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周纪一

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四零三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何谓礼?

纪纲是也。

何谓分?

君臣是也。

何谓名?

公、侯、卿、大夫是也。

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

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

贵以临贱,贱以承贵。

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

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

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

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

《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

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

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

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

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

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

非名不著,非器不形。

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

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

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政亡,则国家从之。

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

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

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

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有故也。

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

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

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

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

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

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呜呼!

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

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

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

何以言之?

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

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

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

”文公于是乎惧而不敢违。

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

徒以名分尚存故也。

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

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

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

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

是大不然。

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

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

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

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

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呜呼!

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害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

智果曰:“不如宵也。

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

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

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

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

”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

将置后,不知所立。

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

”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

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

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简子使尹鐸为晋阳。

请曰:“以为茧丝乎?

抑为保障乎?

”简子曰:“保障哉!

”尹鐸损其户数。

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鐸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

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必至矣!

”智伯曰:“难将由我。

我不为难,谁敢兴之?

”对曰:“不然。

《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

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

蜹、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

”弗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

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

不如与之。

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

他人不与,必向之以兵。

然则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

”康子曰:“善。

”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

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

任章曰:“何故弗与?

”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

”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

吾与之地,智伯必骄。

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

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

《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

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

奈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

”桓子曰:“善。

”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

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

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

”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

”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

”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

”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

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鐸之所宽也,民必和矣。

”乃走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

沈灶产蛙,民无叛意。

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

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

”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

絺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

”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絺疵曰:“以人事知之。

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

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

”明日,智伯以絺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臣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

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

”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

”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

”智伯不悛。

絺疵请使于齐。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

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

”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末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

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

”二子乃阴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

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

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

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

唯辅果在。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

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

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

才者,德之资也。

德者,才之帅也。

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

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

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何则?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

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

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

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

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

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

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

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三家分智氏之田。

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

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

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

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

吾谨避之耳。

”乃舍之。

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

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

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

何乃自苦如此!

求以报仇,不亦难乎?

”豫让曰:“不可!

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

凡吾所为者,极难耳。

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

”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

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

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

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

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

”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

献子生籍,是为烈侯。

魏斯者,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

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

四方贤士多归之。

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

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

”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

”乃往,身自罢之。

韩借师于魏以伐赵。

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

”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

二国皆怒而去。

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

魏由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

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

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

”皆曰:“仁君。

”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

”文侯怒,任座趋出。

次问翟璜,对曰:“仁君也。

”文侯曰:“何以知之?

”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

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

”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

左高。

”田子方笑。

文侯曰:“何笑?

”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

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

”文侯曰:“善。

”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

子方不为礼。

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

贫贱者骄人乎?

”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

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

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

”子击乃谢之。

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

’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

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克曰:“君弗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李克出,见翟璜。

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

”克曰:“魏成。

”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

君内以鄴为忧,臣进西门豹。

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

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

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

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

”李克曰:“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

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

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此三人者,君皆师之。

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

子恶得与魏成比也!

”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 吴起者,卫人,仕于鲁。

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

或谮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

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

起,残忍薄行人也。

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

”起恐得罪。

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

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

”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卒母闻而哭之。

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

”母曰:“非然也。

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还踵,遂死于敌。

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 燕湣公薨,子僖公立。

威烈王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四零二年) 王崩,子安王骄立。

盗杀楚声王,国人立其子悼王。

安王 威烈王元年(庚辰,公元前四零一年) 秦伐魏,至阳狐。

威烈王二年(辛巳,公元前四零零年) 魏、韩、赵伐楚,至桑丘。

郑围韩阳翟。

韩景侯薨,子烈侯取立。

赵烈侯薨,国人立其弟武侯。

秦简公薨,子惠公立。

威烈王三年(壬午,公元前三九九年) 王子定奔晋。

虢山崩,壅河。

威烈王四年(癸未,公元前三九八年) 楚围郑。

郑人杀其相驷子阳。

威烈王五年(甲申,公元前三九七年) 日有食之。

三月,盗杀韩相侠累。

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

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镒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

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

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

韩人暴其尸于市,购问,莫能识。

其姊嫈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

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

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

”遂死于政尸之旁。

威烈王六年(乙酉,公元前三九六年) 郑驷子阳之党弑繻公,而立其弟乙,是为康公。

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

威烈王八年(丁亥,公元前三九四年) 齐伐鲁,取最。

韩救鲁。

郑负黍叛,复归韩。

威烈王九年(戊子,公元前三九三年) 魏伐郑。

晋烈公薨,子孝公倾立。

威烈王十一年(庚寅,公元前三九一年) 秦伐韩宜阳,取六邑。

初,田常生襄子盘,盘生庄子白,白生太公和。

是岁,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威烈王十二年(辛卯,公元前三九零年) 秦、晋战于武城。

齐伐魏,取襄阳。

鲁败齐师于平陆。

威烈王十三年(壬辰,公元前三八九年) 秦侵晋。

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

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

威烈王十五年(甲午,前三八七年)年 秦伐蜀,取南郑。

魏文侯薨,太子击立,是为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对曰:“在德不在险。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

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

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

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武侯曰:“善。

”魏置相,相田文。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

”田文曰:“可。

”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

”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

”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吴起。

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

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

起无留心,则必辞矣。

’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

”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

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

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

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

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秦惠公薨,子出公立。

赵武侯薨,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是为敬侯。

韩烈侯薨,子文侯立。

威烈王十六年(乙未,公元前三八六年) 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赵公子朝作乱,出奔魏,与魏袭邯郸,不克。

威烈王十七年(丙申,公元前三八五年) 秦庶长改逆献公于河西而立之。

杀出子及其母,沉之渊旁。

齐伐鲁。

韩伐郑,取阳城。

伐宋,执宋公。

齐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威烈王十九年(戊戌,公元前三八三年) 魏败赵师于兔台。

威烈王二十年(己亥,公元前三八二年) 日有食之,既。

威烈王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三八一年) 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

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

既葬,肃王即位。

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

威烈王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三八零年) 齐伐燕,取桑丘。

魏、韩、赵伐齐,至桑丘。

威烈王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三七九年) 赵袭卫,不克。

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是岁,齐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齐立。

威烈王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三七八年) 狄败魏师于浍。

魏、韩、赵伐齐,至灵丘。

晋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

威烈王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三七七年) 蜀伐楚,取兹方。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材可将五百乘。

”公曰:“吾知其可将。

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

”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

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

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

”公再拜曰:“谨受教矣。

”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

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

”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

”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

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

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暗莫甚焉。

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

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

若引不已,国无类矣!

”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

”公曰:“何故?

”对曰:“有由然焉。

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

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

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

《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 鲁穆公薨,子共公奋立。

韩文侯薨,子哀侯立。

威烈王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三七六年) 王崩,子烈王喜立。

魏、韩、赵共废晋靖公为家人而分其地。

烈王 威烈王元年(丙午,公元前三七五年) 日有食之。

韩灭郑,因徒都之。

赵敬侯薨,子成侯种立。

威烈王三年(戊申,公元前三七三年) 燕败齐师于林狐。

鲁伐齐,入阳关。

魏伐齐,至博陵。

燕僖公薨,子辟公立。

宋休公薨,子桓公立。

卫慎公薨,子声公训立。

威烈王四年(己酉,公元前三七二年) 赵伐卫,取都鄙七十三。

魏败赵师于北蔺。

威烈王五年(庚戌,公元前三七一年) 魏伐楚,取鲁阳。

韩严遂弑哀侯,国人立其子懿侯。

初,哀侯以韩廆为相而爱严遂,二人甚相害也。

严遂令人刺韩廆于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

人刺韩廆,兼及哀侯。

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与公中缓争立,国内乱。

威烈王六年(辛亥,公元前三七零年) 齐威王来朝。

是时周室微弱,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天下以此益贤威王。

赵伐齐,至鄄。

魏败赵师于怀。

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

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

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

”封之万家。

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

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

昔日赵攻鄄,子不救。

卫取薛陵,子不知。

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

”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

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

楚肃王薨,无子,立其弟良夫,是为宣王。

宋辟公薨,子剔成立。

威烈王七年(壬子,公元前三六九年) 日有食之。

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魏大夫王错出奔韩。

公孙颀谓韩懿侯曰:“魏乱,可取也。

”懿侯乃与赵成侯合兵伐魏,战于浊泽,大破之,遂围魏。

成侯曰:“殺罃,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二国之利也。

”懿侯曰:“不可。

杀魏君,暴也。

割地而退,贪也。

不如两分之。

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

”赵人不听。

懿侯不悦,以其兵夜去。

赵成侯亦去。

遂杀公中缓而立,是为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国之谋不和也。

若从一家之谋,魏必分矣。

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臣司马光曰: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阳阴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就算周王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晋国三家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义的话,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一定会尊奉礼义对他们进行征讨。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教,正是周天子自已破坏了周朝的礼教啊!呜呼!君臣之间的礼纪既然崩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岂不哀伤!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美发高大是长处,精于骑射是长处,才艺双全是长处,能写善辩是长处,坚毅果敢是长处。虽然如此却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谁能和他和睦相处?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智宣子置之不理。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另立为辅氏。赵国的大夫赵简子的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不知立哪位好,于是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好好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已丢失了。又问小儿子无恤,竟然背诵竹简训词很熟习;追问竹简,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便立他为继承人。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抽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还是作为保障之地?”赵简子说:“作为保障。”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就告诫说:“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来了!”智瑶说:“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谁还敢兴风作浪!”智国又说:“这话可不妥。《夏书》中说:‘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又不戒备,说:‘不敢兴风作浪。’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智瑶不听。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一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他拿到地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主意。”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问:“为崐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赵襄子拒绝不给。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赵襄子准备出逃。问:“我到哪里去呢?”随从说:“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尽地修完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于是前往晋阳。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引水灌城。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智瑶问:“你何以知道?”疵说:“以人之常情而论。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说:“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智瑶不改。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只有辅果得以幸免。臣司马光曰:智瑶的灭亡,在于才胜过德。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才,是德的辅助;德,是才的统帅。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毛,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棠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精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愚人尽管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好像小狗扑人,人还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就如恶虎生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又何止智瑶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田土,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就化装为罪人,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左右随从要将他杀死,赵襄子说:“智瑶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于是释放豫让。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在街市上乞讨,连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吗?何苦自残形体崐以至于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为臣,再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这种做法,是极困难的。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进行搜索,捕获豫让,于是杀死他。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为继承人。他封赵伯鲁的儿子于代国,称代成君,早逝;又立其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就驱逐赵浣,自立为国君,继位一年也死了。赵家的族人说:“赵桓子做国君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这就是赵献子。赵献子生子名赵籍,就是赵烈侯。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韩康子生子名韩武子,武子又生韩虔,被封为韩景侯。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俯首行礼。四方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魏文侯与群臣饮酒,奏乐间,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之中。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乐,外面又下着大雨,国君打算到哪里去呢?”魏文侯说:“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也不能不遵守约定!”于是前去,亲自告诉停猎。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也来向魏国借兵讨伐韩国,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睦态度,都前来朝拜魏国。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予以攻克,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魏文侯问群臣:“我是什么样的君主?”大家都说:“您是仁德的君主!”只有任座说:“国君您得了中山国,不用来封您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仁德君主!”魏文侯勃然大怒,任座快步离开。魏文侯又问翟璜,翟璜回答说:“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问:“你何以知道?”回答说:“臣下我听说国君仁德,他的臣子就敢直言。刚才任座的话很耿直,于是我知道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大喜,派翟璜去追任座回来,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奉为上客。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魏文侯说:“对。”魏文侯的公子魏击出行,途中遇见国师田子方,下车伏拜行礼。田子方却不作回礼。魏击怒气冲冲地对田子方说:“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啦,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呢!国君对人骄傲就将亡国,大夫对人骄傲就将失去采地。失去国家的人,没有听说有以国主对待他的;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听说有以家主对待他的。贫贱的游士呢,话不听,行为不合意,就穿上鞋子告辞了,到哪里得不到贫贱呢!”魏击于是谢罪。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这两人怎么样?”李克回答说:“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臣子我在朝外任职,不敢接受命令。”魏文侯说:“先生不要临事推让!”李克说道:“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呀!看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仅此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又何必要等我指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吧,我的国相已经选定了。”李克离去,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征求宰相人选,到底定了谁呢?”李克说:“魏成。”翟璜立刻忿忿不平地变了脸色,说:“西河守令吴起,是我推荐的。国君担心内地的邺县,我推荐西门豹。国君想征伐中山国,我推荐乐羊。中山国攻克之后,没有人去镇守,我推荐了先生您。国君的公子没有老师,我推荐了屈侯鲋。凭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我哪点儿比魏成差!”李克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国君,难道是为了结党以谋求高官吗?国君问我宰相的人选,我说了刚才那一番话。我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相,是因为魏成享有千钟的傣禄,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个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而你所举荐的五人,国君都任用为臣属。你怎么能和魏成比呢!”翟璜听罢徘徊不敢进前,一再行礼说:“我翟璜,真是个粗人,失礼了,愿终身为您的弟子!”吴起,卫国人,在鲁国任官。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吴起娶的妻子是齐国人,鲁国猜疑吴起。于是,吴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求得大将,大破齐国军队。有人在鲁国国君面前攻击他说:“吴起当初曾师事曾参,母亲死了也不回去治丧,曾参与他断绝关系。现在他又杀死妻子来求得您的大将职位。吴起,真是一个残忍缺德的人!况且,以我们小小的鲁国能有战胜齐国的名气,各个国家都要来算计鲁国了。”吴起恐怕鲁国治他的罪,又听说魏文侯贤明,于是就前去投奔。魏文侯征求李克的意见,李克说:“吴起为人贪婪而好色,然而他的用兵之道,连齐国的名将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于是魏文侯崐任命吴起为大将,攻击秦国,攻占五座城。吴起做大将,与最下等的士兵同样穿衣吃饭,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也不骑马,亲自挑上士兵的粮食,与士兵们分担疾苦。有个士兵患了毒疮,吴起为他吸吮毒汁。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有人奇怪地问:“你的儿子是个士兵,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吮毒疮,你为什么哭?”士兵母亲答道:“不是这样啊!当年吴将军为孩子的父亲吸过毒疮,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就战死在敌阵中了。吴将军现在又为我儿子吸毒疮,我不知道他该死在哪里了,所以哭他。”燕公薨,子僖公立。二十四年(己卯、前402)王崩,子安王骄立。盗杀楚声王,国人立其子悼王。安王元年(庚辰、前401)秦伐魏,至阳孤。二年(辛巳、前400)魏、韩、赵伐楚,至桑丘。郑围韩阳翟。韩景侯薨,子烈侯取立。赵烈侯薨,国人立其弟武侯。秦简公薨,子惠公立。三年(壬午、前399)王子定奔晋。虢山崩,壅河。四年(癸未、前398)楚围郑。郑人杀其相驷子阳。五年(甲申、前397)日有食之。三月,盗匪杀死韩国国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人严仲子有仇,严仲子听说轵地人聂政很勇敢,便拿出一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寿,想让聂政为他报仇。聂政却不接受,说:“我的老母亲还健在,我不敢为别人去献身!”等到他的母亲去世,严仲子便派聂政去行刺侠累。侠累正端坐府中,有许多护卫兵丁,聂政一直冲上厅阶,把侠累刺死。然后划破自己的面皮,挖出双眼,割出肚肠而死。韩国人把聂政的尸体放在集市中暴尸。并悬赏查找,但无人知晓。聂政的姐姐聂听说此事前往,哭着说:“这是轵地深井里的聂政啊!他因为我还在,就自毁面容不使连累。我怎么能怕杀身之祸,最终埋没我弟弟的英名呢!”于是自尽死在聂政的尸体旁边。六年(乙酉,公元前396年)郑国宰相驷子阳的余党杀死国君郑公,改立他的弟弟姬乙,是为郑康公。宋国宋悼公去世,其子宋田即位,是为宋休公。八年(丁亥,公元前394年)齐国攻打鲁国,攻占最地。郑国的负黍地方反叛,复归顺韩国。九年(戊子,公元前393年)魏国攻打郑国。晋国晋烈公去世,其子姬倾即位,是为晋孝公。十一年(庚寅,公元前391年)秦国攻打韩国宜阳地方,夺取六个村邑。起初,齐国田常生襄子田盘,田盘生庄子田白,田白再生太公田和。这年,田和把国君齐康公流放到海边,让他保有一个城的赋税收入,以承继祖先祭祀。十二年(辛卯,公元前390年)秦国与晋国大战于武城。齐国攻打魏国,夺取襄阳。鲁国在平陆击败齐国军队。十三年(壬辰,公元前389年)秦国入侵晋国。齐国田和在浊泽约会魏文侯及楚国、卫国贵族,要求作诸侯。魏文侯替他向周安王及各国诸侯申请,周安王准许。十五年(甲午,公元前387年)秦国攻打蜀地,夺取南郑。魏国魏文侯去世,太子魏击即位,是为魏武侯。魏武侯顺黄河而下,在中游对吴起说:“稳固的山河真美啊!这是魏国的宝啊!”吴起回答说:“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当初三苗氏部落,左面有洞庭湖,右面有彭蠡湖,但他们不修德义,被禹消灭了。夏朝君王桀的居住之地,左边是黄河、济水,右边是泰华山,伊阙山在其南面,羊肠阪在其北面,但因朝政不仁,也被商朝汤王驱逐了。商朝纣王的都城,左边是孟门,右边是太行山,常山在其北面,黄河经过其南面,因他施政不德,被周武王杀了。由此可见,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如果君主您不修德政,恐怕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也要成为您的敌人。”魏武侯听罢说道:“对。”魏国设置国相,任命田文为相。吴起不高兴,对田文说:“我和你比较功劳如何?”田文说:“可以。”吴起便说:“统率三军,使士兵乐于战死,敌国不敢谋算,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又问:“整治百官,亲善百姓,使仓库充实,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再问:“镇守西河,使秦兵不敢向东侵犯,韩国、赵国依附听命,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还是说:“我不如你。”吴起质问道:“这三条你都在我之下,而职位却在我之上,是什么道理?”田文说:“如今国君年幼,国多疑难,大臣们不能齐心归附,老百姓不能信服,在这个时候,是嘱托给你呢,还是嘱托给我呢?”吴起默默不语想了一会儿,说:“嘱托给你啊!”过了很久,魏国国相公叔娶公主为妻而以吴起为忌。他的仆人献计说:“吴起容易去掉,吴起为人刚劲而沾沾自喜。您可以先对国君说:‘吴起是个杰出人才,但君主您的国家小,我担心他没有长留的心思。国君您何不试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如果吴起没有久留之心,一定会辞谢的。’主人您再与吴起一起回去,让公主羞辱您,吴起看到公主如此轻视您,一定会辞谢国君的婚事,这样您的计谋就实现了。”公叔照此去做,吴起果然辞谢了与公主的婚事。魏武侯疑忌他,不敢信任,吴起害怕被诛杀,于是投奔了楚国。楚悼王平素听说吴起是个人才,到了便任命他为国相。吴起严明法纪号令,裁减一些不重要的闲官,废除了王族中远亲疏戚,用来安抚奖励征战之士,大力增强军队、破除合纵连横游说言论。于是楚国向南平定百越,向北抵挡住韩、魏、赵三国的扩张,向西征讨秦国,各诸侯国都害怕楚国的强大,而楚国的王亲贵戚、权臣显要中却有很多人怨恨吴起。秦国秦惠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秦出公。秦国秦惠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秦出公。*赵武侯薨,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是为敬侯。赵国赵武侯去世,国中贵族又拥立赵烈侯的太子赵章即位,是为赵敬侯。韩国韩烈侯去世,其子即位,是为韩文侯。十六年(乙未,公元前386年)周王朝开始任命齐国大夫田和为诸侯国君。赵国公子赵朝作乱,出奔魏国,与魏国军队一起进袭赵国邯郸,未能攻克。十七年(丙申,公元前385年)秦国名叫改的庶长在河西迎接秦献公,立为国君;把秦出公和他的母亲杀死,沉在河里。齐国攻打鲁国。韩国攻打郑国,夺取阳城。又攻打宋国,捉住宋国国君。齐国太公田和去世,其子田午即位,是为齐桓公。十九年(戊戌,公元前383年)魏国在兔台击败赵国军队。二十年(己亥,公元前382年)出现日全食。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381年)楚悼王去世。贵族国戚和大臣作乱,攻打吴起,吴起逃到悼王尸体边,伏在上面。攻击吴起的暴徒用箭射吴起,并射中了悼王的尸体。办完葬事,楚肃王即位,命令楚相全数翦灭作乱者,因射吴起之事而被灭族的多达七十余家。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380年)齐国攻打燕国,夺取桑兵。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兵至桑丘。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379年)赵国袭击卫国,未能攻克。流放的齐康公去世,没有儿子。田氏家族于是把姜氏的齐国全部兼并了。当年,齐桓公也去世,其子田因齐即位,是为齐威王。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378年)魏、韩、赵伐齐,至灵丘。晋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二十五年(甲辰、前377)蜀人攻打楚国,夺取兹方。孔,字子思,向卫国国君提起苟变说:“他的才能可统领五百辆车。”卫侯说:“我知道他是个将才,然而苟变做官吏的时候,有次征税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所以我不用他。”孔说:“圣人选人任官,就好比木匠使用木料,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因此一根合抱的良木,只有几尺朽烂处,高明的工匠是不会扔掉它的。现在国君您处在战国纷争之世,正要收罗锋爪利牙的人才,却因为两个鸡蛋而舍弃了一员可守一城的大将,这事可不能让邻国知道啊!”卫侯一再拜谢说:“我接受你的指教。”卫侯提出了一项不正确的计划,而大臣们却附和如出一口。孔说:“我看卫国,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呀!”公丘懿子问道:“为什么竟会这样?”孔说:“君主自以为是,大家便不提出自己的意见。即使事情处理对了没有听取众议,也是排斥了众人的意见,更何况现在众人都附和错误见解而助长邪恶之风呢!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乐于让别人赞扬,是无比的昏暗;不判断事情是否有道理而一味阿谀奉承,是无比的谄媚。君主昏暗而臣下谄媚,这样居于百姓之上,老百姓是不会同意的。长期这样不改,国家就不象国家了。”孔对卫侯说:“你的国家将要一天不如一天了。”卫侯问:“为什么?”回答说:“事出有因。国君你说话自以为是,卿大夫等官员没有人敢改正你的错误;于是他们也说话自以为是,士人百姓也不敢改正其误。君臣都自以为贤能,下属又同声称贤,称赞贤能则和顺而有福,指出错误则忤逆而有祸,这样,怎么会有好的结果!《诗经》说:‘都称道自己是圣贤,乌鸦雌雄谁能辨?’不也像你们这些君臣吗?”鲁国鲁穆公去世,其子姬奋即位,是为鲁共公。韩国韩文侯去世,其子即位,是为韩哀侯。二十六年(乙巳、前376)周安王去世,其子姬喜即位,是为周烈王。魏、韩、赵三国一同把晋靖公废黜为平民,瓜分了他的残余领地。烈王元年(丙午、前375)*周烈王元年(丙午,公元前375年)出现日食。韩国灭掉郑国,于是把国都迁到新郑。赵国赵敬侯去世,其子赵种即位,是为赵成侯。三年(戊申,公元前373年)燕国在林狐击败齐国军队。鲁国攻打齐国,进入阳关。魏国攻打齐国,抵达博陵。燕国燕僖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燕桓公。宋国宋休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宋辟公。卫国卫慎公去世,其子卫训即位,是为卫声公。四年(己酉,公元前372年)赵国攻打卫国,夺取七十三个村镇。魏国在北蔺击败赵国军队。五年(庚戌,公元前371年)魏国攻打楚国,夺取鲁阳。韩国严遂杀死韩哀侯,国中贵族立哀侯之子,是为韩懿侯。当初,韩哀侯曾任命韩为国相却宠爱严遂,两人互相仇恨至深。严遂派人在朝廷行刺韩,韩逃到韩哀侯身边,韩哀侯抱住他,刺客刺韩,连带韩哀侯也被刺死。魏国魏武侯去世,没有立太子,他的儿子魏与公中缓争位,国内大乱。六年(辛亥,公元前370年)齐威王朝拜周烈王。当时周王室已十分衰弱,各诸侯国都不来朝拜,唯独齐王仍来朝拜,因此天下人愈发称赞齐威王贤德。赵国攻打齐国,直至鄄地。魏国在怀地击败赵国军队。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即墨任官,每天都有指责你的话传来。然而我派人去即墨察看,却是田土开辟整治,百姓丰足,官府无事,东方因而十分安定。于是我知道这是你不巴结我的左右内臣谋求内援的缘故。”便封赐即墨大夫享用一万户的俸禄。齐威王又召见阿地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阿地镇守,每天都有称赞你的好话传来。但我派人前去察看阿地,只见田地荒芜,百姓贫困饥饿。当初赵国攻打鄄地,你不救;卫国夺取薛陵,你不知道;于是我知道你用重金来买通我的左右近臣以求替你说好话!”当天,齐威王下令烹死阿地大夫及替他说好话的左右近臣。于是臣僚们毛骨耸然,不敢再弄虚假,都尽力做实事,齐国因此大治,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楚国楚肃王去世,他没有儿子,弟弟良夫即位,是为楚宣王。宋国宋辟公去世,其子宋剔成即位。七年(壬子,公元前369年)出现日食。周烈王去世,弟弟姬扁即位,是为周显王。魏国大夫王错逃奔韩国。公孙颀对韩懿侯说:“魏国内乱,可以乘机攻取。”韩懿侯于是与赵成侯联合出兵攻打魏国,在浊泽地方交战,大败魏军,包围了魏国都城。赵成侯说:“杀掉魏,立公中缓为魏国国君,然后割地退兵,这对我们两国是有利的作法。”韩懿侯说:“不妥。杀死魏国国君,是强暴;割地后才退兵,是贪婪。不如让两人分别治理魏国,魏国分为两半,比宋国、卫国还不如,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魏国的威胁了。”赵成侯不同意。韩懿侯不高兴,率领他的军队乘夜离去。赵成侯也只好退兵归国。魏于是杀死公中缓即位,是为魏惠王。太史公司马迁曰:魏惠王之所以能自身不死,国家不被瓜分,是由于韩、赵两国意见不和。如果按照其中一家的办法去做,魏国一定会被瓜分。所以说:“国君死时,无继承人,国家就会被击破。”



资治通鉴·卷二·周纪二

〔司马光〕 〔宋〕

起昭阳赤奋若,尽上章困敦,凡四十八年。

显王元年(癸丑,公元前三六八年) 齐伐魏,取观津。

赵侵齐,取长城。

显王三年(乙卯,公元前三六六年) 魏、韩会于宅阳。

秦败魏师、韩师于洛阳。

显王四年(丙辰,公元前三六五年) 魏伐宋。

显王五年(丁巳,公元前三六四年) 秦献公败三晋之师于石门,斩首六万。

王赐以黼黻之服。

显王七年(己未,前三六二年) 魏败韩师、赵师于浍。

秦、魏战于少梁,魏师败绩。

获魏公孙痤。

卫声公薨,子成侯速立。

燕桓公薨,子文公立。

秦献公薨,子孝公立。

孝公生二十一年矣。

是时河、山以东强国六,淮、泗之间小国十馀,楚、魏与秦接界。

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

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

皆以夷翟遇秦,摈斥之,不得与中国之会盟。

于是孝公发愤,布德修政,欲以强秦。

显王八年(庚申,公元前三六一年) 孝公令国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

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

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

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

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

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于是卫公孙鞅闻是令下,乃西入秦。

公孙鞅者,卫之庶孙也,好刑名之学。

事魏相公叔痤,痤知其贤,未及进。

会病,魏惠王往问之曰:“公叔病如有不可讳,将奈社稷何?

”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卫鞅,年虽少,有奇才,愿君举国而听之!

”王嘿然。

公叔曰:“君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

”王许诺而去。

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

子必速行矣!

”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

”卒不去。

王出,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

欲令寡人以国听卫鞅也,既又劝寡人杀之,岂不悖哉!

”卫鞅既至秦,因嬖臣景监以求见孝公,说以富国强兵之术。

公大悦,与议国事。

显王十年(壬戌,公元前三五九年) 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

卫鞅言于秦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

”甘龙曰:“不然。

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

”卫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

智者作法,愚者制焉。

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

”公曰:“善。

”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

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

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

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

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

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

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

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

民怪之,莫敢徙。

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

”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

乃下令。

令行期年,秦民之国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数。

于是太子犯法。

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

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

”明日,秦人皆趋令。

行之十年,秦国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

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

卫鞅曰:“此皆乱法之民也!

”尽迁之于边。

其后民莫敢议令。

臣光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

国保于民,民保于信。

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

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

不善者反之:欺其邻国,欺其百姓,甚者欺其兄弟,欺其父子。

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至于败。

所利不能药其所伤,所获不能补其所亡,岂不哀哉!

昔齐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弃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废徙木之赏。

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称刻薄,又处战攻之世,天下趋于诈力,犹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况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

韩懿侯薨,子昭侯立。

显王十一年(癸亥,公元前三五八年) 秦败韩师于西山。

显王十二年(甲子,公元前三五七年) 魏、韩会于鄗。

显王十三年(乙丑,公元前三五六年) 赵、燕会于阿。

赵、齐、宋会于平陆。

显王十四年(丙寅,公元前三五五年) 齐威王、魏惠王会田于郊。

惠王曰:“齐亦有宝乎?

”威王曰:“无有。

”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

岂以齐大国而无宝乎?

”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者与王异。

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

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

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

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

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

”惠王有惭色。

秦孝公、魏惠王会于杜平。

鲁共公薨,子康公毛立。

显王十五年(丁卯,公元前三五四年) 秦败魏师于元里,斩首七千级,取少梁。

魏惠王伐赵,围邯郸。

楚王使景舍救赵。

显王十六年(戊辰,公元前三五三年) 齐威王使田忌救赵。

初,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

庞涓仕魏为将军,自以能不及孙膑,乃召之。

至,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欲使终身废弃。

齐使者至魏,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者。

齐使者窃载与之齐。

田忌善而客待之,进于威王。

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于是威王谋救赵,以孙膑为将,辞以刑馀之人不可。

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田忌欲引兵之赵。

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撠。

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疲于内。

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以自救。

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

”田忌从之。

十月,邯郸降魏。

魏师还,与齐战于桂陵,魏师大败。

韩伐东周,取陵观、廪丘。

楚昭奚恤为相。

江乙言于楚王曰:“人有爱其狗者,狗尝溺井,其邻人见,欲入言之,狗当门而噬之。

今昭奚恤常恶臣之见,亦犹是也。

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王曰:‘此君子也,’近之。

好扬人之恶者,王曰:‘此小人也,’远之。

然则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己不知也。

何者?

以王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

”王曰:“善!

寡人愿两闻之。

” 显王十七年(己巳,公元前三五二年) 秦大良造卫鞅伐魏。

诸侯围魏襄陵。

显王十八年(庚午,公元前三五一年) 秦卫鞅围魏固阳,降之。

魏人归赵邯郸,与赵盟漳水上。

韩昭侯以申不害为相。

申不害者,郑之贱臣也,学黄、老、刑名,以干昭侯。

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

申子尝请仕其从兄,昭侯不许,申子有怨色。

昭侯曰:“所为学于子者,欲以治国也。

今将听子之谒而废子之术乎,已其行子之术而废子之请乎?

子尝教寡人修功劳,视次第。

今有所私求,我将奚听乎?

”申子乃辟舍请罪曰:“君真其人也。

”昭侯有弊袴,命藏之。

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

不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颦一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

今袴岂特颦笑哉!

吾必待有功者。

” 显王十九年(辛未,公元前三五零年) 秦商鞅筑冀阙宫庭于咸阳,徙都之。

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

并诸小乡聚集为一县,县置令、丞,凡三十一县。

废井田,开阡陌,平斗、桶、权、衡、丈、尺。

秦、魏遇于彤。

赵成侯薨,公子緤与太子争立。

緤败,奔韩。

显王二十一年(癸酉,公元前三四八年) 秦商鞅更为赋税法,行之。

显王二十二年(甲戌,公元前三四七年) 赵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

显王二十三年(乙亥,公元前三四六年) 齐杀其大夫牟。

鲁康公薨,子景公偃立。

卫更贬号曰侯,服属三晋。

显王二十五年(丁丑,公元前三四四年) 诸侯会于京师。

显王二十六年(戊寅,公元前三四三年) 王致伯于秦,诸侯皆贺秦。

秦孝公使公子少官帅师会诸侯于逢泽以朝王。

显王二十八年(庚辰,公元前三四一年) 魏庞涓伐韩。

韩请救于齐。

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

”成侯曰:“不如勿救。

”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

”孙膑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

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于齐矣。

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

”王曰:“善!

”乃阴许韩使而遣之。

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

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田盼将之,孙子为师,以救韩,直走魏都。

庞涓闻之,去韩而归。

魏人大发兵,以太子申为将,以御齐师。

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

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

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

”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

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

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

”于是令齐师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

庞涓果夜到斫木下,见白书,以火烛之。

读未毕,万弩俱发,魏师大乱相失。

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

”齐因乘胜大破魏师,虏太子申。

成侯邹忌恶田忌,使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

我为将三战三胜,欲行大事,可乎?

”卜者出,因使人执之。

田忌不能自明,率其徒攻临淄,求成侯。

不克,出奔楚。

显王二十九年(辛巳,公元前三四零年) 卫鞅言于秦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

何者?

魏居岭厄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

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

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

而魏往年大破于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

魏不支秦,必东徙。

然后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

”公从之,使卫鞅将兵伐魏。

魏使公子卬将而御之。

军既相距,卫鞅遗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之民。

”公子卬以为然,乃相与会。

盟已,饮。

而卫鞅伏甲士,袭虏公子卬,因攻魏师,大破之。

魏惠王恐,使使献河西之地于秦以和。

因去安邑,徙都大梁。

乃叹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

” 秦封卫鞅商于十五邑,号曰商君。

齐、赵伐魏。

楚宣王薨,子威王商立。

显王三十一年(癸未,公元前三三八年) 秦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之。

商君亡之魏。

魏人不受,复内之秦。

商君乃与其徒之商于,发兵北击郑。

秦人攻商君,杀之,车裂以徇,尽灭其家。

初,商君相秦,用法严酷,尝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为相十年,人多怨之。

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羖大夫贤?

”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仆请终烧正言而无诛,可乎?

”商君曰“诺。

”赵良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

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君,一救荆祸。

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

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

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

今君之见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

其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

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

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

《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

’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

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

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

《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此数者,非恃德也。

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

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

”商君弗从。

居五月而难作。

显王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三三七年) 韩申不害卒。

显王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三三六年) 宋太丘社亡。

邹人孟轲见魏惠王。

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义而已矣!

君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王曰:“善。

” 初,孟子师子思,尝问牧民之道何先。

子思曰:“先利之。

”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

”子思曰:“仁义固所以利之也。

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

此为不利大矣。

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

’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

’此皆利之大者也。

”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

夫唯仁者为知仁义之利,不仁者不知也。

故孟子对梁王直以仁义而不及利者,所与言之人异故也。

显王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三三五年) 秦伐韩,拔宜阳。

显王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三三四年) 齐王、魏王会于徐州以相王。

韩昭侯作高门,屈宜臼曰:“君必不出此门。

何也?

不时。

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

夫人固有利、不利时。

往者君尝利矣,不作高门。

前年秦拔宜阳,今年旱,君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所谓时诎举赢者也。

故曰不时。

” 越王无疆伐齐。

齐王使人说之以伐齐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

楚人大败之,乘胜尽取吴故地,东至于浙江。

越以此散,诸公族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朝服于楚。

显王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三三三年) 楚王伐齐,围徐州。

韩高门成,昭侯薨,子宣惠王立。

初,洛阳人苏秦说秦王以兼天下之术,秦王不用其言。

苏秦乃去,说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

且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

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

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

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文公从之,资苏秦车马,以说赵肃侯曰:“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秦之所害亦莫如赵。

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之议其后也。

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

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

秦无韩、魏之规则祸中于赵矣。

臣以天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

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

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秦成则其身富荣,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以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

故愿大王熟计之也!

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为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上,通质结盟,约曰:‘秦攻一国,五国各出锐师,或桡秦,或救之。

有不如约者,五国共伐之!

’诸侯从亲以摈秦,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

”肃侯大说,厚待苏秦,尊宠赐赉之,以约于诸侯。

会秦使犀首伐魏,大败其师四万馀人,禽将龙贾,取雕阴,且欲东兵。

苏秦恐秦兵至赵而败从约,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张仪者,魏人,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纵横之术,苏秦自以为不及也。

仪游诸侯无所遇,困于楚,苏秦故召而辱之。

仪怒,念诸侯独秦能苦越,遂入秦。

苏秦阴遣其舍人赍金币资仪,仪得见秦王。

秦王说之,以为客卿。

舍人辞去,曰:“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也。

”张仪曰:“嗟乎!

此在吾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

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

” 于是苏秦说韩宣惠王曰:“韩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利剑皆从韩出。

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

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

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

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受后祸。

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

不战而地已削矣!

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

”韩王从其言。

苏秦说魏王曰:“大王之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

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訇殷殷,若有三军之众。

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

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

车六百乘,骑五千匹,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

愿大王熟察之。

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以大王之诏诏之。

”魏王听之。

苏秦说齐王曰:“齐四塞之国,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

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

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也。

临菑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

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斗鸡、走狗、六博、阘鞠。

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挥汗成雨。

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也。

兵出而相当,不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

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

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

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

今秦之攻齐则不然。

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经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

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

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

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

夫不深料秦之无奈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

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宝,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

”齐王许之。

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地方六千馀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

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

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

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

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

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

此两策者相去远矣,大王何居焉?

”楚王亦许之。

于是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北报赵,车骑辎重拟于王者。

齐威王薨,子宣王辟疆立。

知成侯卖田忌,乃召而复之。

燕文公薨,子易王立。

卫成侯薨,子平侯立。

显王三十七年(己丑,公元前三三二年) 秦惠王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以败从约。

赵肃侯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

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

赵人决河水以灌齐、魏之师,齐、魏之师乃去。

魏以阴晋为和于秦,实华阴。

齐王伐燕,取十城,已而复归之。

显王三十九年(辛卯,公元前三三零年) 秦伐魏,围焦、曲沃。

魏入少梁、河西地于秦。

显王四十年(壬辰,公元前三二九年) 秦伐魏,渡河,取汾阴、皮氏,拔焦。

楚威王薨,子怀王槐立。

宋公剔成之弟偃袭攻剔成。

剔成奔齐,偃自立为君。

显王四十一年(癸巳,公元前三二八年) 秦公子华、张仪帅师围魏蒲阳,取之。

张仪言于秦王,请以蒲阳复与魏,而使公子繇质于魏。

仪因说魏王曰:“秦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无礼于秦。

”魏因尽入上郡十五县以谢焉。

张仪归而相秦。

显王四十二年(甲午,公元前三二七年) 秦县义渠,以其君为臣。

秦归焦、曲沃于魏。

显王四十三年(乙未,公元前三二六年) 赵肃侯薨,子武灵王立。

置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先问先君贵臣肥义,加其秩。

显王四十四年(丙申,公元前三二五年) 夏,四月,戊午,秦初称王。

卫平侯薨,子嗣君立。

卫有胥靡亡之魏,因为魏王之后治病。

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

五反,魏不与,乃以左氏易之。

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一胥靡,可乎?

”嗣君曰:“非子所知也。

夫治无小,乱无大。

法不立,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

法立,诛必,失十左氏,无害也。

”魏王闻之曰:“人主之欲,不听之不祥。

”因载而往,徒献之。

显王四十五年(丁酉,公元前三二四年) 秦张仪帅师伐魏,取陕。

苏秦通于燕文公之夫人,易王知之。

苏秦恐,乃说易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重。

”易王许之。

乃伪得罪于燕而奔齐,齐宣王以为客卿。

苏秦说齐王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以敝齐而为燕。

显王四十六年(戊戌,公元前三二三年) 秦张仪及齐、楚之相会啮桑。

韩、燕皆称王,赵武灵王独不肯,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

”令国人谓己曰君。

显王四十七年(己亥,公元前三二二年) 秦张仪自啮桑还而免相,相魏。

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魏王不听。

秦王伐魏,取曲沃、平周。

复阴厚张仪益甚。

显王四十八年(庚子,公元前三二一年) 王崩,子慎靓王定立。

燕易王薨,子哙立。

齐王封田婴于薛,号曰靖郭君。

靖郭君言于齐王曰:“五官之计,不可不日听而数览也。

”王从之。

已而厌之,悉以委靖郭君。

靖郭君由是得专齐之权。

靖郭君欲城薛,客谓靖郭君曰:“君不闻海大鱼乎?

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制焉。

今夫齐,亦君之水也。

君长有齐,奚以薛为!

苟为失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庸足恃乎?

”乃不果城。

靖郭君有子四十馀人,其贱妾之子曰文。

文通傥饶智略,说靖郭君以散财养士。

靖郭君使文主家待宾客,宾客争誉其美,皆请靖郭君以文为嗣。

靖郭君卒,文嗣为薛公,号曰孟尝君。

孟尝君招致诸侯游士及有罪亡人,皆舍业厚遇之,存救其亲戚。

食客常数千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

由是孟尝君之名重天下。

臣光曰: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

《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

”夫贤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顿纲振纪,其明足以烛微虑远,其强足以结仁固义。

大则利天下,小则利一国。

是以君子丰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

养一人而及万人者,养贤之道也。

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愚,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虚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乌足尚哉!

《书》曰:“受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此之谓也。

孟尝君聘于楚,楚王遗之象床。

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谓孟尝君门人公孙戌曰:“象床之直千金,苟伤之毫发,则卖妻子不足偿也。

足下能使仆无行者,有先人之宝剑,愿献之。

”公孙戌许诺,入见孟尝君曰:“小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以君能振达贫穷,存亡继绝,故莫不悦君之义,慕君之廉也。

今始至楚而受象床,则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哉!

”孟尝君曰:“善。

”遂不受。

公孙戌趋去,未至中闺,孟尝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扬也?

”公孙戌以实对。

孟尝君乃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 臣光曰:孟尝君可谓能用谏矣。

苟其言之善也,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

《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孟尝君有焉。

韩宣惠王俗两用公仲、公叔为政,问于缪留。

对曰:“不可。

晋用六卿而国分,齐简公用陈成子及阚止而见杀,魏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

今君两用之,其多力者内树党,其寡力者藉外权。

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君之国危矣!

资治通鉴·卷三·周纪三

〔司马光〕 〔宋〕

起重光赤奋若,尽昭阳大渊献,凡二十三年。

慎靓王元年(辛丑,公元前三二零年) 卫更贬号曰君。

慎靓王二年(壬寅,公元前三一九年) 秦伐魏,取鄢。

魏惠王薨,子襄王立。

孟子入见而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吾对曰:‘定于一。

’‘孰能一之?

’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孰能与之?

’对曰:‘天下莫不与也。

王知夫苗乎?

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

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

其如是,孰能御之?

’” 慎靓王三年(癸卯,公元前三一八年) 楚、赵、魏、韩、燕同伐秦,攻函谷关。

秦人出兵逆之,五国之师皆败走。

宋初称王。

慎靓王四年(甲辰,公元前三一七年) 秦败韩师于修鱼,斩首八万级,虏其将叟、申差于浊泽。

诸侯振恐。

齐大夫与苏秦争宠,使人刺秦,杀之。

张仪说魏襄王曰:“梁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无名山大川之限,卒戍楚、韩、齐、赵之境,宁亭、障者不下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

夫诸侯之约从,盟洹水之上,结为兄弟以相坚也。

今亲兄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相杀伤,而欲恃反覆苏秦之馀谋,其不可成亦明矣。

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酸枣,劫卫,取阳晋,则赵不南,赵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则从道绝,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毋危,不可得也。

故愿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

”魏王乃倍从约,而因仪以请成于秦。

张仪归,复相秦。

鲁景公薨,子平公旅立。

慎靓王五年(乙巳,公元前三一六年) 巴、蜀相攻击,俱告急于秦。

秦惠王欲伐蜀。

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犹豫未能决。

司马错请伐蜀。

张仪曰:“不如伐韩。

”王曰:“请闻其说。

”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

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

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

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

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长也,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

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

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

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

臣请论其故。

周,天下之宗室也。

齐,韩之与国也。

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

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

此臣之所谓危也。

不如伐蜀完。

”王从错计,起兵伐蜀。

十月取之。

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

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

苏秦既死,秦弟代、厉亦以游说显于诸侯。

燕相子之与苏代婚,欲得燕权。

苏代使于齐而还,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

”对曰:“不能。

”王曰:“何故?

”对曰:“不信其臣。

”于是燕王专任子之。

鹿毛寿谓燕王曰:“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能让天下也。

今王以国让子之,是王与尧同名也。

”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大重。

或曰:“禹荐益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于益。

启与交党攻益,夺之,天下谓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

今王言属国于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

”王因收印绶,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

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

慎靓王六年(丙午,公元前三一五年) 王崩,子赧王延立。

赧王上 慎靓王元年(丁未,公元前三一四年) 秦人侵义渠,得二十五城。

魏人叛秦。

秦人伐魏,取曲沃而归其人。

又败韩于岸门,韩太子仓入质于秦以和。

燕子之为王三年,国内大乱。

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攻子之。

齐王令人谓燕太子曰:“寡人闻太子将饬君臣之义,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国虽小,唯太子所以令之。

”太子因要党聚众,使市被攻子之,不克。

市被反攻太子。

构难数月,死者数万人,百姓恫恐。

齐王令章子将五都之兵,因北地之众以伐燕。

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

齐人取子之,醢之,遂杀燕王哙。

齐王问孟子曰:“或谓寡人勿取燕,或谓寡人取之。

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

不取,必有天殃。

取之何如?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由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

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

避水火也。

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诸侯将谋救燕。

齐王谓孟子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

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

《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

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

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

”齐王不听。

已而燕人叛。

齐王曰:“吾甚惭于孟子。

”陈贾曰:“王无患焉。

”乃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

”曰:“古圣人也。

”陈贾曰:“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畔也。

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

”曰:“不知也。

”陈贾曰:“然则圣人亦有过与?

”曰:“周公,弟也。

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

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

今之君子,过则顺之。

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

及其更也,民皆仰之。

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 是岁,齐宣王薨,子湣王地立。

慎靓王二年(戊申,公元前三一三年) 秦右更疾伐赵。

拔蔺,虏其将庄豹。

秦王欲伐齐,患齐、楚之从亲,乃使张仪至楚,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于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

”楚王说而许之。

君臣皆贺,陈轸独吊。

王怒曰:“寡人不兴师而得六百里地,何吊也?

”对曰:“不然。

以臣观之,商于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

齐、秦合则患必至矣!

”王曰:“有说乎?

”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

今闭关绝约于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于之地六百里?

张仪至秦,必负王。

是王北绝齐交,西生患于秦也。

两国之兵必俱至。

为王计者,不若阴合而阳绝于齐,使人随张仪。

苟与吾地,绝齐未晚也。

”王曰“愿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

”乃以相印授张仪,厚赐之。

遂闭关绝约于齐,使一将军随张仪至秦。

张仪佯堕车,不朝三月。

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

”乃使勇士宋遗借宋之符,北骂齐王。

齐王大怒,折节而事秦,齐、秦之交合。

张仪乃朝,见楚使者曰:“子何不受地?

从某至某,广袤六里。

”使者怒,还报楚王。

楚王大怒,欲发兵而攻秦。

陈轸曰:“轸可发口言乎?

攻之不如因赂以一名都,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亡地于秦,取偿于齐也。

今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

”楚王不听,使屈丐帅师伐秦。

秦亦发兵使庶长章击之。

慎靓王三年(己酉,公元前三一二年) 春,秦师及楚战于丹杨,楚师大败,斩甲士八万,虏屈丐及列侯、执珪七十馀人,遂取汉中郡。

楚王悉发国内兵以复袭秦,战于蓝田,楚师大败。

韩、魏闻楚之困,南袭楚,至邓。

楚人闻之,乃引兵归,割两城以请平于秦。

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昭王,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卑身厚币以招贤者。

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

然诚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

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

”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而返。

君大怒,涓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

马今至矣。

’不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

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

”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

于是士争趣燕。

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

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

韩宣惠王薨,子襄王仓立。

慎靓王四年(庚戌,公元前三一一年) 蜀相杀蜀侯。

秦惠王使人告楚怀王,请以武关之外易黔中地。

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

”张仪闻之,请行。

王曰:“楚将甘心于子,奈何行?

”张仪曰:“秦强楚弱,大王在,楚不宜敢取臣。

且臣善其嬖臣靳尚,靳尚得事幸姬郑袖,袖之言,王无不听者。

”遂往。

楚王囚,将杀之。

靳尚谓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将以上庸六县及美女赎之。

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

”于是郑袖日夜泣于楚王曰:“臣各为其主耳。

今杀张仪,秦必大怒。

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

”王乃赦张仪而厚礼之。

张仪因说楚王曰:“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不格明矣。

今王不事秦,秦劫韩驱梁而攻楚,则楚危矣。

秦西有巴、蜀,治船积粟,浮岷江而下,一日行五百馀里,不至十日而拒扞关,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

秦举甲出武关,则北地绝。

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

夫待弱国之救,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为大王患也。

大王诚能听臣,请令秦、楚长为兄弟之国,无相攻伐。

”楚王已得张仪而重出黔中地,乃许之。

张仪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国无二岁之食,见卒不过二十万。

秦被甲百馀万。

山东之士被甲蒙胄而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塞成皋,则王之国分矣。

鸿台之宫,桑林之宛,非王之有也。

为大王计,莫如事秦而攻楚,以转祸而悦秦。

计无便于此者。

”韩王许之。

张仪归报,秦王封以六邑,号武信君。

复使东说齐王曰:“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蔽于三晋,地广民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齐何。

’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

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

韩献宜阳。

梁效河外。

赵王入朝,割河间以事秦。

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

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

”齐王许张仪。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大王收率天下以摈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

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缮甲厉兵,力田积粟,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

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守白马之津。

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

今秦有敝甲凋兵军于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会邯郸之下,愿以甲子合战,正殷纣之事。

谨使使臣先闻左右。

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东籓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肩也。

夫断右肩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得乎?

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告齐使渡清河,军于邯郸之东。

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

一军军于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服必四分其地。

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面相约而口相结,常为兄弟之国也。

”赵王许之。

张仪乃北之燕,说燕王曰:“今赵王已入朝,效河间以事秦。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

且今时齐、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

今王事秦,长无齐、赵之患矣。

”燕王请献常山之尾五城以和。

张仪归报,未至咸阳,秦惠王薨,子武王立。

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毁短之。

诸侯闻仪与秦王有隙,皆畔衡,复合从。

慎靓王五年(辛亥,公元前三一零年) 张仪说秦武王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也。

臣闻齐王甚憎臣,臣之所在,齐必伐之。

臣愿乞其不肖之身以之梁,齐必伐梁,齐、梁交兵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

”王许之。

齐王果伐梁,梁王恐。

张仪曰:“王勿患也。

请令齐罢兵。

”乃使其舍人之楚,借使谓齐王曰:“甚矣,王之托仪于秦也!

”齐王曰:“何故?

”楚使者曰:“张仪之去秦也,固与秦王谋矣,欲齐、梁相攻而令秦取三川也。

今王果伐梁,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以信仪于秦王也。

”齐王乃解兵还。

张仪相魏一岁,卒。

仪与苏秦皆以纵横之术游诸侯,致位富贵,天下争慕效之。

又有魏人公孙衍者,号曰犀首,亦以谈说显名。

其馀苏代、苏厉、周最、楼缓之徒,纷纭遍于天下,务以辩诈相高,不可胜纪。

而仪、秦、衍最著。

《孟子》论之曰:或谓:“张仪、公孙衍,岂不大丈夫哉!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曰:“是恶足以为大丈夫哉?

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诎,是之谓大丈夫。

” 扬子《法言》曰:或问:“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安中国者各十馀年,是夫?

”曰:“诈人也。

圣人恶诸。

”曰:“孔子读而仪、秦行,何如也?

”曰:“甚矣凤鸣而鸷翰也!

”“然则子贡不为欤?

”曰:“乱而不解,子贡耻诸。

说而不富贵,仪、秦耻诸。

”或曰:“仪、秦其才矣乎,迹不蹈已?

”曰:“昔在任人,帝而难之,不以才矣。

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

” 秦王使甘茂诛蜀相庄。

秦王、魏王会于临晋。

赵武灵王纳吴广之女孟姚,有宠,是为惠后。

生子何。

慎靓王六年(壬子,公元前三零九年) 秦初置丞相,以樗里疾为右丞相。

慎靓王七年(癸丑,公元前三零八年) 秦、魏会于应。

秦王使甘茂约魏以伐韩,而令向寿辅行。

甘茂至魏,令向寿还,谓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

”王迎甘茂于息壤而问其故。

对曰:“宜阳大县,其实郡也。

今王倍数险,行千里,攻之难。

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其母织自若也。

及三人告之,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

臣之贤不若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其母,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

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

反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

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君之力也。

’今臣,羁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孙奭挟韩而议之,王必听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

”王曰:“寡人弗听也,请与子盟。

”乃盟于息壤。

秋,甘茂、长封帅师伐宜阳。

慎靓王八年(甲寅,公元前三零七年) 甘茂攻宜阳,五月而不拔。

樗里子、公孙奭果争之。

秦王召甘茂,欲罢兵。

甘茂曰:“息壤在彼。

”王曰:“有之。

”因大悉起兵以佐甘茂。

斩首六万,遂拔宜阳。

韩公仲侈入谢于秦以请平。

秦武王好以力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

八月,王与孟说举鼎,绝脉而薨。

族孟说。

武王无子,异母弟稷为质于燕。

国人逆而立之,是为昭襄王。

昭襄王母芈八子,楚女也,实宣太后。

赵武灵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与肥义谋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遂胡服。

国人皆不欲,公子成称疾不朝。

王使人请之曰:“家听于亲,国听于君。

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

制国有常,利民为本。

从政有经,令行为上。

明德先论于贱,而从政先信于贵,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也。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闻中国者,圣贤之所教也,礼乐之所用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则效也。

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逆人之心,臣愿王熟图之也!

”使者以报。

王自往请之,曰:“吾国东有齐、中山,北有燕、东胡,西有楼烦、秦、韩之边。

今无骑射之备,则何以守之哉?

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

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先君丑之。

故寡人变服骑射,欲以备四境之难,报中山之怨。

而叔顺中国之俗,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公子成听命,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

于是始出胡服令,而招骑射焉。

慎靓王九年(乙卯,公元前三零六年) 秦昭王使向寿平宜阳,而使樗里子、甘茂伐魏。

甘茂言于王,以武遂复归之韩。

向寿、公孙奭争之,不能得,由此怨谗甘茂。

茂惧,辍伐魏蒲阪,亡去。

樗里子与魏讲而罢兵。

甘茂奔齐。

赵王略中山地,至宁葭。

西略胡地,至榆中。

林胡王献马。

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

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楚王与齐、韩合从。

慎靓王十年(丙辰,公元前三零五年) 彗星见。

赵王伐中山,取丹丘、爽阳、鸿之塞,又取鄗、石邑、封龙、东垣。

中山献四邑以和。

秦宣太后异父弟曰穰侯魏冉,同父弟曰华阳君芈戎。

王之同母弟曰高陵君、泾阳君。

魏冉最贤,自惠王、武王时,任职用事。

武王薨,诸弟争立,唯魏冉力能立昭王。

昭王即位,以冉为将军,卫咸阳。

是岁,庶长壮及大臣、诸公子谋作乱,魏冉诛之。

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归于魏,王兄弟不善者,魏冉皆灭之。

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为政,威震秦国。

慎靓王十一年(丁巳,公元前三零四年) 秦王、楚王盟于黄棘。

秦复与楚上庸。

慎靓王十二年(戊午,公元前三零三年) 彗星见。

秦取魏蒲阪、晋阳、封陵,又取韩武遂。

齐、韩、魏以楚负其从亲,合兵伐楚。

楚王使太子横为质于秦而请救。

秦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慎靓王十三年(己未,公元前三零二年) 秦王、魏王、韩太子婴会于临晋,韩太子至咸阳而归。

秦复与魏蒲阪。

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者,太子杀之,亡归。

慎靓王十四年(庚申,公元前三零一年) 日有食之,既。

秦人取韩穰。

蜀宁辉叛秦,秦司马错往诛之。

秦庶长奂会韩、魏、齐兵伐楚,败其师于重丘,杀其将唐昧。

遂取重丘。

赵王伐中山,中山君奔齐。

慎靓王十五年(辛酉,公元前三零零年) 秦泾阳君为质于齐。

秦华阳君伐楚,大破楚师,斩首三万,杀其将景缺,取楚襄城。

楚王恐,使太子为质于齐以请平。

秦樗里疾卒,以赵人楼缓为丞相。

赵武灵王爱少子何,欲及其生而立之。

慎靓王十六年(壬戌,公元前二九九年) 五月戊申,大朝东宫,传国于何。

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

肥义为相国,并傅王。

武灵王自号“主父”。

主父欲使子治国,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

将自云中、九原南袭咸阳,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欲以观秦地形及秦王之为人。

秦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主父行已脱关矣。

审问之,乃主父也。

秦人大惊。

齐王、魏王会于韩。

秦人伐楚,取八城。

秦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盟于黄棘,太子入质,至欢也。

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

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

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

寡人与楚接境,婚姻相亲。

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

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

”楚王患之,欲往,恐见欺,欲不往,恐秦益怒。

昭睢曰:“毋行而发兵自守耳!

秦,虎狼也,有并诸侯之心,不可信也!

”怀王之子子兰劝王行,王乃入秦。

秦王令一将军诈为王,伏兵武关,楚王至则闭关劫之,与俱西,至咸阳,朝章台,如籓臣礼,要以割巫、黔中郡。

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

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

”因不复许,秦人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

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

”欲立王子之在国者。

昭睢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

”乃诈赴于齐。

齐湣王召群臣谋之,或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

”齐相曰:“不可。

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

”其人曰:“不然。

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

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

’”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

楚人立之。

秦王闻孟尝君之贤,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请。

孟尝君来入秦,秦王以为丞相。

慎靓王十七年(癸亥,公元前二九八年) 或谓秦王曰:“孟尝君相秦,必先齐而后秦。

秦其危哉!

”秦王乃以楼缓为相,囚孟尝君,欲杀之。

孟尝君使人求解于秦王幸姬,姬曰:“愿得君狐白裘。

”孟尝君有狐白裘,已献之秦王,无以应姬求。

客有善为狗盗者,入秦藏中,盗狐白裘以献姬。

姬乃为之言于王而遣之。

王后悔,使追之。

孟尝君至关。

关法:鸡鸣而出客。

时尚蚤,追者将至,客有善为鸡鸣者,野鸡闻之皆鸣。

孟尝君乃得脱归。

楚人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

”秦王怒,发兵出武关击楚,斩首五万,取十六城。

赵王封其弟胜为平原君。

平原君好士,食客常数千人。

有公孙龙者,善为坚白同异之辩,平原君客之。

孔穿自鲁适赵,与公孙龙论臧三耳,龙甚辩析。

子高弗应,俄而辞出,明日复见平原君。

平原君曰:“畴昔公孙之言信辩也,先生以为何如?

”对曰:“然。

几能令臧三耳矣。

虽然,实难!

仆愿得又问于君:今谓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其亦从难而非者乎?

”平原君无以应。

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复与孔子高辩事也!

其人理胜于辞,公辞胜于理。

辞胜于理,终必受诎。

”齐邹衍过赵,平原君使与公孙龙论白马非马之说。

邹子曰:“不可。

夫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

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

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

若是,故辩可为也。

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

夫缴纷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子,衍不为也。

”座皆称善。

公孙龙由是遂绌。

资治通鉴·卷四·周纪四

〔司马光〕 〔宋〕

起阏逢困敦,尽著雍困敦,凡二十五年。

赧王中十八年(甲子,公元前二九七年) 楚怀王亡归。

秦人觉之,遮楚道。

怀王从间道走赵。

赵主父在代,赵人不敢受。

怀王将走魏,秦人追及之,以归。

鲁平公薨,子缗王贾立。

赧王中十九年(乙丑,公元前二九六年) 楚怀王发病,薨于秦,秦人归其丧。

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诸侯由是不直秦。

齐、韩、魏、赵、宋同击秦,至盐氏而还。

秦与韩武遂、与魏封陵以和。

赵主父行新地,遂出代。

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魏襄王薨,子昭王立。

韩襄王薨,子釐王咎立。

赧王中二十年(丙寅,公元前二九五年) 秦尉错伐魏襄城。

赵主父与齐、燕共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

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

赵主父封其长子章于代,号曰安阳君。

安阳君素侈,心不服其弟。

主父使田不礼相之。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田不礼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阴谋。

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不顾其害,难必不久矣。

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而祸之所集也。

子奚不称疾毋出而传政于公子成,毋为祸梯,不亦可乎!

”肥义曰:“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易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

’义再拜受命而籍之。

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

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乎!

子则有赐而忠我矣。

虽然,吾言已在前矣,终不敢失!

”李兑曰:“诺。

子勉之矣!

吾见子已今年耳。

”涕泣而出。

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

肥义谓信期曰:“公子章与田不礼声善而实恶,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

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出入不可不备。

自今以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以身先之。

无故而后王可入也。

”信期曰:“善。

” 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从旁窥之,见其长子傫然也,反北面为臣。

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公子章于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田不礼以其徒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

肥义先入,杀之。

高信即与王战。

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

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

李兑为司寇。

是时惠文王少,成、兑专政。

公子章之败也,往走主父,主父开之。

成、兑因围主父宫。

公子章死,成、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

即解兵,吾属夷矣!

”乃遂围之,令:“宫中人后出者夷!

”宫中人悉出。

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雀鷇而食之。

三月馀,饿死沙丘宫。

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

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之。

吴娃死,爱驰。

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

秦楼缓免相,魏冉代之。

赧王中二十一年(丁卯,公元前二九四年) 秦败魏师于解。

赧王中二十二年(戊辰,公元前二九三年) 韩公孙喜、魏人伐秦。

穰侯荐左更白起于秦王以代向寿将兵,败魏师、韩师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级,虏公孙喜,拔五城。

秦王以白起为国尉。

秦王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

”楚王患之,乃复与秦和亲。

赧王中二十三年(己巳,公元前二九二年) 楚襄王迎妇于秦。

臣光曰:甚哉秦之无道也,杀其父而劫其子。

楚之不竞也,忍其父而婚其仇!

呜呼!

楚之君诚得其道,臣诚得其人,秦虽强,乌得陵之哉!

善乎荀卿论之曰:“夫道,善用之则百里之地可以独立,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仇人役。

”故人主不务得道而广有其势,是其所以危也。

秦魏冉谢病免,以客卿烛寿为丞相。

赧王中二十四年(庚午,公元前二九一年) 秦伐韩,拔宛。

秦烛寿免。

魏冉复为丞相,封于穰与陶,谓之穰侯。

又封公子市于宛,公子悝于邓。

赧王中二十五年(辛未,公元前二九零年) 魏入河东地四百里、韩入武遂地二百里于秦。

魏芒卯始以诈见重。

赧王中二十六年(壬申,公元前二八九年) 秦大良造白起、客卿错伐魏,至轵,取城大小六十一。

赧王中二十七年(癸酉,公元前二八八年) 冬,十月,秦王称西帝,遣使立齐王为东帝,欲约与共伐赵。

苏代自燕来,齐王曰:“秦使魏冉致帝,子以为何如?

”对曰:“愿王受之而勿称也。

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后也。

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收天下,此大资也。

且伐赵孰与伐桀宋利?

今王不如释帝以收天下之望,发兵以伐桀宋,宋举则楚、赵、梁、卫皆惧矣。

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所谓以卑为尊也。

”齐王从之,称帝二日而复归之。

十二月,吕礼自齐入秦,秦王亦去帝复称王。

秦攻赵,拔杜阳。

赧王中二十八年(甲戌,公元前二八七年) 秦攻魏,拔新垣、曲阳。

赧王中二十九年(乙亥,公元前二八六年) 秦司马错击魏河内。

魏献安邑以和,秦出其人归之魏。

秦败韩师于夏山。

宋有雀生湣于城之陬。

史占之,曰:“吉。

小而生巨,必霸天下。

”宋康王喜,起兵灭滕。

伐薛。

东败齐,取五城。

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

与齐、魏为敌国,乃愈自信其霸。

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以示威服鬼神。

为长夜之饮于室中,室中人呼万岁,则堂上之人应之,堂下之人又应之,门外之人又应之,以至于国中,无敢不呼万岁者。

天下之人谓之“桀宋”。

齐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

宋王奔魏,死于温。

赧王中三十年(丙子,公元前二八五年) 秦王会楚王于宛,会赵王于中阳。

秦蒙武击齐,拔九城。

齐湣王既灭宋而骄,乃南侵楚,西侵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

狐咺正议,斫之檀衢,陈举直言,杀之东闾。

燕昭王日夜抚循其人,益为富实,乃与乐毅谋伐齐。

乐毅曰:“齐,霸国之馀业也。

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

王必欲伐之。

莫如约赵及楚、魏。

”于是使乐毅约赵,别使使者连楚、魏,且令赵啖秦以伐齐之利。

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争合谋与燕伐齐。

赧王中三十一年(丁丑,公元前二八四年) 燕王悉起兵,以乐毅为上将军。

秦尉斯离帅师与三晋之师会之。

赵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并将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

齐湣王悉国中之众以拒之,战于济西,齐师大败。

乐毅还秦、韩之师,分魏师以略宋地,部赵师以收河间,身率燕师,长驱逐北。

剧辛曰:“齐大而燕小,赖诸侯之助以破其军,宜及时攻取其边城以自益,此长久之利也。

今过而不攻,以深入为名,无损于齐,无益于燕,而结深怨,后必悔之。

”乐毅曰:“齐王伐功矜能,谋不逮下,废黜贤良,信任谄谀,政令戾虐,百姓怨怼。

今军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祸乱内作,则齐可图也。

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过恤下而抚其民,则难虑也。

”遂进军深入。

齐人果大乱失度,湣王出走。

乐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

燕王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乐毅为昌国君,遂使留徇齐城之未下者。

齐王出亡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

齐王不逊,卫人侵之。

齐王去奔邹、鲁,有骄色,邹、鲁弗内,遂走莒。

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为齐相。

淖齿欲与燕分齐地,乃执湣王而数之曰:“千乘、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

”曰:“知之。

”“赢、博之间,地坼及泉,王知之乎?

”曰:“知之。

”“有人当阙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则闻其声,王知之乎?

”曰:“知之。

”淖齿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

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

有人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

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诫焉,何得无诛!

”遂弑王于鼓里。

荀子论之曰:国者,天下之利势也。

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

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

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

齐湣、宋献是也。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挈国以呼礼义也,而无以害之。

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

擽然扶持心国,且若是其固也。

之所与为之者之人,则举义士也。

之所以为布陈于国家刑法者,则举义法也。

主之所极然,帅群臣而首向之者,则举义志也。

如是,则下仰上以义矣,是綦定也。

綦定而国定,国定而天下定。

故曰:以国济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

是所谓义立而王也。

德虽未至也,义虽未济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赏已诺信乎天下矣,臣下晓然皆知其可要也。

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

约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其与。

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

国一綦明,与国信之。

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伯是也。

是所谓信立而而霸也。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

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

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

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

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湣、薛公是也。

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

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

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

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

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

乐毅闻昼邑人王蠋贤,令军中环画邑三十里无入。

使人请蠋,蠋谢不往。

燕人曰:“不来,吾且屠画邑!

”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齐王不用吾谏,故退而耕于野。

国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与其不义而生,不若死!

”遂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脰而死。

燕师乘胜长驱,齐城皆望风奔溃。

乐毅修整燕军,禁止侵掠,求齐之逸民,显而礼之。

宽其赋敛,除其暴令,修其旧政,齐民喜悦。

乃遣左军渡胶东、东莱。

前军循太山以东至海,略琅邪。

右军循河、济,屯阿、鄄以连魏师。

后军旁北海以抚千乘。

中军据临淄而镇齐都。

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贤者之闾,封王蠋之墓。

齐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蓟者百有馀人。

六月之间,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

秦王、魏王、韩王会于京师。

赧王中三十二年(戊寅,公元前二八三年) 秦、赵会于穰。

秦拔魏安城,兵至大梁而还。

齐淖齿之乱,湣王子法章变名姓为莒太史敫家佣。

太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因与私通。

王孙贾从湣王,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

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

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焉!

”王孙贾乃入市中呼曰:“淖齿乱齐国,杀湣王。

欲与我诛之者袒右!

”市人从者四百人,与攻淖齿,杀之。

于是齐亡臣相与求湣王子,欲立之。

法章惧其诛己,久之乃敢自言,遂立以为齐王,保莒城以拒燕,布告国中曰:“王已立在莒矣!

” 赵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欲之,请易以十五城。

赵王欲勿与,畏秦强,欲与之,恐见欺。

以问蔺相如,对曰:“秦以城求璧而王不许,曲在我矣。

我与之璧而秦不与我城,则曲在秦。

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

臣愿奉璧而往。

使秦城不入,臣请完璧而归之。

”赵王遣之。

相如至秦,秦王无意偿赵城。

相如乃以诈绐秦王,复取璧,遣从者怀之,间行归赵,而以身待命于秦。

秦王以为贤而弗诛,礼而归之。

赵王以相如为上大夫。

卫嗣君薨,子怀君立。

嗣君好察微隐,县令有发褥而席敝者,嗣君闻之,乃赐之席。

令大惊,以君为神。

又使人过关市,赂之以金,既而召关市,问有客过与汝金,汝回遣之,关市大恐。

又爱泄姬,重如耳,而恐其因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妃以偶泄姬,曰:“以是相参也。

” 荀子论之曰:成侯、嗣君,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

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

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

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赧王中三十三年(己卯,公元前二八二年) 秦伐赵,拔两城。

赧王中三十四年(庚辰,公元前二八一年) 秦伐赵,拔石城。

秦穰侯复为丞相。

楚欲与齐、韩共伐秦,因欲图周。

王使东周武公谓楚令尹昭子曰:“周不可图也。

”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

虽然,何不可图?

”武公曰:“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

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

虽然,攻之者名为弑君。

然而犹有欲攻之者,见祭器在焉故也。

夫虎肉臊而兵利身,人犹攻之。

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也必万倍矣。

裂楚之地,足以肥国。

诎楚之名,足以尊主。

今子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器南,则兵至矣。

”于是楚计辍不行。

赧王中三十五年(辛巳,公元前二八零年) 秦白起败赵军,斩首二万,取代光狼城。

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兵,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楚献汉北及上庸地。

赧王中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二七九年) 秦白起伐楚,取鄢、邓、西陵。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愿为好会于河外渑池。

赵王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

”赵王遂行,相如从。

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

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以绝秦望。

”王许之。

会于渑池。

王与赵王饮,酒酣,秦王请赵王鼓瑟,赵王鼓之。

蔺相如复请秦王击缶,秦王不肯。

相如曰:“五步之内,臣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

王不怿,为一击缶。

罢酒,秦终不能有加于赵。

赵人亦盛为之备,秦不敢动。

赵王归国,以蔺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

蔺相如素贱人,徒以口舌而位居我上。

吾羞,不忍为之下!

”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

”相如闻之,不肯与会。

每朝,常称病,不欲争列。

出而望见,辄引车避匿。

其舍人皆以为耻。

相如曰:“子视廉将军孰与秦王?

”曰:“不若。

”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

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

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

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

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射罪,遂为刎颈之交。

初,燕人攻安平,临淄市掾田单在安平,使其宗人皆以铁笼傅车轊。

及城溃,人争门而出,皆以轊折车败,为燕所禽。

独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免,遂奔即墨。

是时齐地皆属燕,独莒、即墨未下,乐毅及并右军、前军以围莒,左军、后军围即墨。

即墨大夫出战而死。

即墨人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是多智习兵。

”因共立以为将以拒燕。

乐毅围二邑,期年不克,及令解围,各去城九里而为垒,令曰:“城中民出者勿获,困者赈之,使即旧业,以镇新民。

”三年而犹未下。

或谗之于燕昭王曰:“乐毅智谋过人,伐齐,呼吸之间克七十馀城。

今不下者两城耳,非其力不能拔,所以三年不攻者,欲久仗兵威以服齐人,南面而王耳。

今齐人已服,所以未发者,以其妻子在燕故也。

且齐多美女,又将忘其妻子。

愿王图之!

”昭王于是置酒大会,引言者而让之曰:“先王举国以礼贤者,非贪土地以遗子孙也。

遭所传德薄,不能堪命,国人不顺。

齐为无道,乘孤国之乱以害先王。

寡人统位,痛之入骨,故广延群臣,外招宾客,以求报仇。

其有成功者,尚欲与之同共燕国。

今乐君亲为寡人破齐,夷其宗庙,报塞先仇,齐国固乐君所有,非燕之所得也。

乐君若能有齐,与燕并为列国,结欢同好,以抗诸侯之难,燕国之福,寡人之愿也。

汝何敢言若此!

”乃斩之。

赐乐毅妻以后服,赐其子以公子之服。

辂车乘马,后属百两,遣国相奉而致之乐毅,立乐毅为齐王。

乐毅惶恐不受,拜书,以死自誓。

由是齐人服其义,诸侯畏其信,莫敢复有谋者。

顷之,昭王薨,惠王立。

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乐毅。

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

乐毅与燕新王有隙,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王齐。

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

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

”燕王固已疑乐毅,得齐反间,乃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

乐毅知王不善代之,遂奔赵。

燕将士由是愤惋不和。

田单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皆翔舞而下城中。

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当有神师下教我。

”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

”因反走。

田单起引还,坐东乡,师事之。

卒曰:“臣欺君。

”田单曰:“子勿言也。

”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

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即墨败矣!

”燕人闻之,如其言。

城中见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

单又纵反间,言:“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可为寒心!

”燕军尽掘冢墓,烧死人。

齐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共欲出战,怒自十倍。

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

妻妾编于行伍之间。

尽散饮食飨士。

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

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

”燕将大喜,许之。

燕军益懈。

田单乃收城中,得牛千馀,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

牛尾热,怒而奔燕军。

燕军大惊,视牛皆龙文,所触尽死伤。

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

燕军大骇,败走。

齐人杀骑劫,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

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走至河上,而齐七十馀城皆复焉。

乃迎襄王于莒。

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齐王以太史敫之女为后,生太子建。

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污吾世!

”终身不见君王后,君王后亦不以不见故失人子之礼。

赵王封乐毅于观津,尊宠之,以警动于燕、齐。

燕惠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

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这所以遇将军之意乎?

”乐毅报书曰:“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远迹至郢。

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

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

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

夫免自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

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

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

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

唯君王之留意焉!

”于是燕王复以乐毅子闲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复通燕,卒于赵,号曰望诸君。

田单相齐,过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水不能行。

田单解其裘而衣之。

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于人,将欲以取我国乎?

不早图,恐后之变也。

”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汝闻吾言乎?

”对曰:“闻之。

”王曰:“汝以为何如?

”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

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

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

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之,称寡人之意。

’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单之善亦王之善也。

”王曰:“善。

”乃赐单牛酒。

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

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穀之。

”乃使人听于闾里,闻大夫之相与语者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也!

” 田单任貂勃于王。

王有所幸臣九人,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

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

”王曰:“左右孰可?

”九人之属曰:“貂勃可。

”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月不反。

九人之属相与语于王曰:“夫一人之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

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异而上下无别。

且其志欲为不善,内抚百姓,外怀戎翟,礼天下之贤士,其志欲有为也,愿王之察之!

”异日,王曰:“召相单而来!

”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

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

”貂勃从楚来,王赐之酒。

酒酣,王曰:“召相单而来!

”貂勃避席稽首曰:“王上者孰与周文王?

”王曰:“吾不若也。

”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

下者孰与齐桓公?

”王曰:“吾不若也。

”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

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安得此亡国之言乎!

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始,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

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

当是之时,舍城阳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

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

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

王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其危矣!

”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连。

鲁仲连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

”田单曰:“臣以即墨破亡馀卒破万乘之燕,复齐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

”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克。

齐小儿谣曰:“大冠若箕,修剑拄颐。

攻狄不能下,垒枯骨成丘。

”田单乃惧,问鲁仲连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问其说。

”鲁仲连曰:“将军之在即墨,坐则织蒉,立则仗锸,为士卒倡曰:‘无可往矣!

宗庙亡矣!

今日尚矣!

归于何党矣!

’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士卒先无之气,闻君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

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

”田单曰:“单之有心,先生志之矣。

”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援袍鼓之。

狄人乃下。

初,齐湣王既灭宋,欲去孟尝君。

孟尝君奔魏,魏昭王以为相,与诸侯共伐破齐。

湣王死,襄王复国,而孟尝君中立为诸侯,无所属。

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之连和。

孟尝君卒,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君绝嗣。

赧王中三十七年(癸未,公元前二七八年) 秦大良造白起伐楚,拔郢,烧夷陵。

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徙都于陈。

秦以郢为南郡,封白起为武安君。

赧王中三十八年(甲申,公元前二七七年) 秦武安君定巫、黔中,初置黔中郡。

魏昭王薨,子安釐王立。

赧王中三十九年(乙酉,公元前二七六年) 秦武安君伐魏,拔两城。

楚王收东地兵,得十馀万,复西取江南十五邑。

魏安釐王封其弟无忌为信陵君。

赧王中四十年(丙戌,公元前二七五年) 秦相国穰侯伐魏。

韩暴鸢救魏,穰侯大破之,斩首四万。

暴鸢走开封。

魏纳八城以和。

穰侯复伐魏,走芒卯,入北宅。

遂围大梁,魏人割温以和。

赧王中四十一年(丁亥,公元前二七四年) 魏复与齐合从。

秦穰侯伐魏,拔四城,斩首四万。

鲁缗公薨,子顷公雠立。

赧王中四十二年(戊子,公元前二七三年) 赵人、魏人伐韩华阳。

韩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

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矣!

愿公虽病,为一宿之行。

”陈筮如秦,见穰侯。

穰侯曰:“事急乎?

故使公来。

”陈筮曰:“未急也。

”穰侯怒曰:“何也?

”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他从。

以未急,故复来耳。

”穰侯曰:“请发兵矣。

”乃与武安君及客卿胡阳救韩,八日而至,败魏军于华阳之下,走芒卯,虏三将,斩首十三万。

武安君又与赵将贾偃战,沈其卒二万人于河。

魏段干子请割南阳予秦以和。

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

欲地者,秦也。

今王使欲地者制玺,欲玺者制地,魏地尽矣!

夫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王曰:“是则然也。

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

”对曰:“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

今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魏王不听,卒以南阳为和,实修武。

韩釐王薨,子桓惠王立。

韩、魏既服于秦,秦王将使武安君与韩、魏伐楚,未行,而楚使者黄歇至,闻之,畏秦乘胜一举而灭楚也,乃上书曰:“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

致至则危,累棋是也。

今大国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已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

先王三世不忘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

今王使盛桥守事于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

王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

王休甲息众,二年而后复之,又并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

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齐、秦之要,绝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单矣!

王若能保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

王若负人徒之众,仗兵革之强,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易》曰:‘狐涉水,濡其尾。

’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

昔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禽于三江之浦。

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叛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下。

今王妒楚之不毁,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

夫楚国,援也。

邻国,敌也。

今王信韩、魏之善王,此正吴之信越也,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

何则?

王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

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将十世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

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

且攻楚将恶出兵?

王将借路于仇雠之韩、魏乎?

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

王若不借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水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

是王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王。

秦、楚之兵构而不离。

魏氏将出而攻留、方舆、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

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

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

如此,则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魏矣。

臣为王虑,莫若善楚。

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而朝。

王施以东山之险,带以曲河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

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

如此,魏亦关内侯矣。

王壹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

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

然后危动燕、赵,直摇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 王从之,止武安君而谢韩、魏,使黄歇归,约亲于楚。

南歌子·师唱谁家曲

〔苏轼〕 〔宋〕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

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

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

爱秋

〔释文珦〕 〔宋〕

宋玉悲秋我爱秋,清秋行乐胜春游。

林疏尽见山中石,更有寒泉带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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