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蜀书·许麋孙简伊秦传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

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

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

颍川刘翊为汝南太守,乃举靖计吏,察孝廉,除尚书郎,典选举。

灵帝崩,董卓秉政,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与靖共谋议,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

进用颍川荀爽、韩融、陈纪等为公、卿、郡守,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剌史,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陈留孔伷为豫州剌史,东郡张邈为陈留太守,而迁靖巴郡太守,不就,补御史中丞。

馥等到官,各举兵还向京都,欲以诛卓。

卓怒毖曰:“诸君言当拔用善士,卓从诸君计,不欲违天下人心。

而诸君所用人,至官之日,还来相图。

卓何用查负!

”叱毖令出,于外斩之。

靖从兄陈相玚,又与伷合规,靖惧诛,奔伷。

伷卒,依扬州剌史陈祎.祎死,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素与靖有旧,故往保焉。

靖收恤亲里,经纪振赡,出于仁厚。

孙策东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难,靖身坐崖边,先载附从,疏亲悉发,乃从后去,当时见者莫不叹息。

既至交址,交址太守士燮厚加敬待。

陈国袁徽以寄寓交州,徽与尚书令荀玉书曰:“许文休英才伟士,智略足以计事。

自流宕已来,与群士相随,每有患急,常先人后已,与九族中外同其饥寒流。

其纪纲同类,仁恕恻隐,皆有效事,不能复一二陈之耳。

”巨鹿张翔衔王命使交部,乘势募靖,欲与誓要,靖拒而不许。

靖与曹公书曰:“世路戎夷,祸乱遂合,驽怯偷生,自窜蛮貊,成阔十年,吉凶礼废,昔在会稽,得所贻书,辞旨款密,久要不忘。

迫于袁术方命圮族,扇动群逆,津涂四塞,虽县心北风,欲行靡由。

正礼师退,术兵前进,会稽倾覆,景兴失据,三江五湖,皆为虏庭。

临时困厄,无所控告,便与袁沛、邓子孝等浮涉沧海,南至交州。

经历东瓯、闽、越之国,行经万里,不见汉地,漂薄风波,绝粮茹草,饥殍荐臻,死者大半。

既济南海,与领守儿孝德相见,知足下忠义奋发,整饬元戎,西迎大驾,巡省中岳。

承此休问,且悲且憙,即与袁沛及徐元贤复共严装,欲北上荆州。

会苍梧诸县夷、越蜂起,州府倾覆,道路阻绝,元贤被害,老弱并杀。

靖寻循渚崖五千余里,复遇疾疠,伯母陨命,并及群从,自诸妻子,一时略尽。

复相扶侍,前到此郡,计为兵害及病亡者,十遗一二。

生民之艰,辛苦之基,岂可具陈哉!

惧卒颠仆,永为亡虏,忧瘁惨惨,忘寝与食。

欲附奉朝贡使,自获济通,归死阙庭,而荆州水陆无津,交部驿使断绝。

欲上益州,复有峻防,故官长吏,一不得入。

前令交址太守士威彦,深相分托于益州兄弟,又靖亦自与书,辛苦恳恻,而复寂寞,未有报应。

虽仰瞻光灵,延颈企踵,何由假翼自致哉?

“知圣主允明,显授足下专征之任,凡诸逆节,多所诛讨,想力竞者一心,顺从者同规矣。

又张子云昔在京师,志匡王室,今虽临荒域,不得参与本朝,亦国家之藩镇,足下之外援也。

若荆、楚平和,王泽南至,足下忽有声命于子云,勤见保属,令得假途由荆州出,不然,当复相绍介于益州兄弟,使相纳受。

倘天假其年,人缓其祸,得归死国家,解逋逃之负,泯驱九泉,将复何恨!

若时有险易,事有利钝,人命无常,陨没不达者,则永衔罪责,入于裔土矣。

“昔营邱翼周,杖钺专征,博陆佐汉,虎贲警跸。

今日足下扶危持倾,为国柱石,秉师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制御在手,自古及今,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者也。

夫爵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

足下据爵高之任,当责重之地,言出于口,即为赏罚,意之所存,便为祸福。

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宁。

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乱。

国家安危,在于足下。

百姓之命,县于执事。

自华及夷,颙颙注望。

足下任此,岂可不远览载籍废兴之由,荣辱之机,弃忘旧恶,宽和群司,审量五材,为官择人?

苟得其人,虽雠必举。

苟其非人,虽亲不授。

以宁社稷,以济下民,事立功成,则系音于管弦,勒勋于金石,愿君勉之!

为国自重,为民自爱。

“翔恨靖之不自纳,搜索靖所寄书疏,尽投之于水。

后刘璋遂使使招靖,靖来入蜀。

璋以靖为巴郡、广汉太守。

南阳宋仲子于荆州与蜀郡太守王商书曰:“文休倜傥瑰玮,有当世之具,足下当以为指南。

”建安十六年,转在蜀郡。

十九年,先主克蜀,以靖为左将军长史,先主为汉中王,靖为太傅。

及即尊号,策靖曰:“联获奉洪业,君临万国,夙宵惶惶,惧不能绥。

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其敬敷五教,在宽。

君其勖哉!

秉德无怠,称联意焉。

” 靖虽年逾七十,爱乐人物,诱纳后进,清谈不倦。

丞相诸葛亮皆为之拜。

章武二年卒。

子钦,先靖夭没。

钦子游,景耀中为尚书。

始靖兄事颍川陈纪,与陈郡袁涣、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亲善,歆、朗及纪子群,魏初为公辅大臣,咸与靖书,申陈旧好,情义款至,文多故不载。

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

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巨亿。

后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

谦卒,竺奉谦遗命,迎先主于小沛。

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

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

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

先主将适荆州,遣竺先与刘表相闻,以竺为左将军从事中郎。

益州既平,拜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

竺雍容敦雅,而干翮非所长。

是以待之以上宾之礼,未尝有所统御。

然赏赐优宠,无与为比。

芳为南郡太守,与关羽共事,而私好携贰,叛迎孙权,羽因覆败。

竺面缚请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

竺惭恚发病,岁馀卒。

子威,官至虎贲中郎将。

威子照,虎骑监。

自竺至照,皆便弓马,善射御云。

孙乾字公佑,北海人也。

先主领徐州,辟为从事,后随从周旋。

先主之背曹公,遣乾自结袁绍,将适荆州,乾又与麋竺俱使刘表,皆如意指。

后表与袁尚书,说其兄弟分争之变,曰:“每与刘左将军、孙公佑共论此事,未尝不痛心入骨,相为悲伤也。

”其见重如此。

先主定益州,乾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见礼次麋竺,与简雍同等。

顷之,卒。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

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

先主至荆州,雍与麋竺、孙乾同为从事中郎,常为谈客,往来使命。

先主入益州,刘璋见雍,甚爱之。

后先主围成都,遣雍往说璋,璋遂与雍同舆而载,出城归命。

先主拜雍为昭德将军。

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犹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

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

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

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

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子]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

”先主曰:“卿何以知之?

”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

”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

雍之滑稽,皆此类也。

伊籍字伯机,山阳人。

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

先主之在荆州,籍常往来自托。

表卒,遂随先主南渡江,从入益州。

益州既定,以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见待亚于简雍、孙乾等。

遣东使于吴,孙权闻其才辨,欲逆折以辞。

籍适入拜,权曰:“劳事无道之君乎?

”籍即对曰:“一拜一起,未足为劳。

”籍之机捷,类皆如此,权甚异之。

后迁昭文将军,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造《蜀科》。

《蜀科》之制,由此五人焉。

秦宓字子敕,广汉绵竹人也。

少有才学,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

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曰:“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

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俊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伴,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

夫欲救危抚乱,修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

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

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

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

如今见察,则一州斯服。

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

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

诚知昼不操烛,日有余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

” 刘璋时,宓同郡王商为治中从事,与宓书曰:“贫贱困苦,亦何时可以终身!

卞和炫玉以耀世,宜一来,与州尊相见。

”宓答书曰:“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洗其两耳。

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

《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炫之有?

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策,未足为智也。

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于林泽,与沮、溺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于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

”后商为严君平、李弘立祠,宓与书曰:“疾病伏匿,甫知足下为严、李立祠,可谓厚党勤类者也。

观严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岳不移,使扬子不叹,固自昭明。

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

如扬子云潜心着述,有补于世,泥幡不滓,行参圣师,于今海内,谈咏厥辞。

邦有斯人,以耀四远,怪子替兹,不立祠堂。

蜀本无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于是蜀学比于齐、鲁。

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

‘汉家得士,盛于其世。

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

夫能制礼造乐,移风易俗,非礼所秩有益于世者乎!

虽有王孙之累,犹孔子大齐桓之霸,公羊贤叔术之让。

仆亦善长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铭。

“ 先是,李权从宓借《战国策》,宓曰:“战国从横,用之何为?

”权曰:“仲尼、严平,会聚众书,以成《春秋》、《指归》之文,故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

” 宓报曰:“书非史记周图,仲尼不采,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

海以受淤,岁一荡清。

君子博识,非礼不视。

今战国反复仪、秦之术,杀人自生,亡人自存,经之所疾。

故孔子发愤作《春秋》。

大乎居正,复制《孝经》,广陈德行。

杜渐防萌,预有所抑,是以老氏绝祸于未萌,岂不信邪!

成汤大圣,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定公贤者,见女乐而弃朝事,若此辈类,焉可胜陈。

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

‘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覆。

《洪范》记灾,发于言貌,何战国之谲权乎哉!

“ 或谓宓曰:“足下欲自比于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瑰颖乎?

”宓答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

昔孔子三见哀公,言成七卷,事盖有不可嘿嘿也。

接舆行且歌,论家以光篇。

渔父咏沧浪,贤者以耀章。

此二人者,非有欲于时者也。

夫虎生而文?

,凤生而五色,岂以五采自饰画哉?

天性自然也。

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

以仆之愚,犹耻革子成之误,况贤于己者乎!

” 先主既定益州,广汉太守夏侯纂请宓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

宓称疾,卧在第舍,纂将功曹古朴,主簿王普,厨膳即宓第宴谈,宓卧如故。

纂问朴曰:“至于贵州养生之具,实绝余州矣,不知士人何如余州也?

” 朴对曰:“乃自先汉以来,其爵位者或不如余州耳,至于着作为世师式,不负于余州也。

严君平见黄、老作《指归》,扬雄见《易》作《太言》,见《论语》作《法言》,司马相如主武帝制封禅之文,于今天下所共闻也。

“ 纂曰:“仲父何如?

”宓以簿击颊,曰:“愿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于小草,民请为明府陈其本纪。

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

淮、济四渎,江为其首,此其一也。

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

昔尧遭洪水,鲧所不治,禹疏江决河,东注于海,为民徐害,生民已来功莫先者,此其二也。

天帝布治房心,决政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三皇乘祗车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

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论之,何若于天下乎?

”于是纂逡巡无以复答。

益州辟宓为从事祭酒。

先主既称尊号,将东征吴,宓陈天时必无其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

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宓迎为别驾,寻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

吴遣使张温来聘,百官皆往饯焉。

众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使促之,温曰:“彼何人也?

”亮曰:“益州学士也。

”及至,温问曰:“君学乎?

”宓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

”温复问曰:“天有头乎?

”宓曰:“有之。

”温曰:“在何方也?

” 宓曰:“在西方。

《诗》曰:”乃眷西顾。

‘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 温曰:“天有耳乎?

”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温曰:”天有足乎?

“宓曰:”有。

《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 温曰:“天有姓乎?

”宓曰:“有。

”温曰:“何姓?

”宓曰:“姓刘。

” 温曰:“何以知之?

”答曰:“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

”温曰:“日生于东乎?

” 宓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答问如响,应声而出,于是温大敬服。

宓之文辩,皆此类也。

迁大司农,四年卒。

初宓见帝系之文,五帝皆同一族,宓辨其不然之本。

又论皇帝王霸(养)[豢]龙之说,甚有道理,谯允南少时数往咨访,纪录其言于《春秋然否论》,文多故不载。

评曰:许靖夙有名誉,既以笃厚为称,又以人物为意,虽行事举动,未悉允当,蒋济以为“大较廊庙器”也。

麋竺、孙乾、简雍、伊藉,皆雍容风议,见礼于世。

秦宓始慕肥遁之高,而无若愚之实。

然专对有余,文藻壮美,可谓一时之才士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蜀书·董刘马陈董吕传

〔陈寿〕 〔晋〕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其先本巴郡江州人。

汉末,和率宗族西迁,益州牧刘璋以为牛鞞、江原长、成都令。

蜀土富实,时俗奢移,货殖之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倾家竭产。

和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僭,为之轨制,所在皆移风变善,畏而不犯。

然县界豪强惮和严法,说璋转和为巴东属国都尉。

吏民老弱相携乞留和者数千人,璋听留二年,还迁益州太守,其清约如前。

与蛮夷从事,务推诚心,南土爱而信之。

先主定蜀,征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献可替否,共为欢交。

自和居官食禄,外牧殊域,内干机衡,二十馀年,死之日家无儋石之财。

亮后为丞相,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跷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其追思和如此。

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人也。

少知名,荆州牧刘表连辟,及举茂才,皆不就。

表卒,曹公征荆州。

先主奔江南,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巴北诣曹公。

曹公辟为掾,使招纳长沙、零陵、桂阳。

会先主略有三郡,巴不得反使,遂远适交址,先主深以为恨。

巴复从交址至蜀。

俄而先主定益州,巴辞谢罪负,先主不责。

而诸葛孔明数称荐之,先主辞为左将军西曹掾。

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巴为尚书,后代法正为尚书令。

躬履清俭,不治产业,又自以归附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

先主称尊号,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祗,凡诸文诰策命,皆巴所作也。

章武二年卒。

卒后,魏尚书仆射陈群与丞相诸葛亮书,问巴消息,称曰刘君子初,甚敬重焉。

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也。

兄弟五人,并有才名,乡里为之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称之。

先主领荆州,辟为从事。

及先主入蜀,诸葛亮亦从后往,良留荆州,与亮书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

尊兄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远矣。

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闭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事,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

虽非钟期,敢不击节!

”先主辟良为左将军掾。

后遣使吴,良谓亮曰:“今衔国命,协穆二家,幸为良介于孙将军。

”亮曰:“君试自为文。

”良即为草曰:“寡君遣掾马良通聘继好,以绍昆吾、豕韦之助。

其人吉士,荆楚之令,鲜于造次之华,而有克终之美,愿降心存纳,以慰将命。

”权敬待之。

先主称尊号,以良为侍中。

及东征吴,遣良入武陵招纳五溪蛮夷,蛮夷渠帅皆受印号,咸如意指。

会先主败绩于夷陵,良亦遇害。

先主拜良子秉为骑都尉。

良弟谡,字幼常,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除绵竹成都令,越希太守。

才器过人,好论军计,丞相诸葛亮深加器异,先主临薨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

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邰战于街亭,为邰所破,士卒离散。

亮进无所据,退军还汉中。

谡下狱物故,亮为之流涕。

良死时年三十六,谡年三十九。

陈震字孝起,南阳人也。

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部诸郡,随先主入蜀。

蜀既定,为蜀郡北部都尉,因易郡名,为汶山太守,转在犍为。

建兴三年,入拜尚书,迁尚书令,奉命使吴。

七年,孙权称尊号,以震为卫尉,贺权践阼,诸葛亮与兄瑾书曰:“孝起忠纯之性,老而益笃,及其赞述东西。

欢乐和合,有可贵者。

”震入吴界,移关候曰:“东之与西,驿使往来,冠盖相望,申盟初好,日新其事。

东尊应保圣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响应,各有所归。

于此时也,以同心讨贼,则何寇不灭哉!

西朝君臣,引领欣赖。

震以不才,得充下使,奉聘叙好,践界踊跃,入则如归。

献子适鲁,犯其山讳,《春秋》讥之。

望必启告,使行人睦焉。

即日张旍诰众,各自约誓。

顺流漂疾,国典异制,惧或有违,幸必斟诲,示其所宜。

”震到武昌,孙权与震升坛歃盟,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属吴,并、凉、冀、兖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震还,封城阳亭侯。

九年,都护李平坐诬罔启废。

诸葛亮与长史蒋琬、侍中董允书曰:“孝起前临至吴,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

吾以为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张之事出于不意。

可使孝起知之。

”十三年,震卒。

子济嗣。

董允字休昭,掌军中郎将和之子也。

先主立太子,允以选为舍人,徒洗马。

后主袭位,迁黄门侍郎。

丞相诸葛亮将北征,住汉中,虑后主富于春秋,朱紫难别,以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宫省之事。

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

”亮寻请祎为参军,允迁为侍中,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

攸之性素和顺,备员而已。

献纳之任,允皆专之矣。

允处事为防制,甚尽匡救之理。

后主常欲采择以充后宫,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终执不听。

后主益严惮之。

尚书令蒋琬领益州剌史,上疏以让费祎及允,又表“允内侍历年,翼赞王室,宜赐爵土以褒勋劳。

”允固辞不受。

后主渐长大,爱宦人黄皓。

皓便辟佞慧,欲自容入。

允常上则正色匡主,下则数责于皓。

皓畏允,不取为非。

终允之世,皓位不过黄门丞。

允尝与尚书令费祎、中典军胡济等共期游宴,严驾已办,而郎中襄阳董恢诣允修敬。

恢年少官微,见允停出,逡巡求去,允不许,曰:“本所以出者,欲与同好游谈也,今君已自屈,方展阔积,舍此之谈,就彼之宴,非所谓也。

”乃命解骖,祎等罢驾不行。

其守正下士,凡此类也。

延熙六年,加辅国将军。

七年,以侍中守尚书令,为大将军费祎副贰。

九年,卒。

陈祗代允为侍中,与黄皓互相表里,皓始预政事。

祗死后,皓从黄门令为中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终至覆国。

蜀人无不追思允。

及邓艾至蜀,闻皓奸险,收闭,将杀之,而皓厚赂艾左右,得免。

祗字奉宗,汝南人,许靖兄之外孙也。

少孤,长于靖家。

弱冠知名,稍迁至选曹郎,矜厉有威容。

多技艺,挟数术,费祎甚异之,故超继允内侍。

吕乂卒,祗又以侍中守尚书令,加镇军将军,大将军姜维虽班在祗上,常率众在外,希亲朝政。

祗上承主指,下接阉坚,深见信爱,权重于维。

景耀元年卒,后主痛惜,以言流涕,乃下诏曰:“祗统职一纪,柔嘉惟则,干肃有章,和义利物,庶绩允明。

命不融远,联用悼焉。

夫存有令问则亡加美谥,谥曰忠侯”。

赐子?

爵关内侯,拨次子裕为黄门侍郎。

自祗之有宠,后主追怨允日深,谓为自轻,由祗媚兹一人,皓构间浸润故耳。

允孙宏,晋巴西太守。

吕乂字季阳,南阳人也。

父常,送故将(军)刘焉入蜀,值王路隔塞,遂不得还。

乂少孤,好读书鼓琴。

初,先主定益州,置盐府校尉,较盐铁之利,后校尉王连请乂及南阳杜祺、南乡刘干等并为典曹都尉。

乂迁新都、绵竹令,乃心隐恤,百姓称之,为一州诸城之首。

迁巴西太守。

丞相诸葛亮连年出军,调以诸郡,多不相救,乂募取兵五千人诣亮,慰喻检制,无逃窜者。

徒为汉中太守,兼领督农,供继军粮。

亮卒,累迁广汉、蜀郡太守。

蜀郡一都之会,户口众多,又亮卒之后,士伍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

乂到官,为之防禁,开喻劝导,数年之中,漏脱自出者万馀口。

后入为尚书,代董允为尚书令,众事无留,门无停宾。

乂历职内外,治身俭约,谦靖少言,为政简而不烦,号为清能。

然持法刻深,好用文俗吏,故居大官,名声损于郡县。

延熙十四年卒。

子辰,景耀中为成都令。

辰弟雅,谒者。

雅清厉有文才,着《格论》十五篇。

杜祺历郡守、监军、大将军司马,刘干官至巴西太守,皆与乂亲善,亦有当时之称,而俭素守法,不及于囗。

评曰:董和蹈羔羊之素,刘巴履清尚之节,马良贞实,称为令士,陈震忠恪,老而益笃,董允匡主,义形于色,皆属臣之良矣。

吕乂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亦黄、薛之流亚矣。

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

〔陈寿〕 〔晋〕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

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

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余,有武艺,气力过人,将兵俱与诸葛亮、张飞等溯流西上,所在战克。

益州既定,以封为副军中郎将。

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其众,留屯江陵。

蜀平后,以达为宜都太守。

建安二十四年,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

达将进攻上庸,先主阴恐难独任,乃遣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军会上庸。

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

先主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将军,迁松为副军将军。

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

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

会羽覆败,先主恨之。

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达鼓吹。

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先主,率所领降魏。

魏文帝善达之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

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都郡,以]达领新城太守。

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

达与封书曰:“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

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

若乃权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类也。

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

或有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于君,孝子不能变之于父者也。

势利所加,改亲为仇,况非亲乎!

故申生、卫汲、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此。

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间也。

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

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

卫汲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

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

重耳逾垣,卒以克复。

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于内疑生于外矣。

虑定则心固,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

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必有以间于汉中王矣。

然则疑成怨间,其发若践机耳。

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时。

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

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祸,犹皆如斯。

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非礼也。

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

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

自号为丈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

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

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

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以徒行也。

加陛下新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

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邓。

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

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

《易》有‘利见大人’,《诗》有‘自求多福’。

行矣。

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

“封不从达言。

申仪叛封,封破走还成都。

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徒居南阳,仪魏兴太守,封(真乡侯)[员乡侯],屯洵口。

封既至,先主责封之侵陵达,又不救羽。

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

于是赐封死,使自裁。

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

”先主为之流涕。

达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彭囗[音漾]字永年,广汉人。

身长八尺,容貌甚伟。

姿性骄傲,多所轻忽,惟敬同郡秦子敕,荐之于太守许靖曰:“昔高宗梦傅说,周文求吕尚,爰及汉祖,纳食其于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业垂统,缉熙厥功也。

今明府稽古皇极,允执神灵,体公刘之德,行勿剪之惠,《清庙》之作于是乎始,褒贬之义于是乎兴,然而六翮未之备也。

伏见处士绵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隽生之直,枕石漱流,吟咏云囗[音蕴]偃息于仁义之途,恬淡于浩然之域,高概节行,守直不亏,虽古人潜遁,蔑以加旃。

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谠落落之誉,丰功厚利,建迹立勋,然后纪功于王府,飞声于来世,不亦美哉!

” 囗仕州不过书佐,后又为众人所谤毁于州牧刘璋,璋髠钳囗为徒隶。

会先主入蜀,溯流北行。

囗欲纳说先主,乃往见庞统。

统与囗非故人,又适有宾客,囗径上床卧,谓统曰:“须客罢当与卿善谈。

”统客既罢,往就囗坐,囗又先责统食,然后共语,因留信宿,至于经日。

统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囗,遂并致之先主。

先主亦以为奇,数令囗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称意,识遇日加。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拔囗为治中从事。

囗起徒步,一朝处州人之上,形色嚣然,自矜得遇滋甚。

诸葛亮虽外接待囗,而内不能善,屡密言先主,囗心大志广,难可保安。

先主既敬信亮,加察囗行事,意以稍疏,左迁囗为阳江太守。

囗闻当远出,私情不悦,往诣马超。

超问囗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谓卿当与孔明、孝直诸人齐足并驱,宁当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

”囗曰:“老革荒悖,可复道邪!

”又谓超曰:“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

”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闻囗言大惊,默然不答。

囗退,具表囗辞,于是收囗付有司。

囗于狱中与诸葛亮书曰:“仆昔有事于诸侯,以为曹操暴虐,孙权无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与兴业致治,故乃翻然有轻举之志。

会人来西,仆因法孝直自炫鬻,庞统斟酌其间,遂得诣公于葭萌,指掌而谭,论治世之务,讲霸王之义,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虑明定,即相然赞,遂举事焉。

仆于故州不免凡庸,优于罪罔,得遭风云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显,从布衣之中擢为国士,盗窃茂才。

分子之厚,谁复过此。

囗一朝狂悖,自求菹醢,为不忠不义之鬼乎!

先民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咽喉,愚夫不为也。

况仆颇别菽麦者哉!

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为首兴事业,而有投江阳之论,不懈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颇以被酒,脱失‘老’语。

此仆之下愚薄虑所致,主公实未老也。

且夫立业,岂在老少,西伯九十,宁有衰志,负我慈父,罪有百死。

至于内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讨曹操耳,宁敢有他志邪?

孟起说之是也,但不分别其间,痛人心耳。

昔每与庞统共相誓约,庶托足下末踪,尽心于主公之业,追名古人,载勋竹帛。

统不幸而死,仆败以取祸。

自我堕之,将复谁怨!

足下,当世伊、吕也,宜善与主公计事,济其大猷。

天明地察,神祇有灵,复何言哉!

贵使足下明仆本心耳。

行矣努力,自爱,自爱!

“囗竟诛死,时年三十七。

廖立字公渊,武陵临沅人。

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年未三十,擢为长沙太守。

先主入蜀,诸葛亮镇荆土,孙权遣使通好于亮,因问士人皆谁相经纬者,亮答曰:“庞统、廖立,楚之良才,当赞兴世业者也。

”建安二十年,权遣吕蒙奄袭南三郡,立脱身走,自归先主。

先主素识待之,不深责也,以为巴郡太守。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征立为侍中。

后主袭位,徒长水校尉。

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

后丞相掾(李邰)[李邵]、蒋琬至,立计曰:“军当远出,卿诸人好谛其事。

昔先(主)[帝]不取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卒以三郡与吴人,徒劳役更士,无益而还。

既亡汉中,使夏侯渊、张邰深入于巴,几丧一州。

后至汉中使关侯身死无孑遗,上庸覆败,徒失一方。

是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后数丧师众也。

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

恭作治中无纲纪。

朗昔奉马良兄弟,谓为圣人,今作长史,素能合道。

中郎郭演长,从人者耳,不足与经大事,而作侍中。

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为不然也。

王连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

“(邰)[邵]、琬具白其言于诸葛亮。

亮表立曰:”长水校尉廖立,坐自贵大,臧否群士,公言国家不任贤达而任俗吏,又言万人率者皆小子也。

诽谤先帝,疵毁众臣。

人有言国家兵众简练,部伍分明者,立举头视屋,愤咤作色曰:“何足言!

‘凡如是者不可胜数。

羊之乱群,犹能为害,况立托在大位,中人以下识真伪邪?

”于是废立为民,徒汶山郡。

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闻诸葛亮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

”后监军姜维率偏军经汶山,诣立,称立意气不衰,言论自若。

立遂终徒所。

妻子还蜀。

李严字正方,南阳人也。

少为郡职吏,以才干称。

荆牧刘表使历诸郡县。

曹公入荆州时,严宰秭归,遂西诣蜀,刘璋以为成都令,复有能名。

建安十八年,署严为护军,拒先主于绵竹。

严率众降先主,先主拜严裨将军。

成都既定,为犍为太守、兴业将军。

二十三年,盗贼马秦、高胜等起事于郪,合聚部伍数万人,到资中县。

时先主在汉中,严不更发兵,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斩秦、胜等产。

枝党星散,悉复民籍。

又越囗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救,贼皆破走。

加辅汉将军,领郡如故。

章武二年,先主征严诣永安宫,拜尚书令。

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

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

建兴元年,封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

四年,转为前将军。

以诸葛亮欲出军汉中,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皆统属严。

严与孟达书曰:“吾与孔明俱受寄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

”亮亦与达书曰:“部分如流,趋舍罔滞,正方性也。

”其见贵重如此。

八年,迁骠骑将军。

以曹真欲三道向汉川,亮命严将二万人赴汉中。

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为后事。

亮以明年当出军,命严以中都护署府事。

严改名为平。

九年春,亮军祁山,平催督运事。

秋夏之际,值天霖雨,运粮不继,平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

亮承以退军。

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

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愆也。

又表后主,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

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平违错章灼。

平辞穷情竭,首谢罪负。

于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后,平所在治家,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之事。

臣当北出,欲得平兵以镇汉中,平穷难纵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剌史。

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汉中,平说司马懿等开府辟召。

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际逼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丰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时之务。

平至之日,都委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

正以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代平之短,莫若褒之。

然谓平情在于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尔。

若事稽留,将致祸败,是臣不敏,言多增咎。

”乃废平为民,徒梓潼郡。

十二年,平闻亮卒,发病死。

平常冀亮当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以激愤也。

丰官至朱提太守。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

先主在豫州,辟为从事,以其宗姓,有风流,善谈论,厚亲待之,遂随从周旋,常为宾客。

先主定益州,以琰为固陵太守。

后主立,封都乡侯,班位每亚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迁车骑将军,然不豫国政,但领兵千余,随丞相亮讽议而已。

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

建兴十年,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言语虚诞,亮责让之。

琰与亮笺谢曰:“琰禀性空虚,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来,纷纭之论,殆将倾覆。

颇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国,原其身中秽垢,扶持全济,致其禄位,以至今日。

间埏迷醉,言有违错,慈恩含忍,不致之于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

虽必克己责躬,改过投死,以誓神灵。

无所用命,则靡寄颜。

”于是亮遣琰还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

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贺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经月乃出。

胡氏有美色,琰疑其与后主有私,呼(卒)五百挝胡,至于以履捕面,而后弃遣。

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狱,有司议曰:“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

”琰竟弃市。

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

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

先主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

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

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

”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

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

先主践尊号,进拜镇北将军。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

五年,请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领丞相司马、凉州剌史。

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剌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

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

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

唯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忿,有如水火。

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

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

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

”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

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

若延或不从命,军使自发。

亮适卒,秘不发丧,仪令祎往揣延意指。

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

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

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

”因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

祎给延曰:“当为郡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

”祎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追之已不及矣。

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

延大怒,(才)[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

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邀交至。

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疑延。

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

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

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

”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

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

复能作恶不?

”遂夷延三族。

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

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

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

本指如此。

不便背叛。

杨仪字威公,襄阳人也。

建安中,为荆州剌史傅群主薄,背群而诣襄阳太守关羽。

羽命为功曹,遣奉命西诣先主。

先主与语论军围计策,政治得失,大悦之,因辟为左将军兵曹掾。

及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

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

建兴三年,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将南行。

五年。

随亮汉中。

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

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

军戎节度,取办于仪。

亮深惜仪之才干,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

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

亮卒于敌场。

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

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剌史。

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为年宦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于五内。

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

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祎密表其言。

十三年,废仪为民,徒汉嘉郡。

仪至徒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

仪自杀,其妻子还蜀。

评曰:刘封处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卫。

彭囗、廖立以才拔进,李严以干局达,魏延以勇略任,杨仪以当官显,刘琰旧仕,并咸贵重。

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三国志·蜀书·霍王向张杨费传

〔陈寿〕 〔晋〕

霍峻字仲邈,南郡枝江人也。

兄笃于乡里合部曲数百人,笃卒,荆州牧刘表令峻摄其众。

表卒,峻率众归先主,先主以峻为中郎将。

先主自葭萌南还袭刘璋,留峻守葭萌城。

张鲁遣将杨帛诱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帛乃退去。

后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余人由阆水上,攻围攻峻,且一年,不能下。

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即斩存首。

先主定蜀,嘉峻之功,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以峻为梓潼太守、裨将军。

在官三年,年四十卒,还葬成都。

先主甚悼惜,乃诏诸葛亮曰:“峻既佳士,加有功于国,欲行爵。

”遂亲率群僚临会吊祭,因留宿墓上,当时荣之。

子弋,字绍先,行主末年为太子舍人。

后主践阼,除谒者。

丞相诸葛亮北驻汉中,请为记室,使与子乔共周旋游处。

亮卒,为黄门侍郎。

后主立太子璿,以弋为中庶子,璿好骑射,出入无度,弋援引古义,尽言规谏,甚得切磋之体。

后为参军庲降屯副贰都督,又转护军,统事如前。

时永昌郡夷獠恃险不宾,数为寇害,乃以弋领永昌太守,率偏军讨之,遂斩其豪帅,破坏邑落,郡界宁静。

迁监军、翊军将军,领建宁太守,还统南郡事。

景耀六年,进号安南将军。

是岁,蜀并于魏,弋与巴东领军襄阳罗宪各保全一方,举以内附,咸因仍前任,宠待有加。

王连字文仪,南阳人也。

刘璋时入蜀为梓潼令。

先主起事葭萌,进军来南,连闭城不降,先主义之,不强逼也。

及成都既平,以连为什邡令,转在广都,所居有绩。

迁司盐校尉,较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于是简取良才以为官属,若吕乂、杜祺、刘干,终皆至大官,自连所拔也。

迁蜀郡太守、兴业将军,领盐府如故。

建兴元年,拜屯骑校尉,领丞相长史,封平阳亭侯。

时南方诸郡不宾,诸葛亮将自征之,连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不宜以一国之望,冒险而行”。

亮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停留者久之。

会连卒。

子山嗣,官至江阳太守。

向朗字巨达,襄阳宜城人也。

荆州牧刘表以为临沮长。

表卒,归先主。

先主定江南,使朗督秭归、夷道、巫(山)、夷陵四县军民事。

蜀既平,以朗为巴西太守,顷之转任牂牁,又徒房陵。

后主践阼,为步兵校尉,代王连领丞相长史。

丞相亮南征,朗留统后事。

五年,随亮汉中。

朗素与马谡善,谡逃亡,朗知情不举,亮恨之,免官还成都。

数年,为光禄勋,亮卒后徒左将军,追论旧功,封显明亭侯,位特进。

初,朗少时虽涉猎文学,然不治素检,以吏能称。

自去长史,优游无事垂三十年,乃更潜心典籍,孜孜不倦。

年逾八十,犹手自校书,刊定谬误,积聚篇卷,于时最多。

开门接宾,诱纳后进,但讲论古义,不干时事,以是见称。

上自执政,下及童冠,皆敬重焉。

延熙十年卒。

子条嗣,景耀中为御史中丞。

朗兄子宠,先主时为牙门将。

秭归之败,宠营特完。

建兴元年封都亭侯,后为中部督,典宿卫兵。

诸葛亮当北行,表与后主曰:“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论举宠为督。

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也。

”迁中领军。

延熙三年,征汉嘉蛮夷,遇害。

宠弟充,历射声校尉、尚书。

张裔字君嗣,蜀郡成都人也。

治《公羊春秋》,博涉《史》、《汉》。

汝南许文休入蜀,谓裔干里敏捷,是中夏钟元常之伦也。

刘璋时,举孝廉,为鱼复长,还州署从事,领帐下司马。

张飞自荆州由垫江入,璋授裔兵,拒张飞于德阳陌下,军败,还成都。

为璋奉使诣先主,先主许以礼其君而安其人也,裔还,城门乃开。

先主以裔巴郡太守,还为司金中郎将,典作农战之器。

先是,益州郡杀太守正昂,耆率雍闿恩信着于南土,使命周旋,远通孙权。

乃以裔为益州太守,径往至郡。

闿遂趑趄不宾,假鬼教曰:“张府君如瓠壶,外虽泽而内实粗,不足杀,令缚与吴。

”于是遂送裔于权。

会先主薨,诸葛亮遣邓芝使吴,亮令芝言次可从权请裔。

裔自至吴数年,流徒伏匿,权未之知也,故许芝遣裔。

裔临发,权乃引见。

问裔曰:“蜀卓氏寡女,亡奔司马相如,贵土风俗何以乃尔乎?

”裔对曰:“愚以为卓氏之寡女,犹贤于买臣之妻。

”权又谓裔曰:“君还,必用事西朝,终不作田父子闾里也,将何以报我?

”裔对曰:“裔负罪而归,将委命有司。

若蒙侥幸得全首领,五十八已前父母之年也,自此已后大王之赐也。

” 权言笑欢悦,有器裔之色。

裔出阁,深悔不能阳愚,即便就船,倍道兼行。

权果追之,裔已入永安界数十里,追者不能及。

既至蜀,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又领益州治中从事。

亮出驻汉中,裔以射声校尉领留府长史,常称曰:“公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

”其明年,北诣亮谘事,送者数百,车乘盈路,裔还书与所亲曰:“近者涉道,昼夜接客,不得宁息,人自敬丞相长史,男子张君嗣附之,疲倦欲死。

”其谈啁流速,皆此类也。

少与犍为杨恭友善,恭早死,遗孤未数岁,裔迎留,与分屋而居,事恭母如母。

恭之子息长大,为之娶妇,买田宅产业,使立门户。

抚恤故旧,振赡衰宗,行义甚至。

加辅汉将军,领长史如故。

建兴八年卒。

子毣嗣,历三郡守、监军。

毣郁,太子中庶子。

杨洪字季休,犍为武阳人也。

刘璋时历部诸郡。

先主定蜀,太守李严命为功曹。

严欲徒郡治舍,洪固谏不听,遂辞功曹,请退。

严(欲)荐洪于州,为(蜀部从事)[部蜀从事].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军师将军诸葛亮以问洪,洪曰:“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

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

”时蜀郡太守法正从先主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

顷之,转为益州治中从事。

先主既称尊号,征吴不克,还住永安。

汉嘉太守黄元素为诸葛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惧有后患,举郡反,烧临邛城。

时亮东行省疾,成都单虚,是以元益无所惮。

洪即启太子,遣其亲兵,使将军陈曶、郑绰讨元。

众议以为元若不能围成都,当由越囗据南中。

洪曰:“元素信凶暴,无他恩信,何能办此?

不过乘水东下,冀主上平安,面缚归死。

如其有异,奔吴求活耳。

敕曶、绰但于南安峡口遮即便得矣。

”曶、绰承洪言,果生获元。

洪建兴元年赐爵关内侯,复为蜀郡太守、忠节将军,后为越骑校尉,领郡如故。

五年,丞相亮北住汉中,欲用张裔为留府长史,问洪何如?

洪对曰:“裔天姿明察,长于治剧,才诚堪之,然性不公平,恐不可专任,不如留向朗。

朗情伪差少,裔随从目下,效其器能,于事两善。

”初,裔少与洪亲善。

裔流放在吴,洪临裔郡,裔子郁给郡吏,微过受罚,不特原假。

裔后还闻之,深以为恨,与洪情好有损。

及洪见亮出,至裔许,具说所言。

裔答洪曰:“公留我了矣,明府不能止。

”时人或疑洪意自欲作长史,或疑洪知裔自嫌,不愿裔处要职,典后事也。

后裔与司盐校尉岑述不和,至于忿恨。

亮与裔书曰:“君昔在[陌]下,营坏,吾之用心,食不知味。

后流洪迸南海,相为悲叹,寝不安席。

及其来还,委付大任,同奖王室,自以为与君古之石交也。

石交之道,举仇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犹不相谢也,况吾但委意于元俭,而君不能忍邪?

”论者由是明洪无私。

洪少不好学问,而忠清款亮,忧公如家,事继母至孝。

六年卒官。

始洪为李严功曹,严未(至)[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

洪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功干,举郡吏,数年为广汉太守,时洪亦尚在蜀郡。

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费诗字公举,犍为南安人也。

刘璋时为绵竹令,先主攻绵竹时,诗先举城降。

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以诗为督军从事,出为牂牁太守,还为州前部司马。

先主为汉中王,遣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不肯受拜。

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昔萧、曹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韩亡命后主,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

今(汉王)[汉中王]以一时之功隆崇于汉升,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

且王与君侯臂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愚为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

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

”羽大感悟,遂即受拜。

后群臣议欲推汉中王称尊号,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

今天敌未克,而先主自立,恐人心疑惑。

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

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

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

”由是忤指,左迁部永昌从事。

建兴三年,随诸葛亮南行,归至汉阳县,降人李鸿来诣亮,亮见鸿,时蒋琬与诗在坐。

鸿曰:“闻过孟达许,适见王冲从南来,言往者达之去就,明公切齿,欲诛达妻子,赖先主不听言。

达曰:”诸葛亮见顾有本末,终不尔也。

‘尽不信冲言,委仰明公,无复已已。

“亮谓琬、诗曰:”还都当有书与子度相闻。

“诗进曰:”孟达小子,昔事振威不忠,后又背叛先主,反复之人,何足与书邪!

“亮默然不答。

亮欲诱达以为外援,竟与达书曰:”往年南征,岁(未及)[末及]还,适与李鸿会于汉阳,承知消息,慨然永叹,以存足下平素之志,岂徒空托名荣,贵为乘离乎!

呜呼孟子,斯实刘封侵陵足下,以伤先主待士之义。

又鸿道王冲造作虚语,云足下量度吾心,不受冲说。

寻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东望,故遣有书。

“达得亮书,数相交通,辞欲叛魏。

魏遣司马宣王征之,即斩灭达。

亮亦以达无款诚之心,故不救助也。

蒋琬秉政,以诗为谏议大夫,卒于家。

王冲者,广汉人也。

为牙门将,统属江州李严。

为严所疾,惧罪降魏。

魏以冲为乐陵太守。

评曰:霍峻孤城不倾,王连固节不移,向朗好学不倦,张裔肤敏应机,杨洪乃心忠公,费诗率意而言,皆有可纪焉。

以先主之广济,诸葛之准绳,诗吐直言,犹用陵迟,况庸后乎哉!

三国志·蜀书·庞统法正传

〔陈寿〕 〔晋〕

庞统字士元,襄阳人也。

少时朴钝,未有识者。

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

徽甚异之,称统当为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渐显。

后郡命为功曹。

性好人伦,勤于长养。

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

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

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世教,使有志者自劢,不亦可乎?

”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因领南郡太守。

瑜卒,统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

及当西还,并会昌门,陆绩、顾劭、全琮皆往。

统曰:“陆子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顾子可谓驽牛能负重致远也。

”谓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

虽智力不多,亦一时之佳也。

”绩、劭谓统曰:“使天下太平,当与卿共料四海之士。

”深与统相结而还。

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

吴将鲁肃遣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诸葛亮亦言之于先主,先主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

亲待亚于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

亮留镇荆州。

统随从入蜀。

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涪,统进策曰:“今因此会,便可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

”先主曰:“初入他国,恩信未着,此不可也。

”璋既还成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统复说曰:“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

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

若沉吟不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

”先主然其中计,即斩怀、沛,还向成都,所过辄克。

于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

”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

卿言不当,宜速起出!

”于是统逡巡引退。

先主寻悔,请还。

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

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

”统对曰:“君臣俱失。

”先主大笑,宴乐如初。

进围雒县,统率众攻战,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

先主痛惜,言则流涕。

拜统父为议郎,迁谏议大夫,诸葛亮亲为之拜。

追赐统爵关内侯,谥曰靖侯。

统子宏,字巨师,刚简有臧否,轻傲尚书令陈祗,为祗所抑,卒于涪陵太守。

统弟林,以荆州治中从事参镇北将军黄权征吴,值军败,随权入魏,魏封列侯,至巨鹿太守。

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也。

祖父真,有清节高名。

建安初,天下饥荒,正与同郡孟达俱入蜀依刘璋,久之为新都令,后召署军议校尉。

既不任用,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谤无行,志意不得。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

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

松于荆州见曹公还,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

璋曰:“谁可使者?

”松乃举正,正辞让,不得已而往。

正既还,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密谋协规,愿共戴奉,而未有缘。

后因璋闻曹公欲遣将征张鲁之有惧心也,松遂说璋宣迎先主,使之讨鲁,复令正衔命。

正既宣旨,阴献策于先主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

张松,州之股肱,以响应于内。

然后资益州之殷富,冯天府之险阻,以此成业,犹反掌也。

”先主然之,溯江而西,与璋会涪。

北至葭萌,南还取璋。

郑度说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

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

走而击之,则必禽耳。

”先主闻而恶之,以问正。

正曰:“终不能用,无可忧也。

”璋果如正言,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

”于是黜度,不用其计。

及军围雒城,正笺与璋曰:“正受性无术,盟好违损,惧左右不明本末,必并归咎,蒙耻没身,辱及执事,是以捐身于外,不敢反命。

恐圣听秽恶其声,故中间不有笺敬,顾念宿遇,瞻望悢悢。

然惟前后披露腹心,自从始初至于终,实不藏情有所不尽,但愚暗策薄,精诚不感,以致于此耳。

今国事已危,祸害在速,虽捐放于外,言足憎尤,犹贪极所怀,以尽余忠。

明将军本心,正之所知也,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而卒至于是者,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黩誓,而以意气相致,日月相迁,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

事变既成,又不量强弱之势,以为左将军县远之众,粮谷无储,欲得以多击少,旷日相持。

而从关至此,所历辄破,离宫别屯,日自零落。

雒下虽有万兵,皆坏阵之卒,破军之将,若欲争一旦之战,则兵将势力,实不相当。

各[若]欲远期计粮者,今此营守已固,谷米已积,而明将军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敌对遂多,所供远旷。

愚意计之,谓必先竭,将不复以持久也。

空尔相守,犹不相堪,今张益德数万之众,已定巴东,入犍为界,分平资中、德阳,三道并侵,将何以御之?

本为明将军计者,必谓此军县远无粮,馈运不及,兵少无继。

今荆州道通,众数十倍,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甘宁等为其后继。

若争客主之势,以土地相胜者,今此全有巴东,广汉、犍为,过半已定,巴西一郡,复非明将军之有也。

计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坏。

三分亡二,吏民疲困,思为乱者十户而八。

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敌近则一旦易主矣。

广汉诸县,是明比也。

又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今二门悉开,坚城皆下,诸军并破,兵将俱尽,而敌家数道并进,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势,昭然可见。

斯乃大略,其外较耳,其余屈曲,难以辞极也。

以正下愚,犹知此事不可复成,况明将军左右明智用谋之士,岂当不见此数哉?

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虑远图,莫肯尽心献良计耳。

若事穷势迫,将各索生,求济门户,展转反复,与今计异,不为明将军尽死难也,而尊门犹当受其忧。

正虽获不忠之谤,然心自谓不负圣德,顾惟分义,实窃痛心。

左将军从本举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

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 十九年,进围成都,璋蜀郡太守许靖将逾城降,事觉,不果。

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诛靖。

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

正说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

宜加敬重,以眩远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

”先主于是乃厚待靖。

以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

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已者数人。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

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

”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

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故言如此。

二十二年,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合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逼故耳。

今策渊、合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则必可克。

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

”先主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

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山]势作营。

渊将兵来争其地。

正曰:“可击矣。

”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

曹公西征,闻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办有此,必为人所教也。

” 先主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

明年卒,时年四十五。

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

谥曰翼侯。

赐子邈爵关内侯,官至奉车都尉、汉阳太守。

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

亮每奇正智术。

先主既即尊号,将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

章武二年,大军败绩,还往白帝。

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

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

” 评曰: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

法正着见成败,有奇画策算,然不以德素称也。

儗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俦俪邪?

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陈寿〕 〔晋〕

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人也。

亡命奔涿郡。

先主于乡里合徒众,而羽与张飞为之御侮。

先主为平原相,以羽、飞为别部司马,分统部曲。

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

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先主周旋,不避艰险。

先主之袭杀徐州剌史车胄,使羽守下邳城,行太守事,而身还小沛。

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奔袁绍。

曹公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

绍遣大将军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曹公使张辽及羽为先锋击之。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剌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曹公即表封羽为汉寿亭侯。

初,曹公壮羽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谓张辽曰:“卿试以情问之。

”既而辽以问羽,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吾终不留,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

“辽以羽言报曹公,曹公义之。

乃羽杀颜良,曹公知其必去,重加赏赐。

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于袁军。

左右欲追之,曹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 从先主就刘表。

表卒,曹公定荆州,先主自樊将南渡江,别遣羽乘船数百艘会江陵。

曹公追至当阳长阪,先主斜趣汉津,适与羽船相值,共至夏口。

孙权遣兵佐先主拒曹公,曹公引军退归。

先主收江南诸郡,乃封拜元勋,以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江北。

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荆州事。

羽闻马超来降,旧非故人,羽书与诸葛亮,问“超人才可比谁类”?

亮知羽护前,乃答之曰:“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

”羽美须髯,故亮谓之髯。

羽省书大悦,以示宾客。

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

”羽便伸臂令医劈之。

时羽适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

是岁,羽率众攻曹仁于樊。

曹公遣于禁助仁。

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

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

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

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锐,司马宣王、蒋济以为关羽得志,孙权必不愿也。

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

曹公从之。

先是权遣使为子索羽女,羽骂辱其使,不许婚,权大怒。

又南郡太守糜芳在江陵,将军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轻自己。

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救,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怀惧不安。

于是权阴诱芳、仁,芳、仁使人迎权。

而曹公遣徐晃救曹仁,羽不能克,引军退还。

权已据江陵,尽虏羽士众妻子,羽军遂散。

权遣将逆击羽,斩羽及子平于临沮。

追谥羽曰壮缪侯。

子兴嗣。

兴字安国,少有令问,丞相诸葛亮深器异之。

弱冠为侍中、中监军,数岁卒。

子统嗣,尚公主,官至虎贲中郎将。

卒,无子,以兴庶子彝续封。

张飞字翼德,涿郡人也,少与羽俱事先主。

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

先主从曹公破吕布,随还许,曹公拜飞为中郎将。

先主背曹公依袁绍、刘表。

表卒,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

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于当阳长阪。

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

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

”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

先主既定江南,以飞为宜都太守、征虏将军,封新亭侯,后转在南郡。

先主入益州,还攻刘璋,飞与诸葛亮等溯流而上,分定郡县。

至江州,破璋将巴郡太守严颜,生获颜。

飞呵颜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

”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

”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色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

”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飞所过战克,与先主会于成都。

益州既平,赐诸葛亮、法正、飞及关羽各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其余颁赐各有差,以飞领巴西太守。

曹公破张鲁,留夏侯渊、张合守汉川。

合别督诸军下巴西,欲徙其民于汉中,近军宕渠、蒙头、荡石,与飞相拒五十余日。

飞率精卒万余人,从他道邀合军交战,山道迮狭,前后不得相救,飞遂破合.合弃马缘山,独与麾下十余人从间道退,引军还南郑,巴土获安。

先主为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假节。

章武元年,迁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策曰:“朕承天序,嗣奉洪业,除残靖乱,未烛厥理。

今寇虏作害,民被荼毒,思汉之士,延颈鹤望。

朕用怛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整军诰誓,将行天罚。

以君忠毅,侔踪召虎,名宣遐迩,故特显命,高墉进爵,兼司于京。

其诞将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称朕意焉。

《诗》不云乎,‘匪疚匪棘,王国来极。

肇敏戎功,用锡尔祉’。

可不勉欤!

“ 初,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魏谋臣程昱等咸称羽、飞万人之敌也。

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

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

”飞犹不悛。

先主伐吴,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

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之,持其首,顺流而奔孙权。

飞营都督表报先主,先主闻飞都督之有表也,曰:“噫!

飞死矣。

”追谥飞曰桓侯。

长子苞,早夭。

次子绍嗣,官至侍中、尚书仆射。

苞子遵为尚书,随诸葛瞻于绵竹,与邓艾战,死。

马超字孟起,右扶风茂陵人也。

父腾,灵帝末与边章、韩遂等俱起事于西州。

初平三年,遂、腾率众诣长安。

汉朝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金城,腾为征西将军,遣屯郿.后腾袭长安,败走,退还凉州。

司隶校尉钟繇镇关中,移书遂、腾,为陈祸福。

腾遣超随繇讨郭援、高干于平阳,超将庞德亲斩援首。

后腾与韩遂不和,求还京畿。

于是征为卫尉,以超为偏将军,封都亭侯,领腾部曲。

超既统众,遂与韩遂合从,及杨秋、李堪、成宜等相结,进军至潼关。

曹公与遂、超单马会语,超负其多力,阴欲突前捉曹公,曹公左右将许褚瞋目盼之,超乃不敢动。

曹公用贾诩谋,离间超、遂,更相猜疑,军以大败。

超走保诸戎,曹公追至安定,会北方有事,引军东还。

杨阜说曹公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

若大军还,不严为其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

”超果率诸戎发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杀凉州剌史韦康,据冀城,有其众。

超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

康故吏民杨阜、姜叙、梁宽、赵衢等,合谋击超。

阜、叙起于卤城,超出攻之,不能下。

宽、衢闭冀城门,超不得入。

进退狼狈,乃奔汉中依张鲁。

鲁不足与计事,内怀于邑,闻先主围刘璋于成都,密书请降。

先主遣人迎超,超将兵径到城下。

城中震怖,璋即稽首,以超为平西将军,督临沮,因为前都亭侯。

先主为汉中王,拜超为左将军,假节。

章武元年,迁骠骑将军,领凉州牧,进封犁乡侯,策曰:“朕以不德,获继至尊,奉承宗庙。

曹操父子,世载其罪,朕用惨怛,疢如疾首。

海内怨愤,归正反本,暨于氐、羌率服,獯鬻慕义。

以君信着北土,威武并昭,是以委任授君,抗扬虓虎,鉴董万里,求民之瘼。

其明宣朝化,怀保远迩,肃慎赏罚,以笃汉祜,以对于天下。

”二年卒,时年四十七。

临没上疏曰:“臣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陛下,余无复言。

” 追谥超曰威侯,子承嗣。

岱位至平北将军,进爵陈仓侯。

超女配安平王理。

黄忠字汉升,南阳人也。

荆州牧刘表以为作中郎将,与表从子磐共守长沙攸县。

及曹公克荆州,假行裨将军,仍就故任,统属长沙太守韩玄。

先主南定诸郡,忠遂委质,随从入蜀。

自葭萌受任,还攻刘璋,忠常先登陷阵,勇毅冠三军。

益州既定,拜为讨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于汉中定军山击夏侯渊。

渊众基精,忠推锋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渊军大败。

迁征西将军。

是岁,先主为汉中王,欲用忠为后将军,诸葛亮说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关、马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

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指。

关遥闻之,恐必不悦,得无不可乎!

”先主曰:“吾自当解之。

”遂与羽等齐位,赐爵关内侯。

明年卒,追谥刚侯。

子叙,早没,无后。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也。

本属公孙瓒,瓒遣先主为田楷拒袁绍,云遂随从,为先主主骑。

及先主为曹公所追于当阳长阪,弃妻子南走,云身抱弱子,即后主也,保护甘夫人,即后主母也,皆得免难。

迁为牙门将军。

先主入蜀,云留荆州。

先主自葭萌还攻刘璋,召诸葛亮。

亮率云与张飞等俱溯江西上,平定郡县。

至江州,分遣云从外水上江阳,与亮会于成都。

成都既定,以云为翊军将军。

建兴元年,为中护军、征南将军,封永昌亭侯,迁镇东将军。

五年,诸葛亮驻汉中。

明年,亮出军,扬声由斜谷道,曹真遣大众当之。

亮令云与邓芝往拒,而身攻祁山。

云、芝兵弱敌强,失利于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

军退,贬为镇军将军。

七年卒,追谥顺平侯。

初,先主时,惟法正见谥。

后主时,诸葛亮功德盖世,蒋琬、费祎荷国之重,亦见谥。

陈祗宠待,特加殊奖,夏侯霸远来归国,故复得谥。

于是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及云乃追谥,时论以为荣。

云子统嗣,官至虎贲中郎,督行领军。

次子广,牙门将,随姜维沓中,临阵战死。

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

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马超阻戎负勇,以覆其族,惜哉!

能因穷致泰,不犹愈乎!

黄忠、赵云强挚壮猛,并作爪牙,其灌、腾之徒欤?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