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二·陈纪六

起旃蒙协洽,尽柔兆涒滩,凡二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七年(乙未,公元五七五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癸酉,周主如同州。

乙亥,左卫将军樊毅克潼州。

齐主还鄴。

辛巳,上祀北郊。

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戊申,樊毅克下邳、高栅等六城。

齐主言语涩呐,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

性懦,不堪人视,虽三公、令、录奏事,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指,惊走而出。

承世祖奢泰之馀,以为帝王当然,后宫皆宝衣玉食,一裙之费,至直万匹。

竞为新巧,朝衣夕弊。

盛修宫苑,穷极壮丽。

所好不常,数毁又复。

百工土木,无时休息,夜则然火照作,寒则以汤为泥。

凿晋阳西山为大像,一夜然油万盆,光照宫中。

每有灾异寇盗,不自贬损,唯多设斋,以为修德。

好自弹琵琶,为《无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数,民间谓之“无愁天子”。

于华林园立贫儿村,帝自衣蓝缕之服,行乞其间为乐。

又写筑西鄙诸城,使人衣黑衣攻之,帝自帅内参拒斗。

宠任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韩长鸾等宰制朝政,宦官邓长颙、陈德信、胡儿何洪珍等并参预机权,各引亲党,超居显位。

官由财进,狱以贿成,竞为奸谄,蠹政害民。

旧苍头刘桃枝等皆开府封王,其馀宦官、胡儿、歌舞人、见鬼人、官奴婢等滥得富贵者,殆将万数,庶姓封王者以百数,开府千馀人,仪同无数,领军一时至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数十人,乃至狗、马及鹰亦有仪同、郡君之号,有斗鸡,号开府,皆食其干禄。

诸嬖幸朝夕娱侍左右,一戏之赏,动逾巨万。

既而府藏空竭,乃赐二三郡或六七县,使之卖官取直。

由是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贾,竞为贪纵,赋繁役重,民不聊生。

周高祖谋伐齐,命边镇益储偫,加戍卒。

齐人闻之,亦增修守御。

柱国于翼谏曰:“疆场相侵,互有胜负,徒损兵储,无益大计。

不如解严继好,使彼懈而无备,然后乘间,出其不意,一举可取也。

”周主从之。

韦孝宽上疏陈三策。

其一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

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

何者?

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馀烬,犹能一举平之。

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返。

内离外叛,计尽力穷,雠敌有衅,不可失也。

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鸦,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

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

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

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二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

三鸦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

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场。

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

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

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

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弊。

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三曰:“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

武王取纣,犹烦再举。

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民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动。

斯乃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周主引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入内殿,从容谓曰:“朕欲用兵,何者为先?

”对曰:“齐氏沈溺倡优,耽昏麹蘖。

其折冲之将斛律明月,已毙于谗口。

上下离心,道路以目。

此易取也。

”帝大笑。

三月,丙辰,使谦与小司寇元卫聘于齐以观衅。

丙寅,周主还长安。

夏,四月,甲午,上享太庙。

监豫州陈桃根得青牛,献之,诏遣还民。

又表上织成罗文锦被各二百首,诏于云龙门外焚之。

庚子,齐以中书监阳休之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壬辰,以尚书右仆射王瑒为左仆射。

甲戌,齐主如晋阳。

秋,七月,丙戌,周主如云阳宫。

大将军杨坚姿相奇伟。

畿伯下大夫长安来和尝谓坚曰:“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

”周主待坚素厚,齐王宪言于帝曰:“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

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帝亦疑之,以问来和。

和诡对曰:“随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

若为将领,陈无不破。

”丁卯,周主还长安。

先是,周主独与齐王宪及内史王谊谋伐齐,又遣纳言卢韫乘驲三诣安州总管于翼问策,余人皆莫之知。

丙子,始召大将军以上于大德殿告之。

丁丑,下诏伐齐,以柱国陈王纯、荥阳公司消难、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周昌公侯莫陈崇、赵王招为后三军总管。

齐王宪帅众二万趋黎阳,随公杨坚、广宁公薛迥将舟师三万自渭入河,梁公侯莫陈芮帅众二万守太行道,申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帅众二万出陈、汝。

谊,盟之兄孙。

震,武之子也。

周主将出河阳,内史上士宇文弼曰:“齐氏建国,于今累世。

虽曰无道,籓镇之任,尚有其人。

今之出师,要须择地。

河阳冲要,精兵所聚,尽力攻围,恐难得志。

如臣所见,出于汾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

用武之地,莫过于此。

”民部中大夫天水赵煚曰:“河南、洛阳,四面受敌,纵得之,不可以守。

请从河北直指太原,倾其巢穴,可一举而定。

”遂伯下大夫鲍宏曰:“我强齐弱,我治齐乱,何忧不克!

但先帝往日屡出洛阳,彼既有备,每用不捷。

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阳,出其不虞,似为上策。

”周主皆不从。

宏,泉之弟也。

壬午,周主帅众六万,直指河阴。

杨素请帅其父麾下先驱,周主许之。

八月,癸卯,周遣使来聘。

周师入齐境,禁伐树践稼,犯者皆斩。

丁未,周主攻河阴大城,拔之。

齐王宪拔武济。

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纵火焚浮桥,桥绝。

齐永桥大都督太安傅伏,自永桥夜入中氵单城。

周人既克南城,围中氵单,二旬不下。

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守金墉,周主自攻之,不克。

永业通夜办马槽二千,周人闻之,以为大军且至而惮之。

九月,齐右丞高阿那肱自晋阳将兵拒周师。

至河阳,会周主有疾,辛酉夜,引兵还。

水军焚其舟舰。

傅伏谓行台乞伏贵和曰:“周师疲弊,愿得精骑二千追击之,可破也。

”贵和不许。

齐王宪、于翼、李穆,所向克捷,降拔三十余城,皆弃而不守。

唯以王药城要害,令仪同三司韩正守之,正寻以城降齐。

戊寅,周主还长安。

庚辰,齐以赵彦深为司徒,斛阿列罗为司空。

闰月,车骑大将军吴明彻将兵击齐彭城。

壬辰,败齐兵数万于吕梁。

甲午,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齐为新蔡王,叔文为晋熙王。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王瑒为尚书左仆射,太子詹事吴郡陆缮为右仆射。

庚午,周主还长安。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八年(丙申,公元五七六年)春,正月,癸未,周主如同州。

辛卯,如河东涑川。

甲午,复还同州。

甲寅,齐大赦。

乙卯,齐主还鄴。

二月,辛酉,周主命太子巡抚西土,因伐吐谷浑,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王轨、宫正宇文孝伯从行。

军中节度,皆委二人,太子仰成而已。

齐括杂户未嫁者悉集,有隐匿者,家长坐死。

壬申,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为司空。

三月,壬寅,周主还长安。

夏,四月,乙卯,复如同州。

己未,上享太庙。

尚书左仆射王瑒。

五月,壬辰,周主还长安。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辛亥,周主享太庙。

初,太子叔宝欲以左户部尚书江总为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于吏部尚书孔奂。

奂谓瑜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辅弼储宫,窃有所难。

”太子深以为恨,自言于帝。

帝将许之,奂奏曰:“江总,文华之士。

今皇太子文华不少,岂藉于总!

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之职。

”帝曰:“即如卿言,谁当居此?

”奂曰:“都官尚书王廓,世有懿德,识性敦敏,可以居之。

”太子时在侧,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宜为太子詹事。

”奂曰:“宋朝范晔即范泰之子,亦为太子詹事,前代不疑。

”太子固争之,帝卒以总为詹事。

总,斅之曾孙也。

甲寅,以尚书右仆射陆缮为左仆射。

帝欲以孔奂代缮,诏已出,太子沮之而止。

更以晋陵太守王克为右仆射。

顷之,总与太子为长夜之饮,养良娣陈氏为女。

太子亟微行,游总家。

上怒,免总官。

周利州刺史纪王康,骄矜无度,缮修戎器,阴有异谋。

司录裴融谏止之,康杀融。

丙辰,赐康死。

丁巳,周主如云阳。

庚申,齐宜阳王赵彦深卒。

彦深历事累朝,常参机近,以温谨著称。

既卒,朝贵典机密者,唯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余皆嬖幸也。

孝卿,羌举之子,比于馀人,差不贪秽。

秋,八月,乙卯,周主还长安。

周太子伐吐谷浑,至伏俟城而还。

宫尹郑译、王端等皆有宠于太子。

太子在军中多失德,译等皆预焉。

军还,王轨等言之于周主。

周主怒,杖太子及译等,仍除译等名,宫臣亲幸者咸被谴。

太子复召译,戏狎如初。

译因曰:“殿下何时可得据天下?

”太子悦,益昵之。

译,俨之兄孙也。

周主遇太子甚严,每朝见,进止与群臣无异,虽隆寒盛暑,不得休息。

以其耆酒,禁酒不得至东宫。

有过,辄加捶挞。

尝谓之曰:“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

余儿岂不堪立邪!

”乃敕东宫官属录太子言语动作,每月奏闻。

太子畏帝威严,矫情修饰,由是过恶不上闻。

王轨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负荷。

”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

轨后因侍坐,言于帝曰:“皇太子仁孝无闻,恐不了陛下家事。

愚臣短暗,不足可信。

陛下恒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为忧。

”帝以问弼,对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

”既退,轨让弼曰:“平生言论,无所不道,今者对扬,何得乃尔反覆?

”弼曰:“此公之过也。

太子,国之储副,岂易发言!

事有蹉跌,便至灭族。

本谓公密陈臧否。

何得遂至昌言!

”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

向者对众,良实非宜。

”后轨因内宴上寿,捋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先是,帝问右宫伯宇文孝伯曰:“吾儿比来何如?

”对曰:“太子比惧天威,更无过失。

”罢酒,帝责孝伯曰:“公常语我云:‘太子无过。

’今轨有此言,公为诳矣。

”孝伯再拜曰:“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

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爱,遂尔结舌。

”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王轨骤言于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

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帝不悦,曰:“必天命有在,将若之何!

”杨坚闻之,甚惧,深自晦匿。

帝深以轨等言为然,但汉王赞次长,又不才,余子皆幼,故得不废。

丁卯,以司空吴明彻为南兗州刺史。

齐主如晋阳。

营邯郸宫。

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为淮南王。

周主谓群臣曰:“朕去岁属有疾疹,遂不得克平逋寇。

前入齐境,备见其情,彼之行师,殆同儿戏。

况其朝廷昏乱,政由群小。

百姓嗷然,朝不谋夕。

天与不取,恐贻后悔。

前出河外,直为拊背,未扼其喉。

晋州本高欢所起之地,镇摄要重,今往攻之,彼必来援。

吾严军以待,击之必克。

然后乘破竹之势,鼓行而东,足以穷其巢穴,混同文轨。

”诸将多不愿行。

帝曰:“机不可失。

有沮吾军者,当以军法裁之!

”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将伐齐,以越王盛、杞公亮、随公杨坚为右三军,谯王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齐王宪、陈王纯为前军。

亮,导之子也。

丙辰,齐主猎于祁连池。

癸亥,还晋阳。

先是,晋州行台左丞张延隽公直勤敏,储偫有备,百姓安业。

疆场无虞。

诸嬖幸恶而代之,由是公私烦扰。

周主至晋州,军于汾曲,遣齐王宪将精骑二万守雀鼠谷,陈王纯步骑二万守千里径,郑公达奚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步骑五千守齐子岭,焉氏公尹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步骑五千守蒲津关,赵王招步骑一万自华谷攻齐汾州诸城,柱国宇文盛步骑一万守汾水关。

遣内史王谊监诸军攻平阳城。

齐行台仆射海昌王尉相贵婴城拒守。

相贵,相愿之兄也。

甲子,齐集兵晋祠。

庚午,齐主自晋阳帅诸军趣晋州。

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战,城中窘急。

庚午,行台左丞侯子钦出降于周。

壬申,晋州刺史崔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请降于周,王轨帅众应之。

未明,周将北海段文振,杖槊与数十人先登,与景嵩同至尉相贵所,拔佩刀劫之。

城上鼓噪,齐兵大溃,遂克晋州,虏相贵及甲士八千人。

齐主方与冯淑妃猎于天池,晋州告急者,自旦至午,驿马三至。

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为乐,边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闻!

”至暮,使更至,云“平阳已陷”,乃奏之。

齐主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齐主从之。

周齐王宪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图进取。

齐人焚桥守险,军不得进,乃屯永安。

使永昌公椿屯鸡栖原,伐柏为庵以立营。

椿,广之弟也。

癸酉,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分军出汾水关,自帅大军上鸡栖原。

宇文盛遣人告急,齐王宪自救之。

齐师退,盛追击,破之。

俄而椿告齐师稍逼,宪复还救之。

与齐对陈,至夜不战。

会周主召宪还,宪引兵夜去。

齐人见柏庵在,不之觉。

明日,始知之。

齐主使高阿那肱将前军先进,仍节度诸军。

甲戌,周以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安定梁士彦为晋州刺史,留精兵一万镇之。

十一月,己卯,齐主至平阳。

周主以齐兵新集,声势甚盛,且欲西还以避其锋。

开府仪同大将军宇文欣谏:曰“比陛下之圣武,乘敌人之荒纵,何患不克。

若使齐得令主,君臣协力,虽汤、武之势,未易平也。

今主暗臣愚,士无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为陛下奉耳。

”军正京兆王纮曰:“齐失纪纲,于兹累世。

天奖周室,一战而扼其喉。

取乱侮亡,正在今日。

释之而去,臣所未谕。

”周主虽善其言,竟引军还。

欣,贵之子也。

周主留齐王宪为后拒,齐师追之,宪与宇文欣各将百骑与战,斩其骁将贺兰豹子等,齐师乃退。

宪引军渡汾,追及周主于玉壁。

齐师遂围平阳,昼夜攻之。

城中危急,楼堞皆尽,所存之城,寻仞而已。

或短兵相接,或交马出入。

外援不至,众皆震惧。

梁士彦忼慨自若,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

”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

齐师少却,乃令妻妾、军民、妇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

周主使齐王宪将兵六万屯涑川,遥为平阳声援。

齐人作地道攻平阳,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

齐主敕且止,召冯淑妃观之。

淑妃妆点,不时至。

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

旧俗相传,晋州城西石上有圣人迹,淑妃欲往观之。

齐主恐弩矢及桥,乃抽攻城木造远桥。

齐主与淑妃度桥,桥坏,至夜乃还。

癸巳,周主还长安。

甲午,复下诏,以齐人围晋州,更帅诸军击之。

丙申,纵齐降人使还。

丁酉,周主发长安。

壬寅,济河,与诸军合。

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高显,遣齐王宪帅所部先向平阳。

戊申,周主至平阳,庚戌,诸军总集,凡八万人,稍进,逼城置陈,东西二十余里。

先是齐人恐周师猝至,于城南穿堑,自乔山属于汾水。

齐主大出兵,陈于堑北,周主命齐王宪驰往观之。

宪复命曰:“易与耳,请破之而后食。

”周主悦,曰:“如汝言,吾无忧矣!

”周主乘常御马,从数人巡陈,所至辄呼主帅姓名慰勉之。

将士喜于见知,咸思自奋。

将战,有司请换马。

周主曰:“朕独乘良马,欲何之!

”周主欲薄齐师,碍堑而止。

自旦至申,相持不决。

齐主谓高阿那肱曰:“战是邪?

不战是邪?

”阿那肱曰:“吾兵虽多,堪战者不过十万,病伤及绕城樵爨者复三分居一。

昔攻玉壁,援军来即退。

今日将士,岂胜神武时邪!

不如勿战,却守高梁桥。

”安吐根曰:“一撮许贼,马上刺取,掷著汾水中耳!

”齐主意未决。

诸内参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

彼尚能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

”齐主曰:“此言是也。

”于是填堑南引。

周主大喜,勒诸军击之。

兵才合,齐主与冯淑妃并骑观战。

东偏小却,淑妃怖曰:“军败矣!

”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曰:“大家去!

大家去!

”齐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桥。

开府仪同三司奚长谏曰:“半进半退,战之常体。

今兵众全整,未有亏伤,陛下舍此安之!

马足一动,人情骇乱,不可复振。

愿速还安慰之!

”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军寻收讫,甚完整。

围城兵亦不动。

至尊宜回。

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

”齐主将从之。

穆提婆引齐主肘曰:“此言难信。

”齐主遂以淑妃北走。

齐师大溃,死者万馀人,军资器械,数百里间,委弃山积。

安德王延宗独全军而还。

齐主至洪洞,淑妃方以粉镜自玩,后声乱,唱贼至,于是复走。

先是齐主以淑妃为有功勋,将立为左皇后,遣内参诣晋阳取皇后服御祎翟等。

至是,遇于中涂,齐主为按辔,命淑妃著之,然后去。

辛亥,周主入平阳。

梁士彦见周主,持周主须而泣曰:“臣几不见陛下!

”周主亦为之流涕。

周主以将士疲倦,欲引还。

士彦叩马谏曰:“今齐师遁散,众心皆动。

因其惧而攻之,其势必举。

”周主从之,执其手曰:“余得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大事不成。

朕无前忧,唯虑后变,汝善为我守之!

”遂帅诸将追齐师。

诸将固请西还,周主曰:“纵敌患生。

卿等若疑,朕将独往。

”诸将乃不敢言。

癸丑,至汾水关。

齐主入晋阳,忧惧不知所之。

甲寅,齐大赦。

齐主问计于朝臣,皆曰:“宜省赋息役,以慰民心。

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安社稷。

”齐主欲留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守晋阳,自向北朔州。

若晋阳不守,则奔突厥,群臣皆以为不可,帝不从。

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军,周主封赏各有差。

高阿那肱所部兵尚一万,守高壁,余众保洛女砦。

周主引军向高壁,阿那肱望风退走。

齐王宪攻洛女砦,拔之。

有军士告称阿那肱遣臣招引西军,齐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检校,孝卿以为妄。

还,至晋阳,阿那肱腹心复告阿那肱谋反,又以为妄,斩之。

乙卯,齐主诏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募兵。

延宗入见,齐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谏,不从,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子于北朔州。

丙辰,周主与齐王宪会于介休。

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柱国,封郇公。

是夜,齐主欲遁去,诸将不从。

丁巳,周师至晋阳。

齐主复大赦,改元隆化。

以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谓曰:“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

”延宗曰:“陛下为社稷勿动。

臣为陛下出死力战,必能破之。

”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

”齐主乃夜斩五龙门而出,欲奔突厥,从官多散。

领军梅胜郎叩马谏,乃回向鄴。

时唯高阿那肱等十余骑从,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道继至,得数十人与俱。

穆提婆西奔周军,陆令萱自杀,家属皆诛没。

周主以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

下诏谕齐群臣曰:“若妙尽人谋,深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

或我之将卒,逃逸彼朝,无问贵贱,皆从荡涤。

”自是齐臣降者相继。

初,齐高祖为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原白建典骑兵曹,皆以善书计、工簿帐受委任。

及齐受禅,诸司咸归尚书。

唯二曹不废,更名二省。

邕官至录尚书事,建官至中书令,常典二省,世称“唐、白”。

邕兼领度支,与高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谮之,齐主敕侍中斛律孝卿总知骑兵、度支。

孝卿事多专决,不复询禀。

邕自以宿旧习事,为孝卿所轻,意甚郁郁。

及齐主还鄴,邕遂留晋阳。

并州将帅请于安德王延宗曰:“王不为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出死力。

”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

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莫知所之。

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祗承宝位。

”大赦,改元德昌。

以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干子、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为将帅。

敬显,贷文之子也。

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

延宗发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十余家。

齐主闻之,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

”左右曰:“理然。

”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称名,流涕呜咽,众争为死。

童儿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敌。

己未,周主至晋阳。

庚申,齐主入鄴。

周军围晋阳,四合如黑云。

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畅拒城东,自帅众拒齐王宪于城北。

延宗素肥,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之。

至是,奋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

和阿干子、段畅以千骑奔周军。

周主攻东门,际昏,遂入之,进焚佛寺。

延宗、敬显自门入,夹击之。

周师大乱,争门,相填压,塞路不得进。

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

周主左右略尽,自拔无路。

承御上士张寿牵马首,贺拔伏恩以鞭拂其后,崎岖得出。

齐人奋击,几中之。

城东道厄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导之,仅得免,时已四更。

延宗谓周主为乱兵所杀,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

时齐人既捷。

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

周主出城,饥甚,欲遁去,诸将亦多劝之还。

宇文欣勃然进曰:“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

今伪主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

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

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

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齐王宪、柱国王谊亦以为去必不免,段畅等又盛言城内空虚。

周主乃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复振。

辛酉,旦,还攻东门,克之。

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

周主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

”周主曰:“两国天子,非有怨恶,直为百姓来耳。

终不相害,勿怖也。

”使复衣帽而礼之。

唐邕等皆降于周。

独莫多娄敬显奔鄴,齐主以为司徒。

延宗初称尊号,遣使修启于瀛州刺史任城王湝,曰:“至尊出奔,宗庙事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

事宁,终归叔父。

”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

”执使者关送鄴。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齐制。

收礼文武之士。

初,鄴伊娄谦聘于齐,其参军高遵以情输于齐,齐人拘之于晋阳。

周主既克晋阳,召谦,劳之。

执遵付谦,任其报复。

谦顿首,请赦之,周主曰:“卿可聚众唾面,使其知愧。

”谦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可责。

”帝善其言而止。

谦待遵如初。

臣光曰:赏有功,诛有罪,此人君之任也。

高遵奉使异国,漏泄大谋,斯叛臣也。

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赐谦,使之复怨,失政刑矣!

孔子谓以德报怨者,何以报德?

为谦者,宜辞而不受,归诸有司,以正典刑。

乃请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

齐主命立重赏以募战士,而竟不出物。

广宁王孝珩请“使任城王湝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将洛州道兵入潼关,扬声趣长安,臣请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

敌闻南北有兵,自然逃溃。

”又请出宫人珍宝赏将士,齐主不悦。

斛律孝卿请齐主亲劳将士,为之撰辞,且曰:“宜慷慨流涕,以感激人心。

”齐主既出,临众,将令之,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

将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辈何急!

”皆无战心。

于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或三或四,不可胜数。

朔州行台仆射高劢将兵侍卫太后、太子,自土门道还鄴。

时宦官仪同三司苟子溢犹恃宠纵暴,民间鸡彘,纵鹰犬搏噬取之。

劢执以徇,将斩之。

太后救之,得免。

或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独不虑后患邪?

”劢攘袂曰:“今西寇已据并州,达官率皆委叛,正坐此辈浊乱朝廷。

若得今日斩之,明日受诛,亦无所恨!

”劢,岳之子也。

甲子,齐太后至鄴。

丙寅,周主出齐宫中珍宝服玩及宫女二千人,班赐将士,加立功者官爵各有差。

周主问高延宗以取鄴之策,辞曰:“此非亡国之臣所及。

”强问之,乃曰:“若任城工据鄴,臣不能知。

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癸酉,周师趣鄴,命齐王宪先驱,以上柱国陈王纯为并州总管。

齐主引诸贵臣入硃雀门,赐酒食,问以御周之策,人人异议,齐主不知所从。

是时人情恟惧,莫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

高劢曰:“今之叛者,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心。

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胁之以战,若不捷,则焚台。

此曹顾惜妻子,必当死战。

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

”齐主不能用。

望气者言,当有革易。

齐主引尚书令高元海等议,依天统故事,禅位皇太子。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三·陈纪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九年(丁酉,公元五七七年)春,正月,乙亥朔,齐太子恒即皇帝位,生八年矣。

改元承光,大赦。

尊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

以广宁王孝珩为太宰。

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谋伏兵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立广宁王孝珩。

会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

孝珩求拒周师,谓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

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亦何预国家事!

以今日之急,犹如此猜忌邪!

”高、韩恐其为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

相愿拔佩刀斫柱,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

”齐主使长乐王尉世辩,帅千余骑觇周师,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乌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

比至紫陌桥,不敢回顾。

世辩,粲之子也。

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上皇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

若不济,南投陈国。

从之。

道衡,孝通之子也。

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济州。

癸未,幼主亦自鄴东行。

己丑,周师至紫陌桥。

辛卯,上祭北郊。

壬辰,周师至鄴城下。

癸巳,围之,烧城西门。

齐人出战,周师奋击,大破之。

齐上皇从百骑东走,使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鄴宫。

周师入鄴,齐王、公以下皆降。

三藏犹拒战,周主引见,礼之,拜仪同大将军。

三藏,绍宗之子也。

领军大将军渔阳鲜于世荣,齐高祖旧将也。

周主先以马脑酒钟遗之,世荣得即碎之。

周师入鄴,世荣在三台前鸣鼓不辍,周人执之。

世荣不屈,乃杀之。

周主执莫多娄敬显,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晋阳走鄴,携妾弃母,不孝也。

外为伪朝戮力,内实通启于朕,不忠也。

送款之后,犹持两端,不信也。

用心如此,不死何待!

”遂斩之。

使将军尉迟勤追齐主。

甲午,周主入鄴。

齐国子博士长乐熊安生,博通《五经》,闻周主入鄴,遽令扫门。

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

”俄而周主幸其家,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

赏赐甚厚,给安车驷马以自随。

又遣小司马唐道和就中书侍郎李德林宅宣旨慰谕,曰:“平齐之利,唯在于尔。

”引入宫,使内史宇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

即留内省,三宿乃归。

乙未,齐上皇渡河入济州。

是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

又为湝诏:尊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

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即诣鄴。

周主诏:“去年大赦所未及之处,皆从赦例。

”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甲士三万,闻晋州败,请出兵击周,奏寝不报。

永业愤慨。

又闻并州陷,乃遣子须达请降于周,周以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

丙申,周以越王盛为相州总管。

齐上皇留胡太后于济州,使高阿那肱守济州关,觇候周师,自与穆后、冯淑妃、幼主、韩长鸾、邓长颙等数十人奔青州。

使内参田鹏鸾西出,参伺动静。

周师获之,问齐主何在,绐云:“已去,计当出境。

”周人疑其不信,捶之。

每折一支,辞色愈厉,竟折四支而死。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陈。

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师,约生致齐主,屡启云:“周师尚远,已令烧断桥路。

”上皇由是淹留自宽。

周师至关,阿那肱即降之。

周师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后,与后、妃、幼主等十余骑南走。

己亥,至南邓村。

尉迟勤追及,尽擒之,并胡太后送鄴。

庚子,周主诏:“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赠谥,并为改葬,子孙各随廕叙录。

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

”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

”辛丑,诏:“齐之东山、南园、三台,并可毁撤。

瓦木诸物,可用者悉以赐民。

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二月,壬午,上耕藉田。

丙午,周主宴从官将士于齐太极殿,颁赏有差。

丁未,高纬至鄴,周主降价,以宾礼见之。

齐广宁王孝珩至沧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湝于信都,共谋匡复,召募得四万馀人。

周主使齐王宪、柱国杨坚击之。

令高纬为手书招湝不从。

宪军至赵州,湝遣二谍觇之,候骑执以白宪。

宪集齐旧将,遍示之,谓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曹。

今纵汝还,仍充吾使。

”乃与湝书曰:“足下谍者为候骑所拘,军中情实,具诸执事。

战非上计,无待卜疑。

守乃下策,或未相许。

已勒诸军分道并进,相望非远,凭轼有期。

‘不俟终日’,所望知机也!

”宪至信都,湝陈于城南以拒之。

湝所署领军尉相愿诈出略陈,遂以众降。

相愿,湝心腹也,众皆骇惧。

湝杀相愿妻子。

明日,复战,宪击破之,俘斩三万人,执湝及广宁王孝珩。

宪谓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

”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

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

”宪壮之,命归其妻子。

又亲为孝珩洗疮傅药,礼遇甚厚。

孝珩叹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至四十者,命也。

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钺,展我心力耳!

”齐王宪善用兵,多谋略,得将士心。

齐人惮其威声,多望风沮溃。

刍牧不扰,军无私焉。

周主以齐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

北朔州,齐之重镇,士卒骁勇。

前长史赵穆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湝于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

绍义至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皆应之。

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

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

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复攻拔诸城。

绍义还保北朔州。

周东平公神举将兵逼马邑,绍义战败,北奔突厥,犹有众三千人。

绍义令曰:“欲还者从其意。

”于是辞去者大半。

突厥佗钵可汗常谓齐显祖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

凡齐人在北者,悉以隶之。

于是齐之行台、州、镇,唯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不下,其馀皆入于周。

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户三百三万二千五百。

高宝宁者,齐之疏属,有勇略,久镇和龙,甚得夷、夏之心。

周主于河阳、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宫及六府官。

周师之克晋阳也,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纥奚永安求救于突厥,比至,齐已亡。

佗钵可汗处永安于吐谷浑使者之下,永安言于佗钵曰:“今齐国已亡,永安何用馀生!

欲闭气自绝,恐天下谓大齐无死节之臣。

乞赐一刀,以显示远近。

”佗钵嘉之,赠马七十匹而归之。

梁主入朝于鄴。

自秦兼天下,无朝觐之礼,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积,致饣气,设九傧、九介,受享于庙,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劳宾,还贽,致享,皆如古礼。

周主与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弹琵琶。

梁主起舞,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

”周主大悦,赐赉甚厚。

乙卯,周主自鄴西还。

三月,壬午,周诏:“山东诸军,各举明经干治者二人。

若奇才异术,卓尔不群者,不拘此数。

”周主之擒尉相贵也,招齐东雍州刺史傅伏,伏不从。

齐人以伏为行台右仆射。

周主既克并州,复遣韦孝宽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将军、武乡公告身及金、马脑二酒钟赐伏为信。

伏不受,谓孝宽曰:“事君有死无贰。

此儿为臣不能竭忠,为子不能尽孝,人所雠疾,愿速斩之以令天下!

”周主自鄴还,至晋州,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临汾水召伏。

伏出军,隔水见之,问:“至尊今何在?

”阿那肱曰:“已被擒矣。

”伏仰天大哭,帅众入城,于听事前北面哀号,良久,然后降。

周主见之曰:“何不早下?

”伏流涕对曰:“臣三世为齐臣,食齐禄,不能自死,羞见天地!

”周主执其手曰:“为臣当如此。

”乃以所食羊肋骨赐伏曰:“骨亲肉疏,所以相付。

”遂引使宿卫,授上仪同大将军。

敕之曰:“若亟与公高官,恐归附者心动。

努力事朕,勿忧富贵。

”他日,又问:“前救河阴得何赏?

”对曰:“蒙一转,授特进、永昌郡公。

”周主谓高纬曰:“朕三年教战,决取河阴。

正为傅伏善守,城不可动,遂敛军而退。

公当时赏功,何其薄也!

”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长安,置高纬于前,列其王公于后,车舆、旗帜、器物,以次陈之。

备大驾,布六军,奏凯乐,献俘于太庙。

观者皆称万岁。

戊申,封高纬为温公,齐之诸王三十余人,皆受封爵。

周主与齐君臣饮酒,令温公起舞。

高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其傅婢禁止之。

周主以李德林为内史上士,自是诏诰格式用山东人物,并以委之。

帝从容谓群臣曰:“我常日唯闻李德林名,复见其为齐朝作诏书移檄,正谓是天上人。

岂言今日得其驱使。

”神武公纥豆陵毅对曰:“臣闻麒麟凤皇,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

麒麟凤皇,得之无用。

岂如德林,为瑞且有用哉!

”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己巳,周主享太庙。

五月,丁丑,周以谯王俭为大冢宰。

庚辰。

以杞公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郑公韦孝宽为大司空。

己丑,周主祭方丘。

诏以“路寝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皆晋公护专政时所为,事穷壮丽,有逾清庙,悉可毁撤。

雕斫之物,并赐贫民。

缮造之宜,务从卑朴。

”戊戌,又诏:“并、鄴诸堂殿壮丽者准此。

”臣光曰:周高祖可谓善处胜矣!

他人胜则益奢,高祖胜而愈俭。

六月,丁卯,周主东巡。

秋,七月,丙戌,幸洛州。

八月,壬寅,议定权衡度量,颁之于四方。

初,魏虏西凉之人,没为隶户,齐氏因之,仍供厮役。

周主灭齐,欲施宽惠,诏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

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

凡诸杂户,悉放为民。

”自是无复杂户。

甲子,郑州获九尾狐,已死,献其骨。

周主曰:”瑞应之来,必彰有德。

若五品时叙,四海和平,乃能致此。

今无其时,恐非实录。

”命焚之。

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听衣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余悉禁之。

朝祭之服,不拘此制。

”冬,十月,戊申,周主如鄴。

上闻周人灭齐,欲争徐、兗,诏南兗州刺史、司空吴明彻督诸军伐之,以其世子戎昭、将军惠觉摄行州事。

明彻军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帅众拒战,戊午,明彻击破之。

士彦婴城自守,明彻围之。

帝锐意以为河南指麾可定。

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谏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

”帝怒,以为沮众,出为豫章内史。

未行,有飞章劾景历在省赃污狼籍,坐免官,削爵土。

周改葬德皇帝于冀州,周主服缞,哭于太极殿。

百官素服。

周人诬温公高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并其宗族皆赐死。

众人多自陈无之,高延宗独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

唯纬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得免,徙于蜀。

其余亲属,不杀者散配西土,皆死于边裔。

周主以高湝妻卢氏赐其将斛斯征。

卢氏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

征放之,乃为尼。

齐后、妃贫者,至以卖烛为业。

十一月,壬申,周立皇子衍为道王,兑为蔡王。

癸酉,周遣上大将军王轨将兵救徐州。

初,周人败齐师于晋州,乘胜逐北。

齐人所弃甲仗,未暇收敛,稽胡乘间窃出,并盗而有之。

仍立刘蠡升之孙没鐸为主,号圣武皇帝,改元石平。

周人既克关东,将讨稽胡,议欲穷其巢穴。

齐王宪曰:“步落稽种类既多,又山谷险绝,王师一举,未可尽除。

且当剪其魁首,余加慰抚。

”周主从之,以宪为行军元帅,督诸军讨之。

至马邑,分道俱进。

没鐸分遣其党天柱守河东,穆支守河西,据险以拒之。

宪命谯王俭击天柱,滕王逌击穆支,并破之,斩首万馀级。

赵王招击没鐸,擒之,馀众皆降。

周诏:“自永熙三年以来,东土之民掠为奴婢,及克江陵之日,良人没为奴婢者,并放为良。

”又诏:“后宫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减之。

”周主性节俭,常服布袍,寝布被,后宫不过十馀人。

每行兵,亲在行陈,步涉山谷,人所不堪。

抚将士有恩,而明察果断,用法严峻。

由是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

己亥晦,日有食之。

周初行《刑书要制》:群盗赃一匹,及正、长隐五丁、若地顷以上,皆死。

十二月,戊申,新作东宫成,太子徙居之。

庚申,周主如并州,移并州军民四万户于关中。

戊辰,废并州宫及六府。

高宝宁自黄龙上表劝进于高绍义,绍义遂称皇帝,改元武平,以宝宁为丞相。

突厥佗钵可汗举兵助之。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年(戊戌,公元五七八年)春,正月,壬午,周主幸鄴。

辛卯,幸怀州。

癸巳,幸洛州。

置怀州宫。

二月,甲辰,周谯孝王俭卒。

丁巳,周主还长安。

吴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

王轨引兵轻行,据淮口,结长围,以铁锁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军中恟惧。

谯州刺史萧摩诃言于明彻曰:“闻王轨始锁下流,其两端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

水路未断,贼势不坚。

彼城若立,则吾属必为虏矣。

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陈,将军事也。

长算远略,老夫事也。

”摩诃失色而退。

一旬之间,水路遂断。

周兵益至,诸将议破堰拔军,以舫载马而去。

马主裴子烈曰:“若破堰下船,船必倾倒,不如先遣马出。

”时明彻苦背疾甚笃,萧摩诃复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

若潜军突围,未足为耻。

愿公帅步卒、乘马舆徐行,摩诃领铁骑数千驱驰前后,必当使公安达京邑。

”明彻曰:“弟之此策,乃良图也。

然步军既多,吾为总督,必须身居其后,相帅兼行。

弟马军宜须在前,不可迟缓。

”摩诃因帅马军夜发。

甲子,明彻决堰,乘水势退军。

冀以入淮。

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碍车轮,不复得过。

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

明彻为周人所执,将士三万并器械辎重皆没于周。

萧摩诃以精骑八十居前突围,众骑继之,比旦,达淮南,与将军任忠、周罗独全军得还。

初,帝谋取彭、汴,以问五兵尚书毛喜,对曰:“淮左新平,边民未辑。

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

且弃舟戢之工,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吴人所便。

臣愚以为不若安民保境,寝兵结好,斯久长之术也。

”及明彻败,帝谓喜曰:“卿言验于今矣。

”即日,召蔡景历,复以为征南咨议参军。

周主封吴明彻为怀德公,位大将军。

明彻忧愤而卒。

乙丑,周以越王盛为大冢宰。

三月,戊辰,周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

甲戌,周主初服常冠,以皁纱全幅向后襆发,仍裁为四脚。

丙子,命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淳于量为大都督,总水陆诸军事,镇西将军孙瑒督荆、郢诸军,平北将军樊毅都督清口上至荆山缘淮诸军,宁远将军任忠都督寿阳、新蔡、霍州诸军,以备周。

乙酉,大赦。

壬辰,周改元宣政。

夏,四月,庚申,突厥寇周幽州,杀掠吏民。

戊午,樊毅遣军渡淮北,对清口筑城。

壬戌,清口城不守。

五月,己丑,周高祖帅诸军伐突厥,遣柱国原公姬愿、东平公神举等将兵五道俱入。

癸巳,帝不豫,留止云阳宫。

丙申,诏停诸军。

驿召宗师宇文孝伯赴行在所,帝执其手曰:“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

”是夜,授孝伯司卫上大夫,总宿卫兵。

又令驰驿入京镇守,以备非常。

六月,丁酉朔,帝疾甚,还长安。

是夕殂,年三十六。

戊戌,太子即位。

尊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

宣帝始立,即逞奢欲。

大行在殡,曾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

”阅视高祖宫人,逼为淫欲。

超拜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

己未,葬武皇帝于孝陵,庙号高祖。

既葬,诏内外公除,帝及六宫皆议即吉。

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葬期既促,事讫即除,太为汲汲。

”帝不从。

帝以齐炀王宪属尊望重,忌之。

谓宇文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相授。

”孝伯叩头曰:“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

齐王,陛下为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

陛下若无故害之,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

”帝不怿,由是疏之。

乃与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密谋之,使智就宅候宪,因告宪有异谋。

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语宪,欲以宪为太师,宪辞让。

又使孝伯召宪,曰:“晚与诸王俱入。

”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

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

宪自辨理,帝使于智证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

或谓宪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

”宪曰:“死生有命,宁复图存!

但老母在堂,恐留兹恨耳!

”因掷笏于地。

遂缢之。

帝召宪僚属,使证成宪罪。

参军勃海李纲,誓之以死,终无桡辞。

有司以露车载宪尸而出,故吏皆散,唯李纲抚棺号恸,躬自瘗之,哭拜而去。

又杀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皆素与宪亲善者也。

帝既诛宪而无名,乃云与兴等谋反,时人谓之“伴死”。

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以赏之。

闰月,乙亥,周主立妃杨氏为皇后。

辛巳,周以赵王招为太师,陈王纯为太傅。

齐范阳王绍义闻周高祖殂,以为得天助。

幽州人卢昌期,起兵据范阳,迎绍义,绍义引突厥兵赴之。

周遣柱国东平公神举将兵讨昌期。

绍义闻幽州总管出兵在外,欲乘虚袭蓟,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救之,半为绍义所杀。

会神举克范阳,擒昌期。

绍义闻之,素衣举哀,还入突厥。

高宝宁帅夷、夏数万骑救范阳,至潞水,闻昌期死,还,据和龙。

秋,七月,周主享太庙。

丙午,祀圜丘。

庚戌,周以小宗伯斛斯征为大宗伯。

壬戌,以亳州总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癸亥,周主尊所生母李氏为帝太后。

八月,丙寅,周主祀西郊。

壬申,如同州。

以大司徒杞公亮为安州总管,上柱国长孙览为大司徒,杨公王谊为大司空。

丙戌,以永昌公椿为大司寇。

九月,乙巳,立方明坛于娄湖。

戊申,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王官伯,临盟百官。

庚戌,周主封其弟元为荆王。

周主诏:“诸应拜者,皆以三拜成礼。

”甲寅,上幸娄湖誓众。

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

冬,十月,癸酉,周主还长安。

以大司空王谊为襄州总管。

戊子,以尚书左仆射陆缮为尚书仆射。

十一月,突厥寇周边,围酒泉,杀掠吏民。

十二月,甲子,周以毕王贤为大司空。

己丑,周以河阳总管滕王逌为行军元帅,帅众入寇。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一年(己亥,公元五七九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于露门,始与群臣服汉、魏衣冠。

大赦,改元大成。

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

周主之初立也,以高祖《刑书要制》为太重而除之,又数行赦宥。

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虞书》所称‘眚灾肆赦’,谓过误为害,当缓赦之。

《吕刑》云:‘五刑之疑有赦。

’谓刑疑从罚,罚疑从免也。

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

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

”帝不纳。

既而民轻犯法,又自以奢淫多过失,恶人规谏,欲为威虐,慑服群下。

乃更为《刑经圣制》,用法益深,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之。

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过失,辄行诛谴。

又,居丧才逾年,即恣声乐,鱼龙百戏,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

多聚美女以实后宫,增置位号,不可详录。

游宴沉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请事者,皆因宦者奏之。

于是乐运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其一,以为“大尊比来事多独断,不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其二,“搜美女以实后宫,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

其三,“大尊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宦者”。

其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

其五,“高祖斫雕为朴,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

其六,“徭赋下民,以奉俳优角抵”。

其七,“上书字误者,即治其罪,杜献书之路”。

其八,“玄象垂诫,不能咨诹善道,修布德政”。

“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

”帝大怒,将杀之。

朝臣恐惧,莫有救者。

内史中大夫洛阳元岩汉曰:“臧洪同死,人犹愿之,况比干乎!

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

”乃诣阁请见,曰:“乐运不顾其死,欲以求名。

陛下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

”帝颇感悟。

明日,召运,谓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为忠臣。

”赐御食而罢之。

癸卯,周立皇子阐为鲁王。

甲辰,周主东巡。

丙午,以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

戊午,周主至洛阳。

立鲁王阐为皇太子。

二月,癸亥,上耕藉田。

周下诏,以洛阳为东京。

发山东诸州兵治洛阳宫,常役四万人。

徒相州六府于洛阳。

周徐州总管王轨,闻郑译用事,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

今日之事,断可知矣。

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

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

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

”周主从容问译曰:“我脚杖痕,谁所为也?

”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

”因言轨捋须事。

帝使内史杜庆信就州杀轨,元岩不肯署诏。

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听,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

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

”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

”帝怒,使阉竖搏其面。

轨遂死,岩亦废于家。

远近知与不知,皆为轨流涕。

之仪,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为太子也,上柱国尉迟运为宫正,数进谏,不用。

又与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皆为高祖所亲待,太子疑其同毁己。

及轨死,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

”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

为臣为子,知欲何之!

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

谏而不入,死焉可逃!

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

”于是运求出为秦州总管。

他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

”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谮,言必不用,所以不言。

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

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

以此为罪,是所甘心。

”帝大惭,俯首不语,命将出,赐死于家。

时宇文神举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鸩杀之。

尉迟运至秦州,亦以忧死。

周罢南伐诸军。

突厥佗钵可汗请和于周,周主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妻之,且命执送高绍义。

佗钵不从。

辛巳,周宣帝传位于太子阐,大赦,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

皇帝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

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传位,骄侈弥甚,务自尊大,无所顾惮,国之仪典,率情变更。

每对臣下自称为天、用樽、彝、珪、瓚以饮食。

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

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

不听人有“天”、“高”、“上”、“大”之称,官名有犯,皆改之。

改姓高者为“姜”,九族称高祖者为“长祖”。

又令天下车皆以浑木为轮。

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汝。

每召侍臣论议,唯欲兴造变革,未尝言及政事。

游戏无常,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陪侍之官,皆不堪命。

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挞。

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谓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

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幸,亦多杖背。

于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

戊子,周以越王盛为太保,尉迟迥为大前疑,代王达为大右弼。

辛卯,徙鄴城《石经》于洛阳。

诏:“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总管,并受东京六府处分。

”三月,庚申,天元还长安,大陈军伍,亲擐甲胄,入自青门,静帝备法驾以从。

夏,四月,壬戌朔,立妃硃氏为天元帝后。

后,吴人,本出寒微,生静帝,长于天元十余岁,疏贱无宠,以静帝故,特尊之。

乙巳,周主祠太庙。

壬午,大醮于正武殿。

五月,辛亥,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万户。

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

随公杨坚私谓大将军汝南公庆曰:“天元实无积德。

视其相貌,寿亦不长。

又,诸籓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

羽翮既剪,何能及远哉!

”庆,神举之弟也。

突厥寇周并州。

六月,周发山东诸民修长城。

秋,七月,庚寅,周以杨坚为大前疑,柱国司马消难为大后承。

辛卯,初用大货六铢钱。

丙申,周纳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硃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

元氏,开府仪同大将军晟之女。

陈氏,大将军山提之女也。

八月,庚申,天元如同州。

丁卯,上阅武于大壮观。

命都督任忠帅步骑十万陈于玄武湖,都督陈景帅楼舰五百出瓜步江,振旅而还。

壬申,周天元还长安。

甲戌,以陈山提、元晟并为上柱国。

戊寅,上还宫。

豫章内史南康王方泰,在郡秩满,纵火延烧邑居,因行暴掠,驱录富人,征求财贿。

上阅武,方泰当从,启称母疾不行,而微服往民间淫人妻,为州所录。

又帅人仗抗拒,伤禁司,为有司所奏。

上大怒,下方泰狱,免官,削爵土,寻而复旧。

壬午,周以上柱国毕王贤为太师,郇公韩业为大左辅。

九月,乙卯,以酆王贞为大冢宰。

以郧公韦孝宽为行军元帅,帅行军总管杞公亮、郕公梁士彦寇淮南。

仍遣御正杜杲、礼部薛舒来聘。

冬,十月,壬戌,周天元幸道会苑,大醮,以高祖配醮。

初复佛像及天尊像,天元与二像俱南面坐,大陈杂戏,令长安士民纵观。

甲戌,以尚书仆射陆缮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辛卯,大赦。

周韦孝宽分遣杞公亮自安陆攻黄城,梁士彦攻广陵。

甲午,士彦至肥口。

乙未,周天元如温汤。

戊戌,周军进围寿阳。

周天元如同州。

诏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前丰州刺史皋文奏帅步骑三千趣阳平郡。

壬寅,周天元还长安。

癸卯,任忠帅步骑七千趣秦郡。

丙午,仁威将军鲁广达帅众入淮。

是日,樊毅将水军二万自东关入焦湖,武毅将军萧摩诃帅步骑趣历阳。

戊申,韦孝宽拔寿阳,杞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广陵。

辛亥,又取霍州。

癸丑,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大都督,总水步众军。

丁巳,周铸永通万国钱,一当千,与五行大布并行。

十二月,戊午,周天元以灾异屡见,舍仗卫,如天兴宫。

百官上表,劝复寝膳。

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外命妇,大列伎乐,初作乞寒胡戏。

乙丑,南、北兗、晋三州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历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还江南。

周又取谯、北徐州。

自是江北之地尽没于周。

周天元如洛阳,亲御驿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卫数百人并乘驲以从。

仍令四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辄加谴责,人马顿仆,相及于道。

癸酉,遣平北将军沈恪、电威将军裴子烈镇南徐州,开远将军徐道奴镇栅口,前信州刺史杨宝安镇白下。

戊寅,以中领军樊毅都督荆、郢、巴、武四州水陆诸军事。

己卯,周天元还长安。

贞毅将军汝南周法尚,与长沙王叔坚不相能。

叔坚谮之于上,云其欲反。

上执其兄定州刺史法僧,发兵将击法尚。

法尚奔周,周天元以为开府仪同大将军、顺州刺史,上遣将军樊猛济江击之。

法尚遣部曲督韩朗诈降于猛,曰:“法尚部兵不愿降北,人皆窃议,欲叛还。

若得军来,自当倒戈。

”猛以为然,引兵急趋之。

法尚阳为畏惧,自保江曲,战而伪走,伏兵邀之。

猛仅以身免,没者几八千人。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四·陈纪八

〔司马光〕 〔宋〕

上章困敦,一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上太建十二年(庚子,公元五八零年)春,正月,癸巳,周天元祠太庙。

戊戌,以左卫将军任忠为南豫州刺史,督缘江军防事。

乙卯,周税入市者人一钱。

二月,丁巳,周天元幸露门学,释奠。

戊午,突厥入贡于周,且迎千金公主。

乙丑,周天元改制为天制,敕为天敕。

壬午,尊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为天元圣皇太后。

癸未,诏杨后与三后皆称太皇后,司马后直称皇后。

行军总管杞公亮,天元之从祖兄也。

其子西阳公温妻尉迟氏,蜀公迥之孙,有美色,以宗妇入朝。

天元饮之酒,逼而淫之。

亮闻之,惧。

三月,军还,至豫州,密谋袭韦孝宽,并其众,推诸父为主,鼓行而西。

亮国官茹宽知其谋,先告孝宽,孝宽潜设备。

亮夜将数百骑袭孝宽营,不克而走。

戊子,孝宽追斩之,温亦坐诛。

天元即召其妻入宫,拜长贵妃。

辛卯,立亮弟永昌公椿为杞公。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驱、式道候为三百六十重。

自应门至于赤岸泽,数十里间,幡旗相蔽,音乐俱作。

又令虎贲持钑马上,称警跸。

乙未,改同州宫为成天宫。

庚子,还长安。

诏天台侍卫之官,皆著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为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

壬寅,诏内外命妇皆执笏,其拜宗庙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将立五皇后,以问小宗伯狄道辛彦之。

对曰:“皇后与天子敌体,不宜有五。

”太学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喾四妃,虞舜二妃。

先代之数,何常之有!

”帝大悦,免彦之官。

甲辰,诏曰:“坤仪比德,土数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

”于是以陈氏为天中太皇后,尉迟妃为天左太皇后。

又造下帐五,使五皇后各居其一,实宗庙祭器于前,自读祝版而祭之。

又以五辂载妇人,自帅左右步从。

又好倒悬鸡及碎瓦于车上,观其号呼以为乐。

夏,四月,癸亥,尚书左仆射陆缮卒。

己巳,周天元祠太庙。

己卯,大雩。

壬午,幸仲山祈雨。

甲申,还宫,令京城士女于衢巷作乐迎候。

五月,癸巳,以尚书右仆射晋安王伯恭为仆射。

周杨后性柔婉,不妨忌,四皇后及嫔、御等,咸爱而仰之。

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尝谴后,欲加之罪。

后进止详闲,辞色不挠,天元大怒,遂赐后死,逼令引诀,后母独孤氏诣阁陈谢,叩头流血,然后得免。

后父大前疑坚,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尝因忿谓后曰:“必族灭尔家!

”因召坚,谓左右曰:“色动,即杀之。

”坚至,神色自若,乃止。

内史上大夫郑译,与坚少同学,奇坚相表,倾心相结。

坚既为帝所忌,情不自安,尝在永巷,私于译曰:“久愿出籓,公所悉也,愿少留意!

”译曰:“以公德望,天下归心。

欲求多福,岂敢忘也!

谨即言之。

”天元将遣译入寇,译请元帅。

天元曰:“卿意如何?

”对曰:“若定江东,自非懿戚重臣,无以镇抚。

可令随公行,且为寿阳总管以督军事。

”天元从之。

己丑,以坚为扬州总管,使译发兵会寿阳。

将行,会坚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备法驾,幸天兴宫。

乙未,不豫而还。

小御正博陵刘昉,素以狡谄得幸于天元,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并见亲信。

天元召昉、之仪入卧内,欲属以后事,天元喑,不复能言。

昉见静帝幼冲,以杨坚后父,有重名,遂与领内史郑译、御饰大夫柳裘、内史大夫杜陵韦謩、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绩谋引坚辅政。

坚固辞,不敢当。

昉曰:“公若为,速为之。

不为,昉自为也。

”坚乃从之,称受诏居中侍疾。

裘,惔之孙也。

是日,帝殂。

秘不发丧。

昉、译矫诏以坚总知中外兵马事。

颜之仪知非帝旨,拒而不从。

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连署,之仪厉声曰:“主上升遐,嗣子冲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

方今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

公等备受朝恩,当思尽忠报国,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

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

”昉等知不可屈。

乃代之仪署而行之。

诸卫既受敕,并受坚节度。

坚恐诸王在外生变,以千金公主将适突厥为辞,征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

坚索符玺,颜之仪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

”坚大怒,命引出,将杀之。

以其民望,出为西边郡守。

丁未,发丧。

静帝入居天台。

罢正阳宫。

大赦,停洛阳宫作。

庚戌,尊阿史那太后为太皇太后,李太后为太帝太后,杨后为皇太后,硃后为帝太后,其陈后、元后、尉迟后并为尼。

以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尊以虚名,实无所综理。

以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秦王贽为上柱国。

百官总己以听于左丞相。

坚初受顾命,使邗国公杨惠谓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任重。

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

”德林曰:“愿以死奉公。

”坚大喜。

始,刘昉、郑译议以坚为大冢宰,译自摄大司马,昉又求小冢宰。

坚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

”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

”及发丧,即依此行之。

以正阳宫为丞相府。

时众情未壹,坚引司武上士卢贲置左右。

将之东宫,百官皆不知所从。

坚潜令贲部伍仗卫,因召公卿,谓曰:“欲求富贵者宜相随。

”往往偶语,欲有去就。

贲严兵而至,众莫敢动。

出崇阳门,至东宫,门者拒不纳,贲谕之,不去。

嗔目叱之,门者遂却,坚入。

贲遂典丞相府宿卫。

贲,辩之弟子也。

以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李德林为府属,二人由是怨德林。

内史下大夫勃海高颎明敏有器局,习兵事,多计略,坚欲引之入府,遣杨惠谕意。

颎承旨,欣然曰:“愿受驱驰。

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

”乃以为相府司录。

时汉王赞居禁中,每与静帝同帐而坐。

刘昉饰美妓进赞,赞甚悦之。

昉因说赞曰:“大王,先帝之弟,时望所归。

孺子幼冲,岂堪大事!

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扰。

王且归第,待事宁后,入为天子,此万全计也。

”赞年少,性识庸下,以为信然,遂从之。

坚革宣帝苛酷之政,更为宽大,删略旧律,作《刑书要制》,奏而行之。

躬履节俭,中外悦之。

坚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问曰:“吾以庸虚,受兹顾命。

天时人事,卿以为何如?

”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察。

窃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

季才纵言不可,公岂复得为箕、颍之事乎!

”坚默然久之,曰:“诚如君言。

”独孤夫人亦谓坚曰:“大事已然,骑虎之势,必不得下,勉之!

”坚以相州总管尉迟迥位望素重,恐有异图,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诏书召之会葬。

壬子,以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

又以小司徒叱列长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

孝宽续进。

陈王纯时镇齐州,坚使门正上士崔彭征之。

彭以两骑往止传舍,遣人召纯。

纯至,彭请屏左右,密有所道,遂执而锁之,因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

”其从者愕然而去。

彭,楷之孙也。

六月,五王皆至长安。

庚申,周复行佛、道二教。

旧沙门、道士精志者,简令入道。

周尉迟迥知丞相坚将不利于帝室,谋举兵讨之。

韦孝宽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韦孝宽。

孝宽留贵与语以审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

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

孝宽兄子艺,为魏郡守,迥遣艺迎孝宽,孝宽问迥所为,艺党于迥,不以实对。

孝宽怒,将斩之。

艺惧,悉以迥谋语孝宽。

孝宽携艺西走,每至亭驿,尽驱传马而去,谓驿司曰:“蜀公将至,宜速具酒食。

”迥寻遣仪司大将军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追者至驿,辄逢盛馔,又无马,遂迟留不进。

孝宽与艺由是得免。

坚又令候正破六韩裒诣迥谕旨,密与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书,令为之备。

迥闻之,杀昶及裒。

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楼,令之曰:“杨坚藉后父之势,挟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迹,暴于行路。

吾与国舅甥,任兼将相。

先帝处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

今欲与卿等纠合义勇,以匡国庇民,何如?

”众咸从命。

迥乃自称大总管,承制置官司。

时赵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国,迥奉以号令。

甲子,坚发关中兵,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郕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欣、濮阳公武川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等皆为行军总管,以讨迥。

弘度,楷之孙。

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计部中大夫杨尚希抚慰山东,至相州,闻宣帝殂,与尉迟迥发丧。

尚希出,谓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视不安,将有他计。

吾不去,惧及于难。

”遂夜从捷径而遁。

迟明,迥觉,追之不及,遂归长安。

坚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镇潼关。

雍州牧毕刺王贤,与五王谋杀坚,事泄,坚杀贤,并其三子,掩五王之谋不问。

以秦王贽为大冢宰,杞公椿为大司徒。

庚子,以柱国梁睿为益州总管。

睿,御之子也。

周遣汝南公神庆、司卫上士长孙晟送千金公主于突厥。

晟,幼之曾孙也。

又遣建威侯贺若谊赂佗钵可汗,且说之以求高绍义。

佗钵伪与绍义猎于南境,使谊执之。

谊,敦之弟子也。

秋,七月,甲申,绍义至长安,徙之蜀。

久之,病死于蜀。

周青州总管尉迟勤,迥之弟也。

初得迥书,表送之,寻亦从迥。

迥所统相、卫、黎、洺、贝、赵、冀、瀛、沧、勤所统青、齐、胶、光、莒等州皆从之,众数十万。

荥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潼州刺史曹孝远,各据本州,徐州总管司录席毘罗据兗州,前东平郡守毕义绪据兰陵,皆应迥。

怀县永桥镇将纥豆陵惠以城降迥。

迥使其所署大将军石逊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

又遣西道行台韩长业攻拔潞州,执刺史赵威,署城人郭子胜为刺史。

纥豆陵惠袭陷钜鹿,遂围恒州。

上大将军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帅青、齐之众围沂州,大将军檀让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

席毘罗众号八万,军于蕃城,攻陷昌虑、下邑。

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辅、并州刺史李穆,穆锁其使,封上其书。

穆子士荣,以穆所居天下精兵处,阴劝穆从迥,穆深拒之。

坚使内史大夫柳裘诣穆,为陈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浑往布腹心。

穆使浑奉尉斗于坚,曰:“愿执威柄以尉安天下。

”又十三环金带遗坚。

十三环金带者,天子之服也。

坚大悦,遣浑诣韦孝宽述穆意。

穆兄子崇,为怀州刺史,初欲应迥。

后知穆附坚,慨然太息曰:“阖家富贵者数十人,值国有难,竟不能扶倾继绝,复何面目处天地间乎!

”不得已亦附于坚。

迥子谊,为朔州刺史,穆执送长安。

又遣兵讨郭子胜,擒之。

迥招徐州总管源雄、东郡守于仲文,皆不从。

雄,贺之曾孙。

仲文,谨之孙也。

迥遣宇文胄自石济,宇文威自白马济河,二道攻仲文,仲文弃郡走还长安,迥杀其妻子。

迥遣檀让徇地河南,丞相坚以仲文为河南道行军总管,使诣洛阳发兵讨让,命杨素讨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坚都督中外诸军事。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亦举兵应迥,己酉,周以柱国王谊为行军元帅,以讨消难。

广州刺史于顗,仲文之兄也,与总管赵文表不协。

诈得心疾,诱文表,手杀之,因唱言文表与尉迟迥通谋。

坚以迥未平,因劳勉之,即拜吴州总管。

赵僭王招谋杀坚,邀坚过其第,坚赍酒淆就之。

招引入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

坚左右皆不得从,唯从祖弟开府仪同大将军弘、大将军元胄坐于户侧。

胄,顺之孙也。

弘、胄皆有勇力,为坚腹心。

酒酣,招以佩刀刺瓜连啖坚,欲因而刺之。

元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招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

”叱之使却。

胄嗔目愤气,扣刀入卫。

招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

”卿何猜警如是?

”招伪吐,将入后邠,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再三。

招伪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

会滕王逌后至,坚降价迎之。

胄耳语曰:“事势大异,可速去!

”坚曰:“彼无兵马,何能为!

”胄曰:“兵马皆彼物,彼若先发,大事去矣!

胄不辞死,恐死无益。

”坚复入坐。

胄闻室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

”因扶坚下床趋去。

招将追之。

胄以身蔽户,招不得出。

坚及门,胄自后至。

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

壬子,坚诬招与越野王盛谋反,皆杀之,及其诸子。

赏赐元胄,不可胜计。

周室诸王数欲伺隙杀坚,坚都督临泾李圆通常保护之,由是得免。

癸丑,周主封其弟衍为叶王,术为郢王。

周豫、荆、襄三州蛮反,攻破郡县。

周韦孝宽军至永桥城,诸将请先攻之。

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

今破其大军,此何能为!

”于是引军壁于武陟。

尉迟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帅众十万入武德,军于沁东。

会沁水涨,孝宽与迥隔水相持不进。

孝宽长史李询密启丞相坚云:“梁士彦、宇文欣、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

”坚深以为忧,与内史上大夫郑译谋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与诸将,皆国家贵臣,未相服从,今正以挟令之威控御之耳。

前所遣者,疑其乖异,后所遣者,又安知其能尽腹心邪!

又,取金之事,虚实难用,今一旦代之,或惧罪逃逸。

若加縻絷,则自郧公以下,莫不惊疑。

且临敌易将,此燕、赵之所以败也。

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素为诸将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

纵有异意,必不敢动,动亦能制之矣。

”坚大悟,曰:“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

”乃命少内史崔仲方往监诸军,为之节度。

仲方,猷之子也,辞以父在山东。

又命刘昉、郑译昉,辞以未尝为将,译辞以母老。

坚不悦。

府司录高颎请行,坚喜,遣之。

颎受命亟发,遣人辞母而已。

自是坚措置军事,皆与李德林谋之,时军书日以百数,德林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

司马消难以郧、随、温、应、土、顺、沔、儇、岳九州及鲁山等八镇来降,遗其子为质以求援。

八月,己未,诏以消难为大都督、总督九州八镇诸军事、司空,赐爵随公。

庚申,诏镇西将军樊毅进督沔、汉诸军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帅众趣历阳,超武将军陈慧纪为前军都督,趣南兗州。

周益州总管王谦亦不附丞相坚,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

梁睿至汉川,不得进,坚即以睿为行军元帅以讨谦。

戊辰,诏以司马消难为大都督水陆诸军事。

庚午,通直散骑常侍淳于陵克临江郡。

梁世宗使中书舍人柳庄奉书入周。

丞相坚执庄手曰:“孤昔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

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

梁主奕叶委诚朝廷,当相与共保岁寒。

”时诸将竞劝梁主举兵,与尉迟迥连谋,以为进可以尽节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

梁主疑未决。

会庄至,具道坚语,且曰:“昔袁绍、刘表、王凌、诸葛诞,皆一时雄杰,据要地,拥强兵,然功业莫就,祸不旋踵者,良由魏、晋挟天子,保京都,仗大顺以为名故也。

今尉迟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

司马消难、王谦,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

周朝将相,多为身计,竞效节于杨氏。

以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随公必移周祚。

未若保境息民,以观其变。

”梁主深然之,众议遂止。

高颎至军,为桥于沁水。

尉迟惇于上流纵火筏,颎豫为土狗以御之。

惇布陈二十余里,麾兵少却,欲待孝宽军半渡而击之。

孝宽因其却,鸣鼓齐进。

军既渡,颎命焚桥,以绝士卒反顾之心。

惇兵大败,单骑走。

孝宽乘胜进,追至鄴。

庚午,迥与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将其卒十三万陈于城南,迥别统万人,皆绿巾、锦袄,号“黄龙兵”。

迥弟勤帅众五万,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骑先至。

迥素习军旅,老犹被甲临陈。

其麾下兵皆关中人,为之力战,孝宽等军不利而却。

鄴中士民观战者数万人,行军总管宇文欣曰:“事急矣!

吾当以诡道破之。

”乃先射观者,观者皆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

欣乃传呼曰:“贼败矣!

”众复振,因其扰而乘之。

迥军大败,走保鄴城。

孝宽纵兵围之,李询及思安伯代人贺娄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适迥子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楼,弘度直上龙尾追之。

迥弯弓,将射弘度。

弘度脱兜鍪,谓迥曰:“颇相识不?

今日各图国事,不得顾私。

以亲戚之情,谨遏乱兵,不许侵辱。

事势如此,早为身计,何所侍也?

”迥掷弓于地,骂左丞相极口而自杀。

弘度顾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头。

”弘升斩之。

军士在小城中者,孝宽尽坑之。

勤、惇、祐东走青州,未至,开府仪同大将军郭衍追获之。

丞相坚以勤初有诚款,特不之罪。

李惠先自缚归罪,坚复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达拏为长史。

达拏,暹之子也,文士,无筹略,举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败。

于仲文军至蓼隄,去梁郡七里。

檀让拥众数万,仲文以羸师挑战而伪北,让不设备。

仲文还击,大破之,生获五千余人,斩首七百级。

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子宽弃城走。

仲文进击曹州,获迥所署刺史李仲康。

檀让以余众屯成武,仲文袭击,破之,遂拔成武。

迥将席毘罗,众十万屯沛县,将攻徐州。

其妻子在金乡,仲文遣人诈为毘罗使者,谓金乡城主徐善净曰:“檀让明日午时至金乡,宣蜀公令,赏赐将士。

”金乡人皆喜。

仲文简精兵,伪建迥旗帜,倍道而进。

善净望见,以为檀让,出迎谒。

仲文执之,遂取金乡。

诸将多劝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毘罗起兵之所,当宽其妻子,其兵自归。

如即屠之,彼望绝矣。

”众皆称善。

于是毘罗恃众来薄官军,仲文设伏击之,毘罗众大溃,争投洙水死,水为之不流。

获檀让,槛送京师。

斩毘罗,传首。

韦孝宽分兵讨关东叛者,悉平之。

坚徙相州于安阳,毁鄴城及邑居。

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梁主闻迥败,谓柳庄曰:“若从众人之言。

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坚之初得政也,待黄公刘昉、沛公郑译甚厚,赏赐不可胜计,委以心膂,朝野倾属,称为“黄、沛”。

二人皆恃功骄恣,溺于财利,不亲职务。

及辞监军,坚始疏之,恩礼渐薄。

高颎自军所还,宠遇日隆。

时王谦、司马消难未平,坚忧之,忘寝与食。

而昉逸游纵酒,相府事多遗落。

坚乃以高颎代昉为司马。

不忍废译,阴敕官属不得白事于译。

译犹坐厅事,无所关预,惶惧顿首,求解职。

坚犹以恩礼慰勉之。

癸酉,智武将军鲁广达克周之郭默城。

丙子,淳于陵克祐州城。

周以汉王赞为太师,申公李穆为太傅,宋王实为大前疑,秦王贽为大右弼,燕公于寔为大左辅。

寔,仲文之父也。

乙卯,周大赦。

周王谊帅四总管至郧州,司马消难拥其众以鲁山、甑山二镇来降。

初,消难遣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段珣将兵围顺州,顺州刺史周法尚不能拒,弃城走,消难虏其母弟而南。

樊毅救消难,不及。

周亳州总管元景山击之,毅掠居民而去。

景山与南徐州刺史宇文弼追之,与毅战于漳口。

一日三战三捷。

毅退保甑山镇,城邑为消难所据者,景山皆复取之。

郧州巴蛮多叛,共推渠帅兰雒州为主,以附消难。

王谊遣诸将分讨之,旬月皆平。

陈纪、萧摩诃等攻广陵,周吴州总管于顗击破之。

沙州氐帅杨永安聚众应王谦,大将军乐宁公达奚儒讨之。

杨素破宇文胄于石济,斩之。

周以神武公窦毅为大司马,齐公于智为大司空。

九月,以小宗伯竟陵公杨惠为大宗伯。

丁亥,周将王延贵帅众援历阳。

任忠击破之,生擒延贵。

壬辰,周废皇后司马氏为庶人。

庚戌,以随世子勇为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总统旧齐之地。

壬子,以左丞相坚为大丞相,罢左、右丞相之官。

冬,十月,甲寅,日有食之。

周丞相坚杀陈惑王纯及其子。

周梁睿将步骑二十万讨王谦,谦分命诸将据险拒守。

睿奋击,屡破之,蜀人大骇。

谦遣其将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帅众十万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

城中战士不过二千,总管昌黎豆卢勣,昼夜拒守,凡四旬,时出奇兵击惎等,破之。

会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剑阁入,进逼成都。

谦令达奚惎、乙弗虔城守,亲帅精兵五万,背城结陈。

睿击之,谦战败,将入城,惎、虔以城降。

谦将麾下三十骑走新都,新都令王宝执之。

戊寅,睿斩谦及高阿那肱,剑南平。

十一月,甲辰,周达奚儒破杨永安,沙州平。

丁未,周郧襄公韦孝宽卒。

孝宽久在边境,屡抗强敌。

所经略布置,人初莫之解,见其成事,方乃惊服。

虽在军中,笃意文史。

敦睦宗族,所得俸禄,不及私室。

人以此称之。

十二月,庚辰,河东康简王叔献卒。

癸亥,周诏诸改姓者,宜悉复旧。

甲子,周以大丞相坚为相国,总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冢宰之号,进爵为王,以安陆等二十郡为随国,赞拜不名,备九锡之礼。

坚受王爵、十郡而已。

辛未,杀代奰王达、滕闻王逌及其子。

壬申,以小冢宰元孝规为大司徒。

是岁,周境内有州二百一十一,郡五百八。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五·陈纪九

〔司马光〕 〔宋〕

起重光赤奋若,尽昭阳单阏,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太建十三年(辛丑,公元五八一年)春,正月,壬午,以晋安王伯恭为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袁宪为右仆射。

宪,枢之弟也。

周改元大定。

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国、百揆、九锡之命,建台置官。

丙辰,诏进王妃独孤氏为王后,世子勇为太子。

开府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劝隋王宜以今月甲子应天受命。

太傅李穆、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亦劝之。

于是周主下诏,逊居别宫。

甲子,命兼太傅巳公椿奉册,大宗伯赵煚奉皇帝玺绂,禅位于隋。

隋主冠远游冠。

受册、玺,改服纱帽、黄袍。

入御临光殿,服衮冕,如元会之仪。

大赦,改元开皇。

命有司奉册祀于南郊。

遣少冢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镇洛阳。

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赐之孙也。

女为太子妃。

少内史崔仲方劝隋主除周六官,依汉、魏之旧,从之。

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卫等十二府,以分司统职。

又置上柱国至都督十一等勋官,以酬勤劳。

特进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声者。

改侍中为纳言。

以相国司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司录京兆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相国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

乙丑,追尊皇考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

皇妣吕氏为元明皇后。

丙寅,修庙社。

立王后独孤为皇后,王太子勇为皇太子。

丁卯,以大将军赵煚为尚书右仆射。

己巳,封周静帝为介公。

周氏诸王皆降爵为公。

初,刘、郑矫诏以隋主辅政,杨后虽不预谋,然以嗣子幼冲,恐权在他族,闻之,甚喜。

后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色,及禅位,愤惋逾甚。

隋主内甚愧之,改封乐平公主,久之,欲夺其志。

公主誓不许,乃止。

隋主与周载下大夫北平荣建绪有旧,隋主将受禅,建绪为息州刺史。

将之官,隋主谓曰:“且踌躇,当共取富贵。

”建绪正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

”及即位,来朝,帝谓之曰:“卿亦悔不?

”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

”帝笑曰:“朕虽不晓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

”上柱国窦毅之女,闻隋受禅,自投堂下,抚膺太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

”毅及襄阳公主掩其口曰。

“汝勿妄言,灭吾族!

”毅由是奇之。

及长,以适唐公李渊。

渊,昞之子也。

虞庆则劝隋主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

李德林固争,以为不可。

隋主作色曰:“君书生,不足与议此!

”于是周太祖孙谯公乾恽、冀公绚,闵帝子纪公湜,明帝子酆公贞、宋公实,高祖子汉公赞、秦公贽、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兑、荆公元,宣帝子莱公衍、郢公术皆死。

德林由是品位不进。

乙亥,上耕藉田。

隋主封其弟邵公慧为滕王,安公爽为卫王,子雁门公广为晋王,俊为秦王,秀为越王,谅为汉王。

隋主赐李穆诏曰:“公既旧德,且又父党。

敬惠来旨,义无有违。

即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

”俄而穆入朝,帝以穆为太师,赞拜不名。

子孙虽在襁褓,悉拜仪同,一门执象笏者百余人,贵盛无比。

又以上柱国窦炽为太傅,幽州总管于翼为太尉。

李穆上表乞骸骨,诏曰:“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常礼。

”仍以穆年耆,敕蠲朝集,有大事,就第询访。

美阳公苏威,绰之子也,少有令名,周晋公护强以女妻之。

威见护专权,恐祸及己,屏居山寺,以讽读为娱。

周高祖闻其贤,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又除稍伯下大夫,皆辞疾不拜。

宣帝就除开府仪同大将军。

隋主为丞相,高颎荐之,隋主召见,与语,大悦。

居月馀,闻将受禅,遁归田里。

颎请追之,隋主曰:“此不欲预吾事耳,置之。

”及受禅,征拜太子少保,追封其父为邳公,以威袭爵。

丁丑,隋以晋王广为并州总管。

三月,戊子,以上开府仪同三司贺若弼为吴州总管,镇广陵。

和州刺史河南韩擒虎为庐州总管,镇庐江。

隋主有并吞江南之志,问将帅于高颎,颎荐弼与擒虎,故置于南边,使潜为经略。

戊戌,以太子少保苏威兼纳言、度支尚书。

初,苏绰在西魏,以国用不足,制征税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譬如张弓,非平世法也。

后之君子,谁能弛之!

”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

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简,隋主悉从之,渐见亲重,与高颎参掌朝政。

帝尝怒一人,将杀之。

威入邠进谏,帝不纳,将自出斩之,威当帝前不去。

帝避之而出,威又遮止。

帝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谢曰:“公能若是,吾无忧矣。

”赐马二匹,钱十余万。

寻复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

治书侍御史安定梁毘,以威兼领五职,安繁恋剧,无举贤自代之心,抗表劾威。

帝曰:“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何遽迫之!

”因谓朝臣曰:“苏威不值我,无以措其言。

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

杨素才辩无双,至于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

威若逢乱世,南山四皓,岂易屈哉!

”威尝言于帝曰:“臣先人每戒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以立身治国,何用多为!

’”帝深然之。

高颎深避权势,上表逊位,让于苏威,帝欲成其美,听解仆射。

数日,帝曰:“苏威高蹈前朝,颎能推举。

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使之去官!

”命颎复位。

颎、威同心协赞,政刑大小,帝无不与之谋议,然后行之。

故革命数年,天下称平。

太子左庶子卢贲,以颎、威执政,心甚不平,时柱国刘昉亦被疏忌。

贲因讽昉及上柱国元谐、李询、华州刺史张宾等谋黜颎、威,五人相与辅政。

又以晋王广有宠于帝,私谓太子曰:“贲欲数谒殿下,恐为上所谴,愿察区区之心。

”谋泄,帝穷治其事,昉等委罪于宾、贲。

公卿奏二人当死,帝以故旧,不忍诛,并除名为民。

庚子,隋诏前代品爵,悉依旧不降。

丁未,梁主遣其弟太宰岩入贺于隋。

夏,四月,辛巳,隋大赦。

戊戌,悉放太常散乐为民,仍禁杂戏。

散骑常侍韦鼎、兼通直散骑常侍王瑳聘于周。

辛丑,至长安,隋已受禅,隋主致之介国。

隋主召汾州刺史韦冲为兼散骑常侍。

时发稽胡筑长城,汾州胡千余人,在涂亡叛。

帝召冲问计,对曰:“夷狄之性,易为反覆,皆由牧宰不称之所致。

臣请以理绥静,可不劳兵而定。

”帝然之,命冲绥怀叛者,月余皆至,并赴长城之役。

冲,夐之子也。

五月,戊午,隋封邗公雄为广平王,永康公弘为河间王。

雄,高祖之族子也。

隋主潜害周静帝而为之举哀,葬于恭陵。

以其族人洛为嗣。

六月,癸未,隋诏郊庙冕服必依《礼经》。

其朝会之服、旗帜、牺牲皆尚赤,戎服以黄,常服通用杂色。

秋,七月,乙卯,隋主始服黄,百僚毕贺。

于是百官常服,同于庶人,皆着黄袍。

隋主朝服亦如之,唯以十三环带为异。

八月,壬午,隋废东京官。

吐谷浑寇凉州,隋主遣行军元帅乐安公元谐等步骑数万击之。

谐击破吐谷浑于丰利山,又败其太子可博汗于青海,俘斩万计。

吐谷浑震骇,其王侯三十人各帅所部来降。

吐谷浑可汗夸吕帅亲兵远循。

隋主以其高宁王移兹裒为河南王,使统降众。

以元谐为宁州刺史,留行军总管贺娄子干镇凉州。

九月,庚午,将军周罗睺攻隋故墅,拔之。

萧摩诃攻江北。

隋奉车都尉于宣敏奉使巴、蜀还,奏称:“蜀土沃饶,人物殷阜。

周德之衰,遂成戎首。

宜树建籓屏,封殖子孙。

”隋主善之。

辛未,以越王秀为益州总管,改封蜀王。

宣敏,谨之孙也。

壬申,隋以上柱国长孙览、元景山并为行军元帅,发兵入寇。

命尚书左仆射高颎节度诸军。

初,周、齐所铸钱凡四等,及民间私钱,名品甚众,轻重不等。

隋主患之,更铸五铢钱,背、面、好、肉皆有周郭,每一千重四斤二两。

悉禁古钱及私钱。

置样于关。

不如样者,没官销毁之。

自是钱币始壹,民间便之。

隋郑译以上柱国归第,赏赐丰厚。

译自以被疏,呼道士醮章祈福,为婢所告,以为巫蛊,译又与母别居,为宪司所劾,由是除名。

隋主下诏曰:“译若留之于世,在人为不道之臣。

戮之于朝,入地为不孝之鬼。

有累幽显,无所置之。

宜赐以《孝经》,令其熟读。

”仍遣与母共居。

初,周法比于齐律,烦而不要,隋主命高颎、郑译及上柱国杨素、率更令裴政等更加修定。

政练习典故,达于从政,乃采魏、晋旧律,下至齐、梁,沿革重轻,取其折衷。

时同修者十余人,凡有疑滞,皆取决于政。

于是去前世枭、轘及鞭法,自非谋叛以上,无收族之罪。

始制死刑二,绞、斩。

流刑三,自二千里至三千里。

徒刑五,自一年至三年。

杖刑五,自六十至百。

笞刑五,自十至五十。

又制议、请、减、赎、官当之科以优士大夫。

除前世讯囚酷法,考掠不得过二百。

枷杖大小,咸有程式。

民有枉屈,县不为理者,听以次经郡及州省。

若仍不为理,听诣阙伸诉。

冬,十月,戊子,始行新律。

诏曰:“夫绞以致毙,斩则殊形,除恶之体,于斯已极。

枭首、轘身,义无所取,不益惩肃之理,徒表安忍之杯。

鞭之为用,残剥肤体,彻骨侵肌,酷均脔切。

虽云远古之式,事乖仁者之刑。

枭、轘及鞭,并令去之。

贵砺带之书,不当徒罚。

广轩冕之廕,旁及诸亲。

流役六年,改为五载。

刑徒三岁,变从三祀。

其余以轻代重,化死为生,条目甚多,备于简策。

杂格、严科,并宜除削。

”自是法制遂定,后世多遵用之。

隋主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

谏议大夫刘行本进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愿少宽之。

”帝不顾。

行本于是正当帝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

若非,当致之于理。

岂得轻臣而不顾也?

”因置笏于地而退。

帝敛容谢之。

遂原所笞者。

行本,璠之兄子也。

独孤皇后,家世贵盛而能谦恭,雅好读书,言事多与隋主意合,帝甚宠惮之,宫中称为“二圣”。

帝每临朝,后辄与帝方辇而进,至阁乃止。

使宦官伺帝,政有所失,随则匡谏。

候帝退朝。

同反燕寝。

有司奏称:“《周礼》:百官之妻,命于王后,请依古制。

”后曰:“妇人预政,或从此为渐,不可开其源也。

”大都督崔长仁,后之中外兄弟也,犯法当斩,帝以后故,欲免其罪。

后曰:“国家之事,焉可顾私!

”长仁竟坐死。

后性俭约,帝尝合止利药,须胡粉一两。

宫内不用,求之,竟不得。

又欲赐柱国刘嵩妻织成衣领,宫内亦无之。

然帝惩周氏之失,不以权任假借外戚,后兄弟不过将军、刺史。

帝外家吕氏,济南人,素微贱。

齐亡以来,帝求访,不知所在。

及即位,始求得舅子吕永吉,追赠外祖双周为太尉,封齐郡公,以永吉袭爵。

永吉从父道贵,性尤顽呆,言词鄙陋,帝厚加供给,而不许接对朝士。

拜上仪同三司,出为济南太守。

后郡废,终于家。

壬辰,隋主如岐州。

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主下诏褒美,赐束帛及御伞,以厉天下之吏。

久之,徙相州刺史。

岐俗质厚,彦光以静镇之,奏课连为天下最。

及居相,部如岐州法。

鄴自齐亡,衣冠士人多迁入关,唯工商乐户移实州郭。

风俗险诐,好兴谣讼,目彦光为“著帽饧”。

帝闻之,免彦光官。

岁余,拜赵州刺史。

彦光自请复为相州,帝许之。

豪猾闻彦光再来,皆嗤之。

彦光至,发擿奸伏,有若神明,豪猾潜窜,阖境大治。

于是招致名儒,每乡立学,亲临策试,褒勤黜怠。

及举秀才,祖道于郊,以财物资之。

于是风化大变,吏民感悦,无复讼者。

时又有相州刺史陈留樊叔略,有异政,帝以玺书褒美,班示天下,征拜司农。

新丰令房恭懿,政为三辅之最,帝赐以粟帛。

雍州诸县令朝谒,帝见恭懿,必呼至榻前,访以治民之术。

累迁德州司马。

帝谓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体国,爱养我民,此乃上天宗庙之所祐。

朕若置而不赏,上天宗庙必当责我。

卿等宜师范之。

”因擢为海州刺史。

由是州县吏多称职,百姓富庶。

十一月,丁卯,隋遣兼散骑侍郎郑捴来聘。

十二月,庚子,隋主还长安,复郑译官爵。

广州刺史马靖,得岭表人心,兵甲精练,数有战功。

朝廷疑之,遣吏部侍郎萧引观靖举措,讽令送质,外托收督赕物,引至番禺。

靖即遣子弟入质。

是岁,隋主诏境内之民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

于是时俗从风而靡,民间佛书,多于《六经》数十百倍。

突厥佗钵可汗病且卒,谓其子庵逻曰:“吾兄不立其子,委位于我。

我死,汝曹当避大逻便。

”及卒,国人将立大逻便。

以其母贱,众不服。

庵逻实贵,突厥素重之。

摄图最后至,谓国人曰:“若立庵逻者,我当帅兄弟事之。

若立大逻便,我必守境,利刃长矛以相待。

”摄图长,且雄勇,国人莫敢拒,竟立庵逻为嗣。

大逻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逻,每遣人詈辱之。

庵逻不能制,因以国让摄图。

国中相与议曰:“四可汗子,摄图最贤。

”共迎立之,号沙钵略可汗,居都斤山。

庵逻降居独洛水,称第二可汗。

大逻便乃谓沙钵略曰:“我与尔俱可汗子,各承父后。

尔今极尊,我独无位,何也?

”沙钵略患之,以为阿波可汗,还领所部。

又沙钵略从父玷厥,居西面,号达头可汗。

诸可汗各统部众,分居四面。

沙钵略勇而得众,北方皆畏附之。

隋主既立,待突厥礼薄,突厥大怨。

千金公主伤其宗祀覆没,日夜言于沙钵略,请为周室复雠。

沙钵略谓其臣曰:“我,周之亲也。

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复何面目见可贺敦乎!

”乃与故齐营州刺史高宝宁合兵为寇。

隋主患之,敕缘边修保障,峻长城,命上柱国武威阴寿镇幽州,京兆尹虞庆则镇并州,屯兵数万以备之。

初,奉车都尉长孙晟送千金公主入突厥,突厥可汗爱其善射,留之竟岁,命诸子弟贵人与之亲友,冀得其射法。

沙钵略弟处罗侯,号突利设,尤得众心,为沙钵略所忌,密托心腹阴与晟盟。

晟与之游猎,因察山川形势,部众强弱,靡不知之。

及突厥入寇,晟上书曰:“今诸夏虽安,戎虏尚梗,兴师致讨,未是其时,弃于度外,又相侵扰,故宜密运筹策,有以攘之。

玷厥之于摄图,兵强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

鼓动其情,必将自战。

又,处罗侯者,摄图之弟,奸多势弱,曲取众心,国人爱之,因为摄图所忌,其心殊不自安,迹示弥缝,实怀疑惧。

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间,颇畏摄图,受其牵率,唯强是与,未有定心。

今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

通使玷厥,说合阿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

又引处罗,遣连奚、则摄图分众,还备左方。

首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乘衅讨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矣。

”帝省表,大悦,因召与语。

晟复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帝深嗟异,皆纳用之。

遣太仆元晖出伊吾道,诣达头,赐以狼头纛。

达头使来,引居沙钵略使上。

以晟为车骑将军,出黄龙道,赍币赐奚、、契丹,遣为乡导,得至处罗侯所,深布心腹,诱之内附。

反间既行,果相猜贰。

始兴王叔陵,太子之次弟也,与太子异母,母曰彭贵人。

叔陵为江州刺史,性苛刻狡险。

新安王伯固,以善谐谑,有宠于上及太子。

叔陵疾之,阴求其过失,欲中之以法。

叔陵入为扬州刺史,事务多关涉省阁,执事承意顺旨,即讽上进用之。

微致违忤,必抵以大罪,重者至殊死。

伯固惮之,乃谄求其意。

叔陵好发古冢,伯固好射雉,常相从郊野,大相款狎,因密图不轨。

伯固为侍中,每得密语,必告叔陵。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太建十四年(壬寅,公元五八二年)春,正月,己酉,上不豫,太子与始兴王叔陵、长沙王叔坚并入侍疾。

叔陵阴有异志,命典药吏曰:“切药刀甚钝,可砺之!

”甲寅,上殂。

仓猝之际,叔陵命左右于外取剑。

左右弗悟,取朝服木剑以进,叔陵怒。

叔坚在侧,闻之,疑有变,伺其所为。

乙卯,小敛。

太子哀哭俯伏。

叔陵抽剉药刀斫太子,中项,太子闷绝于地。

母柳皇后走来救之,又斫后数下。

乳媪吴氏自后掣其肘,太子乃得起。

叔陵持太子衣,太子自奋得免。

叔坚手扼叔陵,夺去其刀,仍牵就柱,以其褶袖缚之。

时吴媪已扶太子避贼,叔坚求太子所在,欲受生杀之命。

叔陵多力,奋袖得脱,突走出云龙门,驰车还东府,召左右断青溪道,赦东城囚以充战士,散金帛赏赐。

又遣人往新林追其所部兵。

仍自被甲,著白布帽,登城西门招募百姓。

又召诸王将帅,莫有至者,唯新安王伯固单马赴之,助叔陵指挥。

叔陵兵可千人,欲据城自守。

时众军并缘江防守,台内空虚。

叔坚白柳后,使太子舍人河内司马申,以太子命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入见受敕,帅马步数百趣东府,屯城西门。

叔陵惶恐,遣记室韦谅送其鼓吹与摩诃,谓之曰:“事捷,必以公为台鼎。

”摩诃绐报之曰:“须王心膂节将自来,方敢从命。

”步陵遣其所亲戴温、谭骐诣摩诃,摩诃执以送台,斩其首,徇东城。

叔陵自知不济,入内,沉其妃张氏及宠妾七人于井,帅步骑数百自小航渡,欲趣新林,乘舟奔隋。

行至白杨路,为台军所邀。

伯固见兵至,旋避入巷,叔陵驰骑拔刃追之,伯固复还,叔陵部下多弃甲溃去。

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陵,僵仆,陈仲华就斩其首,伯固为乱兵所杀,自寅至巳乃定。

叔陵诸子并赐死,伯固诸子宥为庶人。

韦谅及前衡阳内史彭暠、咨议参军兼记室郑信、典签俞公喜并伏诛。

暠,叔陵舅也。

信、谅有宠于叔陵,常参谋议。

谅,粲之子也。

丁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辛酉,隋置河北道行台于并州,以晋王广为尚书令。

置西南道行台于益州,以蜀王秀为尚书令。

隋主惩周氏孤弱而亡,故使二子分莅方面。

以二王年少,盛选贞良有才望者为之僚佐。

以灵州刺史王韶为并省右仆射,鸿胪卿赵郡李雄为兵部尚书,左武卫将军朔方李彻总晋王府军事,兵部尚书元岩为益州总管府长史。

王韶、李雄、元岩俱有骨鲠名,李彻前朝旧将,故用之。

初,李雄家世以学业自通,雄独习骑射。

其兄子旦让之曰:“非士大夫之素业也。

”雄曰:“自古圣贤,文武不备而能成其功业者鲜矣。

雄虽不敏,颇观前志,但不守章句耳。

既文且武,兄何病焉!

”及将如并省,帝谓雄曰:“吾儿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吾无北顾之忧矣!

”二王欲为奢侈非法,韶、岩辄不奉教,或自锁,或排阁切谏。

二王甚惮之,每事咨而后行,不敢违法度。

帝闻而赏之。

又以秦王俊为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领关东兵。

癸亥,以长沙王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

萧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始兴王叔陵家金帛累巨万,悉以赐之。

以司马申为中书通事舍人。

乙丑,尊皇后为皇太后。

时帝病创,卧承香殿,不能听政。

太后居柏梁殿,百司众务,皆决于太后,帝创愈,乃归政焉。

丁卯,封皇弟叔重为始兴王,奉昭烈王祀。

隋元景山出汉口,遣上开府仪同三司邓孝儒将卒四千攻甑山。

镇将军陆纶以舟师救之,为孝儒所败。

涢口、甑山、沌阳守将皆弃城走。

戊辰,遣使请和于隋,归其胡墅。

己巳,立妃沈氏为皇后。

辛未,立皇弟叔俨为寻阳王,叔慎为岳阳王,叔达为义阳王,叔能为巴山王,叔虞为武昌王。

隋高颎奏,礼不伐丧。

二月,己丑,隋主诏颎等班师。

三月,己巳,以尚书左仆射晋安王伯恭为湘州刺史,永阳王伯智为尚书仆射。

夏,四月,庚寅,隋大将军韩僧寿破突厥于鸡头山,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河北山。

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为太子。

胤,孙姬之子也,沈后养以为子。

五月,己未,高宝宁引突厥寇隋平州,突厥悉发五可汗控弦之士四十万入长城。

壬戌,隋任穆公于翼卒。

甲子,隋更命传国玺曰“受命玺”。

六月,甲申,隋遣使来吊。

乙酉,隋上柱国李光败突厥于马邑。

突厥又寇兰州,凉州总管贺娄子干败之于可洛峐。

隋主嫌长安城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

纳言苏威劝帝迁都,帝以初受命,难之。

夜,与威及高颎共议。

明旦,通直散骑庾季才奏曰:“臣仰观乾象,俯察图记,必有迁都之事。

且汉营此城,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

愿陛下协天人之心,为迁徙之计。

”帝愕然,谓颎、威曰:“是何神也!

”太师李穆亦上表请迁都。

帝省表曰:“天道聪明,已有征应。

太师人望,复抗此请。

无不可矣。

”丙申,诏高颎等创造新都于龙首山。

以太子左庶子宇文恺有巧思,领营新都副监。

恺,欣之弟也。

秋,七月,辛未,大赦。

九月,丙午,设无碍大会于太极殿,舍身及乘舆御服。

大赦。

丙午,以长沙王叔坚为司空,将军、刺史如故。

冬,十月,癸酉,隋太子勇屯兵咸阳以备突厥。

十二月,丙子,隋命新都曰大兴城。

乙酉,隋遣沁源公虞庆则屯弘化以备突厥。

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将兵二千,与突厥沙钵略可汗遇于周槃,沙钵略有众十余万,军中大惧。

长儒神色慷慨,且战且行,为虏所冲突,散而复聚,四面抗拒。

转斗三日,昼夜凡十四战,五兵咸尽。

士卒以拳殴之,手皆骨见,杀伤万计。

虏气稍夺,于是解去。

长儒身被五疮,通中者二。

其战士死伤者什八九。

诏以长儒为上柱国,馀勋回授一子。

时柱国冯昱屯乙弗泊,兰州总管叱列长叉守临洮,上柱国李崇屯幽州,皆为突厥所败。

于是突厥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

沙钵略更欲南入,达头不从,引兵而去。

长孙晟又说沙钵略之子染干诈告沙钵略曰:“铁勒等反,欲袭其牙。

”沙钵略惧,回兵出塞。

隋主既立,待遇梁主,恩礼弥厚。

是岁,纳梁主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兰陵公主。

由是罢江陵总管,梁主始得专制其国。

长城公上高宗宣皇帝下之下至德元年(癸卯、公元五八三年)春,正月,庚子,隋将入新都,大赦。

壬寅,大赦,改元。

初,上病创,不能视事,政无大小,皆决于长沙王叔坚,权倾朝廷。

叔坚颇骄纵,上由是忌之。

都官尚书山阴孔范,中书舍人施文庆,皆恶叔坚而有宠于上,日夕求其短,构之于上。

上乃即叔坚骠骑将军本号,用三司之仪,出为江州刺史。

以祠部尚书江总为吏部尚书。

癸卯,立皇子深为始安王。

二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癸酉,遣兼散骑常侍贺彻等聘于隋。

突厥寇隋北边。

癸巳,葬孝宣皇帝显宁陵,庙号高宗。

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司马申既掌机密,颇作威福,多所谮毁。

能候人主颜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

附已者,因机进之。

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而靡。

上欲用侍中、吏部尚书毛喜为仆射,申恶喜强直,言于上曰:“喜,臣之妻兄,高宗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宁忘之邪?

”上乃止。

上创愈,置酒于后殿以自庆,引吏部尚书江总以下展乐赋诗。

既醉而命毛喜。

于时山陵初毕,喜见之,不怿。

欲谏,则上已醉。

喜升阶,阳为心疾,仆于阶下,移出省中。

上醒,谓江总曰:“我悔召毛喜,彼实无疾,但欲阻我欢宴,非我所为耳。

”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乞鄱阳兄弟,听其报仇,可乎?

”对曰:“彼终不为官用,愿如圣旨。

”中书通事舍人北地傅縡争之曰:“不然。

若许报仇,欲置先皇何地?

”上曰:“当乞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

”乃以喜为永嘉内史。

三月,丙辰,隋迁于新都。

初令民二十一成丁,减役者每岁十二番为二十日役,减调绢一匹为二丈。

周末榷酒坊、盐池、盐井,至是皆罢之。

秘书监牛弘上表,以“典籍屡经丧乱,率多散逸。

周氏聚书,仅盈万卷。

平齐所得,除其重杂,裁益五千。

兴集之期,属膺圣世。

为国之本,莫此为先。

岂可使之流落私家,不归王府!

必须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则异典必臻,观阁斯积。

”隋主从之。

丁巳,诏购求遗书于天下,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

夏,四月,庚午,吐谷浑寇隋临洮。

洮州刺史皮子信出战,败死。

汶州总管梁远击走之。

又寇廓州,州兵击走之。

壬申,隋以尚书右仆射赵煚兼内史令。

突厥数为隋寇。

隋主下诏曰:“往者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

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虑,惧周交之厚。

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盖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防也。

朕以为厚敛兆庶,多惠豺狼,未尝感恩,资而为贼。

节之以礼,不为虚费,省徭薄赋,国用有余。

因入贼之物,加赐将士。

息道路之民,务为耕织。

清边制胜,成策在心。

凶丑愚暗,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

乘昔世之骄,结今时之恨。

近者尽其巢窟,俱犯北边,盖上天所忿,驱就齐斧。

诸将今行,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

何用侍子之朝,宁劳渭桥之拜!

”于是命卫王爽等为行军元帅,分八道出塞击之。

爽督总管李充等四将出朔州道,己卯,与沙钵略可汗遇于白道。

李充言于爽曰:“突厥狃于骤胜,必轻我而无备。

以精兵袭之,可破也。

”诸将多以为疑,唯长史李彻赞成之,遂与充帅精骑五千掩击突厥,大破之。

沙钵略弃所服金甲,潜草中而遁。

其军中无食,粉骨为粮,加以疾疫,死者甚众。

幽州总管阴寿帅步骑十万出卢龙塞,击高宝宁。

宝宁求救于突厥,突厥方御隋师,不能救。

庚辰,宝宁弃城奔碛北,和龙诸县悉平。

寿设重赏以购宝宁,又遣人离其腹心。

宝宁奔契丹,为其麾下所杀。

己丑,郢州城主张子讥遣使请降于隋,隋主以和好,不纳。

辛卯,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舒、兼散骑常侍王劭来聘。

劭,松年之子也。

癸巳,隋主大雩。

甲子,突厥遣使入见于隋。

隋改度支尚书为民部,都官尚书为刑部。

命左仆射判吏、礼、兵三部事,右仆射判民、刑、工三部事。

废光禄、卫尉、鸿胪寺及都水台。

五月,癸卯,隋行军总管李晃破突厥于摩那度口。

乙巳,梁太子琮入朝于隋,贺迁都。

辛酉,隋主祀方泽。

隋秦州总管窦荣定帅九总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越原,阿波屡败。

荣定,炽之兄子也。

前上大将军京兆史万岁,坐事配敦煌为戍卒,诣荣定军门,请自效。

荣定素闻其名,见而大悦。

壬戌,将战,荣定遣人谓突厥曰:“士卒何罪而杀之!

但当各遣一壮土决胜负耳。

”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

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

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请盟,引军而去。

长孙晟时在荣定军中为偏将,使谓阿波曰:“摄图每来,战皆大胜。

阿波才入,遽即奔败,此乃突厥之耻也。

且摄图之与阿波,兵势本敌。

今摄图日胜,为众所崇。

阿波不利,为国生辱。

摄图必当以罪归阿波,成其宿计,灭北牙矣。

愿自量度,能御之乎?

”阿波使至,晟又谓之曰:“今达头与隋连和,而摄图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连结达头,相合为强,此万全计也,岂若丧兵负罪,归就摄图,受其戮辱邪!

”阿波然之,遣使随晟入朝。

沙钵略素忌阿波骁悍。

自白道败归,又闻阿波贰于隋,因先归,袭击北牙,大破之,杀阿波之母。

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

达头大怒,遣阿波帅兵而东,其部落归之者将十万骑,遂与沙钵略相攻,屡破之,复得故地,兵势益强。

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钵略夺其众而废之,贪汗亡奔达头。

沙钵略从弟地勤察,别统部落,与沙钵略有隙,复以众叛归阿波。

连兵不已,各遣使诣长安请和求援。

隋主皆不许。

六月,庚辰,隋行军总管梁远破吐谷浑于尔汗山。

突厥寇幽州,隋幽州总管广宗壮公李崇帅步骑三千拒之。

转战十余日,师人多死,遂保砂城。

突厥围之,城荒颓,不可守御。

晓夕力战,又无所食。

每夜出掠虏营,得六畜以继军粮。

突厥畏之,厚为其备,每夜中结陈以待之。

崇军苦饥,出辄遇敌,死亡略尽。

及明,奔还城者尚百许人,然多伤重,不更堪战。

突厥意欲降之,遣使谓崇曰:“若来降者,封为特勒。

”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崇丧师徒,罪当万死。

今日效命,以谢国家。

汝俟吾死,且可降贼,便散走,努力还乡。

若见至尊,道崇此意。

”乃挺刃突陈,复杀二人,突厥乱射,杀之。

秋,七月,辛丑,以豫州刺史代人周摇为幽州总管。

命李崇子敏袭爵。

敏娶乐平公主之女娥英,诏假一品羽仪,礼如尚帝女。

既而将侍宴,公主谓敏曰:“我以四海与至尊,唯一婿,当为尔求柱国。

若余官,汝慎勿谢。

”及进见,帝授以仪同及开府,皆不谢。

帝曰:“公主有大功于我,我何得于其婿而惜官乎!

今授汝柱国。

”敏乃拜而蹈舞。

八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长沙王叔坚未之江州,复留为司空,实夺之权。

壬午,隋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出宁州道,内史监虞庆则出原州道,以击突厥。

九月,癸丑,隋大赦。

冬,十月,甲戌,隋废河南道行台省,以秦王俊为秦州总管,陇右诸州尽隶焉。

丁酉,立皇弟叔平为湘东王,叔敖为临贺王,叔宣为阳山王,叔穆为西阳王。

戊戌,侍中建昌侯徐陵卒。

癸丑,立皇弟叔俭为安南王,叔澄为南郡王,叔兴为沅陵王,叔韶为岳山王,叔纯为新兴王。

十一月,遣散骑常侍周坟、通直散骑常侍袁彦聘于隋。

帝闻隋主状貌异人,使彦画像而归。

帝见,大骇曰:“吾不欲见此人。

”亟命屏之。

隋既班律令,苏威屡欲更易事条,内史令李德林曰:“修律令时,公何不言?

今始颁行,且宜专守,自非大为民害,不可数更。

”河南道行台兵部尚书杨尚希曰:“窃见当今郡县,倍多于古。

或地无百里,数县并置。

或户不满千,二郡分领。

具僚已众,资费日多。

吏卒增培,租调岁减。

民少官多,十羊九牧。

今存要去闲,并小为大,国家则不亏粟帛,选举则易得贤良。

”苏威亦请废郡。

帝从之。

甲午,悉罢诸郡为州。

十二月,乙卯,隋遣兼散骑常侍曹令则、通直散骑常侍魏澹来聘。

澹,收之族也。

丙辰,司空长沙王叔坚免。

叔坚既失恩,心不自安,乃为厌媚,醮日月以求福。

或上书告其事,帝召叔坚,囚于西省,将杀之,令近侍宣敕数之。

叔坚对曰:“臣之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

臣既犯天宪,罪当万死。

臣死之日,必见叔陵,愿宣明诏,责之于九泉之下。

”帝乃赦之,免官而已。

隋以上柱国窦荣定为右武卫大将军。

荣定妻,隋主姊安成公主也。

隋主欲以荣定为三公,辞曰:“卫、霍、梁、邓,若少自贬损,不至覆宗。

”帝乃止。

帝以李穆功大,诏曰:“法备小人,不防君子。

太师申公,自今虽有罪,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

”礼部尚书牛弘请立明堂,帝以时事草创,不许。

帝览刑部奏,断狱数犹至万。

以为律尚严密,故人多陷罪。

又敕苏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杖等千余条,唯定留五百条,凡十二卷。

自是刑网简要,疏而不失。

仍置律博士弟子员。

隋主以长安仓廪尚虚,是岁,诏西自蒲、陕,东至卫、汴,水次十三州,募丁运米。

又于卫州置黎阳仓,陕州置常平仓,华州置广通仓,转相灌输。

漕关东及汾、晋之粟以给长安。

时刺史多任武将,类不称职。

治书侍御史柳彧上表曰:“昔汉光武与二十八将,披荆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后,无所任职。

伏见诏书,以上柱国和千子为巳州刺史。

千子前任赵州,百姓歌之曰:‘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

’千子,弓马武用,是其所长。

治民莅职,非其所解。

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帛。

若令刺举,所损殊大。

”帝善之。

千子竟免。

彧见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上疏谏曰:“臣闻上古圣帝,莫过唐、虞,不为丛脞,是谓钦明。

舜任五臣,尧咨四岳,垂拱无为,天下以治。

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

比见陛下留心治道,无惮疲劳,亦由群官惧罪,不能自决,取判天旨,闻奏过多。

乃至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内,酬答百司。

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寝,动以文簿忧劳圣躬。

伏愿察臣至言,少减烦务,若经国大事,非臣下裁断者,伏愿详决,自余细务,责成所司。

则圣体尽无疆之寿,臣下蒙覆育之赐。

”上览而嘉之,因曰:“柳彧直士,国之宝也!

”彧以近世风俗,每正月十五日,然灯游戏,奏请禁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竭赀破产,竞此一时。

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

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因循弊风,会无先觉。

无益于化,实损于民。

请颁天下,并即禁断。

”诏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一·陈纪五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尽阏逢敦,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壬辰,公元五七二年)春,正月,丙午,以尚书仆射徐陵为左仆射牂,中书监王劢为右仆射。

已巳,齐主祀南郊。

庚午,上享太庙。

辛未,齐主赠琅邪王俨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又以俨妃李氏为楚帝后。

二月,癸西,周遣大将军昌城公深聘于突厥,司宾李除、小宾部贺遂礼聘于齐。

深,护之子也。

已卯,齐以卫菩萨为太尉。

辛巳,以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左仆射。

已酉,封皇子叔卿为建安王。

庚寅,齐以尚书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

初,胡太后既幽于北宫,珽欲以陆令萱为太后,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

且谓人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

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

”令萱亦谓珽为“国师”、“国宝”,由是得仆射。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初,周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

太祖殂,皆受晋公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

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

诸子、僚属皆贪残恣横,士民患之。

周主深自晦匿,无所关预,人不测其浅深。

护问稍伯大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

”季才对曰:“荷恩深厚,敢不尽言?

顷上台有变,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

此则享期颐之寿,受旦、之美,子孙常为籓屏。

不然,非复所知。

”护沉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辞未获免耳。

公既王官,可依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

”自是疏之。

卫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昵于护。

及沌口之败,坐免官,由是怨护,劝帝诛之,冀得其位。

帝乃密与直及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谋之。

神举,显和之子。

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帝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太后赐护坐,帝立侍于旁。

丙辰,护自同州还长安,帝御文安殿见之。

因引护入含仁殿谒太后,且谓之曰:“太后春秋高,颇好饮酒,虽屡谏,未蒙垂纳。

兄今入朝,愿更启请。

”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以此谏太后。

”护既入,如帝所戒读《酒诰》。

未毕,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

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

卫公直匿于户内,跃出,斩之。

时神举等皆在外,更无知者。

帝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以护已诛,令收护子柱国谭公会、大将军莒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并柱国北地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

览,稚之孙也。

初,护既杀赵贵等,诸将多不自安。

侯龙恩为护所亲,其从弟开府仪同三司植谓龙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数公。

若多所诛戮以自立威权,岂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缘此而败,兄安得知而不言!

”龙恩不能从。

植又承间言于护曰:“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则率土幸甚!

”护曰:“我誓以身报国,卿岂谓吾有他志邪!

”又闻其先与龙恩言,阴忌之,植以忧卒。

及护败,龙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为忠,特免其子孙。

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宪,素为护所亲任,赏罚之际,皆得参预,权势颇盛。

护欲有所陈,多令宪闻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畅之,帝亦察其心。

及护死,召宪入,宪免冠拜谢。

帝慰勉之,使诣护第收兵符及诸文籍。

卫公直素忌宪,固请诛之,帝不许。

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国越公盛乘传征训,至同州,赐死。

昌城公深使突厥未还,遣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

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新任者,皆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

以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与王轨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初,孝伯与帝同日生,太祖爱之,养于第中,幼与帝同学。

及即位,欲引致左右,托言欲与孝伯讲习旧经,故护弗之疑也,以为右侍上士,出入卧内,预闻机务。

孝伯为人,沉正忠谅。

朝政得失,外间细事,无不使帝闻之。

帝阅护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谋者,皆坐诛。

唯得庾季才书两纸,盛言纬候灾祥,宜返政归权,帝赐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

时帝始亲览朝政,颇事威刑,虽骨肉无所宽借。

齐公宪虽迁冢宰,实夺之权。

又谓宪侍读裴文举曰:“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

及周室受命,晋公复执大权。

积习生常,愚者谓法应如是。

岂有年三十天子而可为人所制乎!

《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一人,谓天子耳。

卿虽陪侍齐公,不得遽同为臣,欲死于所事。

宜辅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

”文举咸以白宪,宪指心抚几曰:“吾之夙心,公宁不知!

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

”卫公直,性浮诡贪狠,意望大冢宰。

既不得,殊怏怏。

更请为大司马,欲据兵权。

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

”由是用为大司徒。

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礼部辛彦之聘于齐。

庚寅,周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

癸巳,周立皇子鲁公赟为太子,大赦。

五月,癸卯,王劢卒。

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倾朝野。

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计!

”又尝谓诸将曰:“边境消息,兵马处分,赵令恒与吾辈参论。

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耳。

”光尝在朝堂垂帘坐。

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

”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适过,闻之,又怒。

珽觉之,私赂光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

齐主赐提婆晋阳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敌。

今赐提婆,无乃阙军务也。

”由是祖、穆皆怨之。

斛律后无宠,珽因而间之。

光弟羡,为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亦善治兵,士马精强,鄣候严整,突厥畏之,谓之“南可汗”。

光长子武都,为开府仪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

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

或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

行兵仿其父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

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

士卒有罪,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

自结发从军。

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

周勋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令谍人传之于鄴,鄴中小儿歌之于路。

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

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

”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

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

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

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

”帝以问韩长鸾,长鸾以为不可,事遂寝。

珽又见帝,请间,唯何洪珍在侧。

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

”珽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

既有此意而不决行,万一泄露,如何?

”帝曰:“洪珍言是也。

”然犹未决。

会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

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

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帝遂信之,谓何洪珍曰:“人心亦大灵,我前疑其欲反,果然。

”帝性怯,恐即有变,令洪珍驰召祖珽告之:“欲召光,恐其不从命。

”珽请“遣使赐以骏马,语云:‘明日将游东山,王可乘此同行。

’光必入谢,因而执之。

”帝如其言。

六月,戊辰,光入,至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仆,顾曰:“桃枝常为如此事。

我不负国家。

”桃枝与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颈,拉而杀之,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

于是下诏称其谋反,并杀其子开府仪同三司世雄、仪同三司恒伽。

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录光家。

珽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赐槊。

”珽厉声曰:“更得何物?

”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杖之一百。

”珽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为雪!

”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贤宰相尚死,我何惜馀生!

”齐主遣使就州斩斛律武都,又遣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捕斛律羡,仍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独孤永业代羡,与大将军鲜于桃枝发定州骑卒续进。

伏恩等至幽州,门者白:“使人衷甲,马有汗,宜闭城门。

”羡曰:“敕使岂可疑拒!

”出见之。

伏恩执而杀之。

初,羡常以盛满为惧,表解所职,不许。

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

”及其五子伏护、世达、世迁、世辨、世酋皆死。

周主闻光死,为之大赦。

祖珽与侍中高元海共执齐政。

元海妻,陆令萱之甥也,元海数以令萱密语告珽。

珽求为领军,齐主许之,元海密言于帝曰:“孝征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

”因言珽与广宁王孝珩交结,由是中止。

珽求见,自辨,且言:“臣与元海素嫌,必元海谮臣。

”帝弱颜,不能讳,以实告之,珽因元海与司农卿尹子华等结为朋党。

又以元海所泄密语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为郑州刺史。

子华等皆被黜。

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

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秋,七月,遣使如周。

八月,庚午,齐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

以任城王湝为右丞相,冯翊王润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延宗为大司徒。

齐使领军封辅相聘于周。

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来聘。

上谓之曰:“若欲合从图齐,宜以樊、邓见与。

”对曰:“合从图齐,岂弊邑之利!

必须城镇,宜待得之于齐,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

”初,齐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悦于齐主,乃饰其兄长仁之女置宫中,令帝见之,帝果悦,纳为昭仪。

又斛律后废,陆令萱欲立穆夫人。

太后欲立胡昭仪,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萱,结为姊妹。

令萱亦以胡昭仪宠幸方隆,不得已,与祖珽白帝立之。

戊子,立皇后胡氏。

已丑,齐以北平王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宝德为右仆射。

癸已,齐主如晋阳。

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辛亥,大赦。

冬,十月,庚午,周诏:“江陵所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

”辛未,周遣小匠师杨勰等来聘。

周绥德公陆通卒。

乙酉,上享太庙。

齐陆令萱欲立穆昭仪为皇后,每私谓齐主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者乎!

”胡后有宠于帝,不可离间。

令萱乃使人行厌蛊之术,旬朔之间,胡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帝渐畏而恶之。

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仪,又别造宝帐,爰及枕席器玩,莫非珍奇。

坐昭仪于帐中,谓帝曰:“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

”及见昭仪,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

”帝纳其言。

甲午,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

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桥,集长安以东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

乙卯,还宫。

以赵公招为大司马。

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长安以西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

丙戌,还宫。

庚寅,周主游道会苑,以上善殿壮丽,焚之。

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齐胡后之立,非陆令萱意,令萱一旦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亲侄,作如此语!

”太后问其故,令萱曰:“不可道。

”固问之,乃曰:“语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训。

’“太后大怒,呼后出,立剃其发,送还家。

辛丑,废胡后为庶人。

然齐主犹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自是令萱与其子侍中穆提婆势倾内外,卖官鬻狱,聚敛无厌。

每一赐与,动倾府藏。

令萱则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

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气。

杀生与夺,唯意所欲。

乙巳,周以柱国田弘为大司空。

乙卯,周主享太庙。

是岁,突厥木杆可汗卒,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是为佗钵可汗。

佗钵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其东面。

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为步离可汗,居西面。

周人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

突厥在长安者,衣锦食肉,常以千数。

齐人亦畏其为寇,争厚赂之。

佗钵益骄,谓其下曰:“但使我在南两儿常孝,何忧于贫!

”阿史那后无宠于周主,神武公窦毅尚襄阳公主,生女尚幼,密言于帝曰:“今齐、陈鼎峙,突厥方强,愿舅抑情慰抚,以生民为念!

”帝深纳之。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五年(癸巳,公元五七三年)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书沈君理为右仆射。

戊寅,齐以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录尚书事,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与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共处衡轴,号曰“三贵”,蠹国害民,日月滋甚。

长鸾弟万岁,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三司,万岁仍兼侍中,宝行、宝信皆尚公主。

每群臣旦参,帝常先引长鸾顾访,出后,方引奏事官。

若不视事,内省有急奏事,皆附长鸾奏闻。

军国要密,无不经手。

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谮诉。

常带刀走马,未尝安行,嗔目张拳,有啖人之势。

朝士咨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

每骂云:“汉狗大不可耐,唯须杀之!

”庚辰,齐遣崔象来聘。

辛巳,上祀南郊。

甲午,享太庙。

二月,辛丑,祀明堂。

乙巳,齐立右皇后穆氏为皇后。

穆后母名轻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

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为外家,号令萱曰“太姬”。

太姬者,齐皇后母号也,视一品,班在长公主上。

由是不复问轻霄。

轻霄自疗面,欲求见后,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见。

齐主颇好文学。

丙午,祖珽奏置文林馆,多引文学之士以充之,谓之待诏。

以中书侍即博陵李德林、黄门侍郎琅邪颜之推同判馆事,又命共撰《修文殿御览》。

甲寅,周太子赟巡省西土。

乙卯,齐以北平王坚录尚书事。

丁巳,齐主如晋阳。

壬戌,周遣司会侯莫陈凯等聘于齐。

庚辰,齐主还鄴。

三月,己卯,周太子于岐州获二白鹿以献,周主诏曰:“在德不在瑞。

”帝谋伐齐,公卿各有异同,唯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

帝谓公卿曰:“朕意已决,卿可共举元帅。

”众议以中权将军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

尚书左仆射徐陵独曰:“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

将略人才,当今亦无过者。

”都官尚书河东裴忌曰:“臣同徐仆射。

”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将,裴忌即良副也。

”壬午,分命众军,以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忌监军事,统众十万伐齐。

明彻出秦郡。

都督黄法出历阳。

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庙。

癸卯,前巴州刺史鲁广达与齐师战于大岘,破之。

戊申,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太保,南阳王绰为大司马,安德王延宗为太尉,武兴王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齐人于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涂水,齐人以大木为栅于水中。

辛亥,吴明彻遣豫章内史程文季将骁勇拔其栅,克之。

文季,灵洗之子也。

齐人议御陈师,开府仪同三司王纮曰:“官军比屡失利,人情骚动。

若复出顿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来,则世事去矣。

莫若薄赋省徭,息民养士,使朝廷协睦,遐迩归心。

天下皆当肃清,岂直陈氏而已。

”不从。

遣军救历阳,庚申,黄法击破之。

又遣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救秦州。

赵彦深私问计于秘书监源文宗曰:“吴贼侏张,遂至于此。

弟往为秦、泾刺史,悉江、淮间情事,今何术以御之?

”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诸将。

数千已下,适足为吴人之饵。

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

败绩之事,匪朝伊夕。

国家待遇淮南,失之同于蒿箭。

如文宗计者,不过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

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足以固守。

且琳之于顼,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

窃谓此计之上者。

若不推赤心于琳,更遣余人制肘,复成速祸,弥不可为。

”彦深叹曰:“弟此策诚足制胜千里,但口舌争之十日,已不见从。

时事至此,安可尽言!

”因相顾流涕。

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文宗子师为左外兵郎中,摄祠部,尝白高阿那肱:“龙见当雩。

”阿那肱惊曰:“何处龙见?

其色如何?

”师曰:“龙星初见,礼当雩祭,非真龙也。

”阿那肱怒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

”遂不祭。

师出。

窃叹曰:“礼既废矣,齐能久乎!

”齐师选长大有膂力者为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善射,弦无虚发,众军尤惮之。

辛酉,战于吕梁。

将战,吴明彻谓巴山太守萧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才不减关羽矣。

”摩诃曰:“愿示其状,当为公取之。

”明彻乃召降人有识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饮摩诃。

摩诃饮毕,驰马冲齐军。

胡挺身出陈前十余步,彀弓未发,摩诃遥掷铣鋧,正中其额,应手而仆。

齐军大力十余人出战,摩诃又斩之。

于是齐军大败,尉破胡走,长孙洪略战死。

破胡之出师也,齐人使侍中王琳与之俱。

琳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以长策制之,慎勿轻斗!

”破胡不从而败,琳单骑仅免,还,至彭城,齐人即使之赴寿阳召募以拒陈师,复以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甲子,南谯太守徐槾克石粱城。

五月,己巳,瓦梁城降。

癸酉,阳平郡降。

甲戌,徐槾克庐江城。

历阳窘蹙乞降,黄法缓之,则又拒守。

法怒,帅卒急攻,丙子,克之,尽杀戍卒。

进军合肥,合肥朔旗请降,法禁侵掠,抚劳戍卒,与之盟而纵之。

丁丑,周以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

琼,崇之弟也。

己卯,齐北高唐郡降。

辛巳,诏南豫州刺史黄法徒镇历阳。

乙酉,南齐昌太守黄咏克齐昌外城。

丙戌,庐陵内史任忠军于东关,克其东、西二城,进克蕲城。

戊子,又克谯郡城。

秦州城降。

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

帝以秦郡,吴明彻之乡里,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仪甚盛,乡人荣之。

齐自和士开用事以来,政体隳紊。

及祖珽执政,颇收举才望,内外称美。

珽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官号服章,并依故事。

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为政治之方,陆令萱、穆提婆议颇同异。

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

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并坐及令萱。

犹恐齐主溺于近习,欲引后党为援,乃请以胡后兄君瑜为侍中、中领军。

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丞。

令萱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

君璧还镇梁州。

胡后之废,颇亦由此。

释王子冲不问。

珽日以益疏,诸宦者更共谮之。

帝以问陆令萱,令萱悯默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应死。

老婢始闻和士开言孝征多才博学,意谓善人,故举之。

比来观之,大是奸臣。

人实难知,老婢应死。

”帝令韩长鸾检按。

长鸾素恶珽,得其诈出敕受赐等十余事。

帝以尝与之重誓,故不杀,解珽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

珽求见帝,长鸾不许,遣人推出柏阁,珽坐,不肯行,长鸾令牵曳而出。

癸巳,齐以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

孝言,韶之弟也。

初,祖珽执政,引孝言为助,除吏部尚书。

孝言凡所进擢,非贿则旧,求仕者或于广会膝行跪伏,公自陈请,孝言气色扬扬,以为己任,随事酬许。

将作丞崔成忽于众中抗言曰:“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

”孝言无辞以应,唯厉色遣下而已。

既而与韩长鸾等共构祖珽,逐而代之。

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陈曲》,齐主忌之。

及代段韶督诸军攻定阳,颇务聚敛,其所亲尉相愿问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

”长恭未应。

相愿曰:“岂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秽乎?

”长恭曰:“然。

”相愿曰:“朝廷若忌王,即当用此为罪,无乃避祸而更速之乎!

”长恭涕泣前膝问计,相愿曰:“王前既有功,今复告捷,声威太重。

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

”长恭然其言,未能退。

及江、淮用兵,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

”自是有疾不疗。

齐主遣使鸩杀之。

六月,郢州刺史李综克滠口城。

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

庚戌,淮阳,沐阳郡并弃城走。

壬子,周皇孙衍生。

齐主游南苑,从官赐死者六十人。

以高阿那肱为司徒。

癸丑,程文季攻齐泾州,拔之。

乙卯,宣毅司马湛陀克新蔡城。

丙辰,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王纮聘于周。

癸亥,黄法克合州。

吴明彻进攻仁州,甲子,克之。

治明堂。

秋,七月,戊辰,齐遣尚书左丞陆骞将兵二万救齐昌,出自巴、蕲,遇西阳太守汝南周炅。

炅留羸弱,设疑兵以当之,身帅精锐,由间道邀其后,大破之。

己巳,征北大将军吴明彻军至峡口,克其北岸城。

南岸守者弃城走。

周炅克巴州。

淮北、绛城及穀阳士民,并杀其戍主,以城降。

齐巴陵王王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保寿阳外郭,吴明彻以琳初入,众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溃,齐兵退据相国城及金城。

八月,乙未,山阳城降。

壬寅,盱眙城降,壬子,戎昭将军徐敬辩克海安城。

青州东海城降。

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晋州。

九月,甲子,阳平城降。

壬申,高阳太守沈善庆克马头城。

甲戌,齐安城降。

丙子,左卫将军樊毅克广陵楚子城。

壬午,周太子赟纳妃杨氏。

妃,大将军随公坚之女也。

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宫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

臣忝宫官,实当其责。

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

如或不然,悔无及矣!

”帝敛容曰:“卿世载鲠直,竭诚所事。

观卿此言,有家风矣。

”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

”帝曰:“正人岂复过卿!

”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

运,迥之弟子也。

帝尝问万年县丞南阳乐运曰:“卿言太子何如人?

”对曰:“中人。

”帝顾谓齐公宪曰。

“百官佞我,皆称太子聪明睿智。

唯运所言忠直耳。

”因问运中人之状。

对曰:“如齐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

”帝曰:“我知之矣。

”乃妙选宫官以辅之。

仍擢运为京兆丞。

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癸未,沈君理卒。

壬辰晦,前鄱阳内史鲁天念克黄城。

冬,十月,甲午,郭默城降。

己亥,以特进领国子祭酒周弘正为尚书右仆射。

齐国子祭酒张雕,以经授齐主为侍读,帝甚重之。

雕与宠胡何洪珍相结,穆提婆、韩长鸾等恶之。

洪珍荐雕为侍中,加开府仪同三司,奏度支事,大为帝所委信,常呼“博士”。

雕自以出于微贱,致位大臣,欲立效以报恩,论议抑扬,无所回避,省宫掖不急之费,禁约左右骄纵之臣,数讥切宠要,献替帷幄,帝亦深倚仗之。

雕遂以澄清为己任,意气甚高,贵幸皆侧目,阴谋陷之。

尚书左丞封孝琰,隆之之弟子也,与侍中崔季舒,皆为祖珽所厚。

孝琰尝谓珽曰:“公是衣冠宰相,异于馀人。

”近习闻之,大以为恨。

会齐主将如晋阳,季舒与张雕议,以为:“寿阳被围,大军出拒之,信使往还,须禀节度。

且道路小人,或相惊恐,以为大驾向并州,畏避南寇。

若不启谏,恐人情骇动。

”遂与从驾文官连名进谏。

时贵臣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意有异同,季舒与争,未决。

长鸾遽言于帝曰:“诸汉官连名总署,声云谏幸并州,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

”辛丑,齐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斩季舒、雕、孝琰及散骑常侍刘逖、黄门侍郎裴泽、郭遵于殿庭,家属皆徙北边,妇女配奚官,幼男下蚕室,没入赀产。

癸卯,遂如晋阳。

吴明彻攻寿阳,堰肥水以灌城,城中多病肿泄,死者什六七。

齐行台右仆射琅邪皮景和等救寿阳,以尉破胡新败,怯懦不敢前,屯于淮口,敕使屡促之。

然始渡淮,众数十万,去寿阳三十里,顿军不进。

诸将皆惧,曰:“坚城未拔,大援在近,将若之何?

”明彻曰:“兵贵神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吾知其不敢战,明矣。

”乙巳,躬擐甲胄,四面疾攻,一鼓拔之,生擒王琳、王贵显、卢潜及扶风王可硃浑道裕、尚书左丞李騊駼送建康。

景和北遁,尽收其驼马辎重。

琳体貌闲雅,喜怒不形于色。

强记内敏,军府佐吏千数,皆能识其姓名。

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心。

虽失地流寓在鄴,齐人皆重其忠义。

及被擒,故麾下将卒多在明彻军中,见者皆歔欷,不能仰视,争为之请命及致资给。

明彻恐其为变,遣使追斩之于寿阳东二十里,哭者声如雷。

有一叟以酒脯来祭,哭尽哀,收其血而去。

田夫野老,知与不知,闻者莫不流涕。

齐穆提婆、韩长鸾闻寿阳陷,握槊不辍,曰:“本是彼物,从其取去。

”齐主闻之,颇以为忧,提婆等曰:“假使国家尽失黄河以南,犹可作一龟兹国。

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用愁为!

”左右嬖臣因共赞和之,帝即大喜,酣饮鼓舞,仍使于黎阳临河筑城戍。

丁未,齐遣兵万人至颍口,樊毅击走之。

辛亥,遣兵援苍陵,又破之。

齐主以皮景和全军而还,赏之,除尚书令。

丙辰,诏以寿阳复为豫州,以黄城为司州。

以明彻为都督豫、合等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遣谒者萧淳风就寿阳册命,于城南设坛,士卒二十万,陈旗鼓戈甲。

明彻登坛拜受,成礼而退,将卒荣之。

上置酒,举杯属徐陵曰:“赏卿知人。

”陵避席曰:“定策圣衷,非臣力也。

”以黄法氍为征西大将军、合州刺史。

戊午,湛陀克齐昌城。

十一月,甲戌,淮阴城降。

庚辰,威虏将军刘桃枝克朐山城。

辛巳,樊毅克济阴城。

己丑,鲁广达攻济南徐州,克之。

以广达为北徐州刺史,镇其地。

齐北徐州民多起兵以应陈,逼其州城。

祖珽命不闭城门,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

反者不测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设备。

珽忽令鼓噪震天,反者皆惊走。

既而复结陈向城,珽令录事参军王君植将兵拒之,自乘马临陈左右射。

反者先闻其盲,谓其必不能出,忽见之,大惊。

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珽且战且守,十余日,反者竟散走。

诏悬王琳首于建康市。

故吏梁骠骑仓曹参军硃瑒致书徐陵求其首,曰:“窃以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

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

梁故建宁公琳,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天厌梁德,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志,终遘苌弘之眚,至使身没九泉,头行千里。

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

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

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

”陵为之启上。

十二月,壬辰朔,并熊昙朗等首皆还其亲属。

瑒瘗琳于八公山侧,义故会葬者数千人。

瑒间道奔齐,别议迎葬,寻有寿阳人茅智胜等五人,密送其柩于鄴。

齐赠琳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谥曰忠武王,给辒辌车以葬之。

癸巳,周主集群臣及沙门、道士,帝自升高坐,辨三教先后,以儒为先,道为次,释为后。

乙未,谯城降。

乙巳,立皇子叔明为宜都王,叔献为河东王。

壬午,任忠克霍州。

诏征安州刺史周炅入朝。

初,梁定州刺史田龙升以城降,诏仍旧任。

及炅入朝,龙升以江北六州、七镇叛入于齐,齐遣历阳王景安将兵应之。

诏以炅为江北道大都督,总众军以讨龙升,斩之。

景安退走,尽复江北之地。

是岁,突厥求昏于齐。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六年(甲午,公元五七四年)春,正月,壬戌朔,周齐公宪等七人进爵为王。

己巳,周主享太庙。

乙亥,耕藉田。

壬子,上享太庙。

甲申,广陵金城降。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乙未,齐主还鄴。

丁酉,周纪国公贤等六人进爵为王。

辛亥,上耕藉田。

齐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本高氏养子,骁勇,得边镇人心。

齐主使嬖臣斫骨光弁至州,光弁不礼于思好,思好怒,遂反,云“欲入除君侧之恶。

”进军至阳曲,自号大丞相。

武卫将军赵海在晋阳,苍猝不暇奏,矫诏发兵拒之。

帝闻变,使尚书令唐邕等驰之晋阳。

辛丑,帝勒兵继进。

未至,思好军败,投水死。

其麾下二千人,刘桃枝围之,且杀且招,终不降,以至于尽。

先是,有人告思好谋反,韩长鸾女适思好子,奏言:“是人诬告贵臣,不杀无以息后。

”乃斩之。

思好既诛,告者弟伏阙下求赠官,长鸾不为通。

丁未,齐主还鄴。

甲寅,以唐邕为录尚书事。

乙卯,周主如云阳宫。

丙辰,周大赦。

庚申,周叱奴太后有疾。

三月,辛酉,周主还长安。

癸酉,太后殂。

帝居倚庐,朝夕进一溢米。

群臣表请,累旬乃止。

命太子总厘庶政。

卫王直谮齐王宪于帝曰:“宪饮酒食肉,无异平日。

”帝曰:“吾与齐王异生,俱非正嫡。

特以吾故,同袒括发。

汝当愧之,何论得失!

汝,亲太后之子,特承慈爱。

但当自勉,无论他人。

”夏,四月,乙卯,齐遣侍中薛孤康买吊于周,且会葬。

初,齐世祖为胡后造珠裙袴,所费不可胜计。

为火所焚。

至是,齐主复为穆后营之。

使商胡赍锦彩三万,与吊使偕往市珠。

周人不与,齐主竟自造之。

及穆后爱衰,其侍婢冯小怜大幸,拜为淑妃。

与齐主坐则同席,出则并马,誓同生死。

五月,庚申,同葬文宣皇后于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

辛酉,诏曰:“三年之丧,达于天子。

但军国务重,须自听朝。

衰麻之节,苫庐之礼,率遵前典,以申罔极。

百僚宜依遗令,既葬而除。

”公卿固请依权制,帝不许,卒申三年之制。

五服之内,亦令依礼。

庚午,齐大赦。

齐人恐陈师渡淮,使皮景和屯西兗州以备之。

丙子,周禁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

并禁诸淫祀,非祀典所载者尽除之。

六月,壬辰,周弘正卒。

壬子,周更铸五行大布钱,一当十,与布泉并行。

戊午,周立通道观以壹圣贤之教。

秋,七月,庚申,周主如云阳,以右宫正尉迟运兼司武,与薛公长孙览辅太子守长安。

初,帝取卫王直第为东宫,使直自择所居。

直历观府署,无如意者。

末取废陟屺寺,欲居之。

齐王宪谓直曰:“弟子孙多,此无乃褊小?

”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论子孙!

”直尝从帝校猎而乱行,帝对众挞之。

直积怨愤,因帝在外,遂作乱。

乙酉,帅其党袭肃章门。

长孙览惧,奔诣帝所。

尉迟运偶在门中,直兵奄至,手自阖门。

直党与运争门,斫伤运指,仅而得闭。

直久不得入,纵火焚门。

运恐火尽,直党得进,取宫中材木及床榻以益火,膏油灌之,火转炽。

久之,直不得进,乃退。

运帅留守兵,因其退而击之,直大败,帅百馀骑奔荆州。

戊子,帝还长安。

八月,辛卯,擒直,废为庶人,囚于别宫,寻杀之。

以尉迟运为大将军,赐赉甚厚。

丙申,周主复如云阳。

癸丑,齐主如晋阳。

甲辰,齐以高劢为尚书右仆射。

九月,庚申,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丙申,周遣御正弘农杨尚希、礼部卢恺来聘。

恺,柔之子也。

甲寅,周主如蒲州。

丙辰,如同州。

十一月,甲戌,还长安。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书王瑒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孔奂为吏部尚书。

瑒,冲之子也。

时新复淮、泗,攻战、降附,功赏纷纭。

奂识鉴精敏,不受请托,事无凝滞,人皆悦服。

湘州刺史始兴王叔陵,屡讽有司,求为三公。

奂曰:“衮章之职,本以德举,未必皇枝。

”因以白帝,帝曰:“始兴那忽望公!

且朕儿为公,须在鄱阳王后。

”奂曰:“臣之所见,亦如圣旨。

”齐定州刺史南阳王绰,喜为残虐,尝出行,见妇人抱儿,夺以饲狗。

妇人号哭,绰怒,以儿血涂妇人,纵狗使食之。

常云:“我学文宣伯之为人。

”齐主闻之,锁诣行在,至而宥之。

问:“在州何事最乐?

”对曰:“多聚蝎于器,置狙其中,观之极乐。

”帝即命夜索蝎一斗,比晓,得三二升,置浴斛,使人裸卧斛中,号叫宛转。

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

因让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

”由是有宠,拜大将军,朝夕同戏。

韩长鸾疾之,是岁,出为齐州刺史。

将发,使人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

”帝不忍明诛,使宠胡何猥萨与之手搏,扼而杀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陈纪四

〔司马光〕 〔宋〕

起强围大渊献,尽重光单阏,凡五年。

临海王光大元年(丁亥,公元五六七年)春,正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尚书左仆射袁枢卒。

乙亥,大赦,改元。

辛卯,帝祀南郊。

壬辰,齐上皇还鄴。

己亥,周主耕籍田。

二月,壬寅朔,齐主加元服,大赦。

初,高祖为梁州,用刘师知为中书舍人。

师知涉学工文,练习仪体,历世祖朝,虽位宦不迁,而委任甚重,与扬州刺史安成王顼、尚书仆射到仲举同受遗诏辅政。

师知、仲举恒居禁中,参决众事,顼与左右三百人入居尚书省。

师知见顼地望权势为朝野所属,心忌之,与尚书左丞王暹等谋出顼于外。

众犹豫,未敢先发。

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素以名节自任,又受委东宫,乃驰诣相府,矫敕谓顼曰:“今四方无事,王可还东府经理州务。

”顼将出,中记室毛喜驰入见顼曰:“陈有天下日浅,国祸继臻,中外危惧。

太后深惟至计,令王入省共康庶绩。

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

宗社之重,愿王三思,须更闻奏,无使奸人得肆其谋。

今出外即受制于人,譬如曹爽,愿作富家翁,其可得邪!

”顼遣喜与领军将军吴明彻筹之,明彻曰:“嗣君谅暗,万机多阙。

殿下亲实周、邵,当辅安社稷,愿留中勿疑。

”顼乃称疾,召刘师知,留之与语,使毛喜先入言于太后。

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事并委二郎。

此非我意。

”喜又言于帝。

帝曰:“此自师知等所为,朕不知也。

”喜出,以报顼。

顼囚师知,自入见太后及帝,极陈师知之罪,仍自草敕请画,以师知付廷尉。

其夜,于狱中赐死。

以到仲举为金紫光禄大夫。

王暹、殷不佞并付治。

不佞,不豁之弟也,少有孝行,顼雅重之,故独得不死,免官而已。

王暹伏诛。

自是国政尽归于顼。

右卫将军会稽韩子高镇领军府,在建康诸将中士马最盛,与仲举通谋。

事未发。

毛喜请简人马配子高,并赐铁、炭,使修器甲。

顼惊曰:“子高谋反,方欲收执,何为更如是邪?

”喜曰:“山陵始毕,边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为杖顺。

若收之,恐不时受首,或能为人患。

宜推心安诱,使不自疑,伺间图之,一壮士之力耳。

”顼深然之。

仲举既废归私第,心不自安。

子郁,尚世祖妹信义长公主,除南康内史,未之官。

子高亦自危,求出为衡、广诸镇。

郁每乘小舆,蒙妇人衣,与子高谋。

会前上虞令陆昉及子高军主告其谋反。

顼在尚书省,因召文武在位议立皇太子。

平旦,仲举、子高入省,皆执之,并郁送廷尉,下诏,于狱赐死,馀党一无所问。

辛亥,南豫州刺史余孝顷坐谋反诛。

癸丑,以东扬州刺史始兴王伯茂为中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伯茂,帝之母弟也,刘师知、韩子高之谋,伯茂皆预之。

司徒顼恐扇动中外,故以为中卫,专使之居禁中,与帝游处。

三月,甲午,以尚书右仆射沈钦为侍中、左仆射。

夏,四月,癸丑,齐遣散骑常侍司马幼之来聘。

湘州刺史华皎闻韩子高死,内不自安,缮甲聚徒,抚循所部,启求广州,以卜朝廷之意。

司徒顼伪许之,而诏书未出。

皎遣使潜引周兵,又自归于梁,以其子玄响为质。

五月,癸巳,顼以丹杨尹吴明彻为湘州刺史。

甲午,齐以东平王俨为尚书令。

司徒顼遣吴明彻帅舟师三万趣郢州,丙申,遣征南大将军淳于量帅舟师五万继之,又遣冠武将军杨文通从安成步道出茶陵,巴山太守黄法慧从宜阳出澧陵,共袭华皎,并与江州刺史章昭达、郢州刺史程灵洗合谋进讨。

六月,壬寅,以司空徐度为车骑将军,总督建康诸军,步道趣湘州。

辛亥,周主尊其母叱奴氏为皇太后。

己未,齐封皇弟仁机为西河王,仁约为乐浪王,仁俭为颍川王,仁雅为安乐王,仁直为丹杨王,仁谦为东海王。

华皎使者至长安。

梁王亦上书言状,且乞师。

周人议出师应之。

司会崔猷曰:“前岁东征,死伤过半。

比虽循抚,疮痍未复。

今陈氏保境息民,共敦邻好,岂可利其土地,纳其叛臣,违盟约之信,兴无名之师乎!

”晋公护不从。

闰六月,戊寅,遣襄州总管卫公直督柱国陆通、大将军田弘、权景宣、元定等将兵助之。

辛巳,齐左丞相咸阳武王斛律金卒,年八十。

金长子光为大将军,次子羡及孙武都并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方岳,其馀子孙封侯贵显者众甚。

门中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事齐三世,贵宠无比。

自肃宗以来,礼敬尤重,每朝见,常听乘步挽车至阶,或以羊车迎之。

然金不以为喜,尝谓光曰:“我虽不读书,闻古来外戚鲜有能保其族者。

女若有宠,为诸贵所嫉。

无宠,为天子所憎。

我家直以勋劳致富贵,何必藉女宠也!

”壬午,齐以东平王俨录尚书事,以左仆射赵彦深为尚书令,数远为左仆射,中书监徐之才为右仆射。

定远,昭之子也。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泽为太子。

八月,齐以任城王湝为太师,冯翊王润为大司马,段韶为左丞相,贺拔仁为右丞相,侯莫陈相为太宰,娄睿为太傅,斛律光为太保,韩祖念为大将军,赵郡王睿为太尉,东平王俨为司徒。

俨有宠于上皇及胡后,时兼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

魏朝故事:中丞出,与皇太子分路,王公皆遥驻,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其过。

其或迟违,则前驱以赤棒棒之。

自迁鄴以后,此仪废绝,上皇欲尊宠俨,命一遵旧制。

俨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官属、中丞威仪、司徒卤簿,莫不毕从。

上皇与胡后张幕于华林园东门外而观之,遣中使骤马趣仗。

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

上皇大笑,以为善,更敕驻车,劳问良久。

观者倾鄴城。

俨恒在宫中,坐含光殿视事,诸父皆拜之。

上皇或时如并州,俨恒居守。

每送行,或半路,或至晋阳乃还。

器玩服饰,皆与齐主同,所须悉官给。

尝于南宫见新冰早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竟无!

”自是齐主或先得新奇,属官及工人必获罪。

俨性刚决,尝言于上皇曰:“尊兄懦,何能帅左右!

”上皇每称其才,有废立意,胡后亦劝之,既而中止。

华皎遣使诱章昭达,昭达执送建康。

又诱程灵洗,灵洗斩之。

皎以武州居其心腹,遣使旅都督陆子隆,子隆不从。

遣兵攻之,不克。

巴州刺史戴僧朔等并隶于皎,长沙太守曹庆等,本隶皎下,遂为之用。

司徒顼恐上流守宰皆附之,乃曲赦湘、巴二州。

九月,乙巳,悉诛皎家属。

梁以皎为司空,遣其柱国王操将兵二万会之。

周权景宣将水军,元定将陆军,卫公直总之,与皎俱下。

淳于量军夏口,直军鲁山,使元定以步骑数千围郢州。

皎军于白螺,与吴明彻等相持。

徐度、杨文通由岭路袭湘州,尽获其所留军士家属。

皎自巴陵与周、梁水军顺流乘风而下,军势甚盛,战于沌口。

量、明彻募军中小舰,多赏金银,令先出当西军大舰受其拍。

西军诸舰发拍皆尽,然后量等以大舰拍之,西军舰皆碎,没于中流。

西军又以舰载薪,因风纵火。

俄而风转,自焚,西军大败。

皎与戴僧朔单舸走,过巴陵,不敢登岸,径奔江陵。

卫公直亦奔江陵。

元定孤军,进退无路,斫竹开径,且战且引。

欲趣巴陵,巴陵已为徐度等所据,度等遣使伪与结盟,许纵之还国。

定信之,解仗就度,度执之,尽俘其众,并擒梁大将军李广。

定愤恚而卒。

皎党曹庆等四下馀人并伏诛。

唯以岳阳太守章昭裕,昭达之弟,桂阳太守曹宣,高祖旧臣,衡阳内史汝阴任忠,尝有密启,皆宥之。

吴明彻乘胜攻梁河东,拔之。

周卫公直归罪于梁柱国殷亮。

梁主知非其罪,然不敢违,遂诛之。

周与陈既交恶,周沔州刺史裴宽白襄州总管,请益戍兵,并迁城于羊蹄山以避水。

总管兵未至,程灵洗舟师奄至城下。

会大雨,水暴涨,灵洗引大舰临城发拍,击楼堞皆碎,矢石昼夜攻之三十馀日。

陈人登城,宽犹帅众执短兵拒战。

又二日,乃擒之。

丁巳,齐上皇如晋阳。

山东水,饥,僵尸满道。

冬,十月,甲申,帝享太庙。

十一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丙午,齐大赦。

癸丑,周许穆公宇文贵自突厥还,卒于张掖。

齐上皇还鄴。

十二月,周晋公护母卒,诏起,令视事。

齐秘书监祖珽,与黄门侍郎刘逖友善。

珽欲求宰相,乃疏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罪状,令逖奏之,逖不敢通。

彦深等闻之,先诣上皇自陈。

上皇大怒,执珽,诘之,珽因陈士开、文遥、彦深等朋党、弄权、卖官、鬻狱事。

上皇曰:“尔乃诽谤我!

”珽曰:“臣不敢诽谤,陛下取人女。

”上皇曰:“我以其饥馑,收养之耳。

”珽曰:“何不开仓振给,乃买入后宫乎?

”上皇益怒,以刀环筑其口,,鞭杖乱下,将扑杀之。

珽呼曰:“陛下勿杀臣,臣为陛下合金丹。

”遂得少宽。

珽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

”上皇又怒曰:“尔自比范增,以我为项羽邪?

”珽曰:“项羽布衣,帅乌合之众,五年而成霸业。

陛下藉父兄之资,才得至此,臣以为项羽未易可轻。

”上皇愈怒,令以土塞其口。

珽且吐且言,乃鞭二百,配甲坊,寻徙光州,敕令牢掌。

别驾张奉福曰:“牢者,地牢也。

”乃置地牢中,桎梏不离身。

夜以芜菁子为烛,眼为所熏,由是失明。

齐七兵尚书毕义云为治酷忍,非人理所及,于家尤甚。

夜为盗所杀,遗其刀,验之,其子善昭所佩刀也。

有司执善昭,诛之。

临海王光大二年(戊子,公元五六八年)春,正月,己亥,安成王顼进位太傅,领司徒,加殊礼。

辛丑,周主祀南郊。

癸亥,齐主使兼散骑常侍郑大护来聘。

湘东忠肃公徐度卒。

二月,丁卯,周主如武功。

突厥木杆可汗贰于周,更许齐人以昏,留陈公纯等数年不返。

会大雷风,坏其穹庐,旬日不止。

木杆惧,以为天谴,即备礼送其女于周,纯等奉之以归。

三月,癸卯,至长安,周主行亲迎之礼。

甲辰,周大赦。

乙巳,齐以东平王俨为大将军,南阳王绰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徐显秀为司空,广宁王孝珩为尚书令。

戊午,周燕文公于谨卒。

谨勋高位重,而事上益恭,每朝参,所从不过二三骑。

朝廷有大事,多与谨谋之。

谨尽忠补益,于功臣中特被亲信,礼遇隆重,始终无间。

教训诸子,务存静退,而子孙蕃衍,率皆显达。

吴明彻乘胜进攻江陵,引水灌之,梁主出顿纪南以避之。

周总管田弘从梁主,副总管高琳与梁仆射王操守江陵三城,昼夜拒战十旬。

梁将马武、吉彻击明彻,败之。

明彻退保公安,梁主乃得还。

夏,四月,辛巳,周以达奚武为太傅,尉迟迥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司马。

齐上皇如晋阳。

齐尚书左仆射徐之才善医,上皇有疾,之才疗之,既愈,中书监和士开欲得次迁,乃出之才为兗州刺史。

五月,癸卯,以尚书右仆射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

长仁,太上皇后之兄也。

庚戌,周主享太庙。

庚申,如醴泉宫。

壬戌,齐上皇还鄴。

秋,七月,壬寅,周随桓公杨忠卒,子坚袭爵。

坚为开府仪同三司、小宫伯,晋公护欲引以为腹心。

坚以白忠,忠曰:“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

”坚乃辞之。

丙午,帝享太庙。

戊午,周主还长安。

壬戌,封皇弟伯智为永阳王,伯谋为桂阳王。

八月,齐请和于周,周遣军司马陆程等聘于齐。

九月,丙申,齐使侍中斛斯文略报之。

冬,十月,癸亥,周主享太庙。

庚午,帝享太庙。

辛巳,齐以广宁王孝珩录尚书事,左仆射胡长仁为尚书令,右仆射和士开为左仆射,中书监唐邕为右仆射。

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齐遣兼散骑常侍李谐来聘。

甲辰,周主如岐阳。

周遣开府仪同三司崔彦等聘于齐。

始兴王伯茂以安成王顼专政,意甚不平,屡肆恶言。

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诬帝,云与刘师知、华皎等通谋。

且曰:“文皇知子之鉴,事等帝尧。

传弟之怀,又符太伯。

今可还申曩志,崇立贤君。

”遂废帝为临海王,以安成王入纂。

又下令,黜伯茂为温麻侯,置诸别馆,安成王使盗邀之于道,杀之车中。

齐上皇疾作,驿追徐之才,未至。

辛未,疾亟,以后事属和士开,握其手曰:“勿负我也!

”遂殂于士开之手。

明日,之才至,复遣还州。

士开秘丧三日不发。

黄门侍郎冯子琮问其故,士开曰:“神武、文襄之丧,皆秘不发。

今至尊年少,恐王公有贰心者,意欲尽追集于凉风堂,然后与公议之。

”士开素忌太尉录尚书事赵郡王睿及领军娄定远,子琮恐其矫遗诏出睿于外,夺定远禁兵,乃说之曰:“大行先已传位于今上,群臣富贵者,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在内贵臣一无改易,王公必无异志。

世异事殊,岂得与霸朝相比!

且公不出宫门已数日,升遐之事,行路皆传,久而不举,恐有他变。

”士开乃发丧。

丙子,大赦。

戊寅,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

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以冯子琮,胡太后之妹夫,恐其赞太后干预朝政,与赵郡王睿、和士开谋,出子琮为郑州刺史。

世祖骄奢淫逸,役繁赋重,吏民苦之。

甲申,诏:“所在百工细作,悉罢之。

鄴下、晋阳、中山宫人、官口之老病者,悉简放。

诸家缘坐在流所者,听还。

”周梁州恒稜獠叛,总管长史南郑赵文表讨之。

诸将欲四面进攻,文表曰:“四面攻之,獠无生路,必尽死以拒我,未易可克。

今吾示以威恩,为恶者诛之,从善者抚之。

善恶既分,破之易矣。

”遂以此意遍令军中。

时有从军熟獠,多与恒稜亲识,即以实报之。

恒稜犹豫未决,文表军已至其境。

獠中先有二路,一平一险,有獠帅数人来请为乡导。

文表曰:“此路宽平,不须为导。

卿但先行好慰谕子弟,使来降也。

”乃遣之。

文表谓诸将曰:“獠帅谓吾从宽路而进,必设伏以邀我,当更出其不意。

”乃引兵自狭路入,乘高而望,果有伏兵。

獠既失计,争帅众来降。

文表皆慰抚之,仍征其租税,无敢违者。

周人以文表为蓬州刺史。

高宗宣皇帝上之上临海王太建元年(己丑,公元五六九年)春,正月,辛卯朔,周主以齐世祖之丧罢朝会,遣司会李纶吊赙,且会葬。

甲午,安成王即皇帝位,改元,大赦。

复太皇太后为皇太后,皇太后为文皇后。

立妃柳氏为皇后,世子叔宝为太子。

封皇子叔陵为始兴王,奉昭烈王祀。

乙未,上谒太庙。

丁酉,以尚书仆射沈钦为左仆射,度支尚书王劢为右仆射。

劢,份之孙也。

辛丑,上祀南郊。

壬寅,封皇子叔英为豫章王,叔坚为长沙王。

戊午,上享太庙。

齐博陵文简王济,世祖之母弟也,为定州刺史,语人曰:“次叙当至我矣。

”齐主闻之,阴使人就州杀之,葬赠如礼。

二月,乙亥,上耕藉田。

甲申,齐葬武成帝于永平陵,庙号世祖。

己丑,齐徙东平王俨为琅邪王。

齐遣侍中叱列长叉聘于周。

齐以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

初,侍中、尚书右仆射和士开,为世祖所亲狎,出入卧内,无复期度,遂得幸于胡后。

及世祖殂,齐主以士开受顾托,深委任之,威权益盛。

与娄定远及录尚书事赵彦深、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领军綦连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俱用事,时号“八贵”。

太尉赵郡王睿、大司马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与娄定远、元文遥皆言开齐主,请出士开为外任。

会胡太后觞朝贵于前殿,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赂,秽乱宫掖。

臣等义无杜口,冒死陈之。

”太后曰:“先帝在时,王等何不言!

今欲欺孤寡邪?

且饮酒,勿多言!

”睿等词色愈厉。

仪同三司安吐根曰:“臣本商胡,得在诸贵行末,既受厚恩,岂敢惜死!

不出士开,朝野不定。

”太后曰:“异日论之,王等且散!

”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

明日,睿等复诣云龙门,令文遥入奏之,三返,太后不听。

左丞相段韶使胡长粲传太后言曰:“梓宫在殡,事太忽忽,欲王等更思之!

”睿等遂皆拜谢。

长粲复命,太后曰:“成妹母子家者,兄之力也。

”厚赐睿等,罢之。

太后及齐主召问士开,对曰:“先帝于群臣之中,待臣最厚。

陛下谅暗始尔,大臣皆有觊觎。

今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

宜谓睿等云:‘文遥与臣,俱受先帝任用,岂可一去一留!

并可用为州,且出纳如旧。

待过山陵,然后遣之。

’睿等谓臣真出,心必喜之。

”帝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其言。

乃以土开为兗州刺史,文遥为西兗州刺吏。

葬毕,等睿促士开就路。

太后欲留士开过百日,睿不许。

数日之内,太后数以为言。

有中人知太后密旨者。

谓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违!

”睿曰:“吾受委不轻。

今嗣主幼冲,岂可使邪臣在侧!

不守之以死,何面戴天!

”遂更见太后,苦言之。

太后令酌酒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卮酒!

”言讫,遽出。

士开载美女珠帘诣娄定远,谢曰:“诸贵欲杀士开,蒙王力,特全其命,用为方伯。

今当奉别,谨上二女子、一珠帘。

”定远喜,谓士开曰:“欲还入不?

”士开曰:“在内久不自安,今得出,实遂本志,不愿更入。

但乞王保护,长为大州刺史足矣。

”定远信之。

送至门,士开曰:“今当远出,愿得一辞觐二宫。

”定远许之。

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帝,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

观朝贵意势,欲以陛下为乾明。

臣出之后,必有大变,臣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因恸哭。

帝、太后皆泣,问:“计安出?

”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

”于是诏出定远为青州刺史,责赵郡王珽以不臣之罪。

旦日,睿将复入谏,妻子咸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

”至殿门,又有人谓曰:“殿下勿入,恐有变。

”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

”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

出,至永巷,遇兵,执送华林园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杀之。

睿久典朝廷,清正自守,朝野冤惜之。

复以士开为侍中、尚书左仆射。

定远归士开所遗,加以馀珍赂之。

三月,齐王如晋阳。

夏,四月,甲子,以并州尚书省为大基圣寺,晋祠为大崇皇寺。

乙丑,齐主还鄴。

齐主年少,多嬖宠。

武卫将军高阿那肱,素以谄佞为世祖琢和士开所厚,世祖多令在东宫侍齐主,由是有宠,累迁并省尚书令,封淮阴王。

世祖简都督二十人,使侍卫东宫,昌黎韩长鸾预焉,齐主独亲爱长鸾。

长鸾名凤,以字行,累迁侍中、领军,总知内省机密。

宫婢陆令萱者,其夫汉阳骆超,坐谋叛诛,令萱配掖庭,子提婆,亦没为奴。

齐王之在襁褓,令萱保养之。

令萱巧黠,善取媚,有宠于胡太后,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和士开、高阿那肱皆为之养子。

齐主以令萱为女侍中。

令萱引提婆入侍齐主,朝夕戏狎,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虎卫大将军。

宫人穆舍利者,斛律后之从婢也,有宠于齐王。

令萱欲附之,乃为之养母,荐为弘德夫人,因令提婆冒姓穆氏。

然和士开用事最久,诸幸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宠。

齐主思祖珽,就流囚中除海州刺史。

珽乃遗陆媪弟仪同三司悉达书曰:“赵彦深心腹阴沉,欲行伊、霍事,仪同姊弟岂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

”和士开亦以珽有胆略,欲引为谋主,乃弃旧怨,虚心待之,与陆媪言于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

今至尊独在帝位者,祖孝征之力也。

人有功,不可不报。

孝征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可使。

且其人已盲,必无反心。

请呼取,问以筹策。

”齐王从之,召入,为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士开谮尚书令陇东王胡长骄恣,出为齐州刺史。

长仁怨愤,谋遣刺客杀士开。

事觉,士开与珽谋之,珽引汉文帝诛薄昭故事,遂遣使就州赐死。

五月,庚戌,周主如醴泉宫。

丁巳,以吏部尚书徐陵为左仆射。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纳妃沈氏,吏部尚书君理之女也。

辛亥,周主还长安。

八月,庚辰,盗杀周孔城防主,以其地入齐。

九月,辛卯,周遣齐公宪与柱国李穆将兵趣宜阳,筑崇德等五城。

欧阳纥在广州十馀年,威惠著于百越。

自华皎之叛,帝心疑之,征为左卫将军。

纥恐惧,其部下多劝之反,遂举兵攻衡州刺史钱道戢。

帝遣中书侍郎徐俭持节谕旨。

纥初见俭,盛仗卫,言辞不恭。

俭曰:“吕嘉之事,诚当已远,将军独不见周边、陈宝应乎!

转祸为福,未为晚也。

”纥默然不应,置俭于孤园寺,累旬不得还。

纥尝出见俭,俭谓之曰:“将军业已举事,俭须还报天子。

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幸不见留。

”纥乃遣俭还。

俭,陵之子也。

冬,十月,辛未,诏车骑将军章昭达讨纥。

壬午,上享太庙。

十一月,辛亥,周鄫文公长孙俭卒。

辛丑,齐以斛律光为太傅,冯翊王润为太保,琅邪王俨为大司马。

十二月,庚午,以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

庚辰,以中书监魏收为左仆射。

周齐公宪等周齐宜阳,绝其粮道。

自华皎之乱,与周人绝,至是周遣御正大夫杜杲来聘,请复修旧好。

上许之,遣使如周。

临海王太建二年(庚寅,公元五七零年)春,正月,乙酉朔,齐改元武平。

齐东安王娄睿卒。

丙午,上享太庙。

戊申,齐使兼散骑常侍裴谳之来聘。

齐太傅斛律光,将步骑三万救宜阳,屡破周军,筑统关、丰华二城以通宜阳粮道而还。

周军追之,光纵击,又破之,获其开府仪同三司宇文英、梁景兴。

二月,己巳,齐以斛律光为右丞相、并州刺史,又以任城王为太师,贺拔录尚书事。

欧阳纥召阳春太守冯仆至南海,诱与同反。

仆遣使告其母洗夫人。

夫人曰:“我为忠贞,今经两世,不能惜汝负国。

”遂发兵拒境,帅诸酋长迎章昭达。

昭达倍道兼行,至始兴。

纥闻昭达奄至,恇扰不知所为,出顿洭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用遏舟舰。

昭达居上流,装舰造拍,令军人衔刀潜行水中,以斫笼,篾皆解。

因纵大舰随流突之,纥众大败,生擒纥,送之。

癸未,斩于建康市。

纥之反也,士人流寓在岭南者皆惶骇。

前著作佐郎萧引独恬然,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

君子直己以行义,何忧惧乎!

”纥平,上征为金部侍郎。

引,允之弟也。

冯仆以其母功,封信都侯,迁石龙太守,遣使者持节册命洗氏为石龙太夫人,赐绣宪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其卤簿一如刺史之仪。

三月,丙申,皇太后章氏殂。

戊戌,齐安定武王贺拔仁卒。

丁未,大赦。

夏,四月,甲寅,周以柱国宝文盛为大宗伯。

周主如醴泉宫。

辛酉,齐以开府仪同三司徐之才尚书左仆射。

戊寅,葬武宣皇后于万安陵。

闰月,戊申,上谒太庙。

五月,壬午,齐遣使来吊。

六月,乙酉,齐以广宁王孝珩为司空。

甲辰,齐穆夫人生子恒。

齐主时未有男,为之大赦。

陆令萱欲恒为太子,恐斛律后恨怒,乃白齐主,使斛律后母养之。

己丑,齐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为尚书右仆射。

秋,七月,癸丑,齐立肃宗子彦其为城阳王,彦忠为梁郡王。

甲寅,以尚书令兰陵王长恭为录尚书事,中领军和士开为尚书令,赐爵淮阳王。

士开威权日盛,朝士不知廉耻者,或为之假子,与富商大贾同在伯仲之列。

尝有一人士参士开疾,值医云:“王伤寒极重,他药无效,应服黄龙汤。

”士开有难色。

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须疑,请为王先尝之。

”一举而尽。

士开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愈。

乙卯,周主还长安。

癸酉,刘以华山王凝为太傅。

司空章昭达攻梁,梁主与周总管陆腾拒之。

周人于峡口南岩筑安蜀城,横引大索于江上,编苇为桥,以度军粮。

昭达命军士为长戟,施于楼船上,仰割其索。

索断,粮绝,因纵兵攻安蜀城,下之。

梁主告急于周襄州总管卫公直,直遣大将军李迁哲将兵救之。

迁哲以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帅骑兵出南门,使步出北门,首尾邀击陈兵,陈兵多死。

夜,陈兵窃于城西以梯登城,登者数百人。

迁哲与陆腾力战拒之,乃退。

昭达又决龙川宁朔堤,引水灌江陵。

腾出战于西堤,昭达兵不利,乃引还。

八月,辛卯,齐主如晋阳。

九月,乙巳,齐立皇子恒为太子。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齐以广宁王孝珩为司徒,上洛王思宗为司空。

复以梁永嘉王庄为开府仪同三司、梁王,许以兴复,竟不果。

及齐亡,庄愤邑,卒于鄴。

乙酉,上享太庙。

己丑,齐复威宗谥曰文宣皇帝,庙号显祖。

丁酉,周郑恒公达奚武卒。

十二月,丁亥,齐主还鄴。

周大将军郑恪将兵平越巂,置西宁州。

周、齐争宜阳,久不决。

勋州刺史韦孝宽谓其下曰:“宜阳一城之地,不足损益,两国争之,劳师弥年。

彼岂无智谋之士,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必失地。

今宜速于华谷及长秋筑城以杜其意。

脱其先我,图之实难。

”乃画地形,且陈其状。

晋公护谓使者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

汾北筑城,遣谁过之?

”事遂不行。

齐斛律光果出晋州道,于汾北筑华谷、龙门二城。

光至汾东,与孝宽相见,光曰:“宜阳小城,久劳争战。

今已舍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

”孝宽曰:“宜阳,彼之要冲,汾北,我之所弃。

我弃彼取,其偿安在!

君辅翼幼主,位望隆重,不抚循百姓而极武穷兵,苟贪寻常之地,涂炭疲弊之民,窃为君不取也!

”光进围定阳,筑南汾城以逼之。

周人释宜阳之围以救汾北。

晋公护问计于齐公宪,宪曰:“兄宜暂出同州以为声势,宪请以精兵居前,随机攻取。

”护从之。

临海王太建三年(辛卯,公元五七一年)春,正月,癸丑,以尚书右仆射徐陵为左仆射。

丁巳,齐使兼散骑常侍刘环俊来聘。

辛酉,上祀南郊。

辛未,祀北郊。

齐斛律光筑十三城于西境,马上以鞭指画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尝伐功。

又与周韦孝宽战于汾北,破之。

齐公宪督诸将东拒齐师。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

丁酉,耕藉田。

壬寅,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尉,赵彦深为司空,和士开录尚书事,徐之才为尚书令,唐邕为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子琮为右仆射,仍摄选。

子琮素谄附士开,至是,自以太后亲属,且典选,颇擅引用人,不复启禀,由是与士开有隙。

三月,丁丑,大赦。

周齐公宪自龙门渡河,斛律光退保华谷,宪攻拔其新筑五城。

齐太宰段韶、兰陵王长恭将兵御周师,攻柏谷城,拔之而还。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壬午,齐以琅邪王俨为太保。

壬辰,齐遣使来聘。

周陈公纯等取齐宜阳等九城,齐斛律光将步骑五万赴之。

五月,癸亥,周使纳言郑诩来聘。

周晋公护使中外府参军郭荣城于姚襄城南、定阳城西,齐段韶引兵袭周师,破之。

六月,韶围定阳城,周汾州刺史杨敷固守不下。

韶急攻之,屠其外城。

时韶卧病,谓兰陵王长恭曰:“此城三百重涧,皆无走路。

唯虑东直一道耳,贼必从此出,宜简精兵专守之,此必成擒。

”长恭乃令壮士千馀人伏于东南涧口。

城中粮尽,齐公宪总兵救之,惮韶,不敢进。

敷帅见兵突围夜走,伏兵击擒之,尽俘其众。

乙巳,齐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荣所筑城独存。

敷,愔之族子也。

敷子素,少多才艺,有大志,不拘小节。

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赠谥,上表申理。

周主不许,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

素大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

”帝壮其言,赠敷大将军,谥曰忠壮,以素为仪同三司,渐见礼遇。

帝命素为诏书,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曰:“勉之,勿忧不富贵。

”素曰:“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也。

”齐斛律光与周师战于宜阳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虏千馀人而还。

军未至鄴,齐主敕使散兵,光以军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劳,乃密通表,请遣使宣旨,军仍且进,齐朝发使迟留。

军还,将至紫陌,光乃驻营待使。

帝闻光军已逼,心甚恶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

齐琅邪王俨以和士开、穆提婆等专横奢纵,意甚不平。

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

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

”由是忌之,乃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无时见太后。

俨之除太保也,馀官悉解,犹带中丞及京畿。

士开等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

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所亲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民间也!

”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何如?

”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劝成之。

俨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

子琮杂它文书奏之,齐主不审省而可之。

俨诳领军库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

”伏连以告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

”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于神虎门外,并戒门者不听士开入。

秋,七月,庚午旦,士开依常早参,伏连执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

”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

”因遣军士护送。

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本意唯杀士开,其党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

”俨遂帅京畿军士三千馀人屯千秋门。

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

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

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发为尼,臣为是矫诏诛之。

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

若敕臣,愿遣姊姊来迎,臣即入见。

”姊姊,谓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

令萱执刀在帝后,闻之,战栗。

帝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若不斩穆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

”广宁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来,曰:“何不入?

”辟强曰:“兵少。

”延宗顾众而言曰:“孝昭帝杀杨遵彦,止八十人。

今有数千,何谓少?

”帝泣启太后曰:“有缘,复见家家。

无缘,永别!

”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

光闻俨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所为,固自不似凡人!

”入,见帝于永巷。

帝帅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交手即乱。

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

’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

”帝从之。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

”俨徒骇散。

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夫,何所苦!

”执其手,强引以前,请于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稍长自不复然,愿宽其罪。

”帝拔俨所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

收库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显贵,于后园支解,暴之都街。

帝欲尽杀俨府文武职吏,光曰:“此皆勋贵子弟,诛之,恐人心不安。

”赵彦深亦曰:“《春秋》责帅。

”于是罪之各有差。

太后责问俨,俨曰:“冯子琮教儿。

”太后怒,遣使就内省以弓弦绞杀子琮,使内参以库车载尸归其家。

自是太后常置俨于宫中,每食必自尝之。

八月,己亥,齐主如晋阳。

九月,辛亥,齐以任城王湝为太宰,冯翊王润为太师。

己未,齐平原忠武王段韶卒。

韶有谋略,得将士死力,出总军旅,入参帏幄,功高望重,而雅性温慎,得宰相体。

事后母孝,闺门雍肃,齐勋贵之家,无能及者。

齐祖珽说陆令萱,出赵彦深为兗州刺史。

齐主以珽为侍中。

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

观其相表,殆非人臣。

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之计。

”幸臣何洪珍等亦请杀之。

帝未决,以食舆密迎珽,问之,珽称:“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父。

”帝乃携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俨执之,元侃曰:“臣昔事先帝,见先帝爱王。

今宁就死,不忍行此。

”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

庚午,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早出猎。

”夜四鼓,帝召俨,俨疑之。

陆令萱曰:“兄呼,儿何为不去!

”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

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

”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拉杀之,时年十四,裹之以席,埋于室内。

帝使启太后,太后临哭,十馀声,即拥入殿。

遗腹四男,皆幽死。

冬,十月,罢京畿府,入领军。

壬午,周冀公通卒。

甲申,上享太庙。

乙未,周遣右武伯谷会琨等聘于齐。

齐胡太后出入不节,与沙门统昙献通,诸僧至有戏呼昙献为太上皇者。

齐主闻太后不谨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尼,悦而召之,乃男子也。

于是昙献事亦发,皆伏诛。

己亥,帝自晋阳奉太后还鄴,至紫陌,遇大风。

舍人魏僧伽习风角,奏言:“即时当有暴逆事。

”帝诈云“鄴中有变”,弯弓缠弰,驰入南城,遣宦者邓长颙幽太后于北宫,仍敕内外诸亲皆不得与胡太后相见。

太后或为帝设食,帝亦不敢尝。

庚戌,齐遣侍中赫连子悦聘于周。

十一月,丁巳,周主如散关。

丙寅,齐以徐州行台广陵王孝珩录尚书事。

庚午,又以为司徒。

癸酉,以斛律光为左丞相。

十二月,己丑,周主还长安。

壬辰,邵陵公章昭达卒。

是岁,梁华皎将如周,过襄阳,说卫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诸郡,民少国贫。

朝廷兴亡继绝,理宜资赡,望借数州以资梁国。

”直然之,遣使言状,周主诏以基、平、鄀三州与之。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