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蜀书·黄李吕马王张传

黄权,字公衡,巴西阆中人也。

少为郡吏,州牧刘璋召为主簿。

时别驾张松建议,宜迎先主,使伐张鲁。

权谏曰:“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

若容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可但闭境,以待河清。

”璋不听,竟遣使迎先生,出权为广汉长,及先主袭取益州,将帅分下郡县。

郡县风景附,权闭城坚守,须刘璋稽服,乃诣降先主。

先主假权偏将军。

及曹公破张鲁,鲁走入巴中,权进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

”于是先主以权为护军,率诸将迎鲁,鲁已还南郑,北降曹公。

然卒破杜濩、朴胡,杀夏候渊,据汉中,皆权本谋也。

先主为汉中王,犹领益州牧,以权为治中从事,及称尊号,将东伐吴,权谏曰:“吴人悍战,又水军顺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

”先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督江北军以防魏师。

先主自在江南。

及吴将军陆议乘流断围,南军败绩,先主引退。

而道隔绝,权不得还,故率将所领降于魏。

有司执法,白收权妻子。

先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

”待之如初。

魏文帝谓权曰:“君舍逆效顺,欲追从陈、韩邪?

”权对曰:“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

还蜀无路,是以归命。

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

”文帝善之,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候,加侍中,使之陪乘。

蜀降人或云诛权妻子,权知其虚言,未便发丧,后得审问,果如所言。

及先主薨问至,魏群臣咸贺而权独否。

文帝察权有局量,欲试惊之,遣左右诏权,末至之间,累催相属,马使奔驰,交错于道,官属侍从莫碎魄,而权举止颜色自若。

后领益州刺史,徙占河南。

大将军司马宣王深器之,问权曰:“蜀中有卿辈几人?

” 权笑而答曰:“不图明公见顾之重也!

”宣王与诸葛亮书曰:“黄公衡,快士也,每坐起叹述足下,不去口实。

”景初三年,蜀延熙二年,权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明年卒,谥曰景候。

子邕嗣、邕无子,绝。

权留蜀子祟,为尚书郎,随卫将军诸葛瞻拒邓艾。

到涪县,瞻盘桓未近,祟屡劝瞻宜速行据险,无令敌得入平地。

瞻犹与未纳,祟至于流涕。

会艾长驱而前,瞻却战绵竹,祟帅厉军士,期于必死,临阵见杀。

李恢字德昂,建宁俞元人也,仕郡督邮,姑夫囊习为建伶令,有违犯之事,恢坐习免官。

太守董和以习方土大姓,寝而不许。

后贡恢于州,涉道末至,闻先主自葭萌还攻刘璋。

恢知璋之必败,先主必成也,乃托名郡使,北诣先主,遇于绵竹。

先主嘉之,从至洛城,遣恢至汉中交好马超,超遂从命。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以恢为功曹书佐、主簿。

后为亡虏所诬,引恢谋反,有司执送。

先主明其不然,更迁恢为别驾从事。

章武元年,庲降都督邓方卒,先主问恢:“谁可代者?

”恢对曰:“人之才能,各有长短,故孔子曰‘其使人也器之’。

且夫明主在上,则臣下尽情,是以先零之役,赵充国日‘莫若老臣’。

臣窃不自量,惟陛下察之”。

先主笑曰:“孤之本意,亦已在卿矣!

” 遂以恢为庲降都督,使持节领交州刺史,住平夷县。

先主薨,高定恣睢于越俊,雍闿跋扈于建宁,朱褒反叛于牂牁。

丞相亮南征,先由越俊,而恢案道向建宁。

诸县大相纠合,围恢军于昆明。

时恢众少敌倍,又未得亮声息,绘谓南人曰:“官军粮尽,欲规退还,吾中间久斥乡里,乃今得旋,不能复北,欲还与汝等同计谋,故以诚相告。

”南人信之,故围守怠缓。

于是恢出击,大破之,追奔逐北,南至盘江,东接牂牁,与亮声势相连。

南土平定,恢军功居多。

封汉兴亭侯,加安汉将军。

后军还,南夷复叛,杀害守将。

恢身往扑讨,锄尽恶类,徙其豪帅于成都,赋出叟、濮耕牛战马金银犀革,充继军资,于时费用不乏。

建兴七年,以交州属吴,解恢刺史。

更领建宁太守,以还居本郡。

徙居汉中,九年卒。

子遗嗣,恢弟子球,羽林右部督,随诸葛瞻拒邓艾,临阵授命,死于绵竹。

吕凯字季平,永昌不韦人也,仕郡五官掾、功曹。

时雍闿等闻先主薨于永安,骄黠滋甚。

都护李严与闿书六纸,解喻利害,闿但答一纸曰:“盖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是以远人惶惑,不知所归也。

”其桀慢如此。

闿又降于吴,吴遥署凯为永昌太守。

永昌既在益州郡之西,道路壅塞,与蜀隔绝,而郡太守改易。

凯与府丞蜀郡王伉帅厉吏民,闭境拒闿.闿数移檄永昌,称说云云。

凯答檄曰:“天降丧乱,奸雄乘衅,天下切齿,万国悲悼,臣妾大小,莫不思竭筋力,肝脑涂地,以除国难。

伏惟将军世受汉思,以为当躬聚党众,率先启行,上以报国家,下不负先人,书功竹帛,遗名千载。

何期臣仆吴越,背本就末乎?

昔舜勤民事,陨于苍梧,书籍嘉之,流声无穷。

崩于江浦,何足可悲!

文、武受命,成王乃平。

先帝龙兴,海内望风,宰臣聪睿,自天降康。

而将军不睹盛衰之纪,成败之符。

譬如野火在原,蹈覆河冰,火灭水泮,将何所依附?

囊者将军先君雍候,造怨而封,窦融知兴,归志世祖,皆流名后叶,世歌其美。

今诸葛丞相英才挺出,深睹未萌,受遗托孤,翊赞季兴,与众无忌,录功忘瑕。

将军若能翻然改图,易迹更步,古人不难追,鄙土何足宰哉!

盖闻楚国不恭,齐桓是责,夫差僭号,晋人不长。

况臣与非主,谁肯归之邪?

窃惟古义,臣无越境之交,是以前后有来无往。

重承告示,发愤忘食,故略陈所怀,惟将军察焉。

“凯威恩内着,为郡中所信,故能全其节。

及丞相亮南征讨闿,既发在道,而闿已为高定部曲所杀。

亮至南,上表曰:“永昌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等,执忠绝域,十有余年,雍闿、高定逼其东北,而凯等守义不与交通。

臣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乃尔!

”以凯为云南太守,封阳迁亭侯,会为叛夷所害,子祥嗣。

而王伉亦封亭侯,为永昌太守。

马忠字德信,巴西阆中人也。

少养外家,姓狐,名笃,后乃复姓,改名忠。

为郡吏,建安末举孝廉,除汉昌长。

先主东征,败绩猇亭,巴西太守阎芝发诸县兵五千人以补遣阙,遣忠送往。

先主已还永安,见忠与语,谓尚书令刘巴曰:“虽亡黄权,复得狐笃,此为世不乏贤也。

”建兴元年,丞相亮开府,以忠为下督。

三年,亮入南,拜忠牂牁太守。

郡丞朱褒反。

叛乱之后,忠抚育恤理,甚有威惠。

八年,召为丞相参军,副长史蒋琬署留府事。

又领州治中从事。

明年,亮出祁山,忠诣亮所,经营戌事。

军还,督将军张嶷等讨汶山郡叛羌。

十—年,南夷豪帅刘胄反,扰乱诸郡。

征庲降都督张冀还,以忠代冀。

忠遂斩胄,平南土。

加忠监军、奋威将军,封博阳亭侯。

初,建宁郡杀太守正昂,缚太守张裔于吴,故都督常驻平夷县。

至忠,乃移治味县,处民夷之间。

又越嶲郡亦久失土地,忠率将太守张嶷开复旧郡,由此就加安南将军,进封彭乡亭侯。

延熙五年还朝,因至汉中,见大司马蒋琬,宣传诏旨,加拜镇面大将军。

七年春,大将军费韦北御魏敌,留忠成都,平尚书事。

祎还,忠乃归南。

十二年卒,子修嗣。

忠为人宽济有度量,但恢啁大笑,忿怒不形于色。

然处事能断,威思并立,是以蛮夷畏而爱之。

及卒,莫不自致丧庭,流涕尽哀,为之立庙祀,迄今犹在。

张表,时名士,清望逾忠。

阎宇宿有功干,于事精勤。

继踵在忠后,其威风称绩,皆不及忠。

王平字子均,巴西宕渠人也。

本养外家何氏。

后复姓王。

随杜濩、朴胡诣洛阳,假校尉,从曹公征汉中,因降先主,拜牙门将、裨将军。

建兴六年,属参军马谡先锋。

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大败于街亭。

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干人鸣鼓自持,魏将张合疑其伏兵,不往逼也。

于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

丞相亮既诛马谡及将军张休、李盛,夺将军黄袭等兵。

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

九年,亮围祁山,平别守南围。

魏大将军司马宣王攻亮,张合攻平,平坚守不动,合不能克。

十二年,亮卒于武功,军退还,魏延作乱,一战而败,平之功也。

迁后典军、安汉将军,副车骑将军吴壹住汉中,又领军汉中太守。

十五年,进封安汉侯,代壹督汉中。

延熙元年,大将军蒋琬住沔阳,平更为前护军,署琬府事。

六年,琬还住涪,拜平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统汉中。

七年春,魏大将军曹爽率步骑十余万向汉川,前锋已在骆谷。

时汉中守兵不满三万,诸将大惊。

或曰:“今力不足以拒敌,听当固守汉、乐二城,遇贼令入,比尔间,涪军足得救关。

”平曰:“不然。

汉中去涪垂千里。

贼若得关,便为祸也。

今宜先遣刘护军、杜参军据兴势,平为后拒。

若贼分向黄金,平率千人下自临之,比尔间,涪军行至,此计之上也。

”惟护军刘敏与平意同,即便施行。

涪诸军及费祎自成都相继而至,魏军退还,如平本策。

是时,邓芝在东,马忠在南,平在北境,咸着名迹。

平生长戎旅,手不能书,其所识不过十字,而口授作书,皆有意理。

使人读《史》、《汉》诸纪传,听之,备知其大义,往往论说不失其指。

遵履法度,言不戏谚,从朝至夕,端坐彻日,怀无武将之体。

然性狭侵疑,为人自轻,以此为损焉。

十一年卒,子训嗣。

初,平同郡汉昌句忠勇宽厚,数有战功,功名爵位亚平,官至左将军,封宕渠侯。

张嶷字伯岐,巴郡南充国人也。

弱冠为县功曹。

先主定蜀之际,山寇攻县,县长捐家逃亡,嶷冒白刃,携负夫人,夫人得免。

由是显名,州召为从事。

时郡内士人龚禄、姚伷位二千石,当世有声名,皆与嶷友善。

建兴五年,丞相亮北住汉中,广汉绵竹山贼张慕等钞盗军资,劫略吏民,嶷以都尉将兵讨之。

嶷度其鸟散,难以战禽。

乃诈与和亲,克期置酒。

酒酣,嶷身率左右,因斩慕等五十余级,渠帅悉珍。

寻其余类,旬日清泰。

后得疾病困笃,家素贫匮。

广汉太守蜀郡何祗,名为通厚,嶷宿与疏阔,乃自舆诣祗,托以治疾。

祗倾托医疗,数年除愈。

其党道信义皆此类也。

拜为牙门将,属马忠,北讨汶山叛羌,南平四郡蛮夷,辄有筹画战克之功。

十四年,武都氐王苻健请降,遣将军张尉往迎,过期不到,大将军蒋琬深以为念。

嶷平之曰:“苻健求附款至,必无他变。

素闻健弟狡黠,又夷狄不能同功,将有乖离,是以稽留耳。

”数日,问至,健弟果将四百户就魏,独健来从。

初,越巂郡自丞相亮讨高定之后,叟夷数反,杀太守龚禄、焦璜,是后太守不敢之郡,只住安定县,去郡八百余里,其郡徒有名而已。

时论欲复旧郡,除嶷为越巂太守,嶷将所领往之郡,诱以恩情,蛮夷皆服,颇来降附。

北徼捉马最骁劲,不承节度,嶷乃往讨,生缚其帅魏狼。

又解纵告喻,使招怀余类。

表拜狼为邑侯,种落三千余户皆安土供职。

诸种闻之,多渐降服。

嶷以功赐爵关内侯。

苏祁邑君冬逢、逢弟魄渠等,已降复反。

嶷诛逢。

逢妻,旄牛王女,嶷以计原之。

而渠逃入西徼。

渠刚猛捷悍,为诸种深所畏惮,遣所亲二人诈降嶷,实取消息。

嶷觉之,许以重赏,使为反间,二人遂合谋杀渠。

渠死,诸种皆安。

又斯都耆帅李求承昔手杀龚禄,嶷求募捕得,数其宿恶而诛之。

始嶷以郡郛宇颓坏,更筑小坞。

在官三年,徙还故郡,缮治城郭,夷种男女莫不致力。

‘定莋、台登、卑水三县去郡三百余里,旧出盐铁及漆,而夷徼久自固食。

嶷率所领夺取,署长吏焉。

嶷之到定莋,定莋率豪狼岑,盘木王舅,甚为蛮夷所信任,忿嶷自侵,不自来诣。

嶷使壮士数十直往收致,挞而杀之,持尸还种,厚加赏赐。

喻以狼岑之恶,且曰:“无得妄动,动即殄矣!

”种类咸面缚谢过。

嶷杀午飨宴,重申恩信。

遂获盐铁,器用周赡。

汉嘉郡界旄牛夷种类四千余户,其率狼路,欲为姑婿冬逢报怨。

遣叔父离将,逢众相度形势。

嶷逆遣亲近赍牛酒劳赐,又令离姊逆逢妻宣畅意旨。

离既受赐,并见其姊,姊弟欢悦,悉率所领将诣嶷,嶷厚加赏待,遣还。

旄牛由是辄不为患。

郡有旧道,经旄牛中至成都,既平且近。

自旄牛绝道,已百余年,更由安上,既险且远。

疑遣左右资货币赐路,重令路姑喻意,路乃率兄弟妻子悉诣疑,疑与盟誓,开通旧道,千里肃清,复古亭绎。

奏封路为旋牛毗王,遣使将路朝贡。

后主于是加疑抚戎将军,领郡如故。

嶷初见费祎为大将军,恣性泛爱,待信新附不过,嶷书戒之曰:“昔岑彭率师,来歙杖节,咸见害于刺客,今明将军位尊权重,宜鉴前事,少以为警。

”后祎果为魏降人郭修所害。

吴太傅诸葛恪以初破魏军,大兴兵众以图攻取。

侍中诸葛瞻,丞相亮之子,恪从弟也。

嶷与书曰:“东主初崩,帝实幼弱,太傅受寄托之重,亦何容易!

亲以周公之才,犹有管、蔡流言之变,霍光受任,亦有燕、盖、上官逆乱之谋,赖成、昭之明,以免斯难耳。

昔每闻东主杀生赏罚,不任下人,又今以垂没之命,卒召太傅,属以后事,诚实可虑。

加吴、楚剽急,乃昔所记,而太傅离少主,履敌庭,恐非良计长算之术也。

虽云东家纲纪肃然,上下辑睦,百有一失,非明者之虑邪?

取古则今,今则古也,自非郎君进忠言于太傅,谁复有尽言者也!

旋军广农,务行德惠,数年之中,东西并举,实为不晚,愿深采察。

”恪竟以此夷族。

嶷识见多如是类。

在郡十五年,邦域安穆。

屡乞求还,乃征诣成都。

夷民恋慕,扶毂泣涕,过旄牛邑,邑君襁负来迎,及追寻至蜀郡界,其督相率随嶷朝贡者百余人。

嶷至,拜荡寇将军,慷慨壮烈,士人咸多贵之。

然放荡少礼,人亦以此讥焉,是岁延熙十七年也。

魏狄道长李简密书请降,卫将军姜维率嶷等因简之资以出陇西。

既到狄道,简悉率城中吏民出迎军。

军前与魏将徐质交锋,嶷临阵陨身,然其所杀伤亦过倍。

既亡,封长子瑛西乡侯,次子护雄袭爵。

南土越崔巂民夷闻嶷死,无不悲泣,为嶷立庙,四时水旱辄祀之。

评曰:黄权弘雅思量,李恢公亮志业,吕凯守节不回,马忠扰而能毅,王平忠勇而严整,张嶷识断明果,咸以所长,显名发迹,遇其时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蜀书·蒋琬费祎姜维传

〔陈寿〕 〔晋〕

蒋琬字公琰,零陵湘乡人也。

弱冠与外弟泉陵刘敏惧知名。

琬以州书佐随先主入蜀,除广都长。

先主尝因游观奄至广都,见琬众事不理,时又沉醉,先主大怒,将加罪戮。

军师将军诸葛亮请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

其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愿主公重加察之。

”先主雅敬亮,乃不加罪,仓卒但免官而已。

琬见推之后,夜梦有—牛头在门前,流血滂沱,意甚恶之,呼问占梦赵直。

直曰:“夫见血者,事分明也。

牛角及鼻,‘公’字之象,君位必当至公,大吉之征也。

”顷之,为什邡令。

先主为汉中王,琬人为尚书郎。

建兴元年,丞相亮开府,辟琬为东曹掾。

举茂才,琬固让刘邕、阴化、庞延、廖淳,亮教答曰:“思惟背亲舍德,以殄百姓,众人既不隐于心,实又使远近不解其义,是以君宜显其功举,以明此选之清重也。

”迁为参军。

五年,亮住汉中,琬与长史张裔统留府事。

八年,代裔为长史,加抚军将军。

亮数外出,琬常足食足兵以相供给。

亮每言:“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

”密表后主曰:“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

” 亮卒,以琬为尚书令,俄而加行都护、假节、领益州刺史、迁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阳亭侯。

时新丧元帅,远近危悚。

琬出类拔萃,处群僚之右,既无戚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由是众望渐服。

延熙元年,诏琬曰:“寇难未弭,曹睿骄凶,辽东三郡劳其暴虐,遂相纠结,与之离隔。

睿大兴众役,还相攻伐。

囊秦之亡,胜、广首难,今有此变,斯乃天时。

君其治严,总帅诸军屯任汉中,须吴举动,东西掎角,以乘其畔。

”又命琬开府,明年就加为大司马。

东曹掾杨戏索性简略,琬与言论,时不应答。

或欲构戏于琬,曰:“公与戏语而不见应,戏之慢上,不亦甚乎!

”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面从后言,古人之所诫也。

戏欲赞吾是耶,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则显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戏之快也。

” 又督农杨敏曾毁琬,曰:“作事愦愦。

诚非及前人。

”或以白琬,主者请推治敏。

琬曰:“吾实不如前人,无可推也。

”主者重据听不推,则乞问其愦愦之状。

琬曰:“苟其不如,则事不当理,事不当理,则愦愦矣。

复何问邪?

”后敏坐事系狱,众人犹惧其必死。

琬心无适莫,得免重罪。

其好恶存道,皆此类也。

琬以为昔诸葛亮数窥秦川,道险运艰,竞不能克,不若乘水东下。

乃多作舟船,欲由汉、沔袭魏兴、上庸。

会旧疾连动,未时得行。

而众论咸谓如不克捷,还路甚难,非长策也。

于是遣尚书令费祎、中监军姜维等喻指。

琬承命上疏曰:“芟秽弭难,臣职是掌。

自臣奉辞汉中,已经六年,臣既暗弱,加婴疾疢,规方无成,夙夜忧惨。

今魏跨带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

若东西并力,首尾掎角。

虽未能速得如志,且当分裂蚕食,先摧其支党。

然吴期二三,连不克果,俯仰惟艰,实忘寝食。

辄与费祎等议,以凉州胡塞之要,进退有资,贼之所惜。

且羌、胡乃心思汉如渴。

又昔偏军人羌,郭淮破走,算其长短,以为事首,宜以姜维为凉州刺史。

若维征行,衔持河右,臣当帅军为维镇继。

今涪水陆四通,惟急是应。

若东北有虞,赴之不难。

“由是琬遂还住涪。

疾转增剧,至九年卒,谥曰恭。

子斌嗣,为绥武将军、汉城护军。

魏大将军钟会至汉城,与斌书曰:“巴蜀贤智文武之士多矣,至于足下、诸葛思远,譬诸草木,吾气类也。

桑梓之敬,古今所敦。

西到,欲奉瞻尊大君公侯墓,当洒扫坟茔,奉祠致敬。

愿告其所在!

”斌答书曰:“知惟臭味意眷之隆,雅托通流,未拒来谓也。

亡考昔遭疾疢,亡于涪县,卜云其吉,遂安厝之。

知君西迈,乃欲屈驾修敬坟墓。

视予犹父,颜子之仁也,闻命感怆,以增情思。

“会得斌书报,嘉叹意义,及至涪如其书云。

后主既降邓艾,斌诣会于涪,待以交友之礼。

随会至成都,为乱兵所杀。

斌弟显,为太子仆。

会亦爱其才学,与斌同时死。

刘敏,左护军、扬威将军,与镇北大将军王平惧镇汉巾。

魏遣大将军曹爽袭蜀时,时议者或谓但可守城,不出拒敌,必自引退。

敏以为男女布野,农谷栖亩,若听敌人,则大事去矣。

遂帅所领与平据兴势,多张旗帜,弥亘百余里。

会大将军费祎从成都至,魏军即退。

敏以功封云亭侯。

费祎字文伟,江夏(黾阝)人也。

少孤,依族父伯仁。

伯仁姑,益州牧刘璋之母也。

璋遣使迎仁,仁将祎游学入蜀。

会先主定蜀,祎遂留益土,与汝南许叔龙、南郡董允齐名。

时许靖丧子,允与韦欲共会其葬所。

允白父和请车,和遣开后鹿车给之。

允有难载之色。

祎便从前先上。

及于丧所,诸葛亮及诸贵人悉集,车乘甚鲜,允犹神色未泰,而韦晏然自若。

持车人还,和问之,知其如此,乃谓允曰:“吾常疑汝于文伟优劣未别也。

而今而后,吾意了矣。

“ 先主立太子,祎与允为舍人,迁庶子。

后主践位,为黄门侍郎。

丞相亮南征还,群僚于数十里逢迎,年位多在祎右,而亮特命祎同载,由是众人莫不易观。

亮以初从南归,以祎为昭信校尉使吴。

孙权性既滑稽,嘲啁无方,诸葛恪、羊誖等才博果辩,论难锋至,祎辞顺义笃,据理以答,终不能屈。

权甚器之,谓祎曰:“君天下淑德,必当股肱蜀朝,恐不能数来也。

”还,迁为侍中。

亮住北住汉中,请祎为参军。

以奉使称旨,频烦至吴。

建兴八年,转为中护军,后又为司马。

值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

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刀拟仪,仪泣涕横集。

祎常入其坐间,谏喻分别,终亮之世。

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

亮卒,祎为后军师。

顷之,代蒋琬为尚书令。

琬自汉中还涪,祎迁大将军,录尚书事。

延熙七年,魏军次于兴势,假祎节,率众往御之。

光禄大夫来敏至祎许别,求共围棋。

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

祎与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

敏曰:“向聊观试君耳!

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

”祎至,敌遂退,封成乡侯。

琬固让州职,祎复领益州刺史。

祎当国功名,略与琬比。

十一年,出住汉中,自琬及祎,虽自身在外,庆赏刑威,皆遥先咨断然,后乃行。

其推任如此。

后十四年夏,还成都,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故冬复比屯汉寿。

延熙十五年,命祎开府。

十六年岁首大会,魏降人郭循在坐。

祎欢饮沉醉,为循手刃所害,谥曰敬侯。

子承嗣,为黄门侍郎,承弟恭,尚公主。

祎长女配太子璿为妃。

姜维,字伯约,天水冀人也。

少孤,与母居,好郑氏学。

仕郡上计掾,州辟为从事。

以父冏昔为郡功曹,值羌、戎叛乱,身卫郡将,没于战场,赐维官中郎,参本郡军事。

建兴六年,丞相诸葛亮军向祁山,时天水太守适出案行。

维及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从行。

太守闻蜀军垂至而诸县响应,疑维等皆有异心,于是夜亡保上邽。

维等觉太守去,追迟,至城门,城门已闭,不纳。

维等相率还冀,冀亦不入维。

维等乃俱诣诸葛亮。

会马谡败于街亭。

亮拔将西县千余家及维等还,故维遂与母相失。

亮辟维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时年二十七。

亮与留府长史张裔、参军蒋琬书曰:“姜伯约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诸人不如也。

其人,凉州上士也。

”又曰:“须先教中虎步兵五六千人。

姜伯约甚敏于军事,既有胆义,深解兵意。

此人心存汉室而才兼于人,毕教军事,当遣诣宫,觐见主上。

“后迁中监军、征西将军。

十二年,亮卒,维还成都,为右监军、辅汉将军,统诸军,进封平襄侯。

延熙元年,随大将军蒋琬住汉中。

琬既迁大司马。

以维为司马,数率偏军西入。

六年,迁镇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

十年,迁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共录尚书事。

是岁,汉山平康夷反,维率众讨定之。

又出陇西、南安、金城界,与魏大将军郭淮、夏侯霸等战于洮西。

胡王治无戴等举部落降,维将还安处之。

十二年,假维节复出西平,不克而还。

维自以练西方风俗,兼负其才武,欲诱诸羌、胡以为羽翼,谓自陇以西可断而有也。

每欲兴军大举,费祎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

十六年春,祎卒。

夏,维率数万人出石营,经董亭,围南安。

魏雍州刺史陈泰解围至洛门,维粮尽退还。

明年,加督中外军事。

复出陇西,守狄道长李简举城降。

进围襄武,与魏将徐质交锋,斩首破敌,魏军败退。

维乘胜多所降下,拔河间狄道、临洮三县民还。

后十八年,复与车骑将军夏侯霸等俱出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于洮西,经众死者数万人。

经退保狄道城,维围之。

魏征西将军陈泰进兵解围,维却住钟题。

十九年春,就迁维为大将军。

更整勒戎马,与镇西大将军胡济期会上邽。

济失誓不至,故维为魏大将邓艾所破于段谷,星散流离,死者甚众。

众庶由是怨讟,而陇已西亦骚动不宁。

维谢过引负,求自贬削。

为后将军,行大将军事。

二十年,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反于淮南,分关中兵东下。

维欲乘虚向秦川,复率数万人出骆谷,径至沈岭。

时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乃少,闻维方到众皆惶惧。

魏大将军司马望拒之,邓艾亦自陇右,皆军于长城。

维前住芒水,皆倚山为营。

望、艾傍渭坚围,维数下挑战,望、艾不应。

景耀元年,维闻诞破败,乃还成都。

复拜大将军。

初,先主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

敌若来攻,使不得人。

及兴势之役,王平扞拒曹爽,皆承此制。

维建议,以为错守诸围,虽合《周易》“重门”之义,然适可御敌,不获大利。

不若使闻敌至,诸围皆敛兵聚谷,退就汉、乐二城。

使敌不得入平,臣重关镇守以扞之。

有事之日,令游军并进以伺其虚。

敌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县粮,自然疲乏。

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与游军并力搏之,此殄敌之术也。

于是令督汉中胡济却住汉寿,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又于西安、建威、武卫、石门、武城、建昌、临远皆立围守。

五年,维率众出汉。

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

维本羁旅托国,累年攻战,功绩不立。

而宦官黄皓等弄权于内,右大将军阎宇与皓协比,而皓阴欲废维树宇。

维亦疑之,故自危惧,不复还成都。

六年,维表后主:“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张翼、廖化诣督堵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未然。

”皓征信鬼巫,谓故终不自致。

启后主寝其事,而群臣不知。

及钟会将向骆谷,邓艾将人沓中。

然后乃遣右车骑廖化诣沓中为维援,左车骑张翼、辅国大将军董厥等诣阳安关口以为诸围外助。

比至阴平,闻魏将诸葛绪向建威,故住待之。

月余,维为邓艾所摧,还住阴平。

钟会攻围汉、乐二城,遣别将进攻关口,蒋舒开城出降,傅佥格斗而死。

会攻乐城,不能克。

闻关口已下,长驱而前,翼、厥甫至汉寿,维、化亦舍阴平而退。

适与翼、厥合,皆退保剑阁以拒会。

会与维书曰:“公侯以文武之德,怀迈世之略,功济巴、汉、声畅华夏,远近莫不归名。

每惟畴昔,尝同大化,吴札、郑乔,能喻斯好。

“维不答书,列营守险。

会不能克,粮运县远,将议还归。

而邓艾自阴平由景谷道傍入,遂破诸葛瞻于绵竹。

后主请降于艾,艾前据成都。

维等初闻瞻破,或闻后主欲固守成都,或闻欲东入吴,或闻欲南人建宁。

于是引军由广汉、郪道以审虚实。

寻被后主敕令乃投戈放甲,诣会于涪军前,将士咸怒,拔刀斫石。

会厚待维等,皆权还其印号节盖。

会与维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谓长史杜预曰:“以伯约比中土名士,公休、太初不能胜也。

”会既构邓艾,艾槛车征,因将维等诣成都,自称益州牧以叛。

欲授维兵五万人,使为前驱。

魏将士愤发,杀会及维,维妻子皆伏诛。

郤正着论论维曰:“姜伯约据上将之重,处群臣之右。

宅舍弊薄,资财无余,侧室无妾媵之亵,后庭无声乐之娱。

衣服取供,舆马取备,饮食节制,不奢不约,官给费用,随手消尽。

察其所以然者,非以激贪厉浊,抑情自割也。

直谓如是为足,不在多求。

凡人之谈,常誉成毁败,扶高抑下,咸以姜维投厝无所,身死宗灭,以是贬削,不复料擿,异乎《春秋》褒贬之义矣。

如姜维之乐学不倦,清素节约,自一时之仪表也。

”维昔所俱至蜀,梁绪官至大鸿胪,尹赏执金吾,梁虔大长秋,皆先蜀亡没。

评曰:蒋琬方整有威重,费祎宽济而博爱,咸承诸葛之成规,固循而不革,是以边境无虞,邦家和一,然犹未尽治小之宜,居静之理也。

姜维粗有文武,志立功名,而玩众黩旅,明断不周,终致陨毙。

《老子》有云:“治大国者犹烹小鲜。

”况于区区蕞尔,而可屡扰乎哉?

三国志·蜀书·邓张宗杨传

〔陈寿〕 〔晋〕

邓芝,字伯苗,义阳新野人。

汉司徒禹之后也。

汉末人蜀,末见知待。

时益州从事张裕善相,芝往从之,裕谓芝曰:“君年过七十,位至大将军,封侯。

”芝闻巴西太守庞羲好士,往依焉。

先主定益州,芝为郫邸阁督。

先主出至郫,与语大奇之,擢为郫令,迁广汉太守。

所在清严有治绩,人为尚书。

先主薨于永安。

先是,吴王孙权请和,先主累遣宋玮、费祎等与相报答。

丞相诸葛亮深虑权闻先主殂陨,恐有异计,未知所如。

芝见亮曰:“今主上幼弱,初在位,宜遣大使重申吴好。

”亮答之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耳,今日始得之”。

芝问:“其人为谁?

”亮曰:“即使君也。

”乃遣芝修好于权。

权果狐疑,不时见芝,芝乃自表请见权曰:“臣今来亦欲为吴,非但为蜀也”。

权乃见之,语芝曰:“孤诚愿与蜀和亲,然恐蜀主幼弱,国小势逼,为魏所乘,不自保全,以此犹豫耳。

”芝对曰:“吴、蜀二国四州之地,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亮亦一时之杰也。

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长。

共为唇齿,进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

大王今若委质于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太子之内侍。

若不从命,则未辞伐叛,蜀必顺流见可而进。

如此,江南之地非复大王之有也。

“权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遂自绝魏,与蜀连和,遣张温报聘于蜀。

蜀复令芝重往,权谓芝曰:“若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乐乎!

”芝对曰:“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权大笑曰:“君之诚款,乃当尔邪!

”权与亮书曰:“丁友掞张,阴化不尽。

和合二国,唯有邓芝。

”及亮北住汉中,以芝为中监军、杨武将军。

亮卒,迁前军师、前将军,领兖州刺史,封阳武亭侯,顷之,为督江州。

权数与芝相闻,馈遗优渥。

延熙六年,就迁为车骑将军,后假节。

十一年,涪陵国人杀都尉反叛,芝串军征讨,即枭其渠帅,百姓安堵。

十四年卒。

芝为大将军二十余年,赏罚明断,善恤卒伍。

身之衣食资仰于官,不苟素俭,然终不治私产,妻子不免饥寒,死之日家无余财。

性刚简。

不饰意气,不得士类之和。

于时人少所敬贵,唯器异姜维云。

子良,袭爵,景耀中为尚书左选郎。

晋朝广汉大守。

张翼,字伯恭,犍为武阳人也。

高祖父司空浩。

曾父广陵太守纲,皆有名有迹。

先主定益州,领牧,翼为书佐。

建安末,举孝廉,为江阳长,徙涪陵令,迁梓潼太守,累迁至广汉、蜀郡太守。

建兴九年,为庲降都督、绥南中郎将。

冀性持法严,不得殊俗之欢心。

耆率刘胄北叛作乱,冀举兵讨胄。

胄未破,会被征当还,群下咸宜便驰骑即罪,冀曰:“不然。

吾以蛮夷蠢动,不称职故还耳,然代人未至,吾方临战场,当运粮积谷,为灭贼之资,岂可以黜退之故而废公家之务乎?

”于是统摄不懈,代到乃发。

马忠因其成基以破殄胄,丞相亮闻而善之。

亮出武功,以翼为前军都督。

领扶风太守。

亮卒,拜前领军,追论讨刘胄功,赐爵关内侯。

延熙元年,入为尚书,稍迁督建威、假节、近封都亭侯、征西大将军。

十八年,与卫将军姜维俱还城都。

维议复出军,唯翼廷争以为国小民劳,不宜黩武。

维不听,将冀等行,进冀位镇南大将军。

维至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经众死于洮水者以万计。

翼曰:“可止矣,不宜复近,进或毁此大功。

”维大怒,曰:“为蛇画足。

”维竟围经于狄道城,不能克。

自冀建异论,维心与翼不善。

然常牵率同行,翼亦不得已而往。

景耀二年,迁左车骑将军,领冀州刺史。

六年,与维咸在剑阁,共诣降钟会于涪。

明年正月,随会至成都,为乱兵所杀。

宗预,字德艳,南阳安众人也。

建安中,随张飞入蜀。

建兴初,丞相亮以为主簿,迁参军、右中郎将。

及亮卒,吴虑魏或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万人,一欲以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也。

蜀闻之,亦益永安之守,以防非常。

预将命使吴。

孙权问预曰:“东之与西,譬犹一家,而闻西更增自帝之守,何也?

”预对曰:“臣以为东益马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势宜然,俱不足以相问也。

”权大笑,嘉其抗尽,甚爱待之,见敬亚于邓芝、费祎.迁为侍中,徙尚书。

延熙十年,为屯骑校尉。

时车骑将军邓芝自江州还,来朝,谓预曰:“礼,六十不服戎而卿甫受兵,何也?

”预答曰:“卿七十不还兵,我六十何为不受邪?

”芝性骄傲,自大将军费祎等皆避下之,而预独不为屈。

预复东聘吴,孙权捉预手,涕泣而别曰:“君每衔命结二国之好。

今君年长,孤亦衰老,恐不复相见!

”遗预大珠一斛,乃还。

迁后将军,督永安,就拜征西大将军,赐爵关内侯。

景耀元年,以疾征还成都。

后为镇军大将军,领兖州刺史。

时都护诸葛瞻初统期事,廖化过预,欲与预共诣瞻许。

预曰:“吾等年逾七十,所窃已过,但少一死耳,何求于年少辈而屑屑造门邪?

”遂不往。

廖化,字元俭,本名淳,襄阳人也。

为前将军关羽主簿,羽败,属吴。

思归先主,乃诈死。

时人谓为信然,因携持老母昼夜西行。

会先主东征。

遇于秭归。

先主大悦,以化为宜都太守。

先主薨,为丞相参军。

后为督广武,稍迁至右车骑将军。

假节,领并州刺史,封中乡侯,以果烈称。

官位与张冀齐,而在宗预之右。

咸熙元年春,化、预俱内徙洛阳道病卒。

杨戏,字文然,犍为武阳人也。

小与巴西程祁公弘、巴郡杨汰季儒、蜀郡张表伯达并知名。

戏每推祁以为冠首,丞相亮深识之。

戏年二十余,从州书佐为督军从事,职典刑狱,论法决疑,号为平当,府辟为属主簿。

亮卒,为尚书右选部郎,刺史蒋琬请为治中从事史。

琬以大将军开府,又辟为东曹掾,迁南中郎参军,副贰庲降都督,领建宁太守。

以疾征还成都,拜护军、监军,出领梓潼太守,入为射声校尉,所在清约不烦。

延熙二十年,随大将军姜维出军至芒水。

戏素心不服维,酒后言笑,每有傲弄之辞。

维外宽内忌,意不能堪,军还,有司承旨奏戏,免为庶人。

后景耀四年卒。

戏性虽简隋省略,未常以甘言加入、过情接物,书符指事,杀有盈纸。

然笃于旧故,居诚存厚。

与巴西韩俨、黎韬童幼相亲厚,后俨痼疾废顿,韬无行见捐。

戏经纪振恤,恩好如初。

又时人谓谯周无当世才,少归敬者,唯戏重之,常称曰:“吾等后世,终自不如此长儿也。

”有识以此贵戏。

张表有威仪风观,始名位与戏齐,后至尚书,督庲降、后将军,先戏没。

祁、汰各早死。

戏以延熙四的着《季汉辅臣赞》。

其所颂述,今多载于《蜀书》,是以记之于左。

自此之后卒者,则不追谥,故或有应见称纪而不在乎篇者也。

其戏之所赞而今不作传者,余皆注疏本末于其辞下,可以觕知其仿佛云尔。

昔文王歌德,武王歌兴。

夫命世之主,树身行道,非唯一时,亦由开基植绪,光于来世者也。

自我中汉之末,王纲弃柄,雄豪并起,役殷难结,生人涂地。

于是世主感而虑之,初自燕、代则仁声洽着,行自齐、鲁则英风播流,寄业荆、郢则臣主归心,顾援吴、越则贤愚赖风,奋威巴、蜀则万里肃震。

厉师庸、汉则元寇敛迹,故能承高祖之始兆,复皇汉之宗祀也。

然而奸凶怼险,天征未加,犹孟律之翔师,复须战于鸣条也。

天禄有终,奄忽不豫。

虽摄归一统,万国合从者,当时俊乂扶的摧冀戴,明德之所怀致也。

盖济济有可观焉。

遂乃并述休风,动于后听。

其辞曰:皇帝遣植,爰滋八方,别自中山,灵精是钟,顺期挺生,杰起龙骧。

始于燕、代,伯豫君荆,吴、越凭赖,望风请盟,挟巴跨蜀,庸汉以并。

乾坤复秩,宗祀惟宁,蹑履覆迹,播德芳声。

华夏思美,西伯其音,开庆来世,历载攸兴。

赞昭烈皇帝忠武英高,献策江滨,攀吴连蜀,权我世真。

受遗阿衡,整武齐文,敷陈德教,理物移风,贤愚竞心,佥忘其身。

诞静邦内,四裔以绥,屡临敌庭,实耀其威,研精大国,恨于未夷。

赞诸葛丞相司徒清风,是咨是臧,识爱人伦,孔音锵锵。

赞许司徒关、张赳赳,出身匡世,扶翼携上,雄壮虎烈。

藩屏左右,翻飞电发,济于艰难,赞主洪业,侔迹韩、耿,齐声双德。

交待无礼,并致奸慝,悼惟轻虑,陨身匡国。

赞关云长、张益德骠骑夺起,连横合从,首事三秦,保据河、潼。

宗计于朝,或异或同,敌以乘衅,家破军亡。

乖道反德,托凤攀龙。

赞马孟起翼侯良谋,料世兴衰,委质于主,是训是谘,暂思经算,睹事知机。

赞法孝直军师美至,雅气晔晔,致命明主,忠情发臆,惟此义宗,亡身报德。

赞庞士元将军敦壮,摧锋登难,立功立事,于时之干。

赞黄汉升掌军情节,亢然恒常,谠言惟司,民思其纲。

赞董幼宰安远强志,允休允烈,轻财果壮,当难不惑,以少御多,殊方保业。

赞邓孔山孔山名方,南郡人也。

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

蜀既定,为犍为属国都尉,因易郡名,为朱提太守,迁为安远将军、庲降都督,住南昌县。

章武二年卒。

失其行事,故不为传。

扬威才干,欷歔文武,当官理任,衎衎辩举,图殖财施,有义有叙。

赞费宾伯宾伯名观。

江夏(黾阝)人也。

刘璋母。

观之族姑,璋又女妻子观。

观建安十八年参李严军,拒先主于绵竹,与严俱降。

先主既定益州,拜为裨将军,后为巴郡太守、江州都督。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加振威将军。

观为人善于交接,都护李严性自矜高,护军辅匡等年位与相次,而严不与亲亵。

观年少严二十余岁,而与严通狎如时辈云。

年三十七卒。

失其行事,故不为传。

屯骑主旧,固节不移,既就初命,尽心世规,军资所恃,是辨是裨。

赞王文仪尚书清尚,敕行整身,抗志存义。

味览典文,倚其高风,好侔古人。

赞刘子初安汉雍容,或婚或宾,见礼当时,是谓循臣。

赞糜子仲少府修慎,鸿胪明真,谏义隐行,儒林天文,宣班大化,或首或林。

赞王元泰、何彦英、杜辅国、周仲直王元泰名谋,汉嘉人也。

有容止操行。

刘璋时,为巴郡太守,还为州治中从事。

先主定益州,领牧,以为别驾。

先主为汉中王,用荆楚宿士零陵赖恭为太常,南阳黄柱为光禄勋,谋为少府。

建兴初,赐爵关内侯,后代赖恭为太常。

恭、柱、谋皆失其行事,故不为传。

恭子厷为丞相西曹令史,随诸葛亮于汉中,早夭。

亮甚惜之,与留府长史参军张裔、蒋琬书曰:“令史失赖厷,据属丧杨颙,为朝中损益多矣。

”颙亦荆州人也。

后大将军蒋琬问张休曰:“汉嘉前辈有王元泰。

今谁继者?

”休对曰:“至于元泰,州里无继,况鄙郡乎?

”其见重如此。

何彦英,名宗,蜀郡郫人也。

事广汉任安学,精究安术。

与杜琼同师而名问过之。

刘璋时,为犍为太守。

先主定益州,领牧,辟为从事祭酒。

后援引图、谶,劝先主即尊号,践阼之后,迁为大鸿胪。

建兴中卒。

失其行事,故不为传,子双,安汉偶。

滑稽谈笑,有淳于髡、东方朔之风。

为双柏长。

早卒。

车骑高劲,惟其泛爱,以弱制强,不陷危坠。

赞吴子远子远,名壹。

陈留人也。

随刘焉入蜀。

刘璋时为中郎将,将兵拒先主于涪,诣降。

先主定益州,以益为护军、讨逆将军,纳壹妹为夫人。

章武元年,为关中都督。

建兴八年,与魏延入南安界,破魏将费瑶。

徙亭侯,进封高阳乡侯,迁左将军。

十二年,丞相亮卒,以壹督汉中,车骑将军,假节,和雍州刺史,进封济阳侯。

十五年率。

失其行事,故不为传。

壹族弟班,字元雄,大将军何进官属吴匡之子也。

以豪侠称,官位常与壹相亚。

先主时,为领军。

后主世,稍迁至骠骑将军,假节,封绵竹侯。

安汉宰南,奋击旧乡,剪除芜秽,惟刑以张,广迁变、濮,国用用强。

赞李德昂辅汉惟聪,既机且惠,因言远思,切问近对,赞时休美,和我业世。

赞张君嗣镇北敏思,筹画有方,导师禳秽,遂事成章。

偏任东隅,末命不祥,哀悲本志,放流殊疆。

赞黄公衡越骑惟忠,历志自祗,职于内外,念公忘私。

赞扬季休征南厚重,征西忠克,统时选士,猛将之烈。

赞赵子龙、陈叔至叔至名到,汝南人也。

自豫州随先主,名位常亚赵云,惧以忠勇称。

建兴初,官至永安都督、征西将军,封亭侯。

镇南粗强,监军尚笃,并豫戎任。

任自封裔。

赞辅元弼、刘南和辅元弼名匡,襄阳人也。

随先主入蜀。

益州既定,为巴郡太守。

建兴中,徙镇南,为右将军,封中乡侯。

刘南和名邕,义阳人也。

随先主入蜀。

益州既定,为江阳太守。

建兴中,稍迁至监军、后将军,赐爵关内侯,卒。

子式嗣。

少子武,有文,与樊建齐名,官亦至尚书。

司农性才,敷述允章,藻丽辞理,斐斐有光。

赞秦子勑正方受遗,豫闻后纲,不陈不佥。

造此异端,斥逐当时,任业以丧。

赞李正方文长刚粗,临难受命,折冲外御,镇保国境。

不协不和,忘节言乱,疾终惜始,实惟厥性。

赞魏文长威公狷狭,取异众人。

闲则及理,逼则伤侵,舍顺入凶,《大易》之云。

赞杨威公季常良实,文经勤类,士元言规,处仁闻计。

孔休、文祥,或才或臧,播播述志,楚之兰芳。

赞马季常、卫文经、韩士远、张处仁、殷孔休、习文祥文经、士元,皆失其名实、行事、郡县。

处仁本名存,南阳人也。

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南次至雒,以为广汉太守。

存素不服庞统,统中矢卒。

先主发言嘉叹,存曰:“统虽尽忠可惜,然违大雅之义。

”先主怒曰:“统杀身成仁,更为非也?

”免存官。

顷之,病卒。

失其行事,故不为传。

孔休名观。

为荆州主簿、别驾从事,见《先主传》。

失其郡县。

文祥名祯,襄阳人也。

随先主入蜀,历雒、郫令,南广汉太守。

失其行事。

子忠,官至尚书郎。

国山休风,永南耽思。

盛衡、承伯,言藏言时。

孙德果锐,伟南笃常。

德绪,义强,志壮气刚。

济济修志,蜀之芬香。

赞王国山,李永南,马盛衡,马承伯,李孙德,李伟南,龚德绪,王义强国山名甫,广汉郪人也。

好人流言议。

刘璋时为州书佐。

先主定蜀后,为绵竹令,还为荆州议曹从事。

随先主征吴,军败于秭归,遇害。

子佑有父风,官至尚书右选郎。

永南名邵,广汉郪人也。

先主定蜀后,为州书佐部从事。

建兴元年,丞相亮辟为西曹掾。

亮南征,留邵为治中从事,是岁卒。

盛衡名勋,承伯名齐,皆巴西阆中人也。

勋,刘璋时为州书佐,先主定蜀,辟为左将军属,后转州别驾从事,卒。

齐为太守张飞功曹。

飞贡之先主,为尚书郎。

建兴中,从事丞相掾,迁广汉太守,复为飞参军。

亮卒,为尚书。

勋、齐皆以才干自显见。

归信于州党,不如姚伷,伷字子绪,亦阆中人。

先主定益州后,为功曹书佐。

建兴元年,为广汉太守。

丞相亮北驻汉中,辟为掾。

并进文武之士,亮称曰:“忠益者莫大干进入,进入者各务其所尚。

今姚掾并存刚柔,以广文武之用,可谓博雅矣。

愿诸掾各希此事,以属其望。

”迁为参军。

亮卒,稍迁为尚书仆射。

时人服其真诚笃粹。

延熙五年卒,在作赞之后。

孙德,名福,梓潼涪人也。

先主定益州后,为书佐、西充国长、成都令。

建兴元年,徙巴西太守,为江州督、扬威将军,入为尚书仆射,封平阳候。

延熙初,大将军蒋琬出征汉中,福以前监军领司马,卒。

伟南名朝,永南兄。

郡功曹,举孝廉,临邛令,入为别驾从事,随先主东征吴。

章武二年卒于永安。

德绪名禄,巴西安汉人也。

先主定益州,为郡从事牙门将。

建兴三年,为越巂太守,随丞相亮南征,为蛮夷所害,时年三十一。

弟衡,景耀中为领军。

义强名士,广汉郪人,国山从兄也。

从先主入蜀后,举孝廉,为符节长,迁牙门将,出为宕渠太守,徙在犍为。

会丞相亮南征,转为益州太守,将南行,为蛮夷所害。

休元轻寇,损时致害,文进奋身,同此颠沛。

患生一人,至于弘大。

赞冯休元、张文进休元名习,南郡人。

随先主入蜀。

先主东征吴,习为领军,统诸军,大败于猇亭。

文进名南,亦自荆州随先主入蜀,领兵从先主征吴,与习惧死。

时又有义阳傅肜,先主退军,断后拒战,兵人死尽。

吴将语肜令降,肜骂曰:“吴狗!

何有汉将军降者?

” 遂战死。

拜子佥为左中郎,后为关中都督,景耀六年,又临危授命。

论者嘉其父子奕世忠义。

江阳刚烈,立节明君,兵合遇寇,不屈其身,单夫只役,陨命于军。

赞程季然季然,名畿,巴西阆中人也。

刘璋时为汉昌长。

县有賨人,种类刚猛。

昔高祖以定关中,巴西太守宠羲以天下扰乱,郡宜有武卫,颇招合部曲。

有谗于璋,说羲欲叛者,璋阴疑之。

羲闻,甚惧,将谋自守,遣畿子郁宣旨,索兵自助。

畿报曰:“郡合部曲,本不为叛,虽有交构,要在尽城。

若必以惧,遂怀异志,非畿之所闻。

”并敕郁曰:“我受州恩,当为州牧尽节。

汝为郡吏,当为太守效力,不得以吾故有异志也。

”羲使人告畿曰:“尔子在郡,不从太守,家将及祸!

”畿曰:“昔乐羊为将,饮子之羹,非父子无恩,大义然也。

今虽复羹子,吾必饮之。

”羲知畿必不为己,厚陈谢于璋以致无咎。

璋闻之,迁畿江阳太守。

先主领益州牧,辟为从事祭酒。

后随先主征吴,遇大军败绩,溯江而还。

或告之曰:“后追已至,解船轻去,乃可以免。

”畿曰:“吾在军,未曾为敌走,况从天子而见危哉!

”追人遂及畿船,畿身执戟战。

敌船有覆者。

众大至,共击之,乃死。

公弘后生,卓尔奇精,天命二十,悼恨未呈。

赞程公弘公弘,名祁,季然之子也。

古之奔臣,礼有来逼,怨兴司官,不顾大德。

靡自匡救,倍成奔北,自绝于人,作笑二国。

赞糜芳、士仁、郝普、潘浚糜芳字子方,东海人也,为南郡太守。

士仁字君义,广阳人也。

为将军,住公安,统属关羽。

与羽有隙,叛迎孙权。

郝普,字子太,义阳人。

先主自荆州入蜀,以普为零陵太守。

为吴将吕蒙所谲,开城诣蒙。

潘浚字承明,武陵人也。

先主入蜀,以为荆州治中,典留州事,亦与关羽不穆。

孙权袭羽,遂入吴。

普至廷尉,浚至太常,封候。

评曰:“邓芝坚贞简亮,临官忘家,张翼亢姜维之锐,宗预御孙权之严,咸有可称。

杨戏商略,意在不群,然智度有短,殆罹世难云。

三国志·吴书·孙破虏讨逆传

〔陈寿〕 〔晋〕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盖孙武之后也。

少为县吏。

年十七,与父共载船至钱唐,会海贼胡玉等从匏里上掠取贾人财物,方于岸上分之,行旅皆住,船不敢进。

坚谓父曰:“此贼可击,请讨之。

”父日:“非尔所图也。

”坚行操刀上岸,以手东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罗遮贼状。

贼望见,以为官兵捕之,即委财物散走。

坚追,斩得一级以还。

父大惊。

由是显闻,府召署假尉。

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自称阳明皇帝,与其子韶扇动诸县,众以万数。

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得千余人,与州郡合讨破之。

是岁,嘉平元年也。

刺史臧旻列上功状,诏书除坚监渎丞,数岁徙盱眙丞,又徙下邳丞。

中平元年,黄巾贼师张角起于魏郡。

托有神灵,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而潜相连结,自称黄天泰平。

三月甲子,三十六(万)一旦俱发,天下响应,燔烧郡县,杀害长吏。

汉遣车骑将军皇甫嵩、中郎将朱俊将兵讨击之。

俊表请坚为佐军司马,乡里少年随在下邳者皆愿从。

坚又募诸商旅及淮、泗精兵,合千许人,与俊并力奋击,所向无前。

汝、颍贼困迫,走保宛城。

坚身当一面,登城先入,众乃蚁附,遂大破之。

俊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

边章、韩遂作乱凉州,中郎将董卓拒讨无功。

中平三年,遣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西讨章等。

温表请坚与参军事,屯长安。

温以诏书召卓,卓良久乃诣温。

温责让卓,卓应对不顺。

坚时在坐,前耳语谓温曰:“卓不怖罪而鸱张大语,宜以召不时至,陈军法斩之。

”温曰:“卓素着威名于陇蜀之间,今日杀之,西行无依。

”坚曰:“明公亲率王兵,威震天下,何赖于卓?

观卓所言,不假明公,轻上无礼,一罪也。

章、遂跋扈经年,当以时进讨,而卓云未可,沮军疑众,二罪也。

卓受任无功,应召稽留,而轩昂自高,三罪也。

古之名将,仗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示威者也。

是以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干。

今明公垂意于卓,不即加诛,亏损威刑。

于是在矣。

”温不忍发举,乃曰:“君且还,卓将疑人。

”坚因起出。

章、遂闻大兵向至,党众离散,皆乞降。

军还,议者以军未临敌,不断功赏。

然闻坚数卓三罪,劝温斩之,无不叹息。

拜坚议郎。

时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众万余人攻围城邑,乃以坚为长沙太守。

到郡亲率将士,施设方略,旬月之间,克破星等。

周朝、郭石亦帅徒众起于零、桂,与星相应。

遂越境寻讨,三郡肃然。

汉朝录前后功,封坚为乌程侯。

灵帝崩,卓擅朝政,横恣京城。

诸州郡并兴义兵,欲以讨卓。

坚亦举兵。

荆州刺史王睿素遇坚无礼,坚过杀之。

比至南阳,众数万人。

南阳太守张咨闻军至,晏然自若。

坚以牛酒礼咨,咨明日亦答诣坚。

酒酣,长沙主簿入白坚:“前移南阳,而道路不治,军资不具,请收主簿推问意故。

”咨大惧欲去,兵陈四周不得出。

有顷,主簿复入白坚:“南阳太守稽停义兵,使贼不时讨,请收出案军法从事。

”便牵咨于军门斩之。

郡中震栗,无求不获。

前到鲁阳,与袁术相见。

术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

遂治兵于鲁阳城。

当进军讨卓,遣长史公仇称将兵从事还州督促军粮。

施帐幔于城东门外,祖道送称,官属并会。

卓遣步骑数万人逆坚,轻骑数十先到。

坚方行酒谈笑,敕部曲整顿行陈,无得妄动。

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

乃谓左右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入耳。

”卓兵见坚士众甚整,不敢攻城,乃引还。

坚移屯梁东,大为卓军所攻,坚与数十骑溃围而出。

坚常着赤罽帻,乃脱帻令亲近将祖茂着之。

卓骑争逐茂,故坚从间道得免。

茂困迫,下马,以帻冠冢闲烧柱,因伏草中。

卓骑望见,围绕数重,定近觉是柱,乃去。

坚复相收兵,合战于阳人,大破卓军,枭其都督华雄等。

是时,或间坚于术,术怀疑,不运军粮。

阳人去鲁阳百余里,坚夜驰见术,画地计校,曰:“所以出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仇。

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谮润之言,还相嫌疑!

”术踧踖,即调发军粮。

坚还屯。

卓惮坚猛壮,乃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

令坚列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许表用之。

坚曰:“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

今不夷汝三族,悬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

岂将与乃和亲邪?

”复进军大谷。

拒雒九十里。

卓寻徙都西入关,焚烧雒邑。

坚乃前入至雒,修诸陵,平塞卓所发掘。

讫,引军还,住鲁阳。

初平三年,术使坚征荆州,击刘表。

表遣黄祖逆于樊、邓之间。

坚击破之,追渡汉水,遂围襄阳,单马行岘山,为祖军士所射杀。

兄子贲,帅将士众就术。

术复表贲为豫州刺史。

坚四子:策、权、翊、匡。

权既称尊号,谥坚曰武烈皇帝。

策字伯符。

坚初兴义兵,策将母徙居舒。

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间人咸向之。

坚薨,还葬曲阿。

已乃渡江居江都。

徐州牧陶谦深忌策。

策舅吴景,时为丹杨太守,策乃载母徙曲阿,与吕范,孙河俱就景。

因缘召募得数百人。

兴平元年,从袁术。

术甚奇之,以坚部曲还策。

太傅马日磾杖节安集关东,在寿春以礼辟策,表拜怀义校尉,术大将乔蕤、张勋皆倾心敬焉。

术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于内厩。

策指使人就斩之,讫,诣术谢。

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

”由是军中益畏惮之。

术初许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杨陈纪。

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

康不与,术大怒。

策昔曾诣康,康不见,使主簿接之。

策常衔恨。

术遣策攻康,谓曰:“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

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

”策攻康,拔之。

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

先是,刘繇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

寿春,术已据之,繇乃渡江治曲阿。

时吴景尚在丹杨,策从兄贲又为丹扬都尉,繇至,皆迫逐之。

景、贲退舍历阳。

繇遣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以距术。

术自用故吏琅邪惠衢为扬州刺史,更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连年不克。

策乃说术,乞助景等平定江东。

术表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兵财千余,骑数十匹,宾客愿从者数百人。

比至历阳,众五六千。

策母先自曲阿徙于历阳,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转斗,所向皆破。

莫敢当其锋,而军令整肃,百姓怀之。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

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刘繇弃军遁逃,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

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余人,处处屯聚。

吴景等欲先击破虎等,乃至会稽。

策曰:“虎等群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

”遂引兵渡浙江,据会稽,屠东冶,乃攻破虎等。

尽更置长吏,策自领会稽太守,复以吴景为丹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为庐陵郡,以贲弟辅为庐陵太守,丹扬朱治为吴郡太守。

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主。

时袁术僭号,策以书责而绝之。

曹公表策为讨逆将军,封为吴侯。

后术死,长史杨弘、大将张勋等将其众欲就策,庐江太守刘勋要击,悉虏之,收其珍宝以归。

策闻之,伪与勋好盟。

勋新得术众,时豫章上缭宗民万余家在江东。

策劝勋攻取之。

勋既行,策轻军晨夜袭拔庐江,勋众尽降,勋独与麾下数百人自归曹公。

是时袁绍方强,而策并江东,曹公力未能逞,且欲抚之。

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又为子章取贲女,皆礼辟策弟权、翊,又命扬州刺史严象举权茂才。

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安渡,策阴欲袭许。

迎汉帝,密治兵,部署诸将。

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

先是,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

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

创甚,请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

公等善相吾弟!

”呼权佩以印绶,谓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

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至夜卒,时年二十六。

权称尊号,追谥策曰长沙桓王,封子绍为吴侯,后改封上虞侯。

绍卒,子奉嗣。

孙皓时,讹言谓奉当立,诛死。

评曰:“孙坚勇挚刚毅,孤微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

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览奇取异,志陵中夏。

然皆轻佻果躁,陨身致败。

且割据江东,策之基兆也。

而权尊祟未至,子止侯爵,于义俭矣。

三国志·蜀书·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

〔陈寿〕 〔晋〕

杜微字国辅,锌潼涪人也。

少受学于广汉任安。

刘障辟为从事,以疾去官。

及先主定蜀,微常称聋,闭门不出。

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

选迎皆妙简旧德,以秦宓为别驾,五梁为功曹,微为主簿。

微固辞,举而致之。

既致,亮引见微,微自陈谢。

亮以微不闻人语,于坐上与书曰:“服闻德行,饥渴历时,清浊异流,无缘咨觏。

王元泰、李伯仁、王文仪、杨季休、丁君干、李永南兄弟、文仲宝等,每叹高志,未见如旧。

猥以空虚,统领贵州,德薄任重,惨惨忧虑、朝廷主公今年始十八,天姿仁敏,爱德下士。

天下之人思慕汉室,欲与君因天顺民,辅此明主,以隆季兴之功,着勋于竹帛也。

以谓贤愚下相为谋,故自割绝,守劳而已,不图自屈也。

”微自乞老病求归,亮又与书答曰:“曹丕篡弑,自立为帝,是犹土龙刍狗之有名也。

欲与群贤因其邪伪,以正道灭之。

怪君未有相诲,便欲求还于山野。

丕又大兴劳役,以向吴、楚。

今因丕多务,且以闭境勤农,育养民物,并治甲兵,以待其挫,然后伐之,可使兵不战民不劳而天下定也。

君但当以德辅时耳,不责君军事,何为汲汲欲求去乎!

”其敬微如此,拜为谏议大夫,以从其志。

五梁者,字德山,犍为南安人也,以儒学节操称。

从议郎迁谏义大夫、五官中朗将。

周群字仲直,巴西阆中人也。

父舒,字叔布,少学术于广汉杨厚,名亚董扶、任安。

数被征,终不诣。

时人有问:“《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何谓也?

”舒曰:“当涂高者,魏也。

乡党学者私传其语,群少受学于舒,专心候业。

于庭中做小楼,家富多奴,常令奴更直于楼上视天灾,才见一气,即白群,群自上楼观之,不避晨夜,故凡有气候,无不见之者,是以所言多中。

州牧刘璋辟以为师友从事。

先主定蜀,署儒林校尉。

先主欲曹公争汉中,问群,群对曰:”当得其地,不得其民也,若出偏军,必不利,当戒慎之!

“时州后部司马蜀郡张裕亦晓占候,而天才过群,谏先主曰:”不可争汉中,军必不利。

“先主竟不用裕言,果得地而不得民也。

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成都,皆没不还,悉如群言。

于是举群茂才。

裕又私语人曰:“岁在庚子,天下当易代,刘氏祚尽矣。

主公得益州,九年之后,寅卯之间当失之。

”入密白其言。

初,先主与刘璋会涪,时裕为璋从事,侍坐,其人饶须,先主嘲之曰:“昔吾居涿县,特多毛姓,东西南北皆诸毛也,涿令称曰‘诸毛绕涿居乎’!

”裕即答曰:“昔有作上党潞长,迁为涿令者,去官还家,时人与书,欲署潞则失涿,欲署涿则失潞,乃署曰:”潞涿君‘。

先主无须,故裕以此及之。

先主常衔莫不逊,加忿其漏言,乃显裕谏争汉中不验,下狱,将诛之。

诸葛亮表请其罪,先主答曰:“劳兰生门,不得不锄。

”裕遂弃市。

后魏氏之立,先主之薨,皆如裕所刻。

又晓相术,每举镜视面,自知刑死,未常不扑之于地也。

群卒,子臣颇传其术。

杜琼字伯瑜,蜀郡成都人也。

少受学于任安,精究安术。

刘璋时辟为从事,先主定益州,领牧,以琼为议曹从事。

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迁左中郎将、大鸿胪、太常。

为人静默少言,阖门自守,不与世事。

蒋琬、费祎等皆器重之。

虽学业入深,初不视天文有所论说。

后近通儒谯周常问其意,琼答曰:“欲明此术甚难,须当身视,识其形色,不可信人也。

晨夜苦剧,然后知之,复忧漏泄,不如不知,是以不复视也。

”周因问曰:“昔周徵君以为当涂高者魏也,其义何也?

”琼答曰:“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

”又问周曰:“宁复有所怪邪?

”周曰:“未达也。

”琼又曰:“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

吏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琼年八十余,延熙十三年卒。

着《韩诗章句》十余万言,不教诸子,内学无传业者。

周缘琼言,乃触类而长之曰:“《春秋传》着秦穆候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

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

嘉耦曰妃,怨耦曰仇,今君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

“其后果如服言。

及汉灵帝名二子曰史候、董候,既立为帝,后皆免为诸候,与师服言相似也。

先主讳备,其训具也,后主讳禅,其训授也,如言刘已具矣,当授与人也。

意者甚于穆候、灵帝之名子。

”后宦人黄皓弄权于内,景耀五年,宫中大树无故自折,周深忧之,无所与言,乃书柱曰:“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

”言曹者众也,魏者大也,众而大,天下其当会也,具而授,如何复有立者乎?

蜀既亡,咸以周言为验。

周曰:“此虽己所推寻,然有所因,由杜君之辞而广之耳,殊无神思独至之异也。

” 许慈字仁笃,南阳人也。

师事刘熙,善郑氏学,治《易》、《尚书》、《三礼》、《毛诗》、《论语》。

建安中,与许靖等俱自交州入蜀。

时又有魏郡胡潜,字公兴,不知其所以在益土。

潜虽学不沾洽,然卓荦强识,祖宗制度之仪,丧纪五服之数,皆指掌画地,举手可采。

先主定蜀,承丧乱历纪,学业衰废,乃鸠合典籍,沙汰众学。

慈、潜并为学士,与孟光、来敏等典掌旧文。

值庶事草创,动多疑议,慈、潜更相克伐,谤讟忿急,形于声色。

书籍有无,不相通借,时寻楚挞,以相震攇.其矜己妒彼,乃至于此。

先主愍其若斯,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效其讼阋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戏。

初以辞义相难,终以刀杖相屈,用感切之。

潜先没,慈后主世稍迁至大长秋,卒。

子勋传其业,复为博士。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太尉孟郁之族。

灵帝末为讲部吏。

献帝迁都长安,遂逃人蜀,刘焉父子待以客礼。

博物识古,无书不览,尤锐意三史,长于汉家旧典。

好《公羊春秋》而讥呵《左氏》,每与来敏争此二义,光常譊譊讙咋。

先主定益州,拜为仪郎,与许慈等并掌制度。

后主践阼,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迁大司农。

延熙九年秋,大赦,光于众中责大将军费祎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

衰弊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

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有何旦夕之危,倒悬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之恶乎?

又鹰隼始击,而更原宥有罪,上犯天时,下违人理。

老夫耄朽,不达治体,穷谓其法难以经久,岂具瞻之高美,所望于明德哉。

”祎但顾谢踧踖而已。

光之指摘痛痒,多如是类。

故执政重臣,心不能悦,爵位不登,每直言无所回避,为代所嫌。

太常广汉镡承、光禄动河东斐俊等,年资皆在光后,而登据上列,处光之右,盖以此也。

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数从光谘访,光问正太子所习读性并其性情好尚,正答曰:“奉亲虔恭。

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风。

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

”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

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智调何如也。

”正曰:“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既不得妄有所施为,且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此之有无,焉可豫设也?

”光解正慎宜,不为放谈,乃曰:“吾好直言,无所回避,每弹射利病,为世人所讥嫌。

疑省君意亦不甚好吾言,然语有次。

今天下未定,智意为先,智意虽有自然,然不可力强致也。

此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

当务其急者。

”正深谓光言为然。

后光坐事免官,年九十余,卒。

来敏字敬达,义阳新野人,来歙之后也。

父艳,为汉司空。

汉末大乱,敏随姊夫奔荆州,姊夫黄琬是刘璋祖母之侄,故璋遣迎琬妻,敏遂俱与姊入蜀,常为璋宾客。

涉猎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

先主定益州,署敏典学校尉。

及立太子,以为家令。

后主践阼,为虎贲中郎将。

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辅军将军,坐事去职。

亮卒后,还成都为大长秋,又免,后累迁为光禄大夫,复坐过黜。

前后数贬削,皆以语言不节,举动违常也。

时孟光亦以枢机不慎,议论干时,然犹愈于敏,俱以耆宿学士见礼于世。

而敏荆楚名族,东宫旧臣,特加优待,是故废而复起。

后以敏为执慎将军,欲令以官重自警戒也,年九十七,景耀中卒。

子忠,亦博览经学,有敏风,与尚书向充等并能协赞大将军姜维。

维善之,以为参军。

尹默字思潜,梓潼涪人也。

益部多贵今文而不祟章句,默知其不博。

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

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自刘歆条例,郑众、贾逵父子、陈元、方服虔注说,咸略诵述,不复按本。

先主定益州,领牧,以为劝学从事。

及立太子,以默为仆,射以《左氏传》授后主。

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

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

亮卒,还成都,拜大中大夫,卒。

子宗传其业,为博士。

李譔字钦仲,梓潼涪人也。

父仁,字德贤,与同县尹默惧游荆州,从司马徽、宋忠等学。

譔具传其业,又默讲论义理,五经、诸子,无不该览,加博好技艺,算术、卜数,医药、弓弩、机械之巧,皆致思焉。

始为州书佐、尚书令史。

延熙元年,后主立太子,以譔为庶子,迁为仆,射转中散大夫、右中郎将,犹侍太子。

太子爱其多知,甚悦之。

然体轻脱,好戏啁,故世不能重也。

着古文《易》、《尚书》、《毛诗》、《三礼》、《左氏传》、《太玄指归》,皆依准贾、马,异于郑玄。

与王氏殊隔,初不见其所述,而意归多同。

景耀中卒。

时又有汉中陈术,字申伯,亦博学多闻,着《释部》七篇、《益部耆旧传》及《志》,位历三郡太守。

谯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国人也。

父(山并),字荣始,治《尚书》,兼通诸经及图纬。

州郡辟请,皆不应,州就假师友从事。

周幼孤,与母兄同居。

既长,耽古笃学,家贫未尝问产业,诵读典籍,欣然独笑,以忘寝食。

研精《六经》,尤善书札,颇晓天文,而不以留意。

诸子文章非心所存,不悉遍视也。

身长八尺,体貌素朴,性推诚不饰。

无造次辩论之才,然潜识内敏。

建兴中,丞相亮领益州牧,命周为劝学从事。

亮卒于敌庭,周在家闻问,即便奔赴,寻有诏书禁断,惟周以速行得达。

大将军蒋琬领刺史,徙为典学从事,总州之学者。

后主立太子,以周为仆,转家令。

时后主颇出游观,增广声乐。

周上疏谏曰:“昔王莽之败,豪杰并起,跨州据郡,欲弄神器,于是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德之薄厚也。

是故于时更始、公孙述及诸有大众者多己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

世祖初入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

”遂务理冤狱,节俭饮食,动尊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远。

于是邓禹自南阳追之,吴汉、寇恂未识世祖,遥闻德行,遂以权计举渔阳、上谷突骑迎于广阿。

其望风慕德者邳肜、耿纯、刘植之徒,至于舆病赍棺,繦负而至者,不可胜数,故能以弱为强,屠王郎,吞铜马,折赤眉而成帝业也。

及在洛阳,尝欲小出,车驾已御,铫期谏曰:“天下未宁,臣诚不愿陛下细行数出。

‘即时还车。

及征隗嚣,颖川盗起,世祖还洛阳,但遣寇恂往,恂曰:”颖川以陛下远征,故奸猾起叛,未知陛下还,恐不时降。

陛下自临,颖川贼必即降。

’遂至颖川,竟如恂言。

故非急务,欲小出不敢,至于急务,欲自安不为,故帝者之欲善也如此!

故《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德先之也。

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

陛下天姿至孝,丧逾三年,言及陨涕,虽曾、闵不过也。

敬贤任才,使之尽力,有逾成、康。

故国内和一,大小戮力,臣所不能陈。

然臣不胜大愿,愿复广人所不能者。

夫挽大重者,其用力苦不众,拔大艰者,其善术苦不广,且承事宗庙者,非徒求福佑,所以率民尊上也。

至于四时之祀,或有不临,池苑之观。

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

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

愿省减乐官、后宫所增造,但奉备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之教。

“徙为中散大夫,犹侍太子。

于时军旅数出,百姓凋瘁,周与尚书令陈祗论其利害,退而书之,谓之《仇国论》,其辞曰:“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并争于世而为仇敌。

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问于伏愚子曰:”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

‘伏愚子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恒多慢,处小有忧者恒思善。

多慢则生乱,恩善则生治,理之常也。

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

勾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

’贤卿曰:”囊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无日宁息,然项羽与汉约分鸿沟为界,各欲归息民。

张良以为民志既定,则难动也,寻帅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

‘肇建之国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边陲,觊增其疾而毙之也。

“伏愚子曰:”当殷、周之际,王候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

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

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

当秦罢候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

或岁改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搏者获多,迟后者见吞。

今我与肇建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

夫民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

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

”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

如遂极武黜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

若乃奇变纵横,出入无间,冲波截辙,超谷越山,不由舟揖而济盟津者,我愚子也,实所不及。

后迁光禄大夫,位亚九列。

周虽不与政事,以儒行见礼。

时访大议,辄据经以对,而后生好事者亦咨问所疑焉。

景耀六年冬,魏大将军邓艾克江由,长驱而前。

而蜀本谓敌不便至,不作城守调度。

及闻艾已人阴平,百姓扰扰,皆进山野,不可禁制。

后主使臣群会议,计无所出。

或以为蜀之与吴,本为和国,宜可奔吴。

或以为南中七郡,阻险斗绝,易以自守,宜可奔南。

惟周以为:“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也,今若入吴,固当臣服。

且政理不殊,则大能吞小,此数之自然也。

由此言之,则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明矣。

等为小称臣,孰与为大?

再辱之耻,何与一辱?

且若欲奔南,则当早为之计,然后可果。

今大敌以近,祸败将及,群小之心,无一可保,恐发足之日,其变不测,何至南之有乎!

”群臣或难周曰:“今艾以不远,恐不受降,如之何?

”周曰:“方今东吴未宾,事势不得不受之,受之后,不得不礼。

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请身诣京都,以古义争之。

” 众人无以易周之理。

后主犹疑于入南,周上疏曰:“或说陛下以北兵深入,有欲适南之计,臣愚以为不安。

何者?

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幸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

今以穷迫,欲往依恃,恐必复反叛,一也。

北兵之来,非但取蜀而已,若奔南方,必因人势衰,及时赴追,二也。

若至南方,外当拒敌,内供服御,费用张广,他无所取,耗损诸夷必甚,甚必速叛,三也。

昔王郎以邯郸僭号,时世祖在信都,畏逼于郎,欲弃还关中。

邳肜谏曰:”明公西还,则邯郸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亡叛可必也。

‘世祖从之,遂破邯郸。

今北兵至,陛下南行,诚恐邳肜之言复信于今,四也。

愿陛下早为之图,可获爵土。

若遂适南,势穷乃服,其祸必深。

《易》曰:“亢之为言,知得而不知丧,知存而不知亡。

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言圣人知命而不苟必也,故尧,舜以子不善,知天有授,而求授人。

子虽不肖,祸尚未萌,而迎绶于人,况祸以至乎!

故微子以殷王之昆,面缚衔璧而归武王,岂所乐哉,不得已也。

“于是遂从周策。

刘氏无虞,一邦蒙赖,周之谋也。

时晋文王为魏相国,以周有全国之功,封阳城亭侯。

又下书辟周,周发至汉中,困疾不进。

咸熙二年夏,巴郡文立从洛阳还蜀,过见周。

周语次,因书版示立曰:“典午忽兮,月酉没兮。

”典午者谓司马也,月酉者谓八月也,至八月而文王果崩。

晋室践阼,累下诏所在发遣周。

周遂舆疾诣洛,泰始三年至。

以疾不起,就拜骑都尉,周乃自陈无功而封,求还爵土,皆不听许。

五年,予常为本郡中正,清定事讫,求休还家,往与周别。

周语予曰:“昔孔子七十二、刘向、杨雄七十一而没,今吾年过七十,庶慕孔子遗风,可与刘、杨同轨,恐不出后岁,必便长逝,不复相见矣。

”疑周以术知之,假而此言也。

六年秋,为散骑常侍,疾笃不拜,至冬卒。

凡所着述,择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书之属百余篇。

周三子,熙、贤、同,少子同颇好周业,亦以忠笃质素为行,举孝廉,除锡令、东宫洗马,召不就。

郤正字令先,河南偃师人也。

祖父俭,灵帝末为益州刺史,为盗贼所杀。

会天下大乱,故正父揖因留蜀。

揖为将军孟达都督,随达降魏,为中书令史。

正本名纂。

少以父死母嫁,单茕双立,而安贫好学,博览坟籍。

弱冠能属文,入为秘书吏,转为令史,迁郎,至令。

性淡于荣利,而尤耽意文章,自司马、王、扬、班、傅、张、蔡之俦遗文篇赋,及当世美书善论,益部有者,则钻凿推求,略皆寓目。

自在内职,与宦人黄皓比屋周旋,经三十年。

皓从微至贵,操弄威权,正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皓所憎,是以宫不过六百石,而免于忧患。

依则先儒,假文见意,号曰:《释讥》,其文继于崔駰《达旨》。

其辞曰:“或有讥余者曰:”闻之前记,夫事与时并,名与功偕,然则名之与事,前哲之急务也。

是故创制作范,匪时不立,流称垂名,匪功不记,名必须功而乃显,事亦俟时以行止,身没名灭,君子所耻。

是以达人研道,探颐索微,观天运之符表,考人事之盛衰,辩者驰说,智者应机,谋夫演略,武士奋威,云合雾集,风激电飞,量时揆宜,用取世资,小屈大申,存公忽私,虽尺枉而寻直,终扬光以发辉也。

今三方鼎跱,九有未乂,悠悠四海,婴丁祸败,嗟道义之沉塞,愍生民之颠沛,此诚圣贤拯救之秋,烈士树功之会也。

吾子以高朗之才,珪璋之质,兼览博窥,留心道术,无远不致,无幽不悉。

挺身取命,干兹奥秘,踌躇紫闼,喉舌是执,九考不移,有入无出,究古今之真伪,计时务之得失。

虽时献一策,偶进一言,释彼官责,慰此素飧,固未能输竭忠款,尽沥胸肝,排方入直,惠彼黎元,俾吾徒草鄙并有闻焉也。

盍亦绥衡绥辔,回轨易涂,舆安驾肆,思马斯徂,审历揭以投济,要夷庚之赫怃,播秋兰以芳世,副吾徒之彼图,不亦盛与!

‘余闻而叹曰:“呜呼,有若云乎邪!

夫人心不同,实若其面,子虽光丽,既美且艳,管窥筐举,守厥所见,未可以言八纮之形埒,信万事之精练也。

’或人率尔,仰而扬衡曰:”是何言与!

是何言与!

‘“ 余应之曰:“虞帝以面从为戒,孔圣以悦己为尤。

若子之言,良我所思,将为吾子论而释之。

昔在鸿荒,朦昧肇初,三皇应箓,五帝承符,爰暨夏、商,前典攸书。

姬衰道缺,霸者冀扶,嬴氏惨虐,吞嚼八区,于是从横云起,狙诈如星,奇衺蠭动,智故萌生。

或饰真以仇伪,或挟邪以干荣,或诡道以要上,或鬻技以自矜。

背正崇邪,弃直就佞,忠无定分,义无常经。

故鞅法穷而慝作,斯义败而奸成,吕门大而宗灭,韩辩立而身刑。

夫何故哉?

利回其心,宠耀其目,赫赫龙章,铄铄车服。

偷幸苟得,如反如仄,淫邪荒迷,恣睢自极,和鸾未调而身在辕侧,庭宁未践而栎折榱覆。

天收其精,地缩其泽,人吊其躬,鬼芟其额。

初升高冈,终陨幽壑,朝含荣润,夕为枯魄。

是以贤人君子,深图远虑,畏彼咎戾,超然高举,宁曳属于涂中,秽浊世之休誉。

彼岂轻主慢民,而忽于时务哉?

盖《易》着行止之戒,《诗》有靖恭之叹,乃神之听之而道使之然也。

自我大汉,应天顺民,政治之隆,皓若阳春,俯宪坤典,仰式乾文。

播皇泽以熙世,扬茂化之酢醇,君臣覆度,各守厥真,上垂询纳之弘,下有匡救之责,士无虚华之宠,民有一行之迹,粲乎亹亹,尚此忠益。

然而道有隆窳,物有兴废,有声有寂,有光有翳。

朱阳否于素秋,玄阴抑于孟春,羲和逝而望舒系,运气匿而耀灵陈。

冲、质不永,桓、灵坠败,英雄云布,豪杰盖世,家挟殊议,人怀异计。

故从横者欻披其胸。

狙诈者暂吐其舌也。

今天纲已缀,德树西邻,丕显祖之宏规,縻好爵于士人,兴五教以训俗,丰九德济民,肃明祀以礿祭,几皇道以辅真。

虽跱者未一,伪者未分,圣人垂戒,盖均无贫。

故君臣协美于朝,黎庶欣戴于野,动若重规,静若叠矩。

济济伟彦,元凯之伦也,有过必知,颜子之仁也。

侃侃庶政,冉、季之治也,鹰扬鸷腾,伊、望之事也。

总群俊之上略,含薛氏之三计,敷张、陈之秘策,故力征以勤世,援化英而不遑,岂暇修枯箨于榛秽哉!

然吾不才,在朝累纪,托身所天,心焉是恃。

乐沧海之广深,叹篙岳之高跱,闻仲尼之赞商,感乡校之益己,彼平仲之和羹,亦近可而替否。

故蒙冒瞽说,时有攸献,譬遒人之有采于市闾,游童之吟咏乎疆畔,庶以增广福祥,输力规谏。

若其合也,则以暗协明,进应灵符。

如其违也,自我常分,退守己愚。

进退任数,不矫不诬,循性乐天,夫何恨诸?

此其所既入不出,有而若无者也。

狭屈氏之常醒,浊渔父之必醉,溷柳季之卑等辱,编夷、叔之高怼。

合不以得,违以不失,得不克诎,失不惨悸。

不乐前以顾轩,不就后以虑轾,不鬻誉以干泽,不辞愆以忌绌。

何责之释?

何飧之恤?

何方之排?

何直之入?

九考不移,固其所执也。

方今朝士山积,髦俊成群,犹鳞介之潜乎巨海,毛羽之集乎邓林,游禽逝不为之鲜,浮鲂臻不为之殷。

且阳灵幽于唐叶,阴精应于商时,阳盱请而洪灾息,桑林祷而甘泽滋。

行止有道,启塞有期。

我师遗训,不怨不尤,委命恭己,我又何辞?

辞穷路单,将反初节,综坟典之流劳,寻孔氏之遗艺,缀微辞以存道,尽先轨而投制,题叔肸之优游,美疏氏之遐逝,收止足以言归,泛皓然以容裔,欣环堵以恬娱,免咎悔于斯世,顾兹心之未泰,惧末涂之泥滞,仍求激而增愤,肆中怀以告誓。

昔九方考精于至贵,秦牙沉思于殊形。

薛烛察宝以飞誉,瓠梁托弦以流声。

齐隶拊髀以济文,楚客潜寇以保荆:雍门援琴而挟说,韩哀秉辔而驰名。

卢敖翱翔乎玄阙,若士竦身于云清。

余实不能齐技于数子,故乃静然守己而自宁。

“ 景耀六年,后主从谯周之计,遣使请降于邓艾。

其书,正所造也。

明年正月,钟会作乱成都,后主东迁洛阳,时扰攘仓卒。

蜀之大臣无冀从者,惟正及殿中督汝南张通,舍妻子单身随侍。

后主赖正相导宜适,举动无阙,乃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晚,时论嘉之。

赐爵关内候。

泰始中,除安阳令,迁巴西太守。

泰始八年诏曰:“正昔在成都,颠沛守义,不违忠节,及见受用,尽心干事,有治理之绩,其以正为巴西太守。

”咸宁四年卒。

凡所着述诗论赋之属,垂百篇。

评曰:“杜微修身隐静,不役当世,庶凡夷、皓之概。

周群占天有征,杜琼沉默慎密,诸生之纯也。

许、孟、来、李,博涉多闻,尹默精于《左氏》,虽不以德业为称,信皆一时学士。

谯周词理渊通,为世硕儒,有董、扬之规,郤正文辞灿烂,有张、蔡之风,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

二子处晋事少,有蜀事多,故着于篇。

三国志·蜀书·霍王向张杨费传

〔陈寿〕 〔晋〕

霍峻字仲邈,南郡枝江人也。

兄笃于乡里合部曲数百人,笃卒,荆州牧刘表令峻摄其众。

表卒,峻率众归先主,先主以峻为中郎将。

先主自葭萌南还袭刘璋,留峻守葭萌城。

张鲁遣将杨帛诱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帛乃退去。

后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余人由阆水上,攻围攻峻,且一年,不能下。

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即斩存首。

先主定蜀,嘉峻之功,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以峻为梓潼太守、裨将军。

在官三年,年四十卒,还葬成都。

先主甚悼惜,乃诏诸葛亮曰:“峻既佳士,加有功于国,欲行爵。

”遂亲率群僚临会吊祭,因留宿墓上,当时荣之。

子弋,字绍先,行主末年为太子舍人。

后主践阼,除谒者。

丞相诸葛亮北驻汉中,请为记室,使与子乔共周旋游处。

亮卒,为黄门侍郎。

后主立太子璿,以弋为中庶子,璿好骑射,出入无度,弋援引古义,尽言规谏,甚得切磋之体。

后为参军庲降屯副贰都督,又转护军,统事如前。

时永昌郡夷獠恃险不宾,数为寇害,乃以弋领永昌太守,率偏军讨之,遂斩其豪帅,破坏邑落,郡界宁静。

迁监军、翊军将军,领建宁太守,还统南郡事。

景耀六年,进号安南将军。

是岁,蜀并于魏,弋与巴东领军襄阳罗宪各保全一方,举以内附,咸因仍前任,宠待有加。

王连字文仪,南阳人也。

刘璋时入蜀为梓潼令。

先主起事葭萌,进军来南,连闭城不降,先主义之,不强逼也。

及成都既平,以连为什邡令,转在广都,所居有绩。

迁司盐校尉,较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于是简取良才以为官属,若吕乂、杜祺、刘干,终皆至大官,自连所拔也。

迁蜀郡太守、兴业将军,领盐府如故。

建兴元年,拜屯骑校尉,领丞相长史,封平阳亭侯。

时南方诸郡不宾,诸葛亮将自征之,连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不宜以一国之望,冒险而行”。

亮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停留者久之。

会连卒。

子山嗣,官至江阳太守。

向朗字巨达,襄阳宜城人也。

荆州牧刘表以为临沮长。

表卒,归先主。

先主定江南,使朗督秭归、夷道、巫(山)、夷陵四县军民事。

蜀既平,以朗为巴西太守,顷之转任牂牁,又徒房陵。

后主践阼,为步兵校尉,代王连领丞相长史。

丞相亮南征,朗留统后事。

五年,随亮汉中。

朗素与马谡善,谡逃亡,朗知情不举,亮恨之,免官还成都。

数年,为光禄勋,亮卒后徒左将军,追论旧功,封显明亭侯,位特进。

初,朗少时虽涉猎文学,然不治素检,以吏能称。

自去长史,优游无事垂三十年,乃更潜心典籍,孜孜不倦。

年逾八十,犹手自校书,刊定谬误,积聚篇卷,于时最多。

开门接宾,诱纳后进,但讲论古义,不干时事,以是见称。

上自执政,下及童冠,皆敬重焉。

延熙十年卒。

子条嗣,景耀中为御史中丞。

朗兄子宠,先主时为牙门将。

秭归之败,宠营特完。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后为中部督,典宿卫兵。

诸葛亮当北行,表与后主曰:“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论举宠为督。

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也。

”迁中领军。

延熙三年,征汉嘉蛮夷,遇害。

宠弟充,历射声校尉、尚书。

张裔字君嗣,蜀郡成都人也。

治《公羊春秋》,博涉《史》、《汉》。

汝南许文休入蜀,谓裔干里敏捷,是中夏钟元常之伦也。

刘璋时,举孝廉,为鱼复长,还州署从事,领帐下司马。

张飞自荆州由垫江入,璋授裔兵,拒张飞于德阳陌下,军败,还成都。

为璋奉使诣先主,先主许以礼其君而安其人也,裔还,城门乃开。

先主以裔巴郡太守,还为司金中郎将,典作农战之器。

先是,益州郡杀太守正昂,耆率雍闿恩信着于南土,使命周旋,远通孙权。

乃以裔为益州太守,径往至郡。

闿遂趑趄不宾,假鬼教曰:“张府君如瓠壶,外虽泽而内实粗,不足杀,令缚与吴。

”于是遂送裔于权。

会先主薨,诸葛亮遣邓芝使吴,亮令芝言次可从权请裔。

裔自至吴数年,流徒伏匿,权未之知也,故许芝遣裔。

裔临发,权乃引见。

问裔曰:“蜀卓氏寡女,亡奔司马相如,贵土风俗何以乃尔乎?

”裔对曰:“愚以为卓氏之寡女,犹贤于买臣之妻。

”权又谓裔曰:“君还,必用事西朝,终不作田父子闾里也,将何以报我?

”裔对曰:“裔负罪而归,将委命有司。

若蒙侥幸得全首领,五十八已前父母之年也,自此已后大王之赐也。

” 权言笑欢悦,有器裔之色。

裔出阁,深悔不能阳愚,即便就船,倍道兼行。

权果追之,裔已入永安界数十里,追者不能及。

既至蜀,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又领益州治中从事。

亮出驻汉中,裔以射声校尉领留府长史,常称曰:“公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

”其明年,北诣亮谘事,送者数百,车乘盈路,裔还书与所亲曰:“近者涉道,昼夜接客,不得宁息,人自敬丞相长史,男子张君嗣附之,疲倦欲死。

”其谈啁流速,皆此类也。

少与犍为杨恭友善,恭早死,遗孤未数岁,裔迎留,与分屋而居,事恭母如母。

恭之子息长大,为之娶妇,买田宅产业,使立门户。

抚恤故旧,振赡衰宗,行义甚至。

加辅汉将军,领长史如故。

建兴八年卒。

子毣嗣,历三郡守、监军。

毣郁,太子中庶子。

杨洪字季休,犍为武阳人也。

刘璋时历部诸郡。

先主定蜀,太守李严命为功曹。

严欲徒郡治舍,洪固谏不听,遂辞功曹,请退。

严(欲)荐洪于州,为(蜀部从事)[部蜀从事].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军师将军诸葛亮以问洪,洪曰:“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

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

”时蜀郡太守法正从先主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

顷之,转为益州治中从事。

先主既称尊号,征吴不克,还住永安。

汉嘉太守黄元素为诸葛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惧有后患,举郡反,烧临邛城。

时亮东行省疾,成都单虚,是以元益无所惮。

洪即启太子,遣其亲兵,使将军陈曶、郑绰讨元。

众议以为元若不能围成都,当由越囗据南中。

洪曰:“元素信凶暴,无他恩信,何能办此?

不过乘水东下,冀主上平安,面缚归死。

如其有异,奔吴求活耳。

敕曶、绰但于南安峡口遮即便得矣。

”曶、绰承洪言,果生获元。

洪建兴元年赐爵关内侯,复为蜀郡太守、忠节将军,后为越骑校尉,领郡如故。

五年,丞相亮北住汉中,欲用张裔为留府长史,问洪何如?

洪对曰:“裔天姿明察,长于治剧,才诚堪之,然性不公平,恐不可专任,不如留向朗。

朗情伪差少,裔随从目下,效其器能,于事两善。

”初,裔少与洪亲善。

裔流放在吴,洪临裔郡,裔子郁给郡吏,微过受罚,不特原假。

裔后还闻之,深以为恨,与洪情好有损。

及洪见亮出,至裔许,具说所言。

裔答洪曰:“公留我了矣,明府不能止。

”时人或疑洪意自欲作长史,或疑洪知裔自嫌,不愿裔处要职,典后事也。

后裔与司盐校尉岑述不和,至于忿恨。

亮与裔书曰:“君昔在[陌]下,营坏,吾之用心,食不知味。

后流洪迸南海,相为悲叹,寝不安席。

及其来还,委付大任,同奖王室,自以为与君古之石交也。

石交之道,举仇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犹不相谢也,况吾但委意于元俭,而君不能忍邪?

”论者由是明洪无私。

洪少不好学问,而忠清款亮,忧公如家,事继母至孝。

六年卒官。

始洪为李严功曹,严未(至)[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

洪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功干,举郡吏,数年为广汉太守,时洪亦尚在蜀郡。

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费诗字公举,犍为南安人也。

刘璋时为绵竹令,先主攻绵竹时,诗先举城降。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以诗为督军从事,出为牂牁太守,还为州前部司马。

先主为汉中王,遣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不肯受拜。

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昔萧、曹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韩亡命后主,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

今(汉王)[汉中王]以一时之功隆崇于汉升,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

且王与君侯臂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愚为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

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

”羽大感悟,遂即受拜。

后群臣议欲推汉中王称尊号,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

今天敌未克,而先主自立,恐人心疑惑。

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

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

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

”由是忤指,左迁部永昌从事。

建兴三年,随诸葛亮南行,归至汉阳县,降人李鸿来诣亮,亮见鸿,时蒋琬与诗在坐。

鸿曰:“闻过孟达许,适见王冲从南来,言往者达之去就,明公切齿,欲诛达妻子,赖先主不听言。

达曰:”诸葛亮见顾有本末,终不尔也。

‘尽不信冲言,委仰明公,无复已已。

“亮谓琬、诗曰:”还都当有书与子度相闻。

“诗进曰:”孟达小子,昔事振威不忠,后又背叛先主,反复之人,何足与书邪!

“亮默然不答。

亮欲诱达以为外援,竟与达书曰:”往年南征,岁(未及)[末及]还,适与李鸿会于汉阳,承知消息,慨然永叹,以存足下平素之志,岂徒空托名荣,贵为乘离乎!

呜呼孟子,斯实刘封侵陵足下,以伤先主待士之义。

又鸿道王冲造作虚语,云足下量度吾心,不受冲说。

寻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东望,故遣有书。

“达得亮书,数相交通,辞欲叛魏。

魏遣司马宣王征之,即斩灭达。

亮亦以达无款诚之心,故不救助也。

蒋琬秉政,以诗为谏议大夫,卒于家。

王冲者,广汉人也。

为牙门将,统属江州李严。

为严所疾,惧罪降魏。

魏以冲为乐陵太守。

评曰:霍峻孤城不倾,王连固节不移,向朗好学不倦,张裔肤敏应机,杨洪乃心忠公,费诗率意而言,皆有可纪焉。

以先主之广济,诸葛之准绳,诗吐直言,犹用陵迟,况庸后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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