曰:”囊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无日宁息,然项羽与汉约分鸿沟为界,各欲归息民。

张良以为民志既定,则难动也,寻帅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

‘肇建之国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边陲,觊增其疾而毙之也。

“伏愚子曰:”当殷、周之际,王候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

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

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

当秦罢候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

或岁改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搏者获多,迟后者见吞。

今我与肇建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

夫民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

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

”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

如遂极武黜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

若乃奇变纵横,出入无间,冲波截辙,超谷越山,不由舟揖而济盟津者,我愚子也,实所不及。

后迁光禄大夫,位亚九列。

周虽不与政事,以儒行见礼。

时访大议,辄据经以对,而后生好事者亦咨问所疑焉。

景耀六年冬,魏大将军邓艾克江由,长驱而前。

而蜀本谓敌不便至,不作城守调度。

及闻艾已人阴平,百姓扰扰,皆进山野,不可禁制。

后主使臣群会议,计无所出。

或以为蜀之与吴,本为和国,宜可奔吴。

或以为南中七郡,阻险斗绝,易以自守,宜可奔南。

惟周以为:“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也,今若入吴,固当臣服。

且政理不殊,则大能吞小,此数之自然也。

由此言之,则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明矣。

等为小称臣,孰与为大?

再辱之耻,何与一辱?

且若欲奔南,则当早为之计,然后可果。

今大敌以近,祸败将及,群小之心,无一可保,恐发足之日,其变不测,何至南之有乎!

”群臣或难周曰:“今艾以不远,恐不受降,如之何?

”周曰:“方今东吴未宾,事势不得不受之,受之后,不得不礼。

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请身诣京都,以古义争之。

” 众人无以易周之理。

后主犹疑于入南,周上疏曰:“或说陛下以北兵深入,有欲适南之计,臣愚以为不安。

何者?

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幸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

今以穷迫,欲往依恃,恐必复反叛,一也。

北兵之来,非但取蜀而已,若奔南方,必因人势衰,及时赴追,二也。

若至南方,外当拒敌,内供服御,费用张广,他无所取,耗损诸夷必甚,甚必速叛,三也。

昔王郎以邯郸僭号,时世祖在信都,畏逼于郎,欲弃还关中。

邳肜谏曰:”明公西还,则邯郸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亡叛可必也。

‘世祖从之,遂破邯郸。

今北兵至,陛下南行,诚恐邳肜之言复信于今,四也。

愿陛下早为之图,可获爵土。

若遂适南,势穷乃服,其祸必深。

《易》曰:“亢之为言,知得而不知丧,知存而不知亡。

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言圣人知命而不苟必也,故尧,舜以子不善,知天有授,而求授人。

子虽不肖,祸尚未萌,而迎绶于人,况祸以至乎!

故微子以殷王之昆,面缚衔璧而归武王,岂所乐哉,不得已也。

“于是遂从周策。

刘氏无虞,一邦蒙赖,周之谋也。

时晋文王为魏相国,以周有全国之功,封阳城亭侯。

又下书辟周,周发至汉中,困疾不进。

咸熙二年夏,巴郡文立从洛阳还蜀,过见周。

周语次,因书版示立曰:“典午忽兮,月酉没兮。

”典午者谓司马也,月酉者谓八月也,至八月而文王果崩。

晋室践阼,累下诏所在发遣周。

周遂舆疾诣洛,泰始三年至。

以疾不起,就拜骑都尉,周乃自陈无功而封,求还爵土,皆不听许。

五年,予常为本郡中正,清定事讫,求休还家,往与周别。

周语予曰:“昔孔子七十二、刘向、杨雄七十一而没,今吾年过七十,庶慕孔子遗风,可与刘、杨同轨,恐不出后岁,必便长逝,不复相见矣。

”疑周以术知之,假而此言也。

六年秋,为散骑常侍,疾笃不拜,至冬卒。

凡所着述,择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书之属百余篇。

周三子,熙、贤、同,少子同颇好周业,亦以忠笃质素为行,举孝廉,除锡令、东宫洗马,召不就。

郤正字令先,河南偃师人也。

祖父俭,灵帝末为益州刺史,为盗贼所杀。

会天下大乱,故正父揖因留蜀。

揖为将军孟达都督,随达降魏,为中书令史。

正本名纂。

少以父死母嫁,单茕双立,而安贫好学,博览坟籍。

弱冠能属文,入为秘书吏,转为令史,迁郎,至令。

性淡于荣利,而尤耽意文章,自司马、王、扬、班、傅、张、蔡之俦遗文篇赋,及当世美书善论,益部有者,则钻凿推求,略皆寓目。

自在内职,与宦人黄皓比屋周旋,经三十年。

皓从微至贵,操弄威权,正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皓所憎,是以宫不过六百石,而免于忧患。

依则先儒,假文见意,号曰:《释讥》,其文继于崔駰《达旨》。

其辞曰:“或有讥余者曰:”闻之前记,夫事与时并,名与功偕,然则名之与事,前哲之急务也。

是故创制作范,匪时不立,流称垂名,匪功不记,名必须功而乃显,事亦俟时以行止,身没名灭,君子所耻。

是以达人研道,探颐索微,观天运之符表,考人事之盛衰,辩者驰说,智者应机,谋夫演略,武士奋威,云合雾集,风激电飞,量时揆宜,用取世资,小屈大申,存公忽私,虽尺枉而寻直,终扬光以发辉也。

今三方鼎跱,九有未乂,悠悠四海,婴丁祸败,嗟道义之沉塞,愍生民之颠沛,此诚圣贤拯救之秋,烈士树功之会也。

吾子以高朗之才,珪璋之质,兼览博窥,留心道术,无远不致,无幽不悉。

挺身取命,干兹奥秘,踌躇紫闼,喉舌是执,九考不移,有入无出,究古今之真伪,计时务之得失。

虽时献一策,偶进一言,释彼官责,慰此素飧,固未能输竭忠款,尽沥胸肝,排方入直,惠彼黎元,俾吾徒草鄙并有闻焉也。

盍亦绥衡绥辔,回轨易涂,舆安驾肆,思马斯徂,审历揭以投济,要夷庚之赫怃,播秋兰以芳世,副吾徒之彼图,不亦盛与!

‘余闻而叹曰:“呜呼,有若云乎邪!

夫人心不同,实若其面,子虽光丽,既美且艳,管窥筐举,守厥所见,未可以言八纮之形埒,信万事之精练也。

’或人率尔,仰而扬衡曰:”是何言与!

是何言与!

‘“ 余应之曰:“虞帝以面从为戒,孔圣以悦己为尤。

若子之言,良我所思,将为吾子论而释之。

昔在鸿荒,朦昧肇初,三皇应箓,五帝承符,爰暨夏、商,前典攸书。

姬衰道缺,霸者冀扶,嬴氏惨虐,吞嚼八区,于是从横云起,狙诈如星,奇衺蠭动,智故萌生。

或饰真以仇伪,或挟邪以干荣,或诡道以要上,或鬻技以自矜。

背正崇邪,弃直就佞,忠无定分,义无常经。

故鞅法穷而慝作,斯义败而奸成,吕门大而宗灭,韩辩立而身刑。

夫何故哉?

利回其心,宠耀其目,赫赫龙章,铄铄车服。

偷幸苟得,如反如仄,淫邪荒迷,恣睢自极,和鸾未调而身在辕侧,庭宁未践而栎折榱覆。

天收其精,地缩其泽,人吊其躬,鬼芟其额。

初升高冈,终陨幽壑,朝含荣润,夕为枯魄。

是以贤人君子,深图远虑,畏彼咎戾,超然高举,宁曳属于涂中,秽浊世之休誉。

彼岂轻主慢民,而忽于时务哉?

盖《易》着行止之戒,《诗》有靖恭之叹,乃神之听之而道使之然也。

自我大汉,应天顺民,政治之隆,皓若阳春,俯宪坤典,仰式乾文。

播皇泽以熙世,扬茂化之酢醇,君臣覆度,各守厥真,上垂询纳之弘,下有匡救之责,士无虚华之宠,民有一行之迹,粲乎亹亹,尚此忠益。

然而道有隆窳,物有兴废,有声有寂,有光有翳。

朱阳否于素秋,玄阴抑于孟春,羲和逝而望舒系,运气匿而耀灵陈。

冲、质不永,桓、灵坠败,英雄云布,豪杰盖世,家挟殊议,人怀异计。

故从横者欻披其胸。

狙诈者暂吐其舌也。

今天纲已缀,德树西邻,丕显祖之宏规,縻好爵于士人,兴五教以训俗,丰九德济民,肃明祀以礿祭,几皇道以辅真。

虽跱者未一,伪者未分,圣人垂戒,盖均无贫。

故君臣协美于朝,黎庶欣戴于野,动若重规,静若叠矩。

济济伟彦,元凯之伦也,有过必知,颜子之仁也。

侃侃庶政,冉、季之治也,鹰扬鸷腾,伊、望之事也。

总群俊之上略,含薛氏之三计,敷张、陈之秘策,故力征以勤世,援化英而不遑,岂暇修枯箨于榛秽哉!

然吾不才,在朝累纪,托身所天,心焉是恃。

乐沧海之广深,叹篙岳之高跱,闻仲尼之赞商,感乡校之益己,彼平仲之和羹,亦近可而替否。

故蒙冒瞽说,时有攸献,譬遒人之有采于市闾,游童之吟咏乎疆畔,庶以增广福祥,输力规谏。

若其合也,则以暗协明,进应灵符。

如其违也,自我常分,退守己愚。

进退任数,不矫不诬,循性乐天,夫何恨诸?

此其所既入不出,有而若无者也。

狭屈氏之常醒,浊渔父之必醉,溷柳季之卑等辱,编夷、叔之高怼。

合不以得,违以不失,得不克诎,失不惨悸。

不乐前以顾轩,不就后以虑轾,不鬻誉以干泽,不辞愆以忌绌。

何责之释?

何飧之恤?

何方之排?

何直之入?

九考不移,固其所执也。

方今朝士山积,髦俊成群,犹鳞介之潜乎巨海,毛羽之集乎邓林,游禽逝不为之鲜,浮鲂臻不为之殷。

且阳灵幽于唐叶,阴精应于商时,阳盱请而洪灾息,桑林祷而甘泽滋。

行止有道,启塞有期。

我师遗训,不怨不尤,委命恭己,我又何辞?

辞穷路单,将反初节,综坟典之流劳,寻孔氏之遗艺,缀微辞以存道,尽先轨而投制,题叔肸之优游,美疏氏之遐逝,收止足以言归,泛皓然以容裔,欣环堵以恬娱,免咎悔于斯世,顾兹心之未泰,惧末涂之泥滞,仍求激而增愤,肆中怀以告誓。

昔九方考精于至贵,秦牙沉思于殊形。

薛烛察宝以飞誉,瓠梁托弦以流声。

齐隶拊髀以济文,楚客潜寇以保荆:雍门援琴而挟说,韩哀秉辔而驰名。

卢敖翱翔乎玄阙,若士竦身于云清。

余实不能齐技于数子,故乃静然守己而自宁。

“ 景耀六年,后主从谯周之计,遣使请降于邓艾。

其书,正所造也。

明年正月,钟会作乱成都,后主东迁洛阳,时扰攘仓卒。

蜀之大臣无冀从者,惟正及殿中督汝南张通,舍妻子单身随侍。

后主赖正相导宜适,举动无阙,乃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晚,时论嘉之。

赐爵关内候。

泰始中,除安阳令,迁巴西太守。

泰始八年诏曰:“正昔在成都,颠沛守义,不违忠节,及见受用,尽心干事,有治理之绩,其以正为巴西太守。

”咸宁四年卒。

凡所着述诗论赋之属,垂百篇。

评曰:“杜微修身隐静,不役当世,庶凡夷、皓之概。

周群占天有征,杜琼沉默慎密,诸生之纯也。

许、孟、来、李,博涉多闻,尹默精于《左氏》,虽不以德业为称,信皆一时学士。

谯周词理渊通,为世硕儒,有董、扬之规,郤正文辞灿烂,有张、蔡之风,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

二子处晋事少,有蜀事多,故着于篇。

三国志·蜀书·黄李吕马王张传

〔陈寿〕 〔晋〕

黄权,字公衡,巴西阆中人也。

少为郡吏,州牧刘璋召为主簿。

时别驾张松建议,宜迎先主,使伐张鲁。

权谏曰:“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

若容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可但闭境,以待河清。

”璋不听,竟遣使迎先生,出权为广汉长,及先主袭取益州,将帅分下郡县。

郡县风景附,权闭城坚守,须刘璋稽服,乃诣降先主。

先主假权偏将军。

及曹公破张鲁,鲁走入巴中,权进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

”于是先主以权为护军,率诸将迎鲁,鲁已还南郑,北降曹公。

然卒破杜濩、朴胡,杀夏候渊,据汉中,皆权本谋也。

先主为汉中王,犹领益州牧,以权为治中从事,及称尊号,将东伐吴,权谏曰:“吴人悍战,又水军顺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

”先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督江北军以防魏师。

先主自在江南。

及吴将军陆议乘流断围,南军败绩,先主引退。

而道隔绝,权不得还,故率将所领降于魏。

有司执法,白收权妻子。

先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

”待之如初。

魏文帝谓权曰:“君舍逆效顺,欲追从陈、韩邪?

”权对曰:“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

还蜀无路,是以归命。

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

”文帝善之,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候,加侍中,使之陪乘。

蜀降人或云诛权妻子,权知其虚言,未便发丧,后得审问,果如所言。

及先主薨问至,魏群臣咸贺而权独否。

文帝察权有局量,欲试惊之,遣左右诏权,末至之间,累催相属,马使奔驰,交错于道,官属侍从莫碎魄,而权举止颜色自若。

后领益州刺史,徙占河南。

大将军司马宣王深器之,问权曰:“蜀中有卿辈几人?

” 权笑而答曰:“不图明公见顾之重也!

”宣王与诸葛亮书曰:“黄公衡,快士也,每坐起叹述足下,不去口实。

”景初三年,蜀延熙二年,权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明年卒,谥曰景候。

子邕嗣、邕无子,绝。

权留蜀子祟,为尚书郎,随卫将军诸葛瞻拒邓艾。

到涪县,瞻盘桓未近,祟屡劝瞻宜速行据险,无令敌得入平地。

瞻犹与未纳,祟至于流涕。

会艾长驱而前,瞻却战绵竹,祟帅厉军士,期于必死,临阵见杀。

李恢字德昂,建宁俞元人也,仕郡督邮,姑夫囊习为建伶令,有违犯之事,恢坐习免官。

太守董和以习方土大姓,寝而不许。

后贡恢于州,涉道末至,闻先主自葭萌还攻刘璋。

恢知璋之必败,先主必成也,乃托名郡使,北诣先主,遇于绵竹。

先主嘉之,从至洛城,遣恢至汉中交好马超,超遂从命。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以恢为功曹书佐、主簿。

后为亡虏所诬,引恢谋反,有司执送。

先主明其不然,更迁恢为别驾从事。

章武元年,庲降都督邓方卒,先主问恢:“谁可代者?

”恢对曰:“人之才能,各有长短,故孔子曰‘其使人也器之’。

且夫明主在上,则臣下尽情,是以先零之役,赵充国日‘莫若老臣’。

臣窃不自量,惟陛下察之”。

先主笑曰:“孤之本意,亦已在卿矣!

” 遂以恢为庲降都督,使持节领交州刺史,住平夷县。

先主薨,高定恣睢于越俊,雍闿跋扈于建宁,朱褒反叛于牂牁。

丞相亮南征,先由越俊,而恢案道向建宁。

诸县大相纠合,围恢军于昆明。

时恢众少敌倍,又未得亮声息,绘谓南人曰:“官军粮尽,欲规退还,吾中间久斥乡里,乃今得旋,不能复北,欲还与汝等同计谋,故以诚相告。

”南人信之,故围守怠缓。

于是恢出击,大破之,追奔逐北,南至盘江,东接牂牁,与亮声势相连。

南土平定,恢军功居多。

封汉兴亭侯,加安汉将军。

后军还,南夷复叛,杀害守将。

恢身往扑讨,锄尽恶类,徙其豪帅于成都,赋出叟、濮耕牛战马金银犀革,充继军资,于时费用不乏。

建兴七年,以交州属吴,解恢刺史。

更领建宁太守,以还居本郡。

徙居汉中,九年卒。

子遗嗣,恢弟子球,羽林右部督,随诸葛瞻拒邓艾,临阵授命,死于绵竹。

吕凯字季平,永昌不韦人也,仕郡五官掾、功曹。

时雍闿等闻先主薨于永安,骄黠滋甚。

都护李严与闿书六纸,解喻利害,闿但答一纸曰:“盖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是以远人惶惑,不知所归也。

”其桀慢如此。

闿又降于吴,吴遥署凯为永昌太守。

永昌既在益州郡之西,道路壅塞,与蜀隔绝,而郡太守改易。

凯与府丞蜀郡王伉帅厉吏民,闭境拒闿.闿数移檄永昌,称说云云。

凯答檄曰:“天降丧乱,奸雄乘衅,天下切齿,万国悲悼,臣妾大小,莫不思竭筋力,肝脑涂地,以除国难。

伏惟将军世受汉思,以为当躬聚党众,率先启行,上以报国家,下不负先人,书功竹帛,遗名千载。

何期臣仆吴越,背本就末乎?

昔舜勤民事,陨于苍梧,书籍嘉之,流声无穷。

崩于江浦,何足可悲!

文、武受命,成王乃平。

先帝龙兴,海内望风,宰臣聪睿,自天降康。

而将军不睹盛衰之纪,成败之符。

譬如野火在原,蹈覆河冰,火灭水泮,将何所依附?

囊者将军先君雍候,造怨而封,窦融知兴,归志世祖,皆流名后叶,世歌其美。

今诸葛丞相英才挺出,深睹未萌,受遗托孤,翊赞季兴,与众无忌,录功忘瑕。

将军若能翻然改图,易迹更步,古人不难追,鄙土何足宰哉!

盖闻楚国不恭,齐桓是责,夫差僭号,晋人不长。

况臣与非主,谁肯归之邪?

窃惟古义,臣无越境之交,是以前后有来无往。

重承告示,发愤忘食,故略陈所怀,惟将军察焉。

“凯威恩内着,为郡中所信,故能全其节。

及丞相亮南征讨闿,既发在道,而闿已为高定部曲所杀。

亮至南,上表曰:“永昌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等,执忠绝域,十有余年,雍闿、高定逼其东北,而凯等守义不与交通。

臣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乃尔!

”以凯为云南太守,封阳迁亭侯,会为叛夷所害,子祥嗣。

而王伉亦封亭侯,为永昌太守。

马忠字德信,巴西阆中人也。

少养外家,姓狐,名笃,后乃复姓,改名忠。

为郡吏,建安末举孝廉,除汉昌长。

先主东征,败绩猇亭,巴西太守阎芝发诸县兵五千人以补遣阙,遣忠送往。

先主已还永安,见忠与语,谓尚书令刘巴曰:“虽亡黄权,复得狐笃,此为世不乏贤也。

”建兴元年,丞相亮开府,以忠为下督。

三年,亮入南,拜忠牂牁太守。

郡丞朱褒反。

叛乱之后,忠抚育恤理,甚有威惠。

八年,召为丞相参军,副长史蒋琬署留府事。

又领州治中从事。

明年,亮出祁山,忠诣亮所,经营戌事。

军还,督将军张嶷等讨汶山郡叛羌。

十—年,南夷豪帅刘胄反,扰乱诸郡。

征庲降都督张冀还,以忠代冀。

忠遂斩胄,平南土。

加忠监军、奋威将军,封博阳亭侯。

初,建宁郡杀太守正昂,缚太守张裔于吴,故都督常驻平夷县。

至忠,乃移治味县,处民夷之间。

又越嶲郡亦久失土地,忠率将太守张嶷开复旧郡,由此就加安南将军,进封彭乡亭侯。

延熙五年还朝,因至汉中,见大司马蒋琬,宣传诏旨,加拜镇面大将军。

七年春,大将军费韦北御魏敌,留忠成都,平尚书事。

祎还,忠乃归南。

十二年卒,子修嗣。

忠为人宽济有度量,但恢啁大笑,忿怒不形于色。

然处事能断,威思并立,是以蛮夷畏而爱之。

及卒,莫不自致丧庭,流涕尽哀,为之立庙祀,迄今犹在。

张表,时名士,清望逾忠。

阎宇宿有功干,于事精勤。

继踵在忠后,其威风称绩,皆不及忠。

王平字子均,巴西宕渠人也。

本养外家何氏。

后复姓王。

随杜濩、朴胡诣洛阳,假校尉,从曹公征汉中,因降先主,拜牙门将、裨将军。

建兴六年,属参军马谡先锋。

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大败于街亭。

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干人鸣鼓自持,魏将张合疑其伏兵,不往逼也。

于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

丞相亮既诛马谡及将军张休、李盛,夺将军黄袭等兵。

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

九年,亮围祁山,平别守南围。

魏大将军司马宣王攻亮,张合攻平,平坚守不动,合不能克。

十二年,亮卒于武功,军退还,魏延作乱,一战而败,平之功也。

迁后典军、安汉将军,副车骑将军吴壹住汉中,又领军汉中太守。

十五年,进封安汉侯,代壹督汉中。

延熙元年,大将军蒋琬住沔阳,平更为前护军,署琬府事。

六年,琬还住涪,拜平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统汉中。

七年春,魏大将军曹爽率步骑十余万向汉川,前锋已在骆谷。

时汉中守兵不满三万,诸将大惊。

或曰:“今力不足以拒敌,听当固守汉、乐二城,遇贼令入,比尔间,涪军足得救关。

”平曰:“不然。

汉中去涪垂千里。

贼若得关,便为祸也。

今宜先遣刘护军、杜参军据兴势,平为后拒。

若贼分向黄金,平率千人下自临之,比尔间,涪军行至,此计之上也。

”惟护军刘敏与平意同,即便施行。

涪诸军及费祎自成都相继而至,魏军退还,如平本策。

是时,邓芝在东,马忠在南,平在北境,咸着名迹。

平生长戎旅,手不能书,其所识不过十字,而口授作书,皆有意理。

使人读《史》、《汉》诸纪传,听之,备知其大义,往往论说不失其指。

遵履法度,言不戏谚,从朝至夕,端坐彻日,怀无武将之体。

然性狭侵疑,为人自轻,以此为损焉。

十一年卒,子训嗣。

初,平同郡汉昌句忠勇宽厚,数有战功,功名爵位亚平,官至左将军,封宕渠侯。

张嶷字伯岐,巴郡南充国人也。

弱冠为县功曹。

先主定蜀之际,山寇攻县,县长捐家逃亡,嶷冒白刃,携负夫人,夫人得免。

由是显名,州召为从事。

时郡内士人龚禄、姚伷位二千石,当世有声名,皆与嶷友善。

建兴五年,丞相亮北住汉中,广汉绵竹山贼张慕等钞盗军资,劫略吏民,嶷以都尉将兵讨之。

嶷度其鸟散,难以战禽。

乃诈与和亲,克期置酒。

酒酣,嶷身率左右,因斩慕等五十余级,渠帅悉珍。

寻其余类,旬日清泰。

后得疾病困笃,家素贫匮。

广汉太守蜀郡何祗,名为通厚,嶷宿与疏阔,乃自舆诣祗,托以治疾。

祗倾托医疗,数年除愈。

其党道信义皆此类也。

拜为牙门将,属马忠,北讨汶山叛羌,南平四郡蛮夷,辄有筹画战克之功。

十四年,武都氐王苻健请降,遣将军张尉往迎,过期不到,大将军蒋琬深以为念。

嶷平之曰:“苻健求附款至,必无他变。

素闻健弟狡黠,又夷狄不能同功,将有乖离,是以稽留耳。

”数日,问至,健弟果将四百户就魏,独健来从。

初,越巂郡自丞相亮讨高定之后,叟夷数反,杀太守龚禄、焦璜,是后太守不敢之郡,只住安定县,去郡八百余里,其郡徒有名而已。

时论欲复旧郡,除嶷为越巂太守,嶷将所领往之郡,诱以恩情,蛮夷皆服,颇来降附。

北徼捉马最骁劲,不承节度,嶷乃往讨,生缚其帅魏狼。

又解纵告喻,使招怀余类。

表拜狼为邑侯,种落三千余户皆安土供职。

诸种闻之,多渐降服。

嶷以功赐爵关内侯。

苏祁邑君冬逢、逢弟魄渠等,已降复反。

嶷诛逢。

逢妻,旄牛王女,嶷以计原之。

而渠逃入西徼。

渠刚猛捷悍,为诸种深所畏惮,遣所亲二人诈降嶷,实取消息。

嶷觉之,许以重赏,使为反间,二人遂合谋杀渠。

渠死,诸种皆安。

又斯都耆帅李求承昔手杀龚禄,嶷求募捕得,数其宿恶而诛之。

始嶷以郡郛宇颓坏,更筑小坞。

在官三年,徙还故郡,缮治城郭,夷种男女莫不致力。

‘定莋、台登、卑水三县去郡三百余里,旧出盐铁及漆,而夷徼久自固食。

嶷率所领夺取,署长吏焉。

嶷之到定莋,定莋率豪狼岑,盘木王舅,甚为蛮夷所信任,忿嶷自侵,不自来诣。

嶷使壮士数十直往收致,挞而杀之,持尸还种,厚加赏赐。

喻以狼岑之恶,且曰:“无得妄动,动即殄矣!

”种类咸面缚谢过。

嶷杀午飨宴,重申恩信。

遂获盐铁,器用周赡。

汉嘉郡界旄牛夷种类四千余户,其率狼路,欲为姑婿冬逢报怨。

遣叔父离将,逢众相度形势。

嶷逆遣亲近赍牛酒劳赐,又令离姊逆逢妻宣畅意旨。

离既受赐,并见其姊,姊弟欢悦,悉率所领将诣嶷,嶷厚加赏待,遣还。

旄牛由是辄不为患。

郡有旧道,经旄牛中至成都,既平且近。

自旄牛绝道,已百余年,更由安上,既险且远。

疑遣左右资货币赐路,重令路姑喻意,路乃率兄弟妻子悉诣疑,疑与盟誓,开通旧道,千里肃清,复古亭绎。

奏封路为旋牛毗王,遣使将路朝贡。

后主于是加疑抚戎将军,领郡如故。

嶷初见费祎为大将军,恣性泛爱,待信新附不过,嶷书戒之曰:“昔岑彭率师,来歙杖节,咸见害于刺客,今明将军位尊权重,宜鉴前事,少以为警。

”后祎果为魏降人郭修所害。

吴太傅诸葛恪以初破魏军,大兴兵众以图攻取。

侍中诸葛瞻,丞相亮之子,恪从弟也。

嶷与书曰:“东主初崩,帝实幼弱,太傅受寄托之重,亦何容易!

亲以周公之才,犹有管、蔡流言之变,霍光受任,亦有燕、盖、上官逆乱之谋,赖成、昭之明,以免斯难耳。

昔每闻东主杀生赏罚,不任下人,又今以垂没之命,卒召太傅,属以后事,诚实可虑。

加吴、楚剽急,乃昔所记,而太傅离少主,履敌庭,恐非良计长算之术也。

虽云东家纲纪肃然,上下辑睦,百有一失,非明者之虑邪?

取古则今,今则古也,自非郎君进忠言于太傅,谁复有尽言者也!

旋军广农,务行德惠,数年之中,东西并举,实为不晚,愿深采察。

”恪竟以此夷族。

嶷识见多如是类。

在郡十五年,邦域安穆。

屡乞求还,乃征诣成都。

夷民恋慕,扶毂泣涕,过旄牛邑,邑君襁负来迎,及追寻至蜀郡界,其督相率随嶷朝贡者百余人。

嶷至,拜荡寇将军,慷慨壮烈,士人咸多贵之。

然放荡少礼,人亦以此讥焉,是岁延熙十七年也。

魏狄道长李简密书请降,卫将军姜维率嶷等因简之资以出陇西。

既到狄道,简悉率城中吏民出迎军。

军前与魏将徐质交锋,嶷临阵陨身,然其所杀伤亦过倍。

既亡,封长子瑛西乡侯,次子护雄袭爵。

南土越崔巂民夷闻嶷死,无不悲泣,为嶷立庙,四时水旱辄祀之。

评曰:黄权弘雅思量,李恢公亮志业,吕凯守节不回,马忠扰而能毅,王平忠勇而严整,张嶷识断明果,咸以所长,显名发迹,遇其时也。

三国志·蜀书·董刘马陈董吕传

〔陈寿〕 〔晋〕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其先本巴郡江州人。

汉末,和率宗族西迁,益州牧刘璋以为牛鞞、江原长、成都令。

蜀土富实,时俗奢移,货殖之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倾家竭产。

和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僭,为之轨制,所在皆移风变善,畏而不犯。

然县界豪强惮和严法,说璋转和为巴东属国都尉。

吏民老弱相携乞留和者数千人,璋听留二年,还迁益州太守,其清约如前。

与蛮夷从事,务推诚心,南土爱而信之。

先主定蜀,征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献可替否,共为欢交。

自和居官食禄,外牧殊域,内干机衡,二十馀年,死之日家无儋石之财。

亮后为丞相,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跷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其追思和如此。

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人也。

少知名,荆州牧刘表连辟,及举茂才,皆不就。

表卒,曹公征荆州。

先主奔江南,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巴北诣曹公。

曹公辟为掾,使招纳长沙、零陵、桂阳。

会先主略有三郡,巴不得反使,遂远适交址,先主深以为恨。

巴复从交址至蜀。

俄而先主定益州,巴辞谢罪负,先主不责。

而诸葛孔明数称荐之,先主辞为左将军西曹掾。

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巴为尚书,后代法正为尚书令。

躬履清俭,不治产业,又自以归附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

先主称尊号,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祗,凡诸文诰策命,皆巴所作也。

章武二年卒。

卒后,魏尚书仆射陈群与丞相诸葛亮书,问巴消息,称曰刘君子初,甚敬重焉。

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也。

兄弟五人,并有才名,乡里为之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称之。

先主领荆州,辟为从事。

及先主入蜀,诸葛亮亦从后往,良留荆州,与亮书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

尊兄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远矣。

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闭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事,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

虽非钟期,敢不击节!

”先主辟良为左将军掾。

后遣使吴,良谓亮曰:“今衔国命,协穆二家,幸为良介于孙将军。

”亮曰:“君试自为文。

”良即为草曰:“寡君遣掾马良通聘继好,以绍昆吾、豕韦之助。

其人吉士,荆楚之令,鲜于造次之华,而有克终之美,愿降心存纳,以慰将命。

”权敬待之。

先主称尊号,以良为侍中。

及东征吴,遣良入武陵招纳五溪蛮夷,蛮夷渠帅皆受印号,咸如意指。

会先主败绩于夷陵,良亦遇害。

先主拜良子秉为骑都尉。

良弟谡,字幼常,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除绵竹成都令,越希太守。

才器过人,好论军计,丞相诸葛亮深加器异,先主临薨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

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邰战于街亭,为邰所破,士卒离散。

亮进无所据,退军还汉中。

谡下狱物故,亮为之流涕。

良死时年三十六,谡年三十九。

陈震字孝起,南阳人也。

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部诸郡,随先主入蜀。

蜀既定,为蜀郡北部都尉,因易郡名,为汶山太守,转在犍为。

建兴三年,入拜尚书,迁尚书令,奉命使吴。

七年,孙权称尊号,以震为卫尉,贺权践阼,诸葛亮与兄瑾书曰:“孝起忠纯之性,老而益笃,及其赞述东西。

欢乐和合,有可贵者。

”震入吴界,移关候曰:“东之与西,驿使往来,冠盖相望,申盟初好,日新其事。

东尊应保圣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响应,各有所归。

于此时也,以同心讨贼,则何寇不灭哉!

西朝君臣,引领欣赖。

震以不才,得充下使,奉聘叙好,践界踊跃,入则如归。

献子适鲁,犯其山讳,《春秋》讥之。

望必启告,使行人睦焉。

即日张旍诰众,各自约誓。

顺流漂疾,国典异制,惧或有违,幸必斟诲,示其所宜。

”震到武昌,孙权与震升坛歃盟,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属吴,并、凉、冀、兖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震还,封城阳亭侯。

九年,都护李平坐诬罔启废。

诸葛亮与长史蒋琬、侍中董允书曰:“孝起前临至吴,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

吾以为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张之事出于不意。

可使孝起知之。

”十三年,震卒。

子济嗣。

董允字休昭,掌军中郎将和之子也。

先主立太子,允以选为舍人,徒洗马。

后主袭位,迁黄门侍郎。

丞相诸葛亮将北征,住汉中,虑后主富于春秋,朱紫难别,以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宫省之事。

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

”亮寻请祎为参军,允迁为侍中,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

攸之性素和顺,备员而已。

献纳之任,允皆专之矣。

允处事为防制,甚尽匡救之理。

后主常欲采择以充后宫,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终执不听。

后主益严惮之。

尚书令蒋琬领益州剌史,上疏以让费祎及允,又表“允内侍历年,翼赞王室,宜赐爵土以褒勋劳。

”允固辞不受。

后主渐长大,爱宦人黄皓。

皓便辟佞慧,欲自容入。

允常上则正色匡主,下则数责于皓。

皓畏允,不取为非。

终允之世,皓位不过黄门丞。

允尝与尚书令费祎、中典军胡济等共期游宴,严驾已办,而郎中襄阳董恢诣允修敬。

恢年少官微,见允停出,逡巡求去,允不许,曰:“本所以出者,欲与同好游谈也,今君已自屈,方展阔积,舍此之谈,就彼之宴,非所谓也。

”乃命解骖,祎等罢驾不行。

其守正下士,凡此类也。

延熙六年,加辅国将军。

七年,以侍中守尚书令,为大将军费祎副贰。

九年,卒。

陈祗代允为侍中,与黄皓互相表里,皓始预政事。

祗死后,皓从黄门令为中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终至覆国。

蜀人无不追思允。

及邓艾至蜀,闻皓奸险,收闭,将杀之,而皓厚赂艾左右,得免。

祗字奉宗,汝南人,许靖兄之外孙也。

少孤,长于靖家。

弱冠知名,稍迁至选曹郎,矜厉有威容。

多技艺,挟数术,费祎甚异之,故超继允内侍。

吕乂卒,祗又以侍中守尚书令,加镇军将军,大将军姜维虽班在祗上,常率众在外,希亲朝政。

祗上承主指,下接阉坚,深见信爱,权重于维。

景耀元年卒,后主痛惜,以言流涕,乃下诏曰:“祗统职一纪,柔嘉惟则,干肃有章,和义利物,庶绩允明。

命不融远,联用悼焉。

夫存有令问则亡加美谥,谥曰忠侯”。

赐子?

爵关内侯,拨次子裕为黄门侍郎。

自祗之有宠,后主追怨允日深,谓为自轻,由祗媚兹一人,皓构间浸润故耳。

允孙宏,晋巴西太守。

吕乂字季阳,南阳人也。

父常,送故将(军)刘焉入蜀,值王路隔塞,遂不得还。

乂少孤,好读书鼓琴。

初,先主定益州,置盐府校尉,较盐铁之利,后校尉王连请乂及南阳杜祺、南乡刘干等并为典曹都尉。

乂迁新都、绵竹令,乃心隐恤,百姓称之,为一州诸城之首。

迁巴西太守。

丞相诸葛亮连年出军,调以诸郡,多不相救,乂募取兵五千人诣亮,慰喻检制,无逃窜者。

徒为汉中太守,兼领督农,供继军粮。

亮卒,累迁广汉、蜀郡太守。

蜀郡一都之会,户口众多,又亮卒之后,士伍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

乂到官,为之防禁,开喻劝导,数年之中,漏脱自出者万馀口。

后入为尚书,代董允为尚书令,众事无留,门无停宾。

乂历职内外,治身俭约,谦靖少言,为政简而不烦,号为清能。

然持法刻深,好用文俗吏,故居大官,名声损于郡县。

延熙十四年卒。

子辰,景耀中为成都令。

辰弟雅,谒者。

雅清厉有文才,着《格论》十五篇。

杜祺历郡守、监军、大将军司马,刘干官至巴西太守,皆与乂亲善,亦有当时之称,而俭素守法,不及于囗。

评曰:董和蹈羔羊之素,刘巴履清尚之节,马良贞实,称为令士,陈震忠恪,老而益笃,董允匡主,义形于色,皆属臣之良矣。

吕乂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亦黄、薛之流亚矣。

三国志·蜀书·许麋孙简伊秦传

〔陈寿〕 〔晋〕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

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

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

颍川刘翊为汝南太守,乃举靖计吏,察孝廉,除尚书郎,典选举。

灵帝崩,董卓秉政,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与靖共谋议,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

进用颍川荀爽、韩融、陈纪等为公、卿、郡守,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剌史,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陈留孔伷为豫州剌史,东郡张邈为陈留太守,而迁靖巴郡太守,不就,补御史中丞。

馥等到官,各举兵还向京都,欲以诛卓。

卓怒毖曰:“诸君言当拔用善士,卓从诸君计,不欲违天下人心。

而诸君所用人,至官之日,还来相图。

卓何用查负!

”叱毖令出,于外斩之。

靖从兄陈相玚,又与伷合规,靖惧诛,奔伷。

伷卒,依扬州剌史陈祎.祎死,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素与靖有旧,故往保焉。

靖收恤亲里,经纪振赡,出于仁厚。

孙策东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难,靖身坐崖边,先载附从,疏亲悉发,乃从后去,当时见者莫不叹息。

既至交址,交址太守士燮厚加敬待。

陈国袁徽以寄寓交州,徽与尚书令荀玉书曰:“许文休英才伟士,智略足以计事。

自流宕已来,与群士相随,每有患急,常先人后已,与九族中外同其饥寒流。

其纪纲同类,仁恕恻隐,皆有效事,不能复一二陈之耳。

”巨鹿张翔衔王命使交部,乘势募靖,欲与誓要,靖拒而不许。

靖与曹公书曰:“世路戎夷,祸乱遂合,驽怯偷生,自窜蛮貊,成阔十年,吉凶礼废,昔在会稽,得所贻书,辞旨款密,久要不忘。

迫于袁术方命圮族,扇动群逆,津涂四塞,虽县心北风,欲行靡由。

正礼师退,术兵前进,会稽倾覆,景兴失据,三江五湖,皆为虏庭。

临时困厄,无所控告,便与袁沛、邓子孝等浮涉沧海,南至交州。

经历东瓯、闽、越之国,行经万里,不见汉地,漂薄风波,绝粮茹草,饥殍荐臻,死者大半。

既济南海,与领守儿孝德相见,知足下忠义奋发,整饬元戎,西迎大驾,巡省中岳。

承此休问,且悲且憙,即与袁沛及徐元贤复共严装,欲北上荆州。

会苍梧诸县夷、越蜂起,州府倾覆,道路阻绝,元贤被害,老弱并杀。

靖寻循渚崖五千余里,复遇疾疠,伯母陨命,并及群从,自诸妻子,一时略尽。

复相扶侍,前到此郡,计为兵害及病亡者,十遗一二。

生民之艰,辛苦之基,岂可具陈哉!

惧卒颠仆,永为亡虏,忧瘁惨惨,忘寝与食。

欲附奉朝贡使,自获济通,归死阙庭,而荆州水陆无津,交部驿使断绝。

欲上益州,复有峻防,故官长吏,一不得入。

前令交址太守士威彦,深相分托于益州兄弟,又靖亦自与书,辛苦恳恻,而复寂寞,未有报应。

虽仰瞻光灵,延颈企踵,何由假翼自致哉?

“知圣主允明,显授足下专征之任,凡诸逆节,多所诛讨,想力竞者一心,顺从者同规矣。

又张子云昔在京师,志匡王室,今虽临荒域,不得参与本朝,亦国家之藩镇,足下之外援也。

若荆、楚平和,王泽南至,足下忽有声命于子云,勤见保属,令得假途由荆州出,不然,当复相绍介于益州兄弟,使相纳受。

倘天假其年,人缓其祸,得归死国家,解逋逃之负,泯驱九泉,将复何恨!

若时有险易,事有利钝,人命无常,陨没不达者,则永衔罪责,入于裔土矣。

“昔营邱翼周,杖钺专征,博陆佐汉,虎贲警跸。

今日足下扶危持倾,为国柱石,秉师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制御在手,自古及今,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者也。

夫爵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

足下据爵高之任,当责重之地,言出于口,即为赏罚,意之所存,便为祸福。

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宁。

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乱。

国家安危,在于足下。

百姓之命,县于执事。

自华及夷,颙颙注望。

足下任此,岂可不远览载籍废兴之由,荣辱之机,弃忘旧恶,宽和群司,审量五材,为官择人?

苟得其人,虽雠必举。

苟其非人,虽亲不授。

以宁社稷,以济下民,事立功成,则系音于管弦,勒勋于金石,愿君勉之!

为国自重,为民自爱。

“翔恨靖之不自纳,搜索靖所寄书疏,尽投之于水。

后刘璋遂使使招靖,靖来入蜀。

璋以靖为巴郡、广汉太守。

南阳宋仲子于荆州与蜀郡太守王商书曰:“文休倜傥瑰玮,有当世之具,足下当以为指南。

”建安十六年,转在蜀郡。

十九年,先主克蜀,以靖为左将军长史,先主为汉中王,靖为太傅。

及即尊号,策靖曰:“联获奉洪业,君临万国,夙宵惶惶,惧不能绥。

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其敬敷五教,在宽。

君其勖哉!

秉德无怠,称联意焉。

” 靖虽年逾七十,爱乐人物,诱纳后进,清谈不倦。

丞相诸葛亮皆为之拜。

章武二年卒。

子钦,先靖夭没。

钦子游,景耀中为尚书。

始靖兄事颍川陈纪,与陈郡袁涣、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亲善,歆、朗及纪子群,魏初为公辅大臣,咸与靖书,申陈旧好,情义款至,文多故不载。

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

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巨亿。

后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

谦卒,竺奉谦遗命,迎先主于小沛。

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

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

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

先主将适荆州,遣竺先与刘表相闻,以竺为左将军从事中郎。

益州既平,拜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

竺雍容敦雅,而干翮非所长。

是以待之以上宾之礼,未尝有所统御。

然赏赐优宠,无与为比。

芳为南郡太守,与关羽共事,而私好携贰,叛迎孙权,羽因覆败。

竺面缚请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

竺惭恚发病,岁馀卒。

子威,官至虎贲中郎将。

威子照,虎骑监。

自竺至照,皆便弓马,善射御云。

孙乾字公佑,北海人也。

先主领徐州,辟为从事,后随从周旋。

先主之背曹公,遣乾自结袁绍,将适荆州,乾又与麋竺俱使刘表,皆如意指。

后表与袁尚书,说其兄弟分争之变,曰:“每与刘左将军、孙公佑共论此事,未尝不痛心入骨,相为悲伤也。

”其见重如此。

先主定益州,乾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见礼次麋竺,与简雍同等。

顷之,卒。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

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

先主至荆州,雍与麋竺、孙乾同为从事中郎,常为谈客,往来使命。

先主入益州,刘璋见雍,甚爱之。

后先主围成都,遣雍往说璋,璋遂与雍同舆而载,出城归命。

先主拜雍为昭德将军。

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犹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

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

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

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

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子]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

”先主曰:“卿何以知之?

”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

”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

雍之滑稽,皆此类也。

伊籍字伯机,山阳人。

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

先主之在荆州,籍常往来自托。

表卒,遂随先主南渡江,从入益州。

益州既定,以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见待亚于简雍、孙乾等。

遣东使于吴,孙权闻其才辨,欲逆折以辞。

籍适入拜,权曰:“劳事无道之君乎?

”籍即对曰:“一拜一起,未足为劳。

”籍之机捷,类皆如此,权甚异之。

后迁昭文将军,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造《蜀科》。

《蜀科》之制,由此五人焉。

秦宓字子敕,广汉绵竹人也。

少有才学,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

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曰:“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

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俊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伴,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

夫欲救危抚乱,修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

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

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

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

如今见察,则一州斯服。

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

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

诚知昼不操烛,日有余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

” 刘璋时,宓同郡王商为治中从事,与宓书曰:“贫贱困苦,亦何时可以终身!

卞和炫玉以耀世,宜一来,与州尊相见。

”宓答书曰:“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洗其两耳。

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

《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炫之有?

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策,未足为智也。

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于林泽,与沮、溺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于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

”后商为严君平、李弘立祠,宓与书曰:“疾病伏匿,甫知足下为严、李立祠,可谓厚党勤类者也。

观严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岳不移,使扬子不叹,固自昭明。

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

如扬子云潜心着述,有补于世,泥幡不滓,行参圣师,于今海内,谈咏厥辞。

邦有斯人,以耀四远,怪子替兹,不立祠堂。

蜀本无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于是蜀学比于齐、鲁。

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

‘汉家得士,盛于其世。

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

夫能制礼造乐,移风易俗,非礼所秩有益于世者乎!

虽有王孙之累,犹孔子大齐桓之霸,公羊贤叔术之让。

仆亦善长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铭。

“ 先是,李权从宓借《战国策》,宓曰:“战国从横,用之何为?

”权曰:“仲尼、严平,会聚众书,以成《春秋》、《指归》之文,故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

” 宓报曰:“书非史记周图,仲尼不采,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

海以受淤,岁一荡清。

君子博识,非礼不视。

今战国反复仪、秦之术,杀人自生,亡人自存,经之所疾。

故孔子发愤作《春秋》。

大乎居正,复制《孝经》,广陈德行。

杜渐防萌,预有所抑,是以老氏绝祸于未萌,岂不信邪!

成汤大圣,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定公贤者,见女乐而弃朝事,若此辈类,焉可胜陈。

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

‘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覆。

《洪范》记灾,发于言貌,何战国之谲权乎哉!

“ 或谓宓曰:“足下欲自比于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瑰颖乎?

”宓答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

昔孔子三见哀公,言成七卷,事盖有不可嘿嘿也。

接舆行且歌,论家以光篇。

渔父咏沧浪,贤者以耀章。

此二人者,非有欲于时者也。

夫虎生而文?

,凤生而五色,岂以五采自饰画哉?

天性自然也。

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

以仆之愚,犹耻革子成之误,况贤于己者乎!

” 先主既定益州,广汉太守夏侯纂请宓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

宓称疾,卧在第舍,纂将功曹古朴,主簿王普,厨膳即宓第宴谈,宓卧如故。

纂问朴曰:“至于贵州养生之具,实绝余州矣,不知士人何如余州也?

” 朴对曰:“乃自先汉以来,其爵位者或不如余州耳,至于着作为世师式,不负于余州也。

严君平见黄、老作《指归》,扬雄见《易》作《太言》,见《论语》作《法言》,司马相如主武帝制封禅之文,于今天下所共闻也。

“ 纂曰:“仲父何如?

”宓以簿击颊,曰:“愿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于小草,民请为明府陈其本纪。

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

淮、济四渎,江为其首,此其一也。

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

昔尧遭洪水,鲧所不治,禹疏江决河,东注于海,为民徐害,生民已来功莫先者,此其二也。

天帝布治房心,决政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三皇乘祗车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

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论之,何若于天下乎?

”于是纂逡巡无以复答。

益州辟宓为从事祭酒。

先主既称尊号,将东征吴,宓陈天时必无其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

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宓迎为别驾,寻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

吴遣使张温来聘,百官皆往饯焉。

众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使促之,温曰:“彼何人也?

”亮曰:“益州学士也。

”及至,温问曰:“君学乎?

”宓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

”温复问曰:“天有头乎?

”宓曰:“有之。

”温曰:“在何方也?

” 宓曰:“在西方。

《诗》曰:”乃眷西顾。

‘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 温曰:“天有耳乎?

”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温曰:”天有足乎?

“宓曰:”有。

《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 温曰:“天有姓乎?

”宓曰:“有。

”温曰:“何姓?

”宓曰:“姓刘。

” 温曰:“何以知之?

”答曰:“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

”温曰:“日生于东乎?

” 宓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答问如响,应声而出,于是温大敬服。

宓之文辩,皆此类也。

迁大司农,四年卒。

初宓见帝系之文,五帝皆同一族,宓辨其不然之本。

又论皇帝王霸(养)[豢]龙之说,甚有道理,谯允南少时数往咨访,纪录其言于《春秋然否论》,文多故不载。

评曰:许靖夙有名誉,既以笃厚为称,又以人物为意,虽行事举动,未悉允当,蒋济以为“大较廊庙器”也。

麋竺、孙乾、简雍、伊藉,皆雍容风议,见礼于世。

秦宓始慕肥遁之高,而无若愚之实。

然专对有余,文藻壮美,可谓一时之才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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