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原道训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

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

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

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

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

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

甚淖而滒,甚纤而微。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

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

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

风兴云蒸,事无不应。

雷声雨降,并应无穷。

鬼出电入,龙兴鸾集。

钧旋毂转,周而复匝。

已雕已琢,还反于朴。

无为为之而合于道,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于和,有万不同而便于性,神托于秋豪之末,而大宇宙之总。

其德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

呴谕覆育,万物群生,润于草木,浸于金石,禽兽硕大,豪毛润泽,羽翼奋也,角觡生也,兽胎不贕,鸟卵不毈,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蜺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也。

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

跂行喙息,蠉飞蠕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

待之后死,莫之能怨。

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

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

旋县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

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

忽兮恍兮,不可为象兮。

恍兮忽兮,用不屈兮。

幽兮冥兮,应无形兮。

遂兮洞兮,不虚动兮。

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

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蜺,游微雾,骛恍忽,历远弥高以极往,经霜雪而无迹,照日光而无景,扶摇抮抱羊角而上,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

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

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

以天为盖,以地为舆。

四时为马,阴阳为御。

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

纵志舒节,以驰大区。

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

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

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

上游于霄雿之野,下出于无垠之门。

刘览偏照,复守以全。

经营四隅,还反于枢。

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

以地为舆,则无不载也。

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

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

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何也?

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地。

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

万物之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

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弗能逃也。

是故响不肆应,而景不一设,叫呼仿佛,默然自得。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而后动,性之害也。

物至而能神应,知之动也。

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

憎成形,而知诱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

故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

至无而供其求,时聘而要其宿。

小大修短,各有其具,万物之至,腾踊肴乱而不失其数。

是以处上而民弗重,居前而众弗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

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夫临江而钓,旷日而不能盈罗,虽有钩箴芒距,微纶芳饵,加之以詹何、娟嬛之数,犹不能与网罟争得也。

射者捍乌号之弓,弯棋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

何则?

以所持之小也。

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之罟,又何亡鱼失鸟之有乎!

故矢不若缴,缴不若无形之像。

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蝫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

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

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伏,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故机械之心藏于胸中,则纯白不粹,神德不全,在身者不知,何远之所能怀!

是故革坚则兵利,城成则冲生,若以汤沃沸,乱乃逾甚。

是故鞭噬狗,策蹄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弗能化。

欲寅之心亡于中,则饥虎可尾,何况狗马之类乎!

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

夫峭法刻诛者,非霸王之业也。

棰策繁用者,非致远之术也。

离朱之明,察箴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见渊中之鱼。

师旷之聪,合八风之调,而不能听十里之外。

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也。

修道理之数,因天地之自然,则六合不足均也。

是故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

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

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

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

是故春风至则甘雨降,生育万物,羽者妪伏,毛者孕育,草木荣华,鸟兽卵胎,莫见其为者,而功既成矣。

秋风下霜,倒生挫伤,鹰雕搏鸷,昆虫蛰藏,草木注根,鱼鳖凑渊,莫见其为者,灭而无形。

木处榛巢,水居窟穴,禽兽有芄,人民有室,陆处宜牛马,舟行宜多水,匈奴出秽裘,于越生葛絺,各生所急以备燥湿,各因所处以御寒暑,并得其宜,物便其所。

由此观之,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

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恊,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

雁门之北,狄不谷食,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弛弓,马不解勒,便之也。

故禹之裸国,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

今夫徙树者,失其阴阳之性,则莫不枯槁。

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渡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

是故达于道者,反于清净。

究于物者,终于无为。

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

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与杂糅者也。

所谓人者,偶䁟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也。

故牛岐蹄而戴角,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

络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

循天者,与道游者也。

随人者,与俗交者也。

夫井鱼不可与语大,拘于隘也。

夏虫不可与语寒,笃于时也。

曲士不可与语至道,拘于俗,束于教也。

故圣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精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

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是故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也。

昔共工之力,触不周之山,使地东南倾。

与高辛争为帝,遂潜于渊,宗族残灭,继嗣绝祀。

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

由此观之,得在时,不在争。

治在道,不在圣。

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

水下流,不争先,故疾而不迟。

昔舜耕于历山,期年,而田者争处硗埆,以封壤肥饶相让。

钓于河滨,期年,而渔者争处湍濑,以曲隈深潭相予。

当此之时,口不设言,手不指麾,执玄德于心,而化驰若神。

使舜无其志,虽口辩而户说之,不能化一人。

是故不道之道,莽乎大哉!

夫能理三苗,朝羽民,徙裸国,纳肃慎。

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者,其唯心行者乎!

法度刑罚,何足以致之也?

是故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保其精神,偃其智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澹然无治也而无不治也。

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

所谓无不为者,因物之所为。

所谓无治者,不易自然也。

所谓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

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

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

故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

所谓志弱而事强者,柔毳安静,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时,与万物回周旋转,不为先唱,感而应之。

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而高者必以下为基。

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用弱而强,转化推移,得一之道,而以少正多。

所谓其事强者,遭变应卒,排患捍难,力无不胜,敌无不凌,应化揆时,莫能害之。

是故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

积于柔则刚,积于弱则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

强胜不若己者,至于若己者而同。

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

故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之敝。

是故柔弱者,生之干也。

而坚强者,死之徒也。

先唱者,穷之路也。

后动者,达之原也。

何以知其然也?

凡人中寿七十岁,然而趋舍指凑,日以月悔也,以至于死,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

何者?

先者难为知,而后者易为攻也。

先者上高,则后者攀之。

先者逾下,则后者蹶之。

先者隤陷,则后者以谋。

先者败绩,则后者违之。

由此观之,先者,则后者之弓矢质的也。

犹錞之与刃,刃犯难而錞无患者,何也?

以其托于后位也。

此俗世庸民之所公见也,而贤知者弗能避也。

所谓后者,非谓其底滞而不发,凝结而不流,贵其周于数而合于时也。

夫执道理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

是何则?

不失其所以制人,人不能制也。

时之反侧,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逮。

夫日回而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

禹之趋时也,履遗而弗取,冠挂而弗顾,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时也。

是故圣人守清道而抱雌节,因循应变,常后而不先。

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磨坚,莫能与之争。

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修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息耗减益,通于不訾,上天则为雨露,下地则为润泽,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好憎,泽及蚑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而不可得穷极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错缪相纷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济天下,动溶无形之域,而翱翔忽区之上,邅回川谷之间,而滔腾大荒之野,有馀不足,与天地取与,授万物而无所前后,是故无所私而无所公,靡滥振荡,与天地鸿洞,无所左而无所右,蟠委错紾,与万物始终,是谓至德。

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

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出于无有,入于无间。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

无音者,声之大宗也。

其子为光,其孙为水,皆生于无形乎!

夫光可见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毁,故有像之类,莫尊于水。

出生入死,自无蹠有,自有蹠无,而以衰贱矣。

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

而柔弱者,道之要也。

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用也。

肃然应感,殷然反本,则沦于无形矣。

所谓无形者,一之谓也。

所谓一者,无匹合于天下者也。

卓然独立,块然独处,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员不中规,方不中矩,大浑而为一叶,累而无根,怀囊天地,为道关门,穆忞隐闵,纯德独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

是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循之不得其身,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

是故有生于无,实出于虚,天下为之圈,则名实同居。

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

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

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

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

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

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

是故一之理,施四海。

一之解,际天地。

其全也,纯兮若朴。

其散也,混兮若浊。

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渊,泛兮其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

万物之总,皆阅一孔。

百事之根,皆出一门。

其动无形,变化若神。

其行无迹,常后而先。

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于公。

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

约其所守则察,寡其所求则得。

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不明。

以知虑为治者,苦心而无功。

是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宜,不易其常,放准修绳,曲因其当。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

忧悲者,德之失也。

好憎者,心之过也。

嗜欲者,性之累也。

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

薄气发喑,惊怖为狂。

忧悲多恚,病乃成积。

好憎繁多,祸乃相随。

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

通而不变,静之至也。

嗜欲不载,虚之至也。

无所好憎,平之至也。

不与物散,粹之至也。

能此五者,则通于神明。

通于神明者,得其内者也。

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

中能得之,则外能收之。

中之得,则五藏宁,思虑平,筋力劲强,耳目聪明,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鞼,无所大过而无所不逮,处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寞,为天下枭。

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近者,往而复反。

迫则能应,感则能动。

物穆无穷,变无形像。

优游委纵,如响之与景。

登高临下,无失所秉。

履危行险,无忘玄伏。

能存之此,其德不亏,万物纷糅,与之转化,以听天下,若背风而驰,是谓至德。

至德则乐矣。

古之人有居岩穴而神不遗者,末世有势为万乘而日忧悲者。

由此观之,圣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

乐亡乎富贵,而在于德和。

知大己而小天下,则几于道矣。

所谓乐者,岂必处京台、章华,游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口味煎熬芬芳,驰骋夷道,钓射鹔鹴之谓乐乎?

吾所谓乐者,人得其得者也。

夫得其得者,不以奢为乐,不以廉为悲,与阴俱闭,与阳俱开。

故子夏心战而臞,得道而肥。

圣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为欢不欣欣,其为悲不惙惙,万方百变,消摇而无所定,吾独慷慨,遗物而与道同出。

是故有以自得之也,乔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适情。

无以自得也,虽以天下为家,万民为臣妾,不足以养生也。

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

无不乐,则至极乐矣。

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

解车休马,罢酒彻乐,而心忽然若有所丧,怅然若有所亡也。

是何则?

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

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伤生,失其得者也。

是故内不得于中,禀授于外而以自饰也,不浸于肌肤,不浃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滞于五藏。

故从外入者,无主于中,不止。

从中出者,无应于外,不行。

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

称至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

说之者众而用之者鲜,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

所以然者,何也?

不能反诸性也。

夫内不开于中而强学问者,不入于耳而不著于心。

此何以异于聋者之歌也?

效人为之而无以自乐也,声出于口则越而散矣。

夫心者,五藏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支,流行血气,驰骋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门户者也。

是故不得于心而有经天下之气,是犹无耳而欲调钟鼓,无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胜其任矣。

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夫许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尧者,志遗于天下也。

所以然者,何也?

因天下而为天下也。

天下之要,不在于彼而在于我,不在于人而在于我身,身得则万物备矣。

彻于心术之论,则嗜欲好憎外矣。

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万物玄同也,无非无是,化育玄耀,生而如死。

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与我,岂有间哉!

夫有天下者,岂必摄权持势,操杀生之柄而以行其号令邪?

吾所谓有天下者,非谓此也,自得而已。

自得,则天下亦得我矣。

吾与天下相得,则常相有,己又焉有不得容其间者乎!

所谓自得者,全其身者也。

全其身,则与道为一矣。

故虽游于江浔海裔,驰要袅,建翠盖,目观掉羽、武象之乐,耳听滔朗奇丽激抮之音,扬郑、卫之浩乐,结激楚之遗风,射沼滨之高鸟,逐苑囿之走兽,此齐民之所以淫逸流湎,圣人处之,不足以营其精神,乱其气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

处穷僻之乡,侧溪谷之间,隐于榛薄之中,环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户瓮牖,揉桑为枢,上漏下湿,润浸北房,雪霜滖灖,浸潭众蒋,逍遥于广泽之中,而仿洋于山峡之旁,此齐民之所为形植黎黑,忧悲而不得志也,圣人处之,不为愁悴怨怼,而不失其所以自乐也。

是何也?

则内有以通于天机,而不以贵贱贫富劳逸失其志德者也。

故夫乌之哑哑,鹊之唶唶,岂尝为寒暑燥湿变其声哉!

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时之变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

吾所谓得者,性命之情处其所安也。

夫性命者,与形俱出其宗,形备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

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规矩不能方圆,钩绳不能曲直。

天地之永,登丘不可为修,居卑不可为短。

是故得道者,穷而不慑,达而不荣,处高而不机,持盈而不倾,新而不朗,久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

是故不待势而尊,不待财而富,不待力而强,平虚下流,与化翱翔。

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贪势名。

是故不以康为乐,不以慊为悲,不以贵为安,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为。

夫形者,生之舍也。

气者,生之充也。

神者,生之制也。

一失位,则三者伤矣。

是故圣人使人各处其位,守其职,而不得相乾也。

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处之则废,气不当其所充而用之则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则昧。

此三者,不可不慎守也。

夫举天下万物,蚑蛲贞虫,蠕动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

以其性之在焉而不离也,忽去之,则骨肉无伦矣。

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视,营然能听,形体能抗,而百节可屈伸,察能分白黑、视丑美,而知能别同异、明是非者,何也?

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

何以知其然也?

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系者,其行也,足蹪趎埳、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见也,呼之而不能闻也。

耳目非去之也,然而不能应者,何也?

神失其守也。

故在于小则忘于大,在于中则忘于外,在于上则忘于下,在于左则忘于右。

无所不充,则无所不在。

是故贵虚者以豪末为宅也。

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难而越沟渎之险者,岂无形神气志哉?

然而用之异也。

失其所守之位,而离其外内之舍,是故举错不能当,动静不能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而蹪蹈于污壑阱陷之中,虽生俱与人钧,然而不免为人戮笑者,何也?

形神相失也。

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

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

贪饕多欲之人,漠欧于势利,诱慕于名位,冀以过人之智植于高世,则神日以耗而弥远,久淫而不还,形闭中距,则神无由入矣。

是以天下时有盲妄自失之患。

此膏烛之类也,火逾然而消逾亟。

夫精神气志者,静而日充者以壮,躁而日耗者以老。

是故圣人将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沉浮俯仰,恬然则纵之,迫则用之。

其纵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发机。

如是,则万物之化无不遇,而百事之变无不应。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道”,覆盖天承载地,拓展至四面八方,高到不可触顶,深至无法测底,包裹着天地,无形中萌育万物。像泉水从源头处渤涌出来,开始时虚缓,慢慢地盈满,滚滚奔流,逐渐由浊变清。所以,它竖直起来能充塞天地,横躺下去能充斥四方,施用不尽而无盛衰;它舒展开来能覆盖天地四方,收缩卷起却又不满一把。它既能收缩又能舒展,既能幽暗又能明亮,既能柔弱又能刚强。它横通四维而含蕴阴阳,维系宇宙而彰显日月星辰。它是既柔靡又纤微。因此,山凭藉它才高耸,渊凭藉它才深邃,兽凭藉它才奔走,鸟凭藉它才飞翔,日月凭藉它才光亮,星辰凭藉它才运行,麒麟凭藉它才出游,凤凰凭藉它才翱翔。远古伏羲、神农,掌握“道”的根本,立身于天地中央,精神与自然造化融合,以此安抚天下四方,所以使天能运行地能静凝,像轮绕轴转永不停息、水流低处永不休止,与天地万物共始同终。如风起感应云涌、雷隆相应雨降,又像鬼神闪电瞬间即逝,又如神龙鸾鸟显现兴集,还像钧旋毂转周而复始。已被雕琢却又还返质朴。行顺应自然之事来契合“道”,言朴实无华之语来符合“德”。恬静愉悦不矜不骄求得和谐,包容万有不求齐物合于天性。其神既依托于细微毫末之中,又扩充至广大宇宙之内。其德性使天地柔顺而阴阳和谐,四时节顺而五行有序。煦育万物,繁衍生长;滋润草木,浸渗金石;禽兽长得硕大肥壮,毫毛丰泽光亮,翅翼坚壮有力,骨角生长正常;走兽不怀死胎,飞禽孵蛋成鸟;父无丧子悲痛,兄无失弟哀伤;孩童不会成孤儿,女子不会成寡妇;异常虹霓不会出现,萤惑妖星不会运行。这都是广怀德泽所致。至高无上的道,生育了万物却不占为己有,造就成物象却不自为主宰。各种奔走、飞翔、蠕动、爬行的动物靠道而生,但都不知这是道的恩德;因道而死,但都不知怨恨道。而因道得利者也不赞誉“道”,用道失败者也不非议“道”;也不因收聚蓄积而富上加富、布施他人而越益贫穷;(这些“道”理)极其细微而无法探究,极其渺细而难以穷尽。累积它也不变高,堕减它也不会低;增益它也不见多,损减它也不会少;砍削它也不变薄,伤害它也不会残;开凿它也不见深,填充它也不见浅。惚惚恍恍,难见形象;恍恍惚惚,功能无限;幽幽冥冥,感应无形;深邃混洞,运动不虚;随刚柔卷缩和舒展,和阴阳俯伏和仰升。以前冯夷、大丙驾御,乘雷公之车,驾上六条彩虹为马,遨游于微朦的云雾之中,驰骋在邈茫迷朦之境,历远及高直到渺远之处;经过霜雪而不留印迹,日光照射而不映阴影;如飙风曲萦盘旋而上。经过高山大川,跨越昆仑之巅,推开天门,进入天宫。近世驾御,虽有轻捷车儿健骏良马,并有强劲鞭儿尖利鞭刺催赶,却无法与冯夷、大丙争高低优劣。所以大丈夫恬静坦然,无思无虑;以天为车盖,以地为车厢,以四季为良马,以阴阳为御手;乘白云上九霄,与自然造化同往。放开思绪,随心舒性,骋天宇。可缓行则缓行,可疾驰则疾驰。令雨师清洒道路,唤风伯扫除尘埃;用电来鞭策,以雷做车轮;向上游于虚廓高渺区域,往下出入无所边际门户;虽然观览照视高渺之境,却始终保守着纯真;虽然周游经历四面八方,却仍然返还这“道”之根本。所以,用天作车盖就没有什么不能覆盖了;以地做车厢就没有什么不能承载了;用四季作良马就没有什么不可驱使的了,用阴阳做御手就没有什么不完备的了。所以疾行而不摇晃,远行而不疲劳,四肢不疲惫,耳目不损伤而能知道整个宇宙天地的界域。这是什么原因呢?是由于掌握了“道”的根本而畅游于无穷无尽之中。所以天下之事是不能有意人为地去做的,只能顺随事物的自然之性去推求;万物的变化是不能凭人的智慧去探究的,只能按事物发展趋势来把握其真谛。镜子和明净的水能映照物形,却并没有任何的奥妙的设置而使方、圆、曲、直等形状如实照映出来。因此回音也不是声音要它回应,影子也不是物体特意设置,这回音呼声、影子恍惚都是自然而然出现的。人天生喜欢恬静,这是人的本性。是受到外物诱惑后才动情欲的,这样本性也就受到了伤害。与外物接触使精神感应,这是人的智虑活动所造成的。智虑与外界事物接触后,好恶、爱憎之情也就产生,而好恶、爱憎之情一旦形成,这说明人的智虑已受外物迷惑,人也就不能返回本性而天理泯灭了。所以,通达于道的人是不以人间利欲而改变天性的,即使外随物化而内心都不会丧失原有的本性。要知道这“道”尽管虚无至极,但却能满足万物之需求,时时变化却能使万物归返自身。这“道”又具备应付万物的大小长短之能力,所以当万物纷至沓来、淆乱腾踊时,“道”都能处置有序。所以,得“道”者身居上位时民众不会感到有欺压之感,身处前列时民众不会感到有伤害之感,这样天下能归附他,奸邪要惧怕他。正因为他不和万物争先,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能与他争。到江边钓鱼,一整天也不能钓满一鱼篓。虽有锋利的钓钩、细纶的钓线、芳香的鱼饵,再加上有詹何、娟嬛那样的钓技,但所钓获的鱼还是无法与用大网捕捞的鱼相比。射手张开的是乌号之弓,搭上的是棋卫之箭,再加上有后羿、逢蒙那样的射技,但所射得的飞鸟还是无法与用罗网捕捉的鸟相比。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钓鱼者、捕鸟者所用的器具太小。假如张开天穹作笼子、用江海做网罟,哪还会有漏网的鱼、飞逸的鸟?所以说光箭不如具有丝绳的缴(箭),而带有丝绳的箭又不如无形的天地之笼、江海之网。这就是说放弃大道而用小技来治理天下,无异于用螃蟹捉老鼠、以蛤蟆捉跳蚤,不但不能禁止奸邪堵塞罪恶,反而会更加乱。过去夏鲧修作高的城墙来防范,但结果反而是诸侯叛乱,海外各国也都生狡诈之心。禹看到这点,就拆毁城墙,填平护城河,散发财物,焚烧兵器盔甲,广施仁德,结果四海臣服,夷族纳贡,禹在涂山会见成千上万带着玉器锦缎来朝会的诸侯。所以胸中藏有机巧奸诈之心,这纯白的道(天性)也就不纯粹了,纯粹专一的德也就不完备了;处理自身都不理智了,还能安抚感化其他远处的事和人?所以皮革铠甲坚硬,这兵器也随之锋利,城墙一旦筑起,这攻城战车也随之产生;这些如同用开水浇入滚烫的水中一样,非但不能制止沸腾,反而使水沸腾得更厉害。所以以鞭打咬人的狗、用鞭打踢人的马而想调教好它们,但即使是伊尹、造父这样的人也无能为力,达不到教化的目的。如果心中不存害人的欲念,那么就是尾随饥饿的老虎也不可怕;更何况对付狗、马之类的动物!所以领悟道的人安安逸逸而没有办不到的事,玩弄巧诈之术的人辛辛苦苦却一事无成。实行严刑苛法治理国家,不是成就霸王之业的人所应做的;用椎子、鞭子频频刺激坐骑,不是赶远路的方法。离朱的眼力尽管能看百步之外的针尖,却看不到深渊中的鱼;师旷的耳力尽管能听辨各种声调,却听不见十里之外的声响。这就像单凭一人之能力不足以治理深宅大院一样。遵循道的规律,顺应天地自然,那么天地四方也不够他治理。所以夏禹疏通江河正是以顺随水流低处这一自然特性来进行的;神农播种五谷正是以循守苗之自长这一自然特性来耕作的。浮萍生于水面,树木扎根土中,鸟凌空而飞,兽踩地而跑,蛟龙居于水中,虎豹生于山中,这些均是天地自然本性。两木互相摩擦就会起火,金与水厮守就会熔化,圆的物件容易转动,空的器具容易飘浮,这也都是自然之势。所以当春风吹拂甘露降临之时,万物就生长,长羽翼的开始孵卵,长毛发的开始怀胎,草木开花,鸟卵兽胎:这些并未发现春季在干什么而却恰恰在无形中化育万物。同样,当秋风乍起霜降大地之时,草木就凋零,鹰雕搏击,昆虫伏藏,草木根部忙于吸储营养,鱼鳖开始凑潜深水之中:这些也并未发现秋季在干什么而却恰恰在悄然中挫灭万物。居于树上的筑巢,处于水中的靠窟,兽类卧草,人类居室;陆行适用牛马,水深适宜舟行;匈奴地产粗糙的皮毛,吴越地产透风的葛布:各自生产急需的东西来防备燥湿,各自依靠所处的环境来防御寒暑,并各得其所、各适其宜。由此看来,万物均按其本性生存发展,那么,你人又何必去干预呢!九嶷山以南的民众,从事陆地的活少而从事水中的活多,所以这里的民众剪发文身,模仿鱼龙形象;同样只围短裙不着长裤,以便于涉水游渡,着短袖衫或卷起袖子,以方便撑船,这些是由水上生活的特点所决定的。雁门以北的狄人不以谷类为主食,轻视老年人而看重青壮年,崇尚力量,不放下弓箭和不解下带嚼子的马笼头,这是由游牧生活的特点所决定的。所以禹到裸国去,脱掉衣服入境,出境后再穿上衣服,这是由当地的习俗所决定的。今天,移植树木的人,如果不顾树木对环境四时阴阳寒暖的适应性,那么其树没有不被弄死的。所以,橘移到江北就变成了枳,鸲鹆不能过济水,貉一过汶水便会死去。它们的形性特点是不能改变的,生活居处的环境是不能变移的。所以通达“道”的人必返于清净的天性,探究事物本性的人必归顺自然无为。以恬静养性,用淡漠修神,就能进入天然的境界。所谓“天然”,是指纯粹朴素,质真洁白,没有掺入杂质。所谓“人为”,是指参差不正,虚伪奸诈,以此曲意逢迎与世交往。所以牛蹄分趾而头上长角,马蹄完整而颈上生鬃,这就是“天然”;而用马笼头络着马嘴,用绳子穿过牛鼻,这就是“人为”。遵循天然就必然与“道”遨游;顺从“人为”就必定与世俗交往。那井中小鱼,无法与它谈论大海,是由于它受环境的局限;生活在夏季的虫,无法与它谈论寒冬,是因为它受季节的限制;寡闻少见的书生,无法与他谈论大道,是由于他受习俗、教义的束缚。所以,圣人是不会以“人为”的事去干扰“天然”,不以欲念去扰乱本性;不用谋划就能将事处理得当,不必信誓旦旦就能显现信用,不必思虑就能得心应手,不必大动干戈就能大功告成;这是因为他精气与心灵融会贯通,和大道日夜相伴。善于游泳的人容易淹死,善于骑马的人常会落马摔伤,他们各因自己的爱好特长而招致灾祸。所以放纵情欲的人没有不伤损自身的,争名夺利的人没有不穷困潦倒的。以前共工力大无比,一怒之下头撞不周山,使大地往东南倾斜,起因是与高辛氏争夺帝位,结果变成异物潜入深渊中,他的宗族也因此灭绝,后代死尽。越王翳为太子时,不愿继承王位而躲进山洞,但越国人用火将他熏出来,终于被迫为王。由此看来,有所得取决于时势,而不取决于争夺,治理天下取决于合道,而不取决于圣明。土处低而不争高,反而安全没有危险;水下流而不争先,反而迅流没有迟滞。过去舜在历山亲自耕种,一年后,耕田者都争着要耕贫瘠的土地而把肥沃的土地让给他人。舜在江边钓鱼,一年后,渔民都争着要在水浅流急的地方打鱼而将河湾深潭让给别人。那时的舜既不喋喋不休地说教,也不指手划脚地干预,他只是保持自然无为的信念和德行而感化民众无比神速。假如舜没有这种信念和德行,即使能言善辩而挨家挨户去劝说,也不能感化一人。因此,不可言说的“道”,能量真是浩大无限!舜帝能治理三苗之乱,使羽国民众都来朝见,徙移裸国的习俗,接纳肃慎人,都未曾发号施令便能移风易俗,大概就是凭着这种自然无为的信念和德行来做事吧!靠法度刑罚哪能收到这样的效果?所以圣人注重内在本性的修养,而不修饰外表的枝节,保全精神,偃息奸巧,静漠无为按自然本性去办事,因而没有什么事办不成,坦然地不去刻意有为治理什么,反而什么都能治理好。所谓自然无为,是指不超越事物的本性人为地去做;所谓没有什么事办不成,是说顺应了事物的本性。所谓不去治理,是说不改变事物的本性;所谓没有什么治理不好,是指顺应于事物的必然性。万物都有其产生、生存的各种具体特性,百事都有其出现、存在的各种具体根据;圣人就是能掌握这些根本、关键的东西。所以能探究无穷无尽的事物,并能照观事物而不会眩惑,因顺响应而不会困乏。这就叫知晓“天然”。所以得道之人意念柔顺而办事稳妥,心胸虚静而处事得当。所谓“志弱而事强”,是说柔顺虚静,将自己隐藏在不敢有所作为之中,行动上好似无能为力,恬静无思无虑,举动不失时宜,顺随事物变化,不首先倡导,感而应顺事物。因此,高贵的总以谦卑的字眼来称呼自己,高大的总以低下的东西为基础。寄存于小处却能包容广大,保持于中间却能控制左右;行动看似柔弱而实际刚强,以此推移变化,掌握了“一”这道,就能以少制多。所谓“事强”,是说在遭变故、遇突变,排御患难时,没有什么力量不可战胜、没有什么敌手不可制服的;应顺变化揆度形势,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所以,要想刚强有力,必须保守柔弱。积聚柔弱就会刚强,观察这种积聚的过程、状况,就可以预知祸福之所在。以强力取胜,只能胜过力量不如自己的,碰到和自己一样刚强的就只能势均力敌了。而用柔术胜过力量大于自己的人,这种“柔力”才是无法计量的。所以逞强军队一定会遭灭亡,如同坚硬木材容易折断,坚固皮革容易开裂一样,坚实的牙齿就比柔软的舌头先坏落。所以说“柔弱”才是生存的支柱,而“坚强”是“死亡”的同义语;首先倡导,容易导致穷途末路,随后而动,才是通达的源泉。怎么知道这样呢?大凡人中等寿命是七十岁,可是人们对自己的追求取舍、所作所为,每天都在自我悔恨,以至到死都是这样。所以卫国蘧伯玉活了五十岁,觉得前四十九年都做得不对。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先行者难以做得明智,后继者则容易取得成效;先行者爬上高处,后继者则可以跟着攀登而上,先行者越过低处,后继者则可以跟着踩踏前进,先行者跌进陷阱,后继者则可以考虑避免陷阱,先行者遭受失败,后继者则可以免蹈覆辙。由此看来,先行者就是后继者射箭的箭靶,犹如那矛戟的柄套和锋刃,锋刃受损而柄套却安然无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是这柄套处在后面位置的缘故。这些现象、道理,世俗庸民都知道,可是那些“贤达”却就是不能避免这一“争先”。这里所说的“居后”,并不是指停滞不动、凝结不流,而是要求居后者言行符合道数、适宜时势。如果能符合事物变化的道理和形势,那么先行者可以制驭后继者,后继者亦可以制驭先行者,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这样的人掌握着驾御人的东西,所以别人就无法驾御他。时间流逝快速短暂,快速短暂得呼吸间就引起变化,所以你如果争先便超越它太远,如果居后又难以赶上。日月不停地运转,时间不停地流逝而不迁就人。所以圣人不看重一尺长的玉璧而珍重一寸光阴,因为时机难得而易失。夏禹为追随时机,鞋子掉了也顾不上拾取,头巾挂落了也顾不上回头看,他并不是和谁在争先后,只是争得时机而已。所以圣人固守清纯之道柔弱之节,因循变化,处后而不争先,柔弱而清静,安定而舒逸,然后能攻克巨大的难关,没有人能同他抗争。天下万物,没有比水更柔软的。然而它大无边际,深不可测;长无尽头,远至无涯;它的生息消耗,减损增益无法计量;它蒸发上天成雨露,降落大地滋润草木。万物得不到它就不能生存,百事缺少了它就难以办成;它滋润万物而无偏心,恩泽小虫不求回报;它富足天下而不枯竭,德泽百姓而不耗损;它行踪不定而无法查清,细微柔软而无法把握;砍它不显痕迹,刺它不留印迹,斩它斩不断,烧它不起燃;它流遁消融,错杂纷绕而不消散;它锋利得能穿刺金石,它强大得能浮载天下;它动溶在无形之区域,游翔在迷茫之境界,激荡在山川之峡谷,奔腾在广袤之原野;它的多少,全由天地来决定,它施予万物恩泽而不分先后远近。所以它没有私念也无公心,泛滥激荡和天地相通;它没有左也无右,纷绕错杂和万物始终。这就是“水”的最高的德行。水之所以能获得天下最高的德行,全由于它生性柔软而润滑。所以老子说:“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无形是万物的祖始;无音是声音的祖先。无形的子孙是“光”和“水”,光和水都由无形化育而成!这光看得见而抓不住,水摸得着而毁不掉。所以在有形物类中,没有比水更尊贵的了。至于那些有生也有死,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以至衰亡的,就更被贱视了。所以清静是德的最高境界,柔弱是道的精华要害;虚无恬愉,万物之所用。肃然感应外界,毅然返于根本,就能进入无形的境界。所谓无形,就是达到浑然一体的状态。所谓浑然一体,就是天下独一无二。它卓然独立,昂然独处;它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圆而无法用规来度量,方而难以用矩来测量;浩大浑然为一体,积累成体而难见根底;它包裹天地为道之关键,静穆混沌独存纯德;它布施恩德而不会穷尽,作用万物而不会用尽。因此难以见到它的形状,无法听到它的声响和无法触摸它的身子。它无形却能产生有形,无声却能形成五音,无味却能生成五味,无色却能形成五色。所以说有形来自无形,实体出自虚空。将天下栏成一圈,使名实同居一处。音阶不过就是宫、商、角、徵、羽,但用这五音调配出来的声音却美妙动听;味道不过就是甜、酸、苦、辣、咸,但用这五味调配出来的味道却美味可口;颜色不过就是赤、黑、青、白、黄,但用这五色调配出来的颜色却美妙无比。所以就音调来说,宫调确立则五音便成;就味道来说,甜味确立则五味便成;就颜色来说,白色确立则五色便成;而对“道”来说,“一”之确立则万物就形成。因此这“一”之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一”之要义可运用于天地之间。它完整纯粹得像没有雕凿过的林木;它逸散开来像混沌的浊泥。浑浊而能渐渐澄清,由虚空慢慢盈实;它宁静如同莫测的深潭,飘荡若似空中的浮云;似有似无,似存似亡。万物无不例外来自“一”之死穴;百事根据理由出自“一”之门户。它活动时没有具体形状,变化奇妙;它行事时没有任何痕迹,常置身在后,却又常常领先。所以得“道”者治理天下,闭塞目耳,灭毁纹彩,废弃智慧,依道而行,与民众一律公平对待。他简化职守,减少追求,排除欲念,去掉嗜好,俭于思虑。简化职守则容易明察,减少追求则容易满足。相反,如果过分任用耳目视听则劳累身体且不明智;如果过分凭藉智虑理事则劳损心神且无功效。因此圣人一贯遵循法度,不轻易改变适宜的常规,遵循法度准则,尽力依顺事物的本性。喜怒无常是对“道”的偏离;忧伤悲痛是对“德”的丧失;喜好憎恶是对“心”的伤害;所以嗜好欲念是天性的累赘。人大发脾气则会破坏阴气,人高兴过分则会损伤阳气;气短急迫导致喑哑,惊慌恐怖导致发狂;忧悲过分导致怨恨,疾病也由此积成;好恶太多,祸也就随之产生。所以圣人保持内心无忧乐,是“德”的最高境界;通达而不多变,是“静”的最高意境;无嗜好欲念,是“虚”的最高意境;没有爱憎,是“平和”的最高境界;精神不因物累,是“纯”的最高境界。能做到上述五点,就能与“神明”相通。和“神明”相通者,是有内性修养的人。所以用心性制外形,百事不废败;心性修养成功,就能保养外形。心性得到修养,人体五脏便安宁,思绪便平和,筋骨强劲,耳聪目明;通达而不乖乱,坚强而不折断;没有什么太过分也没有什么不及,处窄处不觉得逼迫,处宽处不觉得空旷;心神不急躁,精神不烦扰;清静恬淡可成天下之英豪。大道平坦,离你自身不远;在身边寻找,转个身就能得到。得道者,有逼迫就有反应,有感触便有举动;他深邃无穷,变化没有形迹;优游悠闲,委曲顺从,就像回响呼声,又如物影随形;居高临下而不失所秉之“道”;遭遇危机而勿忘玄妙之“道”。能保持这“道”,他的“德”就不会亏损;万物纷糅复杂,也能与之周旋变化;凭“道”处事,就像顺风奔跑轻松快捷,这就是最高的德性。有了这最高的德性,也就有了快乐。古代有人住在岩洞里,但他们的精神道德没有丧失。随着世道衰败,有人虽然身居高位却天天忧愁悲伤。由此看来,圣明不在于治理人事,而在于得“道”;快乐不在于富贵,而在于得到“平和”。懂得重视自身修养而看轻身外之物,那就接近于“道”了。所谓快乐,难道一定是住京台、章华,游玩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这些古乐,口尝美味食品,奔驰在平坦大道上,或者钓射奇异鸟禽那种快乐吗?我说的“快乐”,是指每个人能够获得他所应获得的东西。但这里所说的“能够获得他所应获得的东西”,是不以奢侈为快乐,不以清廉为清苦;他能身处阴暗逆境能忍让避开,身处光明顺境能开放顺应。所以,子夏由于处在循道还是贪欲的思想斗争而枯瘦,又因由于得道循道而日益肥胖。圣人就是不让自身受外物役使,不以贪欲来搅乱中和天性。所以,他高兴时不忘乎所以,悲伤时不愁云满面。万物尽管变化莫测,我只管胸襟坦荡不予理睬而和道共进出。因此,能够自得快乐之性,即使住在深山老林之中,栖身空旷山洞之内,也足以惬意舒心;如果不能自得快乐之性,即使君临天下,以万民为己臣妾,也不足以保养心性。能够达到“无乐”境界的人,就没有什么不快乐;无不快乐就是最大的快乐。设置编钟组鼓,排列管弦乐队,铺上毡毯坐垫,陈列旄牛尾和象牙装饰的仪仗,耳听朝歌郊野的乐曲,眼看艳丽多姿的舞女,口品香甜的美酒,通宵达旦地饮酒取乐;或者用强弓硬弩来射杀高飞的鸟,用善跑的猎犬来追逐狡兔,这样作乐寻欢真是炽盛显赫,使人如醉如痴难忘这诱人的情景。然而,等到一旦遣散车马,停撤宴饮,心里就会感到惆怅若有所失。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这不是以内心的欢乐去感受外界欢快之境,而是以外界这种的欢快来刺激内心,所以奏乐则喜,曲终则悲,悲喜转换变化,扰乱了精神,没有片刻的平静。察其所以然,在于不懂“乐”之含义,因而日复一日地伤害着心性,丧失了本该有的平和本性。所以在你自身不能把持心性归向,只以外界刺激来装饰自我,这种外界刺激不可能浸滋肌肤,渗浃骨髓,不可能留存于心间,停滞于五脏的。所以从外界刺激感受到的欢乐不可能在心中占据地位,留下而不散逸;而从内部心性所产生的欢乐,因为不产生于外界的刺激,所以也不会散失。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当听到良言妙计,蠢人也懂得喜悦;谈到高尚道德,品行恶劣者也知道仰慕。可是为什么喜欢良言妙计的多而真采纳的少、仰慕高尚道德的多而真实施的少,原因是这些人不能返诸心性。那种不是从本性产生学习愿望的人而勉强去学习,所学的东西是不会进入耳中留于心里的,这不就像聋子唱歌?聋子唱歌只是仿效人而无法自得其乐,歌声一出口便很快就散逸了。心是五脏的主宰,它控制着四肢的活动,使气血流通,并能辨别人间是非和弄清事物的原由。所以,假如不是从内心世界有所得(“道”)而空有治理天下之气概,这就像没长耳朵而想调节钟鼓,没生眼睛而想观赏纹彩那样无法胜任的。所以“天下”是个神圣的东西,不可人为地去治理,人为地去治理就要败坏它,人为地去把持就会失去它。许由以天下为小而不愿接受尧让出的王位,是因为他将志向寄寓于整个天下。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懂得要顺随自然来治理天下。要取得天道,不取决于他人而取决于自身。自身能够得道则万物均为我所备。透彻地理解心性之术,这嗜欲好恶就不会侵入内心。所以这样的人无所谓喜也无所谓恶,无所谓乐也无所谓苦。万物玄同,无所谓是与非,这均由天道来化育,生死一回事。天下为我所有,我也为天下所有,我与天下之间哪有什么界限!统治占据天下,哪里是一定要抓住权势、操生杀大权而发号施令?我所谓的“天下”,不是指这意思,而是指“自得”而已。“自得”则天下也就得到了我,我和天下融为一体:天下为我拥有,我为天下拥有,又怎么不能容身于天下呢!所谓“自得”,是指保全自身的天性,能够保全自身天性的完美,便与“道”融合一体。所以虽然游悠于江边海滩,驰骋骏马,乘坐华丽车子,眼观《掉羽》《武象》之类的乐舞,耳听激荡清朗奇丽婉转的乐曲,高奏郑卫名曲,吟诵清凄高亢的流传民曲,射猎湖泊岸边惊飞的鸟儿,逐猎苑囿内奔跑的野兽,这些是凡夫俗子沉湎放荡的事情,但是圣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却不足以惑乱精神意志,受诱惑而失去本性;同样处穷乡僻壤,置深山溪谷,居草野丛林,住简房陋室,茅草盖顶,柴草编门,桑枝为枢,上漏下湿,阴冷卧室,雪霜铺压,菰蒋蔓延,漂游在沼泽之中,徘徊在山峡之旁,这些都可以使凡夫俗子形体黑瘦疲惫,忧忧寡欢而感不得志,但是圣人处在这种环境中不会忧愁怨恨,并不失掉内心的愉悦。这是为什么呢?在于他们内心已领悟天机,因而不因贵贱、贫富、劳逸的不同而丧失天性。这就像乌鸦哑哑、喜鹊喳喳,哪会因寒暑燥湿的变化而改变它们天生的叫鸣声!因此,一旦已经坚定地得道,就不受外物变化的影响,不因外物一时变化而来决定自我得道的态度。我所说的“得”,是指生命中的本性处在安适的位置上。生命和形骸一起出自“道”;形骸具有了,生命也就诞生了。生命一旦形成,好恶之情也就容易产生。所以士人有固定的行为准则,女子有不变的行为原则,规矩使他们不能或方或圆,钩绳使他们不能或曲或直。天地是无限的,所以登上山丘不能自以为站得很高,处在低处不必自以为地位卑微。所以得道者,穷困时不颓惧,显达时不炫耀;处高位而不危险,持满时而不倾覆,新兴时不光耀亮朗,长久后不至于衰变;放入火中烧不焦,下到水中打不湿。所以不凭权势而尊贵,不靠财富而富有,不以有力而强大,平和虚静处下不争,与造化一起翱翔。如果这样的话,就能埋金子于山中,藏珍珠于渊底,不以钱财为利,不贪权势名位。所以不以康安为乐,不以清俭为苦;不把尊贵看成安逸,不把贫贱看作危难;形、神、气、志,各得其所,以顺随天地的运转变化。形体是生命的居舍;气血是生命的支柱;精神是生命的主宰。一旦它们失去各应处的地位作用,就会使三者都受到伤损。就像圣人让人各安于自己的地位,各司其职而不允许互相干扰。所以形体如果处于不适的环境就会伤残,气血如果运行不当就会泄失,精神如果使用不当就会昏昧。对此三者,人们不能不谨慎对待。天下万物,小至细微昆虫、爬虫,都有喜好憎恶,都知趋利避害,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的本性在身而没有离弃,如果一旦本性从形体中分离,那么骨肉形体也就不复存在了。人之所以眼能看远,耳听声音,形体能承受重力,关节能伸屈,并能辨察黑白美丑,智慧理性能辨别是非异同,为什么呢?是在于气血充满着形体、精神发挥着作用。怎么知道是这样呢?一般说来,人的各种志向行为都与精神相联系,如有人脚绊树桩洼坎跌倒、头撞直木而全无感觉,招手他看不见,叫喊他听不见,可眼睛耳朵并没有失去,但就是没有反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的精神失去了应有的司职功能,所以精神集中在小处就会忘掉大处,精神集中在里面就会忘掉外面,精神集中于上面就会忘掉下面,精神集中于左面就会忘掉右面。精神是无不充满又无所不在,所以说重视修养虚静平和之神的人就能将精神(注意)贯注到极细微的事物之中。现在那些疯子不懂得避开水火的危害,敢跨越深沟险地,难道他们没有形、神、气吗?不是,但他们的神和气的运用与常人不一样。他们的神、气失去了应有的职位,与形体分离了,因此他们的举止行为不能做得恰当,终身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行尸走肉,而且不免跌进陷阱泥潭之中,虽然他们和常人一样活在世上,然而免不了被人羞辱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形神彼此分离。所以以神为主宰,形依从神则对人生命有利;反之,以形为制约,神依从形则对人生命有害。贪婪多欲的人,被权势迷惑,受名位引诱,希望超常人的智慧跻身于社会上层,那么他的精神每日耗损而偏离应处的位置,长久迷惑而不能返回本位,形体闭塞而内心不开窍,精神就无法进入。所以天下常有愚昧狂妄者,患这类疾病者,如同膏烛之类,火烧得越厉害,这种膏烛就消融得越快。精神恬静平和而日益充实,人的身体就强壮;反之,精神躁动烦恼而日益耗损,人的身体就衰老。因此,圣人注重调养自己的精神,柔和气志,平稳身体,和大道一起运转变化,该恬静时就放松它,该急迫时就使用它;放松它就如同垂放衣服那样轻便,使用它就如同击发弓弩那样迅疾。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不能相合万物的变化,没有什么不能适应万事的变动。



淮南子·俶真训

〔刘安〕 〔汉〕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

有有者,有无者,有 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

所谓有始者,繁愤未发,萌兆牙?

2, 未有形埒垠无无蠕蠕,将欲生兴而未成物类。

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 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 接而未成兆朕。

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虚无 寂寞,萧条霄{雨兆},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

有有者,言万物掺落, 根茎枝叶,青葱苓茏,萑{艹扈}炫煌,飞蠕动,支行哙息,可切循把握而 有数量。

有无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扪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极也, 储与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隐仪揆度而通光耀者。

有未始有有无者,包裹天地, 陶冶万物,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析毫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 而生有无之根。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

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 死也。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人谓之固矣。

虽然,夜半有力者负而趋,寐者不 知,犹有所遁。

若藏天下于天下,则无所遁形矣。

物岂可谓无大扬攉乎?

一范人 之形而犹喜,若人者,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

弊而复新,其为乐也,可胜计邪!

譬若梦为鸟而飞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觉而后知其梦 也。

今将有大觉,然后知今此之为大梦也。

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

今吾 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

昔公牛哀转病也,七日化为虎。

其兄掩户而入觇之, 则虎搏而杀之。

是故文章成兽,爪牙移易,志与心变,神与形化。

方其为虎也, 不知其尝为人也。

方其为人也,不知其且为虎也。

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

狡猾钝忄,是非无端,孰知其所萌?

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

冰水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

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 形苑而神壮。

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

故疲马之死也,剥之若槁。

狡狗之死也,割之犹濡。

是故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

是皆不得形神俱没 也。

夫圣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

是故其寐不梦,其觉不忧。

古之人 有处混冥之中,神气不荡于外,万物恬漠以愉静,枪衡杓之气莫不弥靡,而不 能为害。

当此之时,万民猖狂,不知东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 于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沈沈,是谓大治。

于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 毋淫其性。

镇抚而有之,毋迁其德。

是故仁义不布而万物蕃殖,赏罚不施而天下 宾服。

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

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

夫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 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夫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

是故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 贫有以乐业,困有以处危。

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

据难履危, 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

是故能戴大员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 明,立太平者处大堂。

能游冥冥者与日月同光。

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 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

夫挟依于跃之术, 提挈人间之际,扌覃扌延扌同世之风俗,以摸苏牵连物之微妙,犹得肆其志, 充其欲,何况怀环玮之道,忘肝胆,遗耳目,独浮游无方之外,不与物相弊扌杀, 中徙倚无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

若然者,偃其聪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为 尘垢,以死生为昼夜。

是故目观玉辂琬象之状,耳听白雪、清角之声,不能以乱 其神。

登千仞之谷,临爰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

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 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

则至德天地之精也。

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动之?

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

明于死生之分,达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之大, 易之一毛,无所于志也!

夫贵贱之于身也,犹条风之时丽也。

毁誉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

夫秉皓 白而不黑,行纯粹而不糅,处玄冥而不暗,休于天钧而不为,孟门、终隆之山 不能禁,唯体道能不败。

湍濑旋渊,吕梁之深不能留也。

太行石涧,飞狐、句望 之险不能难也。

是故身处江海之上,而神游魏阙之下。

非得一原,孰能至于此哉!

是故与至人居,使家忘贫,使王公简其富贵而乐卑贱,勇者衰其气,贪者消其欲。

坐而不教,立而不议,虚而往者实而归,故不言而能饮人以和。

是故至道无为, 一龙一蛇,盈缩卷舒,与时变化。

外从其风,内守其性,耳目不耀,思虑不营。

其所居神者,台简以游太清,引万物,群美萌生。

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 神者神居之。

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寂寞以虚无。

非有 为于物也,物以有为于己也。

是故举事而顺于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

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 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

是故槐榆与橘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为一家。

夫目 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

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 之内,一举而千万里。

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

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 也。

百家异说,各有所出。

若夫墨、杨、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而轮 之无一辐。

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

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 之情也。

今夫冶工之铸器,金踊跃于炉中,必有波溢而播弃者,其中地而凝滞, 亦有以象于物者矣。

其形虽有所小用哉,然未可以保于周室之九鼎也,又况比于 规形者乎?

其于道相去亦远矣!

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蘖,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

若此 则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

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

无不受也者,譬若周 云之茏苁,辽巢鼓濞而为雨。

沈溺万物,而不与为湿焉。

今夫善射者有仪表之度, 如工匠有规矩之数,此皆所得以至于妙。

然而奚仲不能为逢蒙,造父不能为伯乐 者,是曰谕于一曲,而不通于万方之际也。

今以涅染缁,则黑于涅。

以蓝染青, 则青于蓝。

涅非缁也,青非蓝也。

兹虽遇其母,而无能复化已。

是何则?

以谕其 转而益薄也。

何况夫未始有涅、蓝造化之者乎?

其为化也,虽镂金石,书竹帛, 何足以举其数!

由此观之,物莫不生于有也,小大优游矣!

夫秋毫之末,沦于无 间而复归于大矣。

芦苻之厚,通于无?

5而复反于敦庞。

若夫无秋毫之微,芦苻之 厚,四达无境,通于无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袭微重妙,挺扌同万物,揣丸 变化,天地之间何足以论之。

夫疾风孛攵木,而不能拔毛发。

云台之高,堕者折 脊碎脑,而蚊虻适足以翱翔。

夫与支蛲同乘天机,夫受形于一圈,飞轻微细者, 犹足以脱其命,又况未有类也!

由此观之,无形而生有形,亦明矣。

是故圣人托 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

视于冥冥,听于无声。

冥冥之中,独见晓焉。

寂 漠之中,独有照焉。

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

其知也乃不知,其 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

夫天不定,日月无所载。

地不定,草木无所植。

所立于身者不宁,是非无所 形。

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

其所持者不明,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

今夫 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苻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欣欣然,人乐其性者, 仁也。

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 决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

闭九窍,藏心志,弃聪明,反无识,芒然 仿佯于尘埃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含阴吐阳,而万物和同者,德也。

是故道 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

镂之以 剞屈刂,杂之以青黄,华藻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在断沟中,壹比牺 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

然而失木性钧也。

是故神越者其言华,德荡者其 行伪,至精亡于中,而言行观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

夫趋舍行伪者,为精求 于外也。

精有湫尽,而行无穷极,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

其所守者不定,而 外淫于世俗之风,所断差跌者,而内以浊其清明,是故踌躇以终,而不得须臾恬 澹矣。

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宣,而游于精神之和。

若然 者,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此圣人之游也。

若夫真人,则 动溶于至虚,而游于灭亡之野。

骑蜚廉而从敦圄。

驰于外方,休乎宇内,烛十日 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

是故虚 无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

夫人之事其神而娆其精,营慧然而有求于外,此皆 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

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曷者望冷风于秋,夫有病于内 者,必有色于外矣。

夫岑木色青翳,而蠃<疒俞>蜗,此皆治目之药也。

人无 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

圣人之所以骇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

贤人之所以 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

夫牛蹄之涔,无尺之鲤。

块阜之山,无丈之村,所以 然者何也?

皆其营宇狭小,而不能容巨大也。

又况乎以无裹之者邪!

此其为山渊 之势亦远矣!

夫人之拘于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虚,使我可系羁者,必 其有命在于外也。

至德之世,甘瞑于溷氵闲之域,而徙倚于汗漫之宇。

提挈天地 而委万物,以鸿为景柱,而浮扬乎无畛之际。

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 莫不然仰其德以和顺。

当此之时,莫之领理,决离隐密而自成。

浑浑苍苍, 纯朴未散,旁薄为一,而万物大优,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

及世之衰也, 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怀和,被施颇烈,而知乃始昧昧林林,皆 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视于天地之间。

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

乃至神农、黄帝, 剖判大宗,窍领天地,袭九,重九?

6,提挈阴阳,专扌完刚柔,枝解叶贯, 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

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

是故治 而不能和下。

栖迟至于昆吾、夏后之世,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而性命失其 得。

施及周室之衰,浇淳散朴,杂道以伪,俭德以行,而巧故萌生。

周室衰而王 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 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

繁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 极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

于是万民乃始忄<角圭>离,各欲行其知伪,以 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

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

夫世之所 以丧性命,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

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

达人之学也,欲以通性于 辽廓,而觉于寂漠也。

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内愁五藏,外劳耳目, 乃始招蛲振缱物之毫芒,摇消掉捎仁义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

此我所羞而不为也。

是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也。

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 之终始也。

而条达有无之际。

是故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定于 死生之境,而通于荣辱之理。

虽有炎火洪水弥靡于天下,神无亏缺于胸臆之中矣。

若然者,视天下之间,犹飞羽浮芥也。

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

水之性真清,而 土汩之。

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

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于声色也,口鼻之 于芳臭也,肌肤之于寒燠,其情一也。

或通于神明,或不免于痴狂者,何也?

其 所为制者异也。

是故神者智之渊也,渊清则明矣。

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矣。

人莫鉴于流沫,而鉴于止水者,以其静也。

莫窥形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 其易也。

夫唯易且静,形物之性也。

由此观之,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

是故虚室 生白,吉祥止也。

夫鉴明者,尘垢弗能霾。

神清者,嗜欲弗能乱。

精神已越于外, 而事复返之,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末也。

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弊其元光,而 求知之于耳目,是释其召々,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谓失道。

心有所至,而神喟 然在之,反之于虚,则消铄灭息,此圣人之游也。

故古之治天下也,必达乎性命 之情。

其举错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

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爱之也,燠有余于身也。

冬日之不用た者,非简之也, 清有余于适也。

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于己而已。

贪污之心奚由生哉!

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

能有名誉者,必无以趋行求者也。

圣人有所于 达,达则嗜欲之心外矣。

孔、墨之弟子,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不免于儡, 身犹不能行也。

又况所教乎?

是何则?

其道外也。

夫以末求返于本,许由不能行 也,又况齐民乎!

诚达于性命之情,而仁义固附矣。

趋舍何足以滑心!

若夫神无 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 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 此真人之道也。

若然者,陶冶万物,与造化者为人,天地之间,宇宙之内,莫能 夭遏。

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

神经于骊山、太行而不能难,入于四海九 江而不能濡,处小隘而不塞,横扃天地之间而不窕。

不通此者,虽目数千羊之群, 耳分八风之调,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智终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 环,泽润玉石,犹无益于治天下也。

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

和愉虚无,所以养 德也。

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

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

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 年,可谓能体道矣。

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蔚气,祸福弗能挠滑,非誉弗 能尘垢,故能致其极。

非有其世,孰能济焉?

有其人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 况无道乎!

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手足之扌费疾?

7、辟寒暑, 所以与物接也。

蜂虿螫指而神不能忄詹,蚊虻噬肤而知不能平。

夫忧患之来撄人 心也,非直蜂虿之螫毒,而蚊虻之惨怛也,而欲静漠虚无,奈之何哉?

夫目察秋毫之末,耳不闻雷霆之声。

耳调玉石之声,目不见太山之高。

何则?

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

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扌蹇取吾情,有若泉源,虽 欲勿禀,其可得邪!

今夫树木者,灌以氵繁水,畴以肥壤。

一人养之,十人拔之, 则必无余蘖,又况与一国同伐之哉!

虽欲久生,岂可得乎?

今盆水在庭,清之终 日,未能见眉睫,浊之不过一挠,而不能察方员。

人神易浊而难清,犹盆水之类 也。

况一世而挠滑之,曷得须臾平乎!

古者至德之世,贾便其肆,农乐其业,大 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

当此之时,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 润泽,洛出丹书,河出绿图。

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

何则?

世之主 有欲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乐其间。

四子之才,非能尽善,盖今之世也,然莫能 与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时。

逮至夏桀、殷纣,燔生人,辜谏者,为炮烙,铸金 柱,剖贤人之心,析才士之胫,醢鬼侯之女,{艹俎}菹梅伯之骸。

当此之时, 山崩,三川涸,飞鸟钅杀翼,走兽挤脚。

当此之时,岂独无圣人哉?

然而不能通 其道者,不遇其世。

夫鸟飞千仞之上,兽走丛薄之中,祸犹及之,又况编户齐民 乎?

由此观之,体道者不专在于我,亦有系于世矣。

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 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

故河鱼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时,其所生者然也。

故世治则愚者不能独乱,世乱则智者不能独治。

身蹈于浊世之中,而责道之不行 也,是犹两绊骐骥,而求其致千里也。

置猿槛中,则与豚同,非不巧捷也,无所 肆其能也。

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

南面王,则德施乎四海。

仁非能益也,处 便而势利也。

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

其志得道行,命也。

是故性遭命而 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乌号之弓、子之弩,不能无弦而射。

越ぎ蜀艇,不 能无水而浮。

今缴机而在上,{亡}罟张而在下,虽欲翱翔,其势焉得?

故《 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彼周行。

”以言慕远世也。

淮南子·天文训

〔刘安〕 〔汉〕

天坠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

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 宇宙生气。

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

清妙之合专易, 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

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

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

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

日月之淫为精者为星辰,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

天柱折,地维绝。

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

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

方者主幽, 圆者主明。

明者,吐气者也,是故火曰外景。

幽者,含气者也,是故水曰内景。

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

天之偏气,怒者为风。

地之含气,和者为露。

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乱而为雾。

阳气胜则散而为雨露,阴气盛则凝而为霜雪。

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

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

日者,阳之主也,是故春夏则群兽除,日至而麋鹿解。

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龙□焦。

火上荨,水下流,故鸟飞而高,鱼动而下。

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

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

虎啸而谷风至, 龙举而景云属。

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蚕珥丝而商弦绝,贲星坠而 勃海决。

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诛暴则多飘风,枉法令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国赤地,令不收则多淫雨。

四时者,天之吏也。

日月者,天之使也。

星辰者,天之期也。

虹霓、彗星者,天之忌也。

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

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

何谓九野?

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

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

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

北方曰玄天,其星须女、虚、危、营室。

西北方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

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

西南方曰朱天,其星觜□、参、东井。

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

东南方曰阳天,其星张、翼、轸。

何谓五星?

东方,木也,其帝太□,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

其神为岁星, 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

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

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

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

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

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

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

北 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

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

太阴在四仲,则岁星行三宿,太阴在四钩,则岁星行二宿,二八十六,三四十二,故十二岁而行二十八宿。

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十二岁而周。

荧惑常以十月入太微,受制而出行列宿,司无道之国,为乱为贼,为疾为丧,为饥为兵,出入无常,辩变其色,时见时匿。

镇星以甲寅元始建 斗,岁镇行一宿,当居而弗居,其国亡土,未当居而居之,其国益地,岁熟。

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岁行十三度百一十二分度之五,二十八岁而周,太白元始以正月建寅,与荧惑晨出东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百二十日而夕出西方,二百四 十日而入,入三十五日而复出东方,出以辰戌,入以丑未。

当出而不出,未当入 而入,天下偃兵。

当入而不入,当出而不出,天下兴兵。

辰星正四时,常以二月 春分效奎、娄,以五月下,以五月夏至效东井、舆鬼,以八月秋効效角、亢,以十一月冬至效斗、牵牛,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出二旬而入。

晨候之东方,夕候之西方。

一时不出,其时不和。

四时不出,天下大饥。

何谓八风?

距日冬至四十五日,条风至。

条风至四十五日,明庶风至。

明庶 风至四十五日,清明风至。

清明风至四十五日,景风至。

景风至四十五日,凉风至。

凉风至四十五日,阊阖风至。

阊阖风至四十五日,不周风至。

不周风至四十五日,广莫风至。

条风至,则出轻系,去稽留。

明庶风至,则正封疆,修田畴。

清明风至,则出币帛,使诸侯。

景风至,则爵有位,赏有功。

凉风至,则报地德, 祀四郊。

阊阖风至,则收悬垂,琴瑟不张。

不周风至,则修宫室,缮边城。

广莫 风至,则闭关梁,决刑罚。

何谓五官?

东方为田,南方为司马,西方为理,北方为司空,中央为都。

何谓六府?

子午、丑未、寅申、卯酉、辰戌、己亥是也。

太微者,太一之庭也。

紫宫者,太一之居也。

轩辕者,帝妃之舍也,咸池者, 水鱼之囿也。

天阿者,群神之阙也。

四宫者,所以守司赏罚。

太微者,主朱雀, 紫宫执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日冬至峻狼之山,日移一度,凡行百八 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而夏至牛首之山,反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成一岁。

天一元始,正月建寅,日月俱入营室五度,天一以始建七十六岁,日月复以正月 入营室五度无余分,名曰一纪。

凡二十纪,一千五百二十岁大终,日月星辰复始甲寅元。

日行一度,而岁有奇四分度之一,故四岁而积千四百六十一日而复合, 故舍八十岁而复故曰。

子午、卯酉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戌亥为四钩。

东 北为报德之维也,西南为背阳之维,东南为常羊之维,西北为蹄通之维。

日冬至 则斗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

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 气萌,故曰夏至为刑。

阴气极,则北至北极,下至黄泉,故不可以凿地穿井,万物闭藏,蛰虫首穴,故曰德在室。

阳气极,则南至南极,上至朱天,故不可以夷丘上屋,万物蕃息,五谷兆长,故曰德在野。

日冬至则水从之,日夏至则火从之,故五月火正而水漏,十一月水正而阴胜。

阳气为火,阴气为水。

水胜,故夏至湿。

火胜,故冬至燥。

燥故炭轻,湿故炭重。

日冬至,井水盛,盆水溢,羊脱毛,麋角解,鹊始巢,八尺之修,日中而景丈三尺。

日夏至而流黄泽,石精出,蝉始鸣, 半夏生,蚊虻不食驹犊,鸷鸟不搏黄口,八尺之景,修径尺五寸。

景修则阴气胜,景短则阳气胜。

阴气胜则为水,阳气胜则为旱。

阴阳刑德有七舍。

何谓七舍?

室、堂、庭、门、巷、术、野。

十二月德居室三十日,先日至十五日,后日至十五日,而徙所居各三十日。

德在室则刑在野,德在堂则刑在术,德在庭则刑在巷,阴阳相德,则刑德合门。

八月、二月,阴阳气均,日夜分平,故曰刑德合门。

德南则生,刑南则杀,故曰二月会而万物生, 八月会而草木死,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升,日行一度,十五日为 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

斗指子,则冬至,音比黄钟。

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音比应钟。

加十五日指丑,则大寒,音比无射。

加十五日指报德之维,则越阴在地,故曰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阳气冻解,音比南吕。

加十五日指寅,则雨水,音比夷则。

加十五日指甲,则雷惊蛰,音比林钟。

加十五日指卯中绳,故曰春分则雷行,音比蕤宾。

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音比仲吕。

加十日指辰,则谷雨,音比姑洗。

加十五日指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济,音比夹钟。

加十五日指巳,则小满,音比太蔟。

加十五日指丙,则芒种,音 比大吕。

加十五日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而夏至,音比黄钟。

加十五指丁,则小暑,音比大吕。

加十五日指未,则大暑,音比太蔟。

加十五日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至,音比夹钟。

加十五日指申,则处暑,音比姑洗。

加十五日指庚,则白露降,音比仲吕。

加十五日指酉中绳,故曰秋分雷臧,蛰虫北向,音比蕤宾。

加十五日指辛,则寒露,音比林钟。

加十五日指戌,则霜降,音比夷则。

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维,则秋分尽,故曰有四十六 日而立冬,草木毕死,音比南吕。

加十五日指亥,则小雪,音比无射。

加十五日指壬,则大雪,音比应钟。

加十五日指子。

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

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

阴生于午,故五月为小刑,荠麦亭历枯,冬生草木必死。

斗杓为小岁,正月建寅,月从左行十二辰。

咸池为太岁,二月建卯,月从右行四仲,终而复始。

太岁迎者辱,背者强,左者衰,右者昌,小岁东南则生,西北则杀,不可迎也,而可背也,不可左也,而可右也,其此之谓也。

大时者,咸池也。

小时者,月建也。

天维建元,常以寅始起,右徙一岁而移,十二岁而大周天,终而复始。

淮南元年冬,太一在丙子,冬至甲午,立春丙子。

二阴一阳成气二,二阳一阴成气三,合气而为音,合阴而为阳,合阳而为律,故曰五音六律。

音自倍而为日,律自倍而为辰,故日十而辰十二。

月日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 六,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为月,而以十二月为岁。

岁有余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故十九岁而七闰。

日冬至子午,夏至卯酉,冬至加三日,则夏至之日也。

岁迁六日,终而复始,壬午冬至,甲子受制,木用事,火烟青。

七十二日,丙子受制,火用事,火烟赤。

七十二日,戊子受制,土用事, 火烟黄。

七十二日,庚子受制,金用事,火烟白。

七十二日,壬子受制,水用事, 火烟黑。

七十二日而岁终,庚子受制。

岁迁六日,以数推之,七十岁而复至甲子。

甲子受制,则行柔惠,挺群禁,开阖扇,通障塞,毋伐木。

丙子受制,则举贤良,赏有功,立封侯,出货财。

戊子受制,则养老鳏寡,行稃鬻,施恩泽。

庚子受制, 则缮墙垣,修城郭,审群禁,饰兵甲,儆百官,诛不法。

壬子受制,则闭门闾,大搜客,断刑罚,杀当罪,息关梁,禁外徙。

甲子气燥浊,丙子气燥阳,戊子气湿浊,庚子气燥寒,壬子气清寒,丙子干 甲子,蛰虫早出,故雷早行。

戊子干甲子,胎夭卵毈,鸟虫多伤。

庚子干甲子,有兵。

壬子干甲子,春有霜。

戊子干丙子,霆。

庚子干丙子,夷。

壬子干丙子,雹。

甲子干丙子,地动。

庚子干戊子,五谷有殃。

壬子干戊子,夏寒雨霜。

甲子干戊子,介虫不为。

丙子干戊子,大旱,菰封□。

壬子干庚子,大刚,鱼不为。

甲子干庚子,草木再死再生。

丙子干庚子,草木复荣。

戊子干庚子,岁或存或亡。

甲子干壬子,冬乃不藏。

丙子干壬子,星坠。

戊子干壬子,蛰虫冬出其乡。

庚子干壬子,冬雷其乡。

季春三月,丰隆乃出,以将其雨。

至秋三月,地气不藏,乃收其杀,百虫蛰伏,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

行十二时之气,以至于仲春二月之夕,乃收其藏而闭其寒。

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

孟夏之月,以熟谷禾,雄鸠长鸣,为帝候岁。

是故天不发其阴,则万物不生。

天不发其阳,则万物不成。

天圆地方,道在中央,日为德,月为刑,月归而万物死,日至而万物生。

远山则山气藏,远水则水虫蛰,远木则木叶槁。

日五日不见,失其位也,圣人不与也。

日出于□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

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明。

至于曲阿,是谓旦明。

至于曾泉,是谓蚤食。

至于桑野,是谓晏食。

至于衡阳,是谓隅中。

至于昆吾,是谓正中。

至于鸟次,是谓小还。

至于悲谷,是谓□时。

至于女纪,是谓大还。

至于渊虞,时谓高舂。

至于连石,是谓下舂。

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悬车。

至于虞渊,是谓黄昏。

至于蒙谷,是谓定昏。

日入于虞渊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

禹以为朝、昼、昏、夜。

夏日至则阴乘阳,是以万物就而死。

冬日至则阳乘阴,是以万物仰而生。

昼者阳之分,夜者阴之分。

是以阳气胜则日修而夜短,阴气胜则日短而夜修。

帝张四维,运之以斗,月徙一辰,复反其所。

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岁而匝,终而复始。

指寅,则万物□寅寅也,律受太蔟。

太蔟者,蔟而未出也。

指卯,卯则茂茂然,律受夹钟。

夹钟者,种始荚也。

指辰,辰则振之也,律受姑洗。

姑洗者,陈去而新来也。

指巳,巳则生已定也,律受仲吕。

仲吕者, 中充大也。

指午,午者,忤也,律受蕤宾。

蕤宾者,安而服也。

指未,未,昧也,律受林钟。

林钟者,引而止也。

指申,申者,呻之也,律受夷则。

夷则者,易其 则也,德以去矣。

指酉,酉者,饱也,律受南吕。

南吕者,任包大也。

指戌,戌 者,灭也,律受无射。

无射,入无厌也。

指亥,亥者,阂也,律受应钟。

应钟者, 应其钟也。

指子,子者,兹也,律受黄钟。

黄钟者,钟巳黄也。

指丑,丑者,纽也,律受大吕。

大吕者,旅旅而去也。

其加卯酉,则阴阳分,日夜平矣。

故曰规生矩杀,衡长权藏,绳居中央,为四时根。

道曰规,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

故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三月而为一时,故祭祀三饭以为礼,丧纪三 踊以为节,兵重三罕以为制。

以三参物,三三如九,故黄钟之律九寸而宫音调,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钟之数立焉。

黄者,土德之色。

钟者,气之所钟也。

日冬至德气为土,土色黄,故曰黄钟。

律之数六,分为雌雄,故曰十二钟,以副 十二月。

十二各以三成,故置一而十一,三之,为积分为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黄钟大数立焉。

凡十二律,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 羽。

物以三成,音以五立,三与五如八,故卵生者八窍。

律之初生也,写凤之音,故音以八生。

黄钟为宫,宫者,音之君也。

故黄钟位子,其数八十一,主十一月。

下生林钟。

林钟之数五十四,主六月,上生太蔟。

太蔟之数七十二,主正月,下生南吕。

南吕之数四十八,主八月,上生姑洗。

姑洗之数六十四,主三月,下生应钟。

应钟之数四十二,主十月,上生蕤宾,蕤宾之数五十七,主五月,上生大吕。

大吕之数七十六,主十二月,下生夷则。

夷则之数五十一,主七月。

上生夹钟。

夹钟之数六十八,主二月,下生无射。

无射之数四十五,主九月,上生仲吕。

仲吕之数六十,主四月,极不生。

徵生宫,宫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姑洗,姑洗生应钟,比于正音,故为和。

应钟生蕤宾,不比正音,故为缪。

日冬至,音比林钟,浸以浊。

日夏至,音比黄钟,浸以清。

以十二律应二十四时之变,甲子,仲吕之徵也。

丙子,夹钟之羽也。

戊子,黄钟之宫也。

庚子,无射之商也。

壬子,夷则之角也。

古之为度量轻重,生乎天道。

黄钟之律修九寸,物以三生,三九二十七,故幅广二尺七寸。

音以八相生,故人修八尺,寻自倍,故八尺而为寻。

有形则有声,音之数五,以五乘八,五八四十,故四丈而为匹。

匹者,中人之度也。

一匹而为制。

秋分蔈定,蔈定而禾熟。

律之数十二,故十二蔈而当 一粟,十二粟而当一寸。

律以当辰,音以当日,日之数十,故十寸而为尺,十尺而为丈。

其以为量,十二粟而而当一分,十二分而当一铢,十二铢而当半两。

衡有左右,因倍之,故二十四铢为一两,天有四时,以成一岁,因而四之,四四十 六,故十六两而为一斤。

三月而为一时,三十日为一月,故三十斤为一钧。

四时而为一岁,故四钧为一石。

其以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

故律历之数,天地之道也。

下生者倍,以三除之。

上生者四,以三除之。

太 阴元始建于甲寅,一终而建甲戌,二终而建甲午,三终而复得甲寅之元。

岁徙一辰,立春之后,得其辰而迁其所顺。

前三后五,百事可举。

太阴所建,蛰虫首穴 而处,鹊巢乡而为户。

太阴在寅,朱鸟在卯,勾陈在子,玄武在戌,白虎在酉,苍龙在辰。

寅为建,卯为除,辰为满,巳为平,主生。

午为定,未为执,主陷。

申为破,主衡。

酉为危,主杓。

戌为成,主少德。

亥为收,主大德。

子为开,主 太岁。

丑为闭,主太阴。

太阴在寅,岁名曰摄提格,其雄为岁星,舍斗、牵牛, 以十一月与之晨出东方,东井、舆鬼为对。

太阴在卯,岁名单阏,岁星舍须女、虚、危,以十二月与之晨东方,柳、七星、张为对。

太阴在辰,岁名曰执除,岁 星舍营室、东壁,以正月与之晨出东方,翼、轸为对。

太阴在巳,岁名曰大荒落, 岁星舍奎、娄,以二月与之晨出东方,角、亢为对。

太阴在午,岁名曰敦牂,岁星舍胃、昴、毕,以三月与之晨出东方,氐、房、心为对。

太阴在未,岁名曰协洽,岁星舍觜蔈、参,以四月与之晨出东方,尾、箕为对。

太阴在申,岁名曰涒滩,岁星舍东井、舆鬼,以五月与之晨出东方,斗、牵牛为对。

太阴在酉,岁名作鄂,岁星舍柳、七星、张,以六月与之晨出东方,须女、虚、危为对。

太 阴在戌,岁名曰阉茂,岁星舍翼、轸,以七月与之晨出东方,营室、东壁为对。

太阴在亥,岁名大渊献,岁星舍角、亢,以八月与之晨出东方,奎、娄为对。

太阴在子,岁名困敦,岁星舍氐、房、心,以九月与之晨出东方,胃、昴、毕为对。

太阴在丑,岁名曰赤奋若,岁星舍尾、箕,以十月与之晨出东方,觜□、参为对。

太阴在甲子,刑德合东宫,常徙所不胜,合四岁而离,离十六岁而复合。

所以离者,刑不得入中宫,而徙于木。

太阴所居,日为德,辰为刑。

德,纲日自倍因,柔日徙所不胜。

刑,水辰之木,木辰之水,金、火立其处。

凡徙诸神,朱鸟在太阴前一,钩陈在后三,玄武 在前五,白虎在后六,虚星乘钩陈而天地袭矣。

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

木生于亥,壮于卯,死于未,三辰皆木也。

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三辰皆火也。

土生于午,壮于戌,死于寅,三辰皆土也。

金生于巳,壮于酉,死于丑,三辰皆金也。

水生于申,壮于子,死于辰,三辰皆水也。

故五胜生一,壮五,终九。

五九四十五,故神四十五日而一徙,以三应五,故八徙而岁终。

凡用太阴,左前刑 ,右背德,击钩陈之冲辰,以战必胜,以攻必克。

欲知天道,以日为主,六月当心,左周而行,分而为十二月,与日相当,天地重袭,后必无殃。

星,正月建营室,二月建奎、娄,三月建胃,四月建毕,五月建东井,六月建张,七月建翼,八月建亢,九月建房,十月建尾,十一月建牵牛,十二月建虚。

星分度,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四分一,斗二十 六,牵牛八,须女十二,虚十,危十七,营室十六,东壁九,奎十六,娄十二,胃十四,昴十一,毕十六,觜□二,参九,东井三十三,舆鬼四,柳十五,星七, 张、翼各十八,轸十七,凡二十八宿也。

星部地名,角、亢郑,氐、房、心宋,尾、箕燕,斗、牵牛越,须女吴,虚、 危齐,营室、东壁卫,奎、娄鲁,胃、昴毕魏,觜□、参赵,东井、舆鬼秦,柳、七星、张周,翼、轸楚。

岁星之所居,五谷丰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

当居而不居,越而之他处,主死国亡。

太阴治春,则欲行柔惠温凉。

太阴治夏,则欲布施宣明。

太阴治秋,则欲修备缮兵。

太阴治冬,则欲猛毅刚强。

三岁而改节,六岁而易常,故三岁而一饥,六岁而一衰,十二岁一康。

甲齐,乙东夷,丙楚,丁 南夷,戊魏,己韩,庚秦,辛西夷,壬卫,癸越。

子周,丑翟,寅楚,卯郑,辰晋,巳卫,午秦,未宋,申齐,酉鲁,戌赵,亥燕。

甲乙寅卯,木也。

丙丁巳午,火也。

戊己四季,土也。

庚辛申酉,金也。

壬癸亥子,水也。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子生母曰义,母生子曰保,子母相得曰专,母胜子曰制,子胜母曰困。

以胜击杀,胜而无报,以专从事,而有功。

以义行理,名立而不堕。

以保畜养,万物蕃昌,以困举事,破灭死亡。

北斗之神有雌雄,十一月始建于子,月从一辰,雄左行,雌右行,五月合午谋刑,十一月合子谋德。

太阴所居辰为厌日,厌日不可以举百事,堪舆徐行,雄以音知雌,故为奇辰。

数从甲子始,子母相求,所合之处为合,十日十二辰,周六十日,凡八合。

合于岁前则死亡,合于岁后则无殃。

甲戌,燕也。

乙酉,齐也。

丙午,越也。

丁巳,楚也。

庚 申,秦也。

辛卯,戎也。

壬子,代也。

癸亥,胡也。

戊戌、己亥,韩也。

己酉、 己卯,魏也。

戊午、戊子,八合天下也。

太阴、小岁、星、日、辰五神皆合,其日有云气风雨,国君当之。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

太阴所居,不可背而可向,北斗所击,不可与敌,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

阴阳相错,四维乃通。

或死或生,万物乃成。

□支行喙息,莫贵于人,孔窃肢体,皆通于天。

天有九重,人亦有九窃。

天有四时以制十二月,人亦有四肢以使十二节。

天有十 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节。

故举事而不顺天者,逆其生者也。

以日冬至数来岁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

不满五十日,日减一斗。

有余日,日益一升。

有其岁司也。

摄提格之岁,岁早水晚旱,稻疾,蚕不登,菽麦昌,民食四升寅。

在甲曰阏蓬。

单阏之岁,岁和,稻、菽、麦、蚕昌,民食五升。

卯。

在乙曰旃蒙。

执徐之岁,岁早旱晚水,小饥,蚕闭,麦熟,民食三升。

辰。

在丙曰柔兆。

大荒落之岁,岁有小兵,蚕小登,麦昌,菽疾,民食二升。

巳。

在丁曰强圉。

敦牂之岁, 岁大旱,蚕登,稻疾,菽麦昌,禾不为,民食二升。

午。

在戊曰著邕。

协洽之岁, 岁有小兵,蚕登,稻昌,菽麦不为,民食三升。

未。

在己曰屠维。

涒滩之岁,岁和,小雨行,蚕登,菽麦昌,民食三升。

申。

在庚曰上章。

作鄂之岁,岁有大兵,民疾,蚕不登,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五升。

酉。

在辛曰重光。

掩茂之岁,岁小饥,有兵,蚕不登,麦不为,菽昌,民食七升。

戌。

在壬曰玄黓。

大渊 献之岁,岁有大兵,大饥,蚕开,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三升。

困敦之岁,岁大 雾起,大水出,蚕登、稻疾、菽麦昌,民食三升。

子。

在癸曰昭阳。

赤奋若之岁,岁有小兵,早水,蚕不出,稻疾,菽不为,麦昌,民食一升。

正朝夕,先树一表东方,操一表却去前表十步,以参望日始出北廉。

日直入,又树一表于东方,因西方之表以参望日,方入北廉则定东方。

两表之中,与西方之表,则东西之正也。

日冬至,日出东南维,入西南维。

至春、秋分,日出东中,入西中。

夏至,出东北维,入西北维,至则正南。

欲知东西、南北广袤之数者,立四表以为方一里歫,先春分若秋分十余日,从歫北表参望日始出及旦,以候相应,相应则此与日直也。

辄以南表参望之,以入前表数为法,除举广,除立表袤,以知从此东西之数也。

假使视日出,入前表中一寸,是寸得一里也,一里积八千寸,得从此东万八千里。

视日方入,入前表半寸,则半寸得一里,半寸而除一里积寸,得三万六千里,除则从此西里数也。

并之东西里数也,则极径也。

未春分而直,已秋分而不直,此处南也。

未秋分而直,已春分而不直,此处北也。

分、至而直,此处南北中也。

从中处欲知中南也,未秋分而不直,此处南北中也。

从中处欲知南北极远近,从西南表参望日,日夏至始出与北表参,则是东与东北表等也。

正东万八千里,则从中北亦万八千里也。

倍之,南北之里数也。

其不从中之数也,以出入前表之数益损之,表入一寸,寸减日近一里,表出一寸,寸益远一里。

欲知天之高,树表高一丈,正南北相去千里,同日度其阴,北表一(二?

)尺,南表尺九寸,是南千里阴短寸,南二万里则无景,是直日下也。

阴二尺而得高一丈者,南一而高五也,则置从此南至日下里数,因而五之,为十万里,则天高也。

若使景与表等,则高与远等也。

淮南子·地形训

〔刘安〕 〔汉〕

地形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极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 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 水有六品。

何谓九州?

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州 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 正东阳州曰申土。

何谓九山?

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何谓九塞?

曰太汾、渑厄、荆阮、方城、肴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

何谓九薮?

曰越之具区,楚之云梦泽,秦之阳纟于,晋之大陆,郑之圃田,宋 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昭余。

何谓八风?

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条风,东南曰景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凉 风,西方曰<风>风,西北曰丽风,北方曰寒风。

何谓六水?

曰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通谷其名川 六百,陆径三千里。

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 五步。

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凡鸿水渊薮 ,自三百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里,有九渊。

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 名山,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

上 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

8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在其东,绛 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

9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 尺。

9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北门开以内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 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

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 是谓丹水,饮之不死。

河水出昆仑东北陬,贯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赤水出其 东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泽之东。

赤水之东,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 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

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

凡四水者,帝之 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

或上倍之,是谓悬圃, 登之乃灵,能使风雨。

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扶木在 阳州,日之所费。

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 之中也。

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

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寅,亦方千里。

自东北方曰大泽, 曰无通。

东方曰大渚,曰少海。

东南方曰具区,曰元泽。

南方曰大梦,曰浩泽。

西南方曰渚资,曰丹泽。

西方曰九区,曰泉泽。

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

北方曰 大冥,曰寒泽。

凡八寅。

八泽之云,是雨九州。

八寅之外,而有八,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和丘,曰荒土。

东方曰棘林, 曰桑野。

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

南方曰都广,曰反户。

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

西方曰金丘,曰沃野。

西北方曰一目,曰沙所。

北方曰积冰,曰委羽。

凡八之 气,是出寒暑,以合八正,必以风雨。

八之外,乃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

东方曰东极之山,曰 开明之门。

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

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

西南方曰编 驹之山,曰白门。

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

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 门。

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

凡八极之云,是雨天下。

八门之风,是节寒暑。

八、八寅、八泽之云,以雨九州而和中土。

东方之美者,有医毋闾之于琪焉。

东南方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

南 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

西南方之美者,有华山之金石焉。

西方之美者,有 霍山之珠玉焉。

西北方之美者,有昆仑之球琳琅焉。

北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 角焉。

东北方之美者,有斥山之文皮焉。

中央之美者,有岱岳以生五谷桑麻,鱼 盐出焉。

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 丘陵为牡,谷为牝。

水圆折者有珠,方折者有玉。

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

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障气多喑,风气多聋,林气多癃, 木气多伛,岸下气多肿,石气多力,险阻气多瘿,暑气多夭,寒气多寿,谷气多 痹,丘气多狂,衍气多仁,陵气多贪。

轻土多利,重土多迟,清水音小,浊水音 大,湍水人轻,迟水人重,中土多圣人。

皆象其气,皆应其类。

故南方有不死之 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

寝居直梦,人死为鬼, 磁石上飞,云母来水,土龙致雨,燕雁代飞。

蛤蟹珠龟,与月盛衰,是故坚土人 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息土人美,毛土人丑。

食水者善游能寒, 食土者无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 勇敢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知慧而夭。

不食者不死而神。

凡人民禽兽万物贞虫,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飞或走,莫知其情,唯知通 道者,能原本之。

天一地二人三,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

一主日,日数十,日 主人,人故十月而生。

八九七十二,二主偶,偶以承奇,奇主辰,辰主月,月主 马,马故十二月而生。

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犬,犬故三月而生。

六九五十 四,四主时,时主彘,彘故四月而生。

五九四十五,五主音,音主猿,猿故五月 而生。

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麋鹿,麋鹿故六月而生。

三九二十七,七主星, 星主虎,虎故七月而生。

二九十八,八主风,风主虫,虫故八月而化。

鸟鱼皆生 于阴,阴属于阳,故鸟鱼皆卵生。

鱼游于水,鸟飞于云,故立冬燕雀入海,化为 蛤。

万物之生而各异类,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介鳞者夏食 而冬蛰,啮吞者八窍而卵生,嚼咽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 无角者膏而无前,有角者指而无后,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至阴生牝,至阳 生牡。

夫熊罴蛰藏,飞鸟时移。

是故白水宜玉,黑水宜砥,青水宜碧,赤水宜丹, 黄水宜金,清水宜龟,汾水浊而宜麻,水通和而宜麦,河水中浊而宜菽,雒 水轻利而宜禾,渭水多力而宜黍,汉水重安而宜竹,江水肥仁而宜稻。

平土之人, 慧而宜五谷。

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鸢肩企 行,窍通于目,筋气属焉,苍色主肝,长大早知而不寿。

其地宜麦,多虎豹。

南 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人修形兑上,大口决此,窍通于耳,血脉属焉, 赤色主心,早壮而夭。

其地宜稻,多兕象。

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入焉,其 人面末偻,修颈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勇敢不仁。

其地宜黍, 多旄犀。

北方幽晦不明,天之所闭也,寒水之所积也,蛰虫之所伏也,其人翕形 短颈,大肩下尻,窍通于阴,骨干属焉,黑色主肾,其人蠢愚,禽兽而寿。

其地 宜菽,多犬马。

中央四达,风气之所通,雨露之所会也,其人大面短颐,美须恶 肥,窍通于口,肤肉属焉,黄色主胃,慧圣而好治。

其地宜禾,多牛羊及六畜。

木胜土,土胜水,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故禾春生秋死,菽夏生冬死, 麦秋生夏死,荠冬生中夏死。

木壮,水老火生金囚土死。

火壮,木老土生水囚金 死。

土壮,火老金生木囚水死。

金壮,土老水生火囚木死。

音有五声,宫其主也。

色有五章,黄其主也。

味有五变,甘其主也。

位有五材,土其主也。

是故炼土生 木,炼木生火,炼火生云,炼云生水,炼水反土。

炼甘生酸,炼酸生辛,炼辛生 苦,炼苦生咸,炼咸反甘。

变宫生徵,变徵生商,变商生羽,变羽生角,变角生 宫。

是故以水和土,以土和火,以火化金,以金治木,木得反土。

五行相治,所 以成器用。

凡海外三十五国,自西北至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 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

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 ん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 民、三头民、修臂民。

自东南至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 毛民、劳民。

自东北至西北方,有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 一目民、无继民。

雒棠、武人在西北陬,龙鱼在其南,有神二人连臂为帝候夜, 在其西南方,三珠树在其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之上。

昆仑、华丘在其东南方, 爰有遗玉,青马、视肉、杨桃、甘?

10,甘华,百果所生。

和丘在其东北陬,三桑、 无枝在其西,夸父、耽耳在其北方。

夸父弃其策,是为邓林。

昆吾丘在南方,轩 辕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立登保之山,谷、桑在东方,有在不周之北, 长女简翟,少女建疵。

西王母在流沙之濒,乐民、闾,在昆仑弱水之洲。

三危 在乐民西,宵明、烛光在河洲,所照方千里。

龙门在河渊,湍池在昆仑,玄耀、 不周、申池在海隅。

孟诸在沛。

少室、太室在冀州。

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 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

后稷垅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半鱼,在 其间。

流黄、沃民在其北方三百里,狗国在其东。

雷泽有神,龙身人头,鼓其腹 而熙。

江出岷山,东流绝汉入海,左还北流,至于开母之北,右还东流,至于东 极。

河出积石。

睢出荆山。

淮出桐柏山。

睢出羽山。

清漳出曷戾,浊漳出发包。

济出王屋。

时、泗、沂、出?

11、台、术。

洛出猎山,汶出弗其,西流合于济。

汉 出れ冢。

泾出薄落之山。

渭出鸟鼠同穴。

伊出上魏。

雒出熊耳。

浚出华窍。

维出 覆舟。

汾出燕京。

衽出熊。

淄出目饴。

丹水出高褚。

股出焦山。

镐出鲜于。

凉出茅庐、石梁,汝出猛山。

淇出大号。

晋出龙山结结,合出封羊。

辽出砥石, 釜出景,岐出石桥,呼沱出鲁平,泥涂渊出山,维湿北流出于燕。

诸稽、摄提,条风之所生也。

通视,明庶风之所生也。

赤奋若,清明风之所 生也。

共工,景风之所生也。

诸比,凉风之所生也。

皋稽,阊阖风之所生也。

隅 强,不周风之所生也。

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

12生海人,海人生若菌,若菌生 圣人,圣人生庶人。

凡?

12者生于庶人。

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 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

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鹿麟,麒麟 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

介鳞生蛟龙,蛟龙生鲲鲠,锟鲠生建邪,建邪生庶 鱼,凡鳞者生于庶鱼。

介潭生先龙,先龙生玄鼋,玄鼋生灵龟,灵龟生庶龟,凡 介者生于庶龟。

爰湿生容,爰湿生于毛风,毛风生于湿玄,湿玄生于羽风, 羽风生Й介,Й介生鳞薄,鳞薄生爰介。

五类杂种兴乎外,肖形而蕃。

日 冯生阳阏,阳阏生乔如,乔如生干木,干木生庶木,凡根拔木者生于庶木。

根拔 生程若,程若生玄玉,玄玉生醴泉,醴泉生皇辜,皇辜生庶草,凡根茇草者生于 庶草。

海闾生屈龙,屈龙生容华,容华生<艹票>,<艹票>生萍藻,萍藻生浮草, 凡浮生不根茇者生于萍藻。

正土之气也,御乎埃天,埃天五百岁生缺,缺五百岁生黄埃,黄埃五百岁生 黄Е,黄Е五百岁生黄金,黄金千岁生黄龙,黄龙入藏生黄泉,黄泉之埃上为黄 云,阴阳相搏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黄海。

偏土之气,御乎清天,清天八百岁生青曾,青曾八百岁生青Е,青Е八百岁 生青金,青金八百岁生青龙,青龙入藏生青泉,青泉之埃上为青云,阴阳相薄为 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青海。

壮士之气,御于赤天,赤天七百岁生赤丹,赤丹七百岁生赤Е,赤Е七百岁 生赤金,赤金千岁生赤龙,赤龙入藏生赤泉,赤泉之埃上为赤云,阴阳相薄为雷, 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赤海。

弱土之气,御于白天,白天九百岁生白,白九百岁生白Е,白Е九百岁 生白金,白金千岁生白龙,白龙入藏生白泉,白泉之埃上为白云,阴阳相薄为雷, 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白海。

牝土之气,御于玄天,玄天六百岁生玄砥,玄砥六百岁生玄Е,玄Е六百岁 生玄金,玄金千岁生玄龙,玄龙入藏生玄泉,玄泉之埃上为玄云,阴阳相薄为雷, 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玄海。

士不遇赋

〔董仲舒〕 〔汉〕

呜呼嗟乎,遐哉邈矣。

时来曷迟,去之速矣。

屈意从人,悲吾族矣。

正身俟时,将就木矣。

悠悠偕时,岂能觉矣。

心之忧欤,不期禄矣。

遑遑匪宁,只增辱矣。

努力触藩,徒摧角矣。

不出户庭,庶无过矣。

重曰:“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

以辩诈而期通兮,贞士耿介而自束,虽日三省于吾身,繇怀进退之惟谷。

彼寔繁之有徒兮,指其白以为黑。

目信嫮而言眇兮,口信辩而言讷。

鬼神不能正人事之变戾兮,圣贤亦不能开愚夫之违惑。

出门则不可与偕往兮,藏器又蚩其不容。

退洗心而内讼兮,亦未知其所从也。

观上古之清浊兮,廉士亦焭焭而靡归。

殷汤有卞随与务光兮,周武有伯夷与叔齐。

卞随务光遁迹于深渊兮,伯夷、叔齐登山而采薇。

使彼圣贤其繇周遑兮,矧举世而同迷。

若伍员与屈原兮,固亦无所复顾。

亦不能同彼数子兮,将远游而终慕。

于吾侪之云远兮,疑荒涂而难践。

惮君子之于行兮,诫三日而不饭。

嗟天下之偕违兮,怅无与之偕返。

孰若返身于素业兮,莫随世而输转。

虽矫情而获百利兮,复不如正心而归一善。

纷既迫而后动兮,岂云禀性之惟褊。

昭同人而大有兮,明谦光而务展。

遵幽昧于默足兮,岂舒采而蕲显。

苟肝胆之可同兮,奚须发之足辨也。

文王世子第八

〔戴圣〕 〔汉〕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

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

”内竖曰:“安”。

文王乃喜。

乃日中又至,亦如之。

及莫又至,亦如之。

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

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

食上,必在,视寒暖之节,食下,问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

”应曰:“诺。

”然后退。

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

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带而养。

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

旬有二日乃间。

文王谓武王曰:“女何梦矣?

”武王对曰:“梦帝与我九龄。

”文王曰:“女以为何也?

”武王曰:“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

”文王曰:“非也。

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

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

”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

成王幼,不能莅阼,周公相,践阼而治。

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

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

文王之为世子也。

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皆于东序。

小乐正学干,大胥赞之。

师学戈,龠师丞赞之,胥鼓南。

春诵夏弦,大师诏之。

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

冬读书,典书者诏之。

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

大乐正学舞干戚,语说,命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

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问三席,可以问。

终则负墙,列事未尽,不问。

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

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

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

凡大合乐,必遂养老。

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

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

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

三而有一焉,乃进其等,以其序,谓之郊人。

远之于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

始立学者,既兴器用币,然后释菜,不舞不授器,乃退。

傧于东序,一献,无介语可也。

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

乐,所以修内也。

礼,所以修外也。

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

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知其父子君臣之道也。

大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大傅之德行而审喻之。

大傅在前,少傅在后。

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

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

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

《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

不必备,唯其人。

”语使能也。

君子曰德,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国治,君之谓也。

仲尼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所以善成王也。

闻之曰:‘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

’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

周公优为之,是故知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

知为人臣,然后可以为人君。

知事人,然后能使人。

成王幼,不能莅阼,以为世子,则无为也,是故抗世子法于伯禽,使之与成王居,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也。

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

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

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慎也。

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

其齿于学之谓也。

故世子齿于学,国人观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

”曰:“有父在则礼然。

”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

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

”曰:“有君在则礼然。

”然而众著于君臣之义也。

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

”曰:“长长也。

”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

故父在斯为子,居在斯谓之臣,君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

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

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

”世子之谓也。

周公践阼。

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弟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

其朝于公,内朝则东面北上,臣有贵者以齿。

其在外朝,则以官,司士为之。

其在宗庙之中,则如外朝之位,宗人授事,以爵以官,其登献受爵,则以上嗣。

庶子治之,虽有三命,不逾父兄,其公大事,则以其丧服之精粗为序。

虽于公族之丧亦如之,以次主人。

若公之族燕,则异姓为宾,膳宰为主人,公与父兄齿。

族食,世降一等。

其在军,则守于公祢。

公若有出疆之政,庶子以公族之无事者守于公宫,正室守大庙,诸父守贵宫贵室,诸子诸孙守下宫下室。

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为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练祥则告。

族之相为也,宜吊不吊,宜免不免,有司罚之。

至于赙承含,皆有正焉。

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甸人。

其刑罪,则纤专刂,亦告于甸人。

公族无宫刑。

狱成,有司谳于公。

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

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

公曰:“宥之。

”有司又曰:“在辟”。

公又曰:“宥之。

”有司又曰:“在辟。

”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

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

”有司对曰:“无及也!

”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

无服,亲哭之。

公族朝于内朝,内亲也。

虽有贵者以齿,明父子也。

外朝以官,体异姓也。

宗庙之中,以爵为位,崇德也。

宗人授事以官,尊贤也。

登受爵以上嗣,尊祖之道也。

丧纪以服之轻重为序,不夺人亲也。

公与族燕则以齿,而孝弟之道达矣。

其族食世降一等,亲亲之杀也。

战则守于公祢,孝爱之深也。

正室守大庙,尊宗室,而君臣之道著矣。

诸父诸兄有守贵室,子弟守下室,而让道达矣。

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及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不忘亲也。

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贱无能也。

敬吊临赙,睦友之道也。

古者庶子之官治,而邦国有伦邦国有伦,而众乡方矣。

公族之罪,虽亲不以犯有司,正术也,所以体百姓也。

刑于隐者,不与国人虑兄弟也。

弗吊,弗为服,哭于异姓之庙,为忝祖远之也。

素服居外,不听乐,私丧之也,骨肉之亲无绝也。

公族无宫刑,不剪其类也。

天子视学,大昕鼓徵,所以警众也。

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

有司行事反命,始之养也。

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

适馔省醴,养老之珍具,遂发咏焉,退,修之以孝养也。

反,登歌《清庙》,既歌而语,以成之也。

言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礼之大者也。

下管象,舞大武,大合众以事,达有神,兴有德也。

正君臣之位,贵贱之等焉,而上下之义行矣。

有司告以乐阕,王乃命公侯伯子男及群吏曰:“反,养老幼于东序”,终之以仁也。

是故,圣人之记事也,虑之以大,爱之以敬,行之以礼,修之以孝养,纪之以义,终之以仁。

是故古之人一举事,而众皆知其德之备也。

古之君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而众安得不喻焉?

《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

”《世子》之《记》曰:“朝夕至于大寝之门外,问于内竖曰:‘今日安否何如?

’内竖曰:‘今日安。

’世子乃有喜色。

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世子,世子色忧不满容。

内竖言复初,然后亦复初。

”朝夕之食上,世子必在,视寒暖之节。

食下,问所膳羞。

必知所进,以命膳宰,然后退。

若内竖言疾,则世子亲齐玄而养。

膳宰之馔,必敬视之,疾之药,必亲尝之。

尝馔善,则世子亦能食。

尝馔寡,世子亦不能饱。

以至于复初,然后亦复初。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