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四·陈纪八

上章困敦,一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上太建十二年(庚子,公元五八零年)春,正月,癸巳,周天元祠太庙。

戊戌,以左卫将军任忠为南豫州刺史,督缘江军防事。

乙卯,周税入市者人一钱。

二月,丁巳,周天元幸露门学,释奠。

戊午,突厥入贡于周,且迎千金公主。

乙丑,周天元改制为天制,敕为天敕。

壬午,尊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为天元圣皇太后。

癸未,诏杨后与三后皆称太皇后,司马后直称皇后。

行军总管杞公亮,天元之从祖兄也。

其子西阳公温妻尉迟氏,蜀公迥之孙,有美色,以宗妇入朝。

天元饮之酒,逼而淫之。

亮闻之,惧。

三月,军还,至豫州,密谋袭韦孝宽,并其众,推诸父为主,鼓行而西。

亮国官茹宽知其谋,先告孝宽,孝宽潜设备。

亮夜将数百骑袭孝宽营,不克而走。

戊子,孝宽追斩之,温亦坐诛。

天元即召其妻入宫,拜长贵妃。

辛卯,立亮弟永昌公椿为杞公。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驱、式道候为三百六十重。

自应门至于赤岸泽,数十里间,幡旗相蔽,音乐俱作。

又令虎贲持钑马上,称警跸。

乙未,改同州宫为成天宫。

庚子,还长安。

诏天台侍卫之官,皆著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为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

壬寅,诏内外命妇皆执笏,其拜宗庙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将立五皇后,以问小宗伯狄道辛彦之。

对曰:“皇后与天子敌体,不宜有五。

”太学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喾四妃,虞舜二妃。

先代之数,何常之有!

”帝大悦,免彦之官。

甲辰,诏曰:“坤仪比德,土数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

”于是以陈氏为天中太皇后,尉迟妃为天左太皇后。

又造下帐五,使五皇后各居其一,实宗庙祭器于前,自读祝版而祭之。

又以五辂载妇人,自帅左右步从。

又好倒悬鸡及碎瓦于车上,观其号呼以为乐。

夏,四月,癸亥,尚书左仆射陆缮卒。

己巳,周天元祠太庙。

己卯,大雩。

壬午,幸仲山祈雨。

甲申,还宫,令京城士女于衢巷作乐迎候。

五月,癸巳,以尚书右仆射晋安王伯恭为仆射。

周杨后性柔婉,不妨忌,四皇后及嫔、御等,咸爱而仰之。

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尝谴后,欲加之罪。

后进止详闲,辞色不挠,天元大怒,遂赐后死,逼令引诀,后母独孤氏诣阁陈谢,叩头流血,然后得免。

后父大前疑坚,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尝因忿谓后曰:“必族灭尔家!

”因召坚,谓左右曰:“色动,即杀之。

”坚至,神色自若,乃止。

内史上大夫郑译,与坚少同学,奇坚相表,倾心相结。

坚既为帝所忌,情不自安,尝在永巷,私于译曰:“久愿出籓,公所悉也,愿少留意!

”译曰:“以公德望,天下归心。

欲求多福,岂敢忘也!

谨即言之。

”天元将遣译入寇,译请元帅。

天元曰:“卿意如何?

”对曰:“若定江东,自非懿戚重臣,无以镇抚。

可令随公行,且为寿阳总管以督军事。

”天元从之。

己丑,以坚为扬州总管,使译发兵会寿阳。

将行,会坚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备法驾,幸天兴宫。

乙未,不豫而还。

小御正博陵刘昉,素以狡谄得幸于天元,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并见亲信。

天元召昉、之仪入卧内,欲属以后事,天元喑,不复能言。

昉见静帝幼冲,以杨坚后父,有重名,遂与领内史郑译、御饰大夫柳裘、内史大夫杜陵韦謩、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绩谋引坚辅政。

坚固辞,不敢当。

昉曰:“公若为,速为之。

不为,昉自为也。

”坚乃从之,称受诏居中侍疾。

裘,惔之孙也。

是日,帝殂。

秘不发丧。

昉、译矫诏以坚总知中外兵马事。

颜之仪知非帝旨,拒而不从。

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连署,之仪厉声曰:“主上升遐,嗣子冲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

方今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

公等备受朝恩,当思尽忠报国,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

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

”昉等知不可屈。

乃代之仪署而行之。

诸卫既受敕,并受坚节度。

坚恐诸王在外生变,以千金公主将适突厥为辞,征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

坚索符玺,颜之仪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

”坚大怒,命引出,将杀之。

以其民望,出为西边郡守。

丁未,发丧。

静帝入居天台。

罢正阳宫。

大赦,停洛阳宫作。

庚戌,尊阿史那太后为太皇太后,李太后为太帝太后,杨后为皇太后,硃后为帝太后,其陈后、元后、尉迟后并为尼。

以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尊以虚名,实无所综理。

以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秦王贽为上柱国。

百官总己以听于左丞相。

坚初受顾命,使邗国公杨惠谓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任重。

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

”德林曰:“愿以死奉公。

”坚大喜。

始,刘昉、郑译议以坚为大冢宰,译自摄大司马,昉又求小冢宰。

坚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

”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

”及发丧,即依此行之。

以正阳宫为丞相府。

时众情未壹,坚引司武上士卢贲置左右。

将之东宫,百官皆不知所从。

坚潜令贲部伍仗卫,因召公卿,谓曰:“欲求富贵者宜相随。

”往往偶语,欲有去就。

贲严兵而至,众莫敢动。

出崇阳门,至东宫,门者拒不纳,贲谕之,不去。

嗔目叱之,门者遂却,坚入。

贲遂典丞相府宿卫。

贲,辩之弟子也。

以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李德林为府属,二人由是怨德林。

内史下大夫勃海高颎明敏有器局,习兵事,多计略,坚欲引之入府,遣杨惠谕意。

颎承旨,欣然曰:“愿受驱驰。

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

”乃以为相府司录。

时汉王赞居禁中,每与静帝同帐而坐。

刘昉饰美妓进赞,赞甚悦之。

昉因说赞曰:“大王,先帝之弟,时望所归。

孺子幼冲,岂堪大事!

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扰。

王且归第,待事宁后,入为天子,此万全计也。

”赞年少,性识庸下,以为信然,遂从之。

坚革宣帝苛酷之政,更为宽大,删略旧律,作《刑书要制》,奏而行之。

躬履节俭,中外悦之。

坚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问曰:“吾以庸虚,受兹顾命。

天时人事,卿以为何如?

”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察。

窃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

季才纵言不可,公岂复得为箕、颍之事乎!

”坚默然久之,曰:“诚如君言。

”独孤夫人亦谓坚曰:“大事已然,骑虎之势,必不得下,勉之!

”坚以相州总管尉迟迥位望素重,恐有异图,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诏书召之会葬。

壬子,以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

又以小司徒叱列长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

孝宽续进。

陈王纯时镇齐州,坚使门正上士崔彭征之。

彭以两骑往止传舍,遣人召纯。

纯至,彭请屏左右,密有所道,遂执而锁之,因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

”其从者愕然而去。

彭,楷之孙也。

六月,五王皆至长安。

庚申,周复行佛、道二教。

旧沙门、道士精志者,简令入道。

周尉迟迥知丞相坚将不利于帝室,谋举兵讨之。

韦孝宽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韦孝宽。

孝宽留贵与语以审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

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

孝宽兄子艺,为魏郡守,迥遣艺迎孝宽,孝宽问迥所为,艺党于迥,不以实对。

孝宽怒,将斩之。

艺惧,悉以迥谋语孝宽。

孝宽携艺西走,每至亭驿,尽驱传马而去,谓驿司曰:“蜀公将至,宜速具酒食。

”迥寻遣仪司大将军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追者至驿,辄逢盛馔,又无马,遂迟留不进。

孝宽与艺由是得免。

坚又令候正破六韩裒诣迥谕旨,密与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书,令为之备。

迥闻之,杀昶及裒。

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楼,令之曰:“杨坚藉后父之势,挟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迹,暴于行路。

吾与国舅甥,任兼将相。

先帝处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

今欲与卿等纠合义勇,以匡国庇民,何如?

”众咸从命。

迥乃自称大总管,承制置官司。

时赵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国,迥奉以号令。

甲子,坚发关中兵,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郕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欣、濮阳公武川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等皆为行军总管,以讨迥。

弘度,楷之孙。

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计部中大夫杨尚希抚慰山东,至相州,闻宣帝殂,与尉迟迥发丧。

尚希出,谓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视不安,将有他计。

吾不去,惧及于难。

”遂夜从捷径而遁。

迟明,迥觉,追之不及,遂归长安。

坚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镇潼关。

雍州牧毕刺王贤,与五王谋杀坚,事泄,坚杀贤,并其三子,掩五王之谋不问。

以秦王贽为大冢宰,杞公椿为大司徒。

庚子,以柱国梁睿为益州总管。

睿,御之子也。

周遣汝南公神庆、司卫上士长孙晟送千金公主于突厥。

晟,幼之曾孙也。

又遣建威侯贺若谊赂佗钵可汗,且说之以求高绍义。

佗钵伪与绍义猎于南境,使谊执之。

谊,敦之弟子也。

秋,七月,甲申,绍义至长安,徙之蜀。

久之,病死于蜀。

周青州总管尉迟勤,迥之弟也。

初得迥书,表送之,寻亦从迥。

迥所统相、卫、黎、洺、贝、赵、冀、瀛、沧、勤所统青、齐、胶、光、莒等州皆从之,众数十万。

荥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潼州刺史曹孝远,各据本州,徐州总管司录席毘罗据兗州,前东平郡守毕义绪据兰陵,皆应迥。

怀县永桥镇将纥豆陵惠以城降迥。

迥使其所署大将军石逊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

又遣西道行台韩长业攻拔潞州,执刺史赵威,署城人郭子胜为刺史。

纥豆陵惠袭陷钜鹿,遂围恒州。

上大将军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帅青、齐之众围沂州,大将军檀让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

席毘罗众号八万,军于蕃城,攻陷昌虑、下邑。

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辅、并州刺史李穆,穆锁其使,封上其书。

穆子士荣,以穆所居天下精兵处,阴劝穆从迥,穆深拒之。

坚使内史大夫柳裘诣穆,为陈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浑往布腹心。

穆使浑奉尉斗于坚,曰:“愿执威柄以尉安天下。

”又十三环金带遗坚。

十三环金带者,天子之服也。

坚大悦,遣浑诣韦孝宽述穆意。

穆兄子崇,为怀州刺史,初欲应迥。

后知穆附坚,慨然太息曰:“阖家富贵者数十人,值国有难,竟不能扶倾继绝,复何面目处天地间乎!

”不得已亦附于坚。

迥子谊,为朔州刺史,穆执送长安。

又遣兵讨郭子胜,擒之。

迥招徐州总管源雄、东郡守于仲文,皆不从。

雄,贺之曾孙。

仲文,谨之孙也。

迥遣宇文胄自石济,宇文威自白马济河,二道攻仲文,仲文弃郡走还长安,迥杀其妻子。

迥遣檀让徇地河南,丞相坚以仲文为河南道行军总管,使诣洛阳发兵讨让,命杨素讨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坚都督中外诸军事。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亦举兵应迥,己酉,周以柱国王谊为行军元帅,以讨消难。

广州刺史于顗,仲文之兄也,与总管赵文表不协。

诈得心疾,诱文表,手杀之,因唱言文表与尉迟迥通谋。

坚以迥未平,因劳勉之,即拜吴州总管。

赵僭王招谋杀坚,邀坚过其第,坚赍酒淆就之。

招引入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

坚左右皆不得从,唯从祖弟开府仪同大将军弘、大将军元胄坐于户侧。

胄,顺之孙也。

弘、胄皆有勇力,为坚腹心。

酒酣,招以佩刀刺瓜连啖坚,欲因而刺之。

元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招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

”叱之使却。

胄嗔目愤气,扣刀入卫。

招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

”卿何猜警如是?

”招伪吐,将入后邠,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再三。

招伪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

会滕王逌后至,坚降价迎之。

胄耳语曰:“事势大异,可速去!

”坚曰:“彼无兵马,何能为!

”胄曰:“兵马皆彼物,彼若先发,大事去矣!

胄不辞死,恐死无益。

”坚复入坐。

胄闻室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

”因扶坚下床趋去。

招将追之。

胄以身蔽户,招不得出。

坚及门,胄自后至。

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

壬子,坚诬招与越野王盛谋反,皆杀之,及其诸子。

赏赐元胄,不可胜计。

周室诸王数欲伺隙杀坚,坚都督临泾李圆通常保护之,由是得免。

癸丑,周主封其弟衍为叶王,术为郢王。

周豫、荆、襄三州蛮反,攻破郡县。

周韦孝宽军至永桥城,诸将请先攻之。

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

今破其大军,此何能为!

”于是引军壁于武陟。

尉迟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帅众十万入武德,军于沁东。

会沁水涨,孝宽与迥隔水相持不进。

孝宽长史李询密启丞相坚云:“梁士彦、宇文欣、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

”坚深以为忧,与内史上大夫郑译谋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与诸将,皆国家贵臣,未相服从,今正以挟令之威控御之耳。

前所遣者,疑其乖异,后所遣者,又安知其能尽腹心邪!

又,取金之事,虚实难用,今一旦代之,或惧罪逃逸。

若加縻絷,则自郧公以下,莫不惊疑。

且临敌易将,此燕、赵之所以败也。

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素为诸将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

纵有异意,必不敢动,动亦能制之矣。

”坚大悟,曰:“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

”乃命少内史崔仲方往监诸军,为之节度。

仲方,猷之子也,辞以父在山东。

又命刘昉、郑译昉,辞以未尝为将,译辞以母老。

坚不悦。

府司录高颎请行,坚喜,遣之。

颎受命亟发,遣人辞母而已。

自是坚措置军事,皆与李德林谋之,时军书日以百数,德林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

司马消难以郧、随、温、应、土、顺、沔、儇、岳九州及鲁山等八镇来降,遗其子为质以求援。

八月,己未,诏以消难为大都督、总督九州八镇诸军事、司空,赐爵随公。

庚申,诏镇西将军樊毅进督沔、汉诸军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帅众趣历阳,超武将军陈慧纪为前军都督,趣南兗州。

周益州总管王谦亦不附丞相坚,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

梁睿至汉川,不得进,坚即以睿为行军元帅以讨谦。

戊辰,诏以司马消难为大都督水陆诸军事。

庚午,通直散骑常侍淳于陵克临江郡。

梁世宗使中书舍人柳庄奉书入周。

丞相坚执庄手曰:“孤昔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

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

梁主奕叶委诚朝廷,当相与共保岁寒。

”时诸将竞劝梁主举兵,与尉迟迥连谋,以为进可以尽节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

梁主疑未决。

会庄至,具道坚语,且曰:“昔袁绍、刘表、王凌、诸葛诞,皆一时雄杰,据要地,拥强兵,然功业莫就,祸不旋踵者,良由魏、晋挟天子,保京都,仗大顺以为名故也。

今尉迟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

司马消难、王谦,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

周朝将相,多为身计,竞效节于杨氏。

以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随公必移周祚。

未若保境息民,以观其变。

”梁主深然之,众议遂止。

高颎至军,为桥于沁水。

尉迟惇于上流纵火筏,颎豫为土狗以御之。

惇布陈二十余里,麾兵少却,欲待孝宽军半渡而击之。

孝宽因其却,鸣鼓齐进。

军既渡,颎命焚桥,以绝士卒反顾之心。

惇兵大败,单骑走。

孝宽乘胜进,追至鄴。

庚午,迥与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将其卒十三万陈于城南,迥别统万人,皆绿巾、锦袄,号“黄龙兵”。

迥弟勤帅众五万,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骑先至。

迥素习军旅,老犹被甲临陈。

其麾下兵皆关中人,为之力战,孝宽等军不利而却。

鄴中士民观战者数万人,行军总管宇文欣曰:“事急矣!

吾当以诡道破之。

”乃先射观者,观者皆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

欣乃传呼曰:“贼败矣!

”众复振,因其扰而乘之。

迥军大败,走保鄴城。

孝宽纵兵围之,李询及思安伯代人贺娄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适迥子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楼,弘度直上龙尾追之。

迥弯弓,将射弘度。

弘度脱兜鍪,谓迥曰:“颇相识不?

今日各图国事,不得顾私。

以亲戚之情,谨遏乱兵,不许侵辱。

事势如此,早为身计,何所侍也?

”迥掷弓于地,骂左丞相极口而自杀。

弘度顾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头。

”弘升斩之。

军士在小城中者,孝宽尽坑之。

勤、惇、祐东走青州,未至,开府仪同大将军郭衍追获之。

丞相坚以勤初有诚款,特不之罪。

李惠先自缚归罪,坚复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达拏为长史。

达拏,暹之子也,文士,无筹略,举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败。

于仲文军至蓼隄,去梁郡七里。

檀让拥众数万,仲文以羸师挑战而伪北,让不设备。

仲文还击,大破之,生获五千余人,斩首七百级。

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子宽弃城走。

仲文进击曹州,获迥所署刺史李仲康。

檀让以余众屯成武,仲文袭击,破之,遂拔成武。

迥将席毘罗,众十万屯沛县,将攻徐州。

其妻子在金乡,仲文遣人诈为毘罗使者,谓金乡城主徐善净曰:“檀让明日午时至金乡,宣蜀公令,赏赐将士。

”金乡人皆喜。

仲文简精兵,伪建迥旗帜,倍道而进。

善净望见,以为檀让,出迎谒。

仲文执之,遂取金乡。

诸将多劝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毘罗起兵之所,当宽其妻子,其兵自归。

如即屠之,彼望绝矣。

”众皆称善。

于是毘罗恃众来薄官军,仲文设伏击之,毘罗众大溃,争投洙水死,水为之不流。

获檀让,槛送京师。

斩毘罗,传首。

韦孝宽分兵讨关东叛者,悉平之。

坚徙相州于安阳,毁鄴城及邑居。

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梁主闻迥败,谓柳庄曰:“若从众人之言。

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坚之初得政也,待黄公刘昉、沛公郑译甚厚,赏赐不可胜计,委以心膂,朝野倾属,称为“黄、沛”。

二人皆恃功骄恣,溺于财利,不亲职务。

及辞监军,坚始疏之,恩礼渐薄。

高颎自军所还,宠遇日隆。

时王谦、司马消难未平,坚忧之,忘寝与食。

而昉逸游纵酒,相府事多遗落。

坚乃以高颎代昉为司马。

不忍废译,阴敕官属不得白事于译。

译犹坐厅事,无所关预,惶惧顿首,求解职。

坚犹以恩礼慰勉之。

癸酉,智武将军鲁广达克周之郭默城。

丙子,淳于陵克祐州城。

周以汉王赞为太师,申公李穆为太傅,宋王实为大前疑,秦王贽为大右弼,燕公于寔为大左辅。

寔,仲文之父也。

乙卯,周大赦。

周王谊帅四总管至郧州,司马消难拥其众以鲁山、甑山二镇来降。

初,消难遣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段珣将兵围顺州,顺州刺史周法尚不能拒,弃城走,消难虏其母弟而南。

樊毅救消难,不及。

周亳州总管元景山击之,毅掠居民而去。

景山与南徐州刺史宇文弼追之,与毅战于漳口。

一日三战三捷。

毅退保甑山镇,城邑为消难所据者,景山皆复取之。

郧州巴蛮多叛,共推渠帅兰雒州为主,以附消难。

王谊遣诸将分讨之,旬月皆平。

陈纪、萧摩诃等攻广陵,周吴州总管于顗击破之。

沙州氐帅杨永安聚众应王谦,大将军乐宁公达奚儒讨之。

杨素破宇文胄于石济,斩之。

周以神武公窦毅为大司马,齐公于智为大司空。

九月,以小宗伯竟陵公杨惠为大宗伯。

丁亥,周将王延贵帅众援历阳。

任忠击破之,生擒延贵。

壬辰,周废皇后司马氏为庶人。

庚戌,以随世子勇为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总统旧齐之地。

壬子,以左丞相坚为大丞相,罢左、右丞相之官。

冬,十月,甲寅,日有食之。

周丞相坚杀陈惑王纯及其子。

周梁睿将步骑二十万讨王谦,谦分命诸将据险拒守。

睿奋击,屡破之,蜀人大骇。

谦遣其将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帅众十万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

城中战士不过二千,总管昌黎豆卢勣,昼夜拒守,凡四旬,时出奇兵击惎等,破之。

会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剑阁入,进逼成都。

谦令达奚惎、乙弗虔城守,亲帅精兵五万,背城结陈。

睿击之,谦战败,将入城,惎、虔以城降。

谦将麾下三十骑走新都,新都令王宝执之。

戊寅,睿斩谦及高阿那肱,剑南平。

十一月,甲辰,周达奚儒破杨永安,沙州平。

丁未,周郧襄公韦孝宽卒。

孝宽久在边境,屡抗强敌。

所经略布置,人初莫之解,见其成事,方乃惊服。

虽在军中,笃意文史。

敦睦宗族,所得俸禄,不及私室。

人以此称之。

十二月,庚辰,河东康简王叔献卒。

癸亥,周诏诸改姓者,宜悉复旧。

甲子,周以大丞相坚为相国,总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冢宰之号,进爵为王,以安陆等二十郡为随国,赞拜不名,备九锡之礼。

坚受王爵、十郡而已。

辛未,杀代奰王达、滕闻王逌及其子。

壬申,以小冢宰元孝规为大司徒。

是岁,周境内有州二百一十一,郡五百八。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五·陈纪九

〔司马光〕 〔宋〕

起重光赤奋若,尽昭阳单阏,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太建十三年(辛丑,公元五八一年)春,正月,壬午,以晋安王伯恭为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袁宪为右仆射。

宪,枢之弟也。

周改元大定。

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国、百揆、九锡之命,建台置官。

丙辰,诏进王妃独孤氏为王后,世子勇为太子。

开府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劝隋王宜以今月甲子应天受命。

太傅李穆、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亦劝之。

于是周主下诏,逊居别宫。

甲子,命兼太傅巳公椿奉册,大宗伯赵煚奉皇帝玺绂,禅位于隋。

隋主冠远游冠。

受册、玺,改服纱帽、黄袍。

入御临光殿,服衮冕,如元会之仪。

大赦,改元开皇。

命有司奉册祀于南郊。

遣少冢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镇洛阳。

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赐之孙也。

女为太子妃。

少内史崔仲方劝隋主除周六官,依汉、魏之旧,从之。

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卫等十二府,以分司统职。

又置上柱国至都督十一等勋官,以酬勤劳。

特进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声者。

改侍中为纳言。

以相国司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司录京兆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相国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

乙丑,追尊皇考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

皇妣吕氏为元明皇后。

丙寅,修庙社。

立王后独孤为皇后,王太子勇为皇太子。

丁卯,以大将军赵煚为尚书右仆射。

己巳,封周静帝为介公。

周氏诸王皆降爵为公。

初,刘、郑矫诏以隋主辅政,杨后虽不预谋,然以嗣子幼冲,恐权在他族,闻之,甚喜。

后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色,及禅位,愤惋逾甚。

隋主内甚愧之,改封乐平公主,久之,欲夺其志。

公主誓不许,乃止。

隋主与周载下大夫北平荣建绪有旧,隋主将受禅,建绪为息州刺史。

将之官,隋主谓曰:“且踌躇,当共取富贵。

”建绪正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

”及即位,来朝,帝谓之曰:“卿亦悔不?

”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

”帝笑曰:“朕虽不晓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

”上柱国窦毅之女,闻隋受禅,自投堂下,抚膺太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

”毅及襄阳公主掩其口曰。

“汝勿妄言,灭吾族!

”毅由是奇之。

及长,以适唐公李渊。

渊,昞之子也。

虞庆则劝隋主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

李德林固争,以为不可。

隋主作色曰:“君书生,不足与议此!

”于是周太祖孙谯公乾恽、冀公绚,闵帝子纪公湜,明帝子酆公贞、宋公实,高祖子汉公赞、秦公贽、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兑、荆公元,宣帝子莱公衍、郢公术皆死。

德林由是品位不进。

乙亥,上耕藉田。

隋主封其弟邵公慧为滕王,安公爽为卫王,子雁门公广为晋王,俊为秦王,秀为越王,谅为汉王。

隋主赐李穆诏曰:“公既旧德,且又父党。

敬惠来旨,义无有违。

即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

”俄而穆入朝,帝以穆为太师,赞拜不名。

子孙虽在襁褓,悉拜仪同,一门执象笏者百余人,贵盛无比。

又以上柱国窦炽为太傅,幽州总管于翼为太尉。

李穆上表乞骸骨,诏曰:“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常礼。

”仍以穆年耆,敕蠲朝集,有大事,就第询访。

美阳公苏威,绰之子也,少有令名,周晋公护强以女妻之。

威见护专权,恐祸及己,屏居山寺,以讽读为娱。

周高祖闻其贤,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又除稍伯下大夫,皆辞疾不拜。

宣帝就除开府仪同大将军。

隋主为丞相,高颎荐之,隋主召见,与语,大悦。

居月馀,闻将受禅,遁归田里。

颎请追之,隋主曰:“此不欲预吾事耳,置之。

”及受禅,征拜太子少保,追封其父为邳公,以威袭爵。

丁丑,隋以晋王广为并州总管。

三月,戊子,以上开府仪同三司贺若弼为吴州总管,镇广陵。

和州刺史河南韩擒虎为庐州总管,镇庐江。

隋主有并吞江南之志,问将帅于高颎,颎荐弼与擒虎,故置于南边,使潜为经略。

戊戌,以太子少保苏威兼纳言、度支尚书。

初,苏绰在西魏,以国用不足,制征税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譬如张弓,非平世法也。

后之君子,谁能弛之!

”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

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简,隋主悉从之,渐见亲重,与高颎参掌朝政。

帝尝怒一人,将杀之。

威入邠进谏,帝不纳,将自出斩之,威当帝前不去。

帝避之而出,威又遮止。

帝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谢曰:“公能若是,吾无忧矣。

”赐马二匹,钱十余万。

寻复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

治书侍御史安定梁毘,以威兼领五职,安繁恋剧,无举贤自代之心,抗表劾威。

帝曰:“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何遽迫之!

”因谓朝臣曰:“苏威不值我,无以措其言。

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

杨素才辩无双,至于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

威若逢乱世,南山四皓,岂易屈哉!

”威尝言于帝曰:“臣先人每戒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以立身治国,何用多为!

’”帝深然之。

高颎深避权势,上表逊位,让于苏威,帝欲成其美,听解仆射。

数日,帝曰:“苏威高蹈前朝,颎能推举。

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使之去官!

”命颎复位。

颎、威同心协赞,政刑大小,帝无不与之谋议,然后行之。

故革命数年,天下称平。

太子左庶子卢贲,以颎、威执政,心甚不平,时柱国刘昉亦被疏忌。

贲因讽昉及上柱国元谐、李询、华州刺史张宾等谋黜颎、威,五人相与辅政。

又以晋王广有宠于帝,私谓太子曰:“贲欲数谒殿下,恐为上所谴,愿察区区之心。

”谋泄,帝穷治其事,昉等委罪于宾、贲。

公卿奏二人当死,帝以故旧,不忍诛,并除名为民。

庚子,隋诏前代品爵,悉依旧不降。

丁未,梁主遣其弟太宰岩入贺于隋。

夏,四月,辛巳,隋大赦。

戊戌,悉放太常散乐为民,仍禁杂戏。

散骑常侍韦鼎、兼通直散骑常侍王瑳聘于周。

辛丑,至长安,隋已受禅,隋主致之介国。

隋主召汾州刺史韦冲为兼散骑常侍。

时发稽胡筑长城,汾州胡千余人,在涂亡叛。

帝召冲问计,对曰:“夷狄之性,易为反覆,皆由牧宰不称之所致。

臣请以理绥静,可不劳兵而定。

”帝然之,命冲绥怀叛者,月余皆至,并赴长城之役。

冲,夐之子也。

五月,戊午,隋封邗公雄为广平王,永康公弘为河间王。

雄,高祖之族子也。

隋主潜害周静帝而为之举哀,葬于恭陵。

以其族人洛为嗣。

六月,癸未,隋诏郊庙冕服必依《礼经》。

其朝会之服、旗帜、牺牲皆尚赤,戎服以黄,常服通用杂色。

秋,七月,乙卯,隋主始服黄,百僚毕贺。

于是百官常服,同于庶人,皆着黄袍。

隋主朝服亦如之,唯以十三环带为异。

八月,壬午,隋废东京官。

吐谷浑寇凉州,隋主遣行军元帅乐安公元谐等步骑数万击之。

谐击破吐谷浑于丰利山,又败其太子可博汗于青海,俘斩万计。

吐谷浑震骇,其王侯三十人各帅所部来降。

吐谷浑可汗夸吕帅亲兵远循。

隋主以其高宁王移兹裒为河南王,使统降众。

以元谐为宁州刺史,留行军总管贺娄子干镇凉州。

九月,庚午,将军周罗睺攻隋故墅,拔之。

萧摩诃攻江北。

隋奉车都尉于宣敏奉使巴、蜀还,奏称:“蜀土沃饶,人物殷阜。

周德之衰,遂成戎首。

宜树建籓屏,封殖子孙。

”隋主善之。

辛未,以越王秀为益州总管,改封蜀王。

宣敏,谨之孙也。

壬申,隋以上柱国长孙览、元景山并为行军元帅,发兵入寇。

命尚书左仆射高颎节度诸军。

初,周、齐所铸钱凡四等,及民间私钱,名品甚众,轻重不等。

隋主患之,更铸五铢钱,背、面、好、肉皆有周郭,每一千重四斤二两。

悉禁古钱及私钱。

置样于关。

不如样者,没官销毁之。

自是钱币始壹,民间便之。

隋郑译以上柱国归第,赏赐丰厚。

译自以被疏,呼道士醮章祈福,为婢所告,以为巫蛊,译又与母别居,为宪司所劾,由是除名。

隋主下诏曰:“译若留之于世,在人为不道之臣。

戮之于朝,入地为不孝之鬼。

有累幽显,无所置之。

宜赐以《孝经》,令其熟读。

”仍遣与母共居。

初,周法比于齐律,烦而不要,隋主命高颎、郑译及上柱国杨素、率更令裴政等更加修定。

政练习典故,达于从政,乃采魏、晋旧律,下至齐、梁,沿革重轻,取其折衷。

时同修者十余人,凡有疑滞,皆取决于政。

于是去前世枭、轘及鞭法,自非谋叛以上,无收族之罪。

始制死刑二,绞、斩。

流刑三,自二千里至三千里。

徒刑五,自一年至三年。

杖刑五,自六十至百。

笞刑五,自十至五十。

又制议、请、减、赎、官当之科以优士大夫。

除前世讯囚酷法,考掠不得过二百。

枷杖大小,咸有程式。

民有枉屈,县不为理者,听以次经郡及州省。

若仍不为理,听诣阙伸诉。

冬,十月,戊子,始行新律。

诏曰:“夫绞以致毙,斩则殊形,除恶之体,于斯已极。

枭首、轘身,义无所取,不益惩肃之理,徒表安忍之杯。

鞭之为用,残剥肤体,彻骨侵肌,酷均脔切。

虽云远古之式,事乖仁者之刑。

枭、轘及鞭,并令去之。

贵砺带之书,不当徒罚。

广轩冕之廕,旁及诸亲。

流役六年,改为五载。

刑徒三岁,变从三祀。

其余以轻代重,化死为生,条目甚多,备于简策。

杂格、严科,并宜除削。

”自是法制遂定,后世多遵用之。

隋主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

谏议大夫刘行本进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愿少宽之。

”帝不顾。

行本于是正当帝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

若非,当致之于理。

岂得轻臣而不顾也?

”因置笏于地而退。

帝敛容谢之。

遂原所笞者。

行本,璠之兄子也。

独孤皇后,家世贵盛而能谦恭,雅好读书,言事多与隋主意合,帝甚宠惮之,宫中称为“二圣”。

帝每临朝,后辄与帝方辇而进,至阁乃止。

使宦官伺帝,政有所失,随则匡谏。

候帝退朝。

同反燕寝。

有司奏称:“《周礼》:百官之妻,命于王后,请依古制。

”后曰:“妇人预政,或从此为渐,不可开其源也。

”大都督崔长仁,后之中外兄弟也,犯法当斩,帝以后故,欲免其罪。

后曰:“国家之事,焉可顾私!

”长仁竟坐死。

后性俭约,帝尝合止利药,须胡粉一两。

宫内不用,求之,竟不得。

又欲赐柱国刘嵩妻织成衣领,宫内亦无之。

然帝惩周氏之失,不以权任假借外戚,后兄弟不过将军、刺史。

帝外家吕氏,济南人,素微贱。

齐亡以来,帝求访,不知所在。

及即位,始求得舅子吕永吉,追赠外祖双周为太尉,封齐郡公,以永吉袭爵。

永吉从父道贵,性尤顽呆,言词鄙陋,帝厚加供给,而不许接对朝士。

拜上仪同三司,出为济南太守。

后郡废,终于家。

壬辰,隋主如岐州。

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主下诏褒美,赐束帛及御伞,以厉天下之吏。

久之,徙相州刺史。

岐俗质厚,彦光以静镇之,奏课连为天下最。

及居相,部如岐州法。

鄴自齐亡,衣冠士人多迁入关,唯工商乐户移实州郭。

风俗险诐,好兴谣讼,目彦光为“著帽饧”。

帝闻之,免彦光官。

岁余,拜赵州刺史。

彦光自请复为相州,帝许之。

豪猾闻彦光再来,皆嗤之。

彦光至,发擿奸伏,有若神明,豪猾潜窜,阖境大治。

于是招致名儒,每乡立学,亲临策试,褒勤黜怠。

及举秀才,祖道于郊,以财物资之。

于是风化大变,吏民感悦,无复讼者。

时又有相州刺史陈留樊叔略,有异政,帝以玺书褒美,班示天下,征拜司农。

新丰令房恭懿,政为三辅之最,帝赐以粟帛。

雍州诸县令朝谒,帝见恭懿,必呼至榻前,访以治民之术。

累迁德州司马。

帝谓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体国,爱养我民,此乃上天宗庙之所祐。

朕若置而不赏,上天宗庙必当责我。

卿等宜师范之。

”因擢为海州刺史。

由是州县吏多称职,百姓富庶。

十一月,丁卯,隋遣兼散骑侍郎郑捴来聘。

十二月,庚子,隋主还长安,复郑译官爵。

广州刺史马靖,得岭表人心,兵甲精练,数有战功。

朝廷疑之,遣吏部侍郎萧引观靖举措,讽令送质,外托收督赕物,引至番禺。

靖即遣子弟入质。

是岁,隋主诏境内之民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

于是时俗从风而靡,民间佛书,多于《六经》数十百倍。

突厥佗钵可汗病且卒,谓其子庵逻曰:“吾兄不立其子,委位于我。

我死,汝曹当避大逻便。

”及卒,国人将立大逻便。

以其母贱,众不服。

庵逻实贵,突厥素重之。

摄图最后至,谓国人曰:“若立庵逻者,我当帅兄弟事之。

若立大逻便,我必守境,利刃长矛以相待。

”摄图长,且雄勇,国人莫敢拒,竟立庵逻为嗣。

大逻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逻,每遣人詈辱之。

庵逻不能制,因以国让摄图。

国中相与议曰:“四可汗子,摄图最贤。

”共迎立之,号沙钵略可汗,居都斤山。

庵逻降居独洛水,称第二可汗。

大逻便乃谓沙钵略曰:“我与尔俱可汗子,各承父后。

尔今极尊,我独无位,何也?

”沙钵略患之,以为阿波可汗,还领所部。

又沙钵略从父玷厥,居西面,号达头可汗。

诸可汗各统部众,分居四面。

沙钵略勇而得众,北方皆畏附之。

隋主既立,待突厥礼薄,突厥大怨。

千金公主伤其宗祀覆没,日夜言于沙钵略,请为周室复雠。

沙钵略谓其臣曰:“我,周之亲也。

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复何面目见可贺敦乎!

”乃与故齐营州刺史高宝宁合兵为寇。

隋主患之,敕缘边修保障,峻长城,命上柱国武威阴寿镇幽州,京兆尹虞庆则镇并州,屯兵数万以备之。

初,奉车都尉长孙晟送千金公主入突厥,突厥可汗爱其善射,留之竟岁,命诸子弟贵人与之亲友,冀得其射法。

沙钵略弟处罗侯,号突利设,尤得众心,为沙钵略所忌,密托心腹阴与晟盟。

晟与之游猎,因察山川形势,部众强弱,靡不知之。

及突厥入寇,晟上书曰:“今诸夏虽安,戎虏尚梗,兴师致讨,未是其时,弃于度外,又相侵扰,故宜密运筹策,有以攘之。

玷厥之于摄图,兵强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

鼓动其情,必将自战。

又,处罗侯者,摄图之弟,奸多势弱,曲取众心,国人爱之,因为摄图所忌,其心殊不自安,迹示弥缝,实怀疑惧。

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间,颇畏摄图,受其牵率,唯强是与,未有定心。

今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

通使玷厥,说合阿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

又引处罗,遣连奚、则摄图分众,还备左方。

首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乘衅讨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矣。

”帝省表,大悦,因召与语。

晟复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帝深嗟异,皆纳用之。

遣太仆元晖出伊吾道,诣达头,赐以狼头纛。

达头使来,引居沙钵略使上。

以晟为车骑将军,出黄龙道,赍币赐奚、、契丹,遣为乡导,得至处罗侯所,深布心腹,诱之内附。

反间既行,果相猜贰。

始兴王叔陵,太子之次弟也,与太子异母,母曰彭贵人。

叔陵为江州刺史,性苛刻狡险。

新安王伯固,以善谐谑,有宠于上及太子。

叔陵疾之,阴求其过失,欲中之以法。

叔陵入为扬州刺史,事务多关涉省阁,执事承意顺旨,即讽上进用之。

微致违忤,必抵以大罪,重者至殊死。

伯固惮之,乃谄求其意。

叔陵好发古冢,伯固好射雉,常相从郊野,大相款狎,因密图不轨。

伯固为侍中,每得密语,必告叔陵。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太建十四年(壬寅,公元五八二年)春,正月,己酉,上不豫,太子与始兴王叔陵、长沙王叔坚并入侍疾。

叔陵阴有异志,命典药吏曰:“切药刀甚钝,可砺之!

”甲寅,上殂。

仓猝之际,叔陵命左右于外取剑。

左右弗悟,取朝服木剑以进,叔陵怒。

叔坚在侧,闻之,疑有变,伺其所为。

乙卯,小敛。

太子哀哭俯伏。

叔陵抽剉药刀斫太子,中项,太子闷绝于地。

母柳皇后走来救之,又斫后数下。

乳媪吴氏自后掣其肘,太子乃得起。

叔陵持太子衣,太子自奋得免。

叔坚手扼叔陵,夺去其刀,仍牵就柱,以其褶袖缚之。

时吴媪已扶太子避贼,叔坚求太子所在,欲受生杀之命。

叔陵多力,奋袖得脱,突走出云龙门,驰车还东府,召左右断青溪道,赦东城囚以充战士,散金帛赏赐。

又遣人往新林追其所部兵。

仍自被甲,著白布帽,登城西门招募百姓。

又召诸王将帅,莫有至者,唯新安王伯固单马赴之,助叔陵指挥。

叔陵兵可千人,欲据城自守。

时众军并缘江防守,台内空虚。

叔坚白柳后,使太子舍人河内司马申,以太子命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入见受敕,帅马步数百趣东府,屯城西门。

叔陵惶恐,遣记室韦谅送其鼓吹与摩诃,谓之曰:“事捷,必以公为台鼎。

”摩诃绐报之曰:“须王心膂节将自来,方敢从命。

”步陵遣其所亲戴温、谭骐诣摩诃,摩诃执以送台,斩其首,徇东城。

叔陵自知不济,入内,沉其妃张氏及宠妾七人于井,帅步骑数百自小航渡,欲趣新林,乘舟奔隋。

行至白杨路,为台军所邀。

伯固见兵至,旋避入巷,叔陵驰骑拔刃追之,伯固复还,叔陵部下多弃甲溃去。

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陵,僵仆,陈仲华就斩其首,伯固为乱兵所杀,自寅至巳乃定。

叔陵诸子并赐死,伯固诸子宥为庶人。

韦谅及前衡阳内史彭暠、咨议参军兼记室郑信、典签俞公喜并伏诛。

暠,叔陵舅也。

信、谅有宠于叔陵,常参谋议。

谅,粲之子也。

丁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辛酉,隋置河北道行台于并州,以晋王广为尚书令。

置西南道行台于益州,以蜀王秀为尚书令。

隋主惩周氏孤弱而亡,故使二子分莅方面。

以二王年少,盛选贞良有才望者为之僚佐。

以灵州刺史王韶为并省右仆射,鸿胪卿赵郡李雄为兵部尚书,左武卫将军朔方李彻总晋王府军事,兵部尚书元岩为益州总管府长史。

王韶、李雄、元岩俱有骨鲠名,李彻前朝旧将,故用之。

初,李雄家世以学业自通,雄独习骑射。

其兄子旦让之曰:“非士大夫之素业也。

”雄曰:“自古圣贤,文武不备而能成其功业者鲜矣。

雄虽不敏,颇观前志,但不守章句耳。

既文且武,兄何病焉!

”及将如并省,帝谓雄曰:“吾儿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吾无北顾之忧矣!

”二王欲为奢侈非法,韶、岩辄不奉教,或自锁,或排阁切谏。

二王甚惮之,每事咨而后行,不敢违法度。

帝闻而赏之。

又以秦王俊为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领关东兵。

癸亥,以长沙王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

萧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始兴王叔陵家金帛累巨万,悉以赐之。

以司马申为中书通事舍人。

乙丑,尊皇后为皇太后。

时帝病创,卧承香殿,不能听政。

太后居柏梁殿,百司众务,皆决于太后,帝创愈,乃归政焉。

丁卯,封皇弟叔重为始兴王,奉昭烈王祀。

隋元景山出汉口,遣上开府仪同三司邓孝儒将卒四千攻甑山。

镇将军陆纶以舟师救之,为孝儒所败。

涢口、甑山、沌阳守将皆弃城走。

戊辰,遣使请和于隋,归其胡墅。

己巳,立妃沈氏为皇后。

辛未,立皇弟叔俨为寻阳王,叔慎为岳阳王,叔达为义阳王,叔能为巴山王,叔虞为武昌王。

隋高颎奏,礼不伐丧。

二月,己丑,隋主诏颎等班师。

三月,己巳,以尚书左仆射晋安王伯恭为湘州刺史,永阳王伯智为尚书仆射。

夏,四月,庚寅,隋大将军韩僧寿破突厥于鸡头山,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河北山。

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为太子。

胤,孙姬之子也,沈后养以为子。

五月,己未,高宝宁引突厥寇隋平州,突厥悉发五可汗控弦之士四十万入长城。

壬戌,隋任穆公于翼卒。

甲子,隋更命传国玺曰“受命玺”。

六月,甲申,隋遣使来吊。

乙酉,隋上柱国李光败突厥于马邑。

突厥又寇兰州,凉州总管贺娄子干败之于可洛峐。

隋主嫌长安城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

纳言苏威劝帝迁都,帝以初受命,难之。

夜,与威及高颎共议。

明旦,通直散骑庾季才奏曰:“臣仰观乾象,俯察图记,必有迁都之事。

且汉营此城,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

愿陛下协天人之心,为迁徙之计。

”帝愕然,谓颎、威曰:“是何神也!

”太师李穆亦上表请迁都。

帝省表曰:“天道聪明,已有征应。

太师人望,复抗此请。

无不可矣。

”丙申,诏高颎等创造新都于龙首山。

以太子左庶子宇文恺有巧思,领营新都副监。

恺,欣之弟也。

秋,七月,辛未,大赦。

九月,丙午,设无碍大会于太极殿,舍身及乘舆御服。

大赦。

丙午,以长沙王叔坚为司空,将军、刺史如故。

冬,十月,癸酉,隋太子勇屯兵咸阳以备突厥。

十二月,丙子,隋命新都曰大兴城。

乙酉,隋遣沁源公虞庆则屯弘化以备突厥。

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将兵二千,与突厥沙钵略可汗遇于周槃,沙钵略有众十余万,军中大惧。

长儒神色慷慨,且战且行,为虏所冲突,散而复聚,四面抗拒。

转斗三日,昼夜凡十四战,五兵咸尽。

士卒以拳殴之,手皆骨见,杀伤万计。

虏气稍夺,于是解去。

长儒身被五疮,通中者二。

其战士死伤者什八九。

诏以长儒为上柱国,馀勋回授一子。

时柱国冯昱屯乙弗泊,兰州总管叱列长叉守临洮,上柱国李崇屯幽州,皆为突厥所败。

于是突厥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

沙钵略更欲南入,达头不从,引兵而去。

长孙晟又说沙钵略之子染干诈告沙钵略曰:“铁勒等反,欲袭其牙。

”沙钵略惧,回兵出塞。

隋主既立,待遇梁主,恩礼弥厚。

是岁,纳梁主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兰陵公主。

由是罢江陵总管,梁主始得专制其国。

长城公上高宗宣皇帝下之下至德元年(癸卯、公元五八三年)春,正月,庚子,隋将入新都,大赦。

壬寅,大赦,改元。

初,上病创,不能视事,政无大小,皆决于长沙王叔坚,权倾朝廷。

叔坚颇骄纵,上由是忌之。

都官尚书山阴孔范,中书舍人施文庆,皆恶叔坚而有宠于上,日夕求其短,构之于上。

上乃即叔坚骠骑将军本号,用三司之仪,出为江州刺史。

以祠部尚书江总为吏部尚书。

癸卯,立皇子深为始安王。

二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癸酉,遣兼散骑常侍贺彻等聘于隋。

突厥寇隋北边。

癸巳,葬孝宣皇帝显宁陵,庙号高宗。

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司马申既掌机密,颇作威福,多所谮毁。

能候人主颜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

附已者,因机进之。

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而靡。

上欲用侍中、吏部尚书毛喜为仆射,申恶喜强直,言于上曰:“喜,臣之妻兄,高宗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宁忘之邪?

”上乃止。

上创愈,置酒于后殿以自庆,引吏部尚书江总以下展乐赋诗。

既醉而命毛喜。

于时山陵初毕,喜见之,不怿。

欲谏,则上已醉。

喜升阶,阳为心疾,仆于阶下,移出省中。

上醒,谓江总曰:“我悔召毛喜,彼实无疾,但欲阻我欢宴,非我所为耳。

”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乞鄱阳兄弟,听其报仇,可乎?

”对曰:“彼终不为官用,愿如圣旨。

”中书通事舍人北地傅縡争之曰:“不然。

若许报仇,欲置先皇何地?

”上曰:“当乞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

”乃以喜为永嘉内史。

三月,丙辰,隋迁于新都。

初令民二十一成丁,减役者每岁十二番为二十日役,减调绢一匹为二丈。

周末榷酒坊、盐池、盐井,至是皆罢之。

秘书监牛弘上表,以“典籍屡经丧乱,率多散逸。

周氏聚书,仅盈万卷。

平齐所得,除其重杂,裁益五千。

兴集之期,属膺圣世。

为国之本,莫此为先。

岂可使之流落私家,不归王府!

必须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则异典必臻,观阁斯积。

”隋主从之。

丁巳,诏购求遗书于天下,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

夏,四月,庚午,吐谷浑寇隋临洮。

洮州刺史皮子信出战,败死。

汶州总管梁远击走之。

又寇廓州,州兵击走之。

壬申,隋以尚书右仆射赵煚兼内史令。

突厥数为隋寇。

隋主下诏曰:“往者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

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虑,惧周交之厚。

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盖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防也。

朕以为厚敛兆庶,多惠豺狼,未尝感恩,资而为贼。

节之以礼,不为虚费,省徭薄赋,国用有余。

因入贼之物,加赐将士。

息道路之民,务为耕织。

清边制胜,成策在心。

凶丑愚暗,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

乘昔世之骄,结今时之恨。

近者尽其巢窟,俱犯北边,盖上天所忿,驱就齐斧。

诸将今行,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

何用侍子之朝,宁劳渭桥之拜!

”于是命卫王爽等为行军元帅,分八道出塞击之。

爽督总管李充等四将出朔州道,己卯,与沙钵略可汗遇于白道。

李充言于爽曰:“突厥狃于骤胜,必轻我而无备。

以精兵袭之,可破也。

”诸将多以为疑,唯长史李彻赞成之,遂与充帅精骑五千掩击突厥,大破之。

沙钵略弃所服金甲,潜草中而遁。

其军中无食,粉骨为粮,加以疾疫,死者甚众。

幽州总管阴寿帅步骑十万出卢龙塞,击高宝宁。

宝宁求救于突厥,突厥方御隋师,不能救。

庚辰,宝宁弃城奔碛北,和龙诸县悉平。

寿设重赏以购宝宁,又遣人离其腹心。

宝宁奔契丹,为其麾下所杀。

己丑,郢州城主张子讥遣使请降于隋,隋主以和好,不纳。

辛卯,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舒、兼散骑常侍王劭来聘。

劭,松年之子也。

癸巳,隋主大雩。

甲子,突厥遣使入见于隋。

隋改度支尚书为民部,都官尚书为刑部。

命左仆射判吏、礼、兵三部事,右仆射判民、刑、工三部事。

废光禄、卫尉、鸿胪寺及都水台。

五月,癸卯,隋行军总管李晃破突厥于摩那度口。

乙巳,梁太子琮入朝于隋,贺迁都。

辛酉,隋主祀方泽。

隋秦州总管窦荣定帅九总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越原,阿波屡败。

荣定,炽之兄子也。

前上大将军京兆史万岁,坐事配敦煌为戍卒,诣荣定军门,请自效。

荣定素闻其名,见而大悦。

壬戌,将战,荣定遣人谓突厥曰:“士卒何罪而杀之!

但当各遣一壮土决胜负耳。

”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

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

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请盟,引军而去。

长孙晟时在荣定军中为偏将,使谓阿波曰:“摄图每来,战皆大胜。

阿波才入,遽即奔败,此乃突厥之耻也。

且摄图之与阿波,兵势本敌。

今摄图日胜,为众所崇。

阿波不利,为国生辱。

摄图必当以罪归阿波,成其宿计,灭北牙矣。

愿自量度,能御之乎?

”阿波使至,晟又谓之曰:“今达头与隋连和,而摄图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连结达头,相合为强,此万全计也,岂若丧兵负罪,归就摄图,受其戮辱邪!

”阿波然之,遣使随晟入朝。

沙钵略素忌阿波骁悍。

自白道败归,又闻阿波贰于隋,因先归,袭击北牙,大破之,杀阿波之母。

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

达头大怒,遣阿波帅兵而东,其部落归之者将十万骑,遂与沙钵略相攻,屡破之,复得故地,兵势益强。

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钵略夺其众而废之,贪汗亡奔达头。

沙钵略从弟地勤察,别统部落,与沙钵略有隙,复以众叛归阿波。

连兵不已,各遣使诣长安请和求援。

隋主皆不许。

六月,庚辰,隋行军总管梁远破吐谷浑于尔汗山。

突厥寇幽州,隋幽州总管广宗壮公李崇帅步骑三千拒之。

转战十余日,师人多死,遂保砂城。

突厥围之,城荒颓,不可守御。

晓夕力战,又无所食。

每夜出掠虏营,得六畜以继军粮。

突厥畏之,厚为其备,每夜中结陈以待之。

崇军苦饥,出辄遇敌,死亡略尽。

及明,奔还城者尚百许人,然多伤重,不更堪战。

突厥意欲降之,遣使谓崇曰:“若来降者,封为特勒。

”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崇丧师徒,罪当万死。

今日效命,以谢国家。

汝俟吾死,且可降贼,便散走,努力还乡。

若见至尊,道崇此意。

”乃挺刃突陈,复杀二人,突厥乱射,杀之。

秋,七月,辛丑,以豫州刺史代人周摇为幽州总管。

命李崇子敏袭爵。

敏娶乐平公主之女娥英,诏假一品羽仪,礼如尚帝女。

既而将侍宴,公主谓敏曰:“我以四海与至尊,唯一婿,当为尔求柱国。

若余官,汝慎勿谢。

”及进见,帝授以仪同及开府,皆不谢。

帝曰:“公主有大功于我,我何得于其婿而惜官乎!

今授汝柱国。

”敏乃拜而蹈舞。

八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长沙王叔坚未之江州,复留为司空,实夺之权。

壬午,隋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出宁州道,内史监虞庆则出原州道,以击突厥。

九月,癸丑,隋大赦。

冬,十月,甲戌,隋废河南道行台省,以秦王俊为秦州总管,陇右诸州尽隶焉。

丁酉,立皇弟叔平为湘东王,叔敖为临贺王,叔宣为阳山王,叔穆为西阳王。

戊戌,侍中建昌侯徐陵卒。

癸丑,立皇弟叔俭为安南王,叔澄为南郡王,叔兴为沅陵王,叔韶为岳山王,叔纯为新兴王。

十一月,遣散骑常侍周坟、通直散骑常侍袁彦聘于隋。

帝闻隋主状貌异人,使彦画像而归。

帝见,大骇曰:“吾不欲见此人。

”亟命屏之。

隋既班律令,苏威屡欲更易事条,内史令李德林曰:“修律令时,公何不言?

今始颁行,且宜专守,自非大为民害,不可数更。

”河南道行台兵部尚书杨尚希曰:“窃见当今郡县,倍多于古。

或地无百里,数县并置。

或户不满千,二郡分领。

具僚已众,资费日多。

吏卒增培,租调岁减。

民少官多,十羊九牧。

今存要去闲,并小为大,国家则不亏粟帛,选举则易得贤良。

”苏威亦请废郡。

帝从之。

甲午,悉罢诸郡为州。

十二月,乙卯,隋遣兼散骑常侍曹令则、通直散骑常侍魏澹来聘。

澹,收之族也。

丙辰,司空长沙王叔坚免。

叔坚既失恩,心不自安,乃为厌媚,醮日月以求福。

或上书告其事,帝召叔坚,囚于西省,将杀之,令近侍宣敕数之。

叔坚对曰:“臣之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

臣既犯天宪,罪当万死。

臣死之日,必见叔陵,愿宣明诏,责之于九泉之下。

”帝乃赦之,免官而已。

隋以上柱国窦荣定为右武卫大将军。

荣定妻,隋主姊安成公主也。

隋主欲以荣定为三公,辞曰:“卫、霍、梁、邓,若少自贬损,不至覆宗。

”帝乃止。

帝以李穆功大,诏曰:“法备小人,不防君子。

太师申公,自今虽有罪,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

”礼部尚书牛弘请立明堂,帝以时事草创,不许。

帝览刑部奏,断狱数犹至万。

以为律尚严密,故人多陷罪。

又敕苏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杖等千余条,唯定留五百条,凡十二卷。

自是刑网简要,疏而不失。

仍置律博士弟子员。

隋主以长安仓廪尚虚,是岁,诏西自蒲、陕,东至卫、汴,水次十三州,募丁运米。

又于卫州置黎阳仓,陕州置常平仓,华州置广通仓,转相灌输。

漕关东及汾、晋之粟以给长安。

时刺史多任武将,类不称职。

治书侍御史柳彧上表曰:“昔汉光武与二十八将,披荆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后,无所任职。

伏见诏书,以上柱国和千子为巳州刺史。

千子前任赵州,百姓歌之曰:‘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

’千子,弓马武用,是其所长。

治民莅职,非其所解。

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帛。

若令刺举,所损殊大。

”帝善之。

千子竟免。

彧见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上疏谏曰:“臣闻上古圣帝,莫过唐、虞,不为丛脞,是谓钦明。

舜任五臣,尧咨四岳,垂拱无为,天下以治。

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

比见陛下留心治道,无惮疲劳,亦由群官惧罪,不能自决,取判天旨,闻奏过多。

乃至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内,酬答百司。

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寝,动以文簿忧劳圣躬。

伏愿察臣至言,少减烦务,若经国大事,非臣下裁断者,伏愿详决,自余细务,责成所司。

则圣体尽无疆之寿,臣下蒙覆育之赐。

”上览而嘉之,因曰:“柳彧直士,国之宝也!

”彧以近世风俗,每正月十五日,然灯游戏,奏请禁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竭赀破产,竞此一时。

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

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因循弊风,会无先觉。

无益于化,实损于民。

请颁天下,并即禁断。

”诏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六·陈纪十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尽著雍涒滩,凡五年。

长城公下至德二年(甲辰,公元五八四年)春,正月,甲子,日有食之。

己巳,隋主享太庙。

辛未,祀南郊。

壬申,梁主入朝于隋,服通天冠、绛纱袍,北面受郊劳。

及入见于大兴殿,隋主服通天冠、绛纱袍,梁主服远游冠、朝服,君臣并拜。

赐缣万匹,珍玩称是。

隋前华州刺史张宾、仪同三司刘晖等造《甲子元历》成,奏之。

壬辰,诏颁新历。

癸巳,大赦。

二月,乙巳,隋主饯梁主于灞上。

突厥苏尼部男女万余口降隋。

庚戌,隋主如陇州。

突厥达头可汗请降于隋。

夏,四月,庚子,隋以吏部尚书虞庆则为右仆射。

隋上大将军贺娄子干发五州兵击吐谷浑,杀男女万馀口,二旬而还。

帝以陇西频被寇掠,而俗不设村坞,命子干勒民为堡,仍营田积谷。

子幹上书曰:“陇右、河西,土旷民稀,边境未宁,不可广佃。

比见屯田之所,获少费多,虚役人功,卒逢践暴。

屯田疏远者请皆废省。

但陇右之人以畜牧为事,若更屯聚,弥不自安。

但使镇戍连接,烽堠相望,民虽散居,必谓无虑。

”帝从之。

以子幹晓习边事,丁巳,以为榆关总管。

五月,以吏部尚书江总为仆射。

隋主以渭水多沙,深浅不常,漕者苦之,六月,壬子,诏太子左庶子宇文恺帅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三百馀里,名曰广通渠。

漕运通利,关内赖之。

秋,七月,丙寅,遣兼散骑常侍谢泉等聘于隋。

八月,壬寅,隋邓恭窦炽卒。

乙卯,将军夏侯苗请降于隋,隋主以通和,不纳。

九月,甲戌,隋主以关中饥,行如洛阳。

隋主不喜词华,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

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治罪。

治书侍御史赵郡李谔亦以当时属文,体尚轻薄。

上书曰:“魏之三祖,崇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艺。

下之从上,遂成风俗。

江左、齐、梁,其弊弥甚: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

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

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

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

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草,未窥六甲,先制五言。

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

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

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

今朝廷虽有是诏,如闻外州远县,仍踵弊风:躬仁孝之行者,摈落私门,下加收齿。

工轻薄之艺者,选充吏职,举送天朝。

盖由刺史、县令未遵风教。

请普加采察,送台推劾。

”又上言:“士大夫矜伐干进,无复廉耻,乞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诏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四方。

突厥沙钵略可汗数为隋所败,乃请和亲。

千金公主自请改姓杨氏,为隋主女。

隋主遣开府仪同三司徐平和使于沙钵略,更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

晋王广请因衅乘之,隋主不许。

沙钵略遣使致书曰:“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居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致书大隋皇帝:皇帝,妇父,乃是翁比。

此为女夫,乃是儿例。

两境虽殊,情义如一。

自今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亲好不绝。

上天为证,终不违负!

此国羊马,皆皇帝之畜。

彼之缯彩,皆此国之物。

”帝复书曰:“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善意。

既为沙钵略妇翁,今日视沙钵略与儿子不异。

时遣大臣往彼省女,复省沙钵略也。

”于是遣尚书右仆射虞庆则使于沙钵略,车骑将军长孙晟副之。

沙钵略陈兵列其珍宝,坐见庆则,称病不能起,且曰:“我诸父以来,不向人拜。

”庆则责而谕之。

千金公主私谓庆则曰:“可汗豺狼性。

过与争,将啮人。

”长孙晟谓沙钵略曰:“突厥与隋俱大国天子,可汗不起,安敢违意!

但可贺敦为帝女,则可汗是大隋女婿,奈何不敬妇翁!

”沙钵略笑谓其达官曰:“须拜妇翁!

”乃起拜顿颡,跪受玺书,以戴于首,既而大惭,与群下相聚恸哭。

庆则又遣称臣,沙钵略谓左右曰:“何谓臣?

”左右曰:“隋言臣,犹此云奴耳。

”沙钵略曰:“得为大隋天子奴,虞仆射之力也。

”赠庆则马千匹,并以从妹妻之。

冬,十一月,壬戌,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道衡等来聘,戒道衡“当识朕意,勿以言辞相折。

”是岁,上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县楣、栏、槛皆以沈、檀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瑰丽,近古所未有。

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

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奇花异卉。

上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

又有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脩容,并有宠,迭游其上。

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舍等为女学士。

仆射江总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日与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等文士十馀人,侍上游宴后庭,无复尊卑之序,谓之“狎客”。

上每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选宫女千馀人习而歌之,分部迭进。

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略皆美诸妃嫔之容色。

君臣酣歌,自夕达旦,以此为常。

张贵妃名丽华,本兵家女,为龚贵嫔侍儿,上见而悦之,得幸,生太子深。

贵妃发长七尺,其光可鉴,性敏慧,有神彩,进止详华,每瞻视眄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

善候人主颜色,引荐诸宫女。

后宫咸德之,竞言其善。

又有厌魅之术,常置淫祀于宫中,聚女巫鼓舞。

上怠于政事,百司启奏,并因宦者蔡脱儿、李善度进请。

上倚隐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

李、蔡所不能记者,贵妃并为条疏,无所遗脱。

因参访外事,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白之。

由是益加宠异,冠绝后庭。

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官鬻狱,货赂公行。

赏罚之命,不出于外。

大臣有不从者,因而谮之。

于是孔、张之权熏灼四方,大臣执政皆从风谄附。

孔范与孔贵嫔结为兄妹。

上恶闻过失,每有恶事,孔范必曲为文饰,称扬赞美,由是宠遇优渥,言听计从。

群臣有谏者,辄以罪斥之。

中书舍人施文庆,颇涉书史,尝事上于东宫,聪敏强记,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

又荐所善吴兴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吏能,上皆擢用之。

以客卿为中书舍人。

客卿有口辩,颇知朝廷典故,兼掌金帛局。

旧制:军人、士人并无关市之税。

上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

客卿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征,而又增重其旧。

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纤毫不差。

然皆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士民嗟怨。

客卿总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

上大悦,益以施文庆为知人,尤见亲重,小大众事,无不委任。

转相汲引,珥貂蝉者五十人。

孔范自谓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上曰:“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

深见远虑,岂其所知!

”上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亦以为然。

司马申复赞之。

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

夺任忠部曲以配范及蔡征。

由是文武解体,以至覆灭。

长城公下至德三年(乙巳,公元五八五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隋主命礼部尚书牛弘修五礼,勒成百卷。

戊辰,诏行新礼。

三月,戊午,隋以尚书左仆射高颎为左领军大将军。

丰州刺史章大宝,昭达之子也,在州贪纵,朝廷以太仆卿李晕代之。

晕将至,辛酉,大宝袭杀晕,举兵反。

隋大司徒郢公王谊与隋主有旧,其子尚帝女兰陵公主。

帝待之恩礼稍薄,谊颇怨望。

或告谊自言名应图谶,相表当王。

公卿奏谊大逆不道。

壬寅,赐谊死。

戊申,隋主还长安。

章大宝遣其将杨通攻建安,不克。

台军将至,大宝众溃,逃入山,为追兵所擒,夷三族。

隋度支尚书长孙平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为差,储之当社,委社司检校,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隋主从之。

五月,甲申,初诏郡、县置义仓。

平,俭之子也。

时民间多妄称老、小以免赋役,山东承北齐之弊政,户口租调,奸伪尤多。

隋主命州县大索貌阅,户口不实者,里正、党长远配。

大功以下,皆令析籍,以防容隐。

于是计帐得新附一百六十四万馀口。

高颎又言民间课输无定簿,难以推校,请为输籍法,遍下诸州,帝从之,自是奸无所容矣。

诸州调物,每岁河南自潼关,河北自蒲坂,输长安者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数月。

梁主殂,谥曰孝明皇帝,庙号世宗,世宗孝慈俭约,境内安之。

太子琮嗣位。

初,突厥阿波可汗既与沙钵略有隙,分而为二,阿波浸强,东距都斤,西越金山,龟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号西突厥。

隋主亦遣上大将军元契使于阿波以抚之。

秋,七月,庚申,遣散骑常侍王话等聘于隋。

突厥沙钵略既为达头所困,又畏契丹,遣使告急于隋,请将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

隋主许之,命晋王广以兵援之,给以衣食,赐之车服鼓吹。

沙钵略因西击阿波,破之。

而阿拔国乘虚掠其妻子。

官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沙钵略。

沙钵略大喜,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大隋皇帝,真皇帝也!

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

今感慕淳风,归心有道,屈膝稽颡,永为籓附。

”遣其子库合真入朝。

八月,丙戌,库合真至长安。

隋主下诏曰:“沙钵略往虽与和,犹是二国。

今作君臣,便成一体。

”因命肃告郊庙,普颁远近。

凡赐沙钵略诏,不称其名。

宴库合真于内殿,引见皇后,赏劳甚厚。

沙钵略大悦,自是岁时贡献不绝。

九月,将军湛文彻侵隋和州,隋仪同三司费宝首击擒之。

丙子,隋使李若等来聘。

冬,十月,壬辰,隋以上柱国杨素为信州总管。

初,北地傅縡以庶子事上于东宫,及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负才使气,人多怨之。

施文庆、沈客卿共谮縡受高丽使金,上收縡下狱。

縡于狱中上书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夜,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

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大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

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

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

神怒民怨,众叛亲离,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书奏,上大怒。

顷之,意稍解,遣使谓縡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

”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上益怒,令宦者李善庆穷治其事,遂赐死狱中。

上每当郊祀,常称疾不行,故縡言及之。

是岁,梁大将军戚昕以舟师袭公安,不克而还。

隋主征梁主叔父太尉吴王岑入朝,拜大将军,封怀义公,因留不遣。

复置江陵总管以监之。

梁大将军许世武密以城召荆州刺史宜黄侯慧纪。

谋泄,梁主杀之。

慧纪,高祖之从孙也。

隋主使司农少卿崔仲方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距河,西至绥州,绵历七百里,以遏胡寇。

长城公下至德四年(丙午,公元五八六年)春,正月,梁改元广运。

甲子,党项羌请降于隋。

庚午,隋颁历于突厥。

二月,隋始令刺史上佐每岁暮更入朝,上考课。

丁亥,隋复令崔仲方发丁十五万,于朔方以东,缘边险要,筑数十城。

丙申,立皇弟叔谟为巴东王,叔显为临江王,叔坦为新会王,叔隆为新宁王。

庚子,隋大赦。

三月,己未,洛阳男子高德上书,请隋主为太上皇,传位皇太子。

帝曰:“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旰孜孜,犹恐不逮。

岂效近代帝王,传位于子,自求逸乐者哉!

夏,四月,己亥,遣周磻等聘于隋。

五月,丁巳,立皇子庄为会稽王。

秋,八月,隋遣散骑常侍裴豪等来聘。

戊申,隋申明公李穆卒,葬以殊礼。

闰月,丁卯,隋太子勇镇洛阳。

隋上柱国郕公梁士彦讨尉迟迥,所当必破,代迥为相州刺史。

隋主忌之,召还长安。

上柱国杞公宇文欣与隋主少相厚,善用兵,有威名。

隋主亦忌之,以谴去官。

与柱国舒公刘昉皆被疏远,闲居无事,颇怀怨望,数相往来,阴谋不轨。

欣欲使士彦于蒲州起兵,己为内应,士彦之甥裴通预其谋而告之。

帝隐其事,以士彦为晋州刺史,欲观其意。

士彦欣然,谓昉等曰:“天也!

”又请仪同三司薛摩儿为长史,帝亦许之。

后与公卿朝谒,帝令左右执士彦、欣、昉等于行间。

诘之,初犹不伏。

捕薛摩儿适至,命之庭对,摩儿具论始末,士彦失色,顾谓摩儿曰:“汝杀我!

”丙子,士彦、欣、昉皆伏诛,叔侄、兄弟免死除名。

九月,辛巳,隋主素服临射殿,命百官射三家资物以为诫。

冬,十月,己酉,隋以兵部尚书杨尚希为礼部尚书。

隋主每旦临朝,日昃不倦,尚希谏曰:“周文王以忧勤损寿,武王以安乐延年。

愿陛下举大纲,责成宰辅。

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也。

”帝善之而不能从。

癸丑,隋置山南道行台于襄州。

以秦王俊为尚书令。

俊妃崔氏生男,隋主喜,颁赐群官。

直秘书内省博陵李文博,家素贫,人往贺之,文博曰:“赏罚之设,功过所存。

今王妃生男,于群官何事,乃妄受赏也!

”闻者愧之。

癸亥,以尚书仆射江总为尚书令,吏部尚书谢伷为仆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

吐谷浑可汗夸吕在位百年,屡因喜怒废杀太子。

后太子惧,谋执夸吕而降。

请兵于隋边吏,秦州总管河间王弘请以兵应之,隋主不许。

太子谋泄,为夸吕所杀,复立其少子嵬王诃为太子。

叠州刺史杜粲请因其衅而讨之,隋主又不许。

是岁,嵬王诃复惧诛,谋帅部落万五千户降隋,遣使诣阙,请兵迎之。

隋主曰:“浑贼风俗,特异人伦,父既不慈,子复不孝。

朕以德训人,何有成其恶逆乎!

”乃谓使者曰:“父有过失,子当谏争,岂可潜谋非法,受不孝之名!

溥天之下,皆朕臣妾,各为善事,即称朕心。

嵬王既欲归朕,唯教嵬王为臣子之法,不可远遣兵马,助为恶事!

”嵬王诃乃止。

长城公下祯明元年(丁未,公元五八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

癸巳,隋主享太庙。

乙未,隋制诸州岁贡士三人。

二月,丁巳,隋主朝日于东郊。

遣兼散骑常侍王亨等聘于隋。

隋发丁男十万馀人修长城,二旬而罢。

夏,四月,于扬州开山阳渎以通运。

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其子入贡于隋,因请猎于恒、代之间,隋主许之,仍遣人赐以酒食。

沙钵略帅部落再拜受赐。

沙钵略寻卒,隋为之废朝三日,遣太常吊祭。

初,沙钵略以其子雍虞闾懦弱,遗令立其弟叶护处罗侯。

雍虞闾遣使迎处罗侯,将立之,处罗侯曰:“我突厥自木杵可汗以来,多以弟代兄,以庶夺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

汝当嗣位,我不惮拜汝!

”雍虞闾曰:“叔与我父,共根连体。

我,枝叶也,岂可使根本反从枝叶,叔父屈于卑幼乎!

且亡父之命,何可废也!

愿叔勿疑!

”遣使相让者五六,处罗侯竟立,是为莫何可汗。

以雍虞闾为叶护。

遣使上表言状。

隋使车骑将军长孙晟持节拜之,赐以鼓吹、幡旗。

莫何勇而有谋,以隋所赐旗鼓西击阿波。

阿波之众以为得隋兵助之,多望风降附。

遂生擒阿波,上书请其死生之命。

隋主下其议,乐安公元谐请就彼枭首。

武阳公李充请生取入朝,显戮以示百姓。

隋主谓长孙晟:“于卿何如?

”晟对曰:“若突厥背诞,须齐之以刑。

今其昆弟自相夷灭,阿波之恶非负国家。

因其困穷,取而为戮,恐非招远之道。

不如两存之。

”左仆射高颎曰:“骨肉相残,教之蠹也,宜存养以示宽大。

”隋主从之。

甲戌,隋遣兼散骑常侍杨同等来聘。

五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己丑,隋卫昭王爽卒。

八月,隋主征梁主入朝。

梁主帅其群臣二百馀人发江陵。

庚申,至长安。

隋主以梁主在外,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江陵。

军至都州,梁主叔父太傅安平王岩、弟荆州刺史义兴王献等恐弘度袭之,乙丑,遣其都官尚书沈君公诣荆州刺史宜黄侯慧纪请降。

九月,庚寅,慧纪引兵至江陵城下。

辛卯,岩等驱文、武、男、女十万口来奔。

隋主闻之,废梁国。

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安集遗民。

梁中宗、世宗各给守冢十户。

拜梁主琮上柱国,赐爵莒公。

甲午,大赦。

冬,十月,隋主如同州。

癸亥,如蒲州。

十一月,丙子,以萧岩为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萧讠献为吴州刺史。

丁亥,以豫章王叔英兼司徒。

甲午,隋主如冯翊,亲祠故社。

戊戌,还长安。

是行也,内史令李德林以疾不从,隋主自同州敕书追之,与议伐陈之计。

及还,帝马上举鞭南指曰:“待平陈之日,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以东无及公者。

”初,隋主受禅以来,与陈邻好甚笃,每获陈谍,皆给衣马礼遣之,而高宗犹不禁侵掠。

故太建之末,隋师入寇。

会高宗殂,隋主即命班师,遣使赴吊,书称姓名顿首。

帝答之益骄,书末云:“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

”隋主不悦,以示朝臣。

上柱国杨素以为主辱臣死,再拜请罪。

隋主问取陈之策于高颎,对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

江南水田早熟。

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足得废其农时。

彼既聚兵,我便解甲。

再三若此,彼以为常。

后更集兵,彼必不信。

犹豫之顷,我乃济师。

登陆而战,兵气益倍。

又,江南土薄,舍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

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

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

”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

于是杨素、贺若弼及光州刺史高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争献平江南之策。

仲方上书曰:“今唯须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度计。

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

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

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

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渡。

如拥众自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

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

徒有三吴、百越之兵,无恩不能自立矣。

”隋主以仲方为基州刺史。

及受萧岩等降,隋主益忿,谓高颎曰:“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

”命大作战船。

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

”使投其柿于江,曰:“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

”杨素在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

上起楼五层,高百馀尺。

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

次曰“黄龙”,置兵百人。

自馀平乘、舴艋各有等差。

晋州刺史皇甫续将之官,稽首言陈有三可灭。

帝问其状,曰:“大吞小,一也。

以有道伐无道,二也。

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

陛下若命将出师,臣愿展丝发之效!

”隋主劳而遣之。

时江南妖异特众,临平湖草久塞,忽然自开。

帝恶之,乃自卖于佛寺为奴以厌之。

又于建康造大皇寺,起七级浮图。

未毕,火从中起而焚之。

吴兴章华,好学,善属文。

朝臣以华素无伐阅,竞排诋之,除大市令。

华郁郁不得志,上书极谏,略曰:“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世祖东定吴会,西破王琳,高宗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

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

溺于嬖宠,惑于酒色。

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

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

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

”帝大怒,即日斩之。

长城公下祯明二年(戊申,公元五八八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为东阳王,恬为钱塘王。

遣散骑常侍袁雅等聘于隋。

又遣骑常侍九江周罗睺将兵屯峡口,侵隋峡州。

三月,甲戌,隋遣兼散骑常侍程尚贤等来聘。

戊寅,隋主下诏曰:“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

穷奢极侈,俾昼作夜。

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

欺天造恶,祭鬼求恩。

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

自古昏乱,罕或能比。

君子潜逃,小人得志。

天灾地孽,物怪人妖。

衣冠钳口,道路以目。

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

昼伏夜游,鼠窃狗盗。

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

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

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又送玺书暴帝二十恶。

仍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谕江外。

太子胤,性聪敏,好文学,然颇有过失。

詹事袁宪切谏,不听。

时沈后无宠,而近侍左右数于东宫往来,太子亦数使人至后所,帝疑其怨望,甚恶之。

张、孔二贵妃日夜构成后及太子之短,孔范之徒又于外助之。

帝欲立张贵妃子始安王深为嗣,尝从容言之。

吏部尚书蔡征顺旨称赞,袁宪厉色折之曰:“皇太子,国家储副,亿兆宅心,卿是何人,轻言废立!

”帝卒从征议。

夏,五月,庚子,废太子胤为吴兴王,立扬州刺史始安王深为太子。

征,景历之子也。

深亦聪惠,有志操,容止俨然,虽左右近侍未尝见其喜愠。

帝闻袁宪尝谏胤,即日用宪为尚书仆射。

帝遇沈后素薄,张贵妃专后宫之政,后澹然,未尝有所忌怨,身居俭约,衣服无锦绣之饰,唯寻阅图史及释典为事,数上书谏争。

帝欲废之而立张贵妃,会国亡,不果。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蕃为吴郡王。

己未,隋置淮南行省于寿春,以晋王广为尚书令。

帝遣兼散骑常侍王琬、兼通直散骑常侍许善心聘于隋,隋人留于客馆。

琬等屡请还,不听。

甲子,隋以出师,有事于太庙,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

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青州总管弘农燕荣出东海,凡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

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

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师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军中事皆取决焉。

区处支度,无所凝滞。

十一月,丁卯,隋主亲饯将士。

乙亥,至定城,陈师誓众。

丙子,立皇弟叔荣为新昌王,叔匡为太原王。

隋主如河东。

十二月,庚子,还长安。

突厥莫何可汗西击邻国,中流矢而卒。

国人立雍虞闾,号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

隋军临江,高颎谓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

”道衡曰:“克之。

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

’今此数将周,一也。

主上恭俭勤劳,叔宝荒淫骄侈,二也。

国之安危在所寄任,彼以江总为相,唯事诗酒,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皆一夫之用耳,三也。

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四也。

席卷之势,事在不疑。

”颎欣然曰:“得君言成败之理,令人豁然。

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

”秦王俊督诸军国屯汉口,为上流节度。

诏以散骑常侍周罗睺都督巴峡缘江诸军事以拒之。

杨素引舟师下三峡,军至流头滩。

将军戚昕以青龙百馀艘、守狼尾滩,地势险峭,隋人患之。

素曰:“胜负大计,在此一举。

若昼日下船,彼见我虚实,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

不如以夜掩之。

”素新帅黄龙数千艘,衔枚而下,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引步卒自南岸击昕别栅,大将军刘仁恩帅甲骑自北岸趣白沙,迟明而至,击之。

昕败走,悉俘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

素帅水军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

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皆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江滨镇戍闻隋军将至,相继奏闻。

施文庆、沈客卿并抑而不言。

初,上以萧岩、萧献,梁之宗室,拥众来奔,心忌之,故远散其众,以岩为东扬州刺史,献为吴州刺史。

使领军任忠出守吴兴郡,以襟带二州。

使南平王嶷镇江州,永嘉王彦镇南徐州。

寻召二王赴明年元会,命缘江诸防船舰悉从二王还都,为威势以示梁人之来者。

由是江中无一斗船,上流诸州兵皆阻杨素军,不得至。

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大得人和,上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

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为用,无可任者,乃擢施文庆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二千,欲令西上。

仍征叔文还朝。

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出外之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

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

护军将军樊毅言于仆射袁宪曰:“京口、采石俱是要地,各须锐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为防备。

”宪及骠骑将军萧摩诃皆为以然,乃与文武群臣共议,请如毅策。

施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义,不假面陈。

但作文启,即为通奏。

”宪等以为然,二人赍启入,白帝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

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勤奏请,至于再三。

文庆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

今若出兵,事便废阙。

”帝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

”又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

”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为之游说。

帝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

总又抑宪等,由是议久不决。

帝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

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

彼何为者邪!

”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

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

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

”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为而死!

”帝笑以为然,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是岁,吐谷浑裨王拓跋木弥请以千馀家降隋。

隋主曰:“溥天之下,皆是朕臣,朕之抚育,俱存仁孝。

浑贼惛狂,妻子怀怖,并思归化,自救危亡。

然叛夫背父,不可收纳。

又其本意正自避死,今若违拒,又复不仁。

若更有音信,但宜慰抚,任其自拔,不须出兵应接。

其妹夫及甥欲来,亦任其意,不劳劝诱也。

”河南王移兹裒卒,隋主令其弟树归袭统其众。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七·隋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重光大渊献,凡三年。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开皇九年(己酉,公元五八九年)春,正月,乙丑朔,陈主朝会群臣,大雾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陈主昏睡,至晡时乃寤。

是日,贺若弼自广陵引兵济江。

先是弼以老马多买陈船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艘,置于渎内。

陈人觇之,以为内国无船。

弼又请缘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

后以为常,不复设备。

又使兵缘江时猎,人马喧噪。

故弼之济江,陈人不觉。

韩擒虎将五百人自横江宵济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

晋王广帅大军屯六合镇桃叶山。

丙寅,采石戍主徐子建驰启告变。

丁卯,召公卿入议军旅。

戊辰,陈主下诏曰:“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

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

”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庆并为大监军,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帅舟师出白下,散骑常侍皋文奏将兵镇南豫州。

重立赏格,僧、尼、道士,尽令执役。

庚午,贺若弼攻拔京口,执南徐州刺史黄恪。

弼军令严肃,秋毫不犯,有军士于民间酤酒者,弼立斩之。

所俘获六千馀人,弼皆释之,给粮劳遣,付以敕书,令分道宣谕。

于是所至风靡。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摄行南豫州事。

辛未,韩擒虎进攻姑孰。

半日,拔之,执巡及其家口。

皋文奏败还。

江南父老素闻擒虎威信,来谒军门者昼夜不绝。

鲁广达之子世真在新蔡,与其弟世雄及所部降于擒虎,遣使致书招广达。

广达时屯建康,自劾,诣廷尉请罪。

陈主慰劳之,加赐黄金,遣还营。

樊猛与左卫将军蒋元逊将青龙八十艘于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

陈主以猛妻子在隋军,惧有异志,欲使镇东大将军任忠代之,令萧摩诃徐谕猛,猛不悦,陈主重伤其意而止。

于是贺若弼自北道,韩擒虎自南道并进,缘江诸戍,望风尽走。

弼分兵断曲阿之冲而入。

陈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萧摩诃屯乐游苑,樊毅屯耆阇寺,鲁广达屯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屯宝田寺。

己卯,任忠自吴兴入赴,仍屯硃雀门。

辛未,贺若弼进据钟山,顿白土冈之东。

晋王广遣总管杜彦与韩擒虎合军,步骑二万屯于新林。

蕲州总管王世积以舟师出九江,破陈将纪瑱于蕲口,陈人大骇,降者相继。

晋王广上状,帝大悦,宴赐群臣。

时建康甲士尚十馀万人,陈主素怯懦,不达军士,唯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施文庆。

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辈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

”由是诸将凡有启请,率皆不行。

贺若弼之攻京口也,萧摩诃请将兵逆战,陈主不许。

及弼至钟山,摩诃又曰:“弼悬军深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可以必克。

”又不许。

陈主召摩诃、任忠于内殿议军事,忠曰:“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

今国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缘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

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

给臣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谓其度江将士已被俘获,自然挫气。

淮南土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必皆景从。

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诸军不击自去。

待春水既涨,上江周罗睺等众军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

”陈主不能从。

明日,欻然曰:“兵久不决,令人腹烦,可呼萧郎一出击之。

”任忠叩头苦请勿战。

孔范又奏:“请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

”陈主从之,谓摩诃曰:“公可为我一决!

”摩诃曰:“从来行陈,为国为身。

今日之事,兼为妻子。

”陈主多出金帛赋诸军以充赏。

甲申,使鲁广达陈于白土冈,居诸军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萧摩诃军最在北。

诸军南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

贺若弼将轻骑登山,望见众军,因驰下,与所部七总管杨牙、员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陈以待之。

陈主通于萧摩诃之妻,故摩诃初无战意。

唯鲁广达以其徒力战,与弼相当。

隋师退走者数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纵烟以自隐,窘而复振。

陈兵得人头,皆走献陈主求赏,弼知其骄惰,更引兵趣孔范。

范兵暂交即走,陈诸军顾之,骑卒乱溃,不可复止,死者五千人。

员明擒萧摩诃,送于弼,弼命牵斩之。

摩诃颜色自若,乃释而礼之。

任忠驰入台,见陈主言败状,曰:“官好住,臣无所用力矣!

”陈主与之金两縢,使募人出战。

忠曰:“陛下唯当具舟楫,就上流众军,臣以死奉卫。

”陈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宫人装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

时韩擒虎自新林进军,忠已帅数骑迎降于石子冈。

领军蔡征守硃雀航,闻擒虎将至,众惧而溃。

忠引擒虎军直入硃雀门,陈人欲战,忠挥之曰:“老夫尚降,诸军何事!

”众皆散走。

于是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唯尚书仆射袁宪在殿中,尚书令江总等数人居省中。

陈主谓袁宪曰:“我从来接遇卿不胜馀人,今日但以追愧。

非唯朕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

”陈主遑遽,将避匿,宪正色曰:“北兵之入,必无所犯。

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

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

”陈主不从,下榻驰去,曰:“锋刃之下,未可交当,吾自有计!

”从宫人十馀出后堂景阳殿,将自投于井,宪苦谏不从。

后阁舍人夏侯公韵以身蔽井,陈主与争,久之,乃得入。

既而军人窥井,呼之,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

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

沈后居处如常。

太子深年十五,闭邠而坐,舍人孔伯鱼侍侧,军士叩阁而入,深安坐,劳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劳也!

”军士咸致敬焉。

时陈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馀人,陈主恐其为变,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总督之,又阴为之备,及台城失守,相帅出降。

贺若弼乘胜至乐游苑,鲁广达犹督馀兵苦战不息,所杀获数百人,会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恸哭,谓众曰:“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

”士卒皆流涕歔欷,遂就擒。

诸门卫皆走,弼夜烧北掖门入,闻韩擒虎已得陈叔宝,呼视之,叔宝惶惧,流汗股栗,向弼再拜。

弼谓之曰:“小国之君当大国之卿,拜乃礼也。

入朝不失作归命侯,无劳恐惧。

”既而耻功在韩擒虎后,与擒虎相訽,挺刃而出。

欲令蔡征为叔宝作降笺,命乘骡车归己,事不果。

弼置叔宝于德教殿,以兵卫守。

高颎先入建康,颎子德弘为晋王广记室,广使德弘驰诣颎所,令留张丽华,颎曰:“昔太公蒙面以斩妲己,今岂可留丽华!

”乃斩之于青溪。

德弘还报,广变色曰:“昔人云,‘无德不报’,我必有以报高公矣!

”由是恨颎。

丙戌,晋王广入建康,以施文庆受委不忠,曲为谄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赋厚敛以悦其上,与太市令阳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皆为民害,斩于石阙下,以谢三吴。

使高颎与元帅府记室裴矩收图籍,封府库,资财一无所取,天下皆称广,以为贤。

矩,让之之弟子也。

广以贺若弼先期决战,违军令,收以属吏。

上驿召之,诏广曰:“平定江表,弼与韩擒虎之力也。

”赐物万段。

又赐弼与擒虎诏,美其功。

开府仪同三司王颁,僧辩之子也。

夜,发陈高祖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饮之。

既而自缚,归罪于晋王广。

广以闻,上命赦之。

诏陈高祖、世祖、高宗陵,总给五户分守之。

上遣使以陈亡告许善心,善心衰服号哭于西阶之下,藉草东向坐三日,敕书唁焉。

明日,有诏就馆,拜通直散骑常侍,赐衣一袭。

善心哭尽哀,入房改服,复出,北面立,垂泣,再拜受诏,明日乃朝,伏泣于殿下,悲不能兴。

上顾左右曰:“我平陈国,唯获此人。

既能怀其旧君,即我之诚臣也。

”敕以本官直门下省。

陈水军都督周罗睺与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总管水陆十馀万屯汉口,不得进,相持逾月。

陈荆州刺史陈慧纪遣南康内史吕忠肃屯岐亭,据巫峡,于北岸凿岩,缀铁锁三条,横截上流以遏隋船,忠肃竭其私财以充军用。

杨素、刘仁恩奋兵击之,四十馀战,忠肃守险力争,隋兵死者五千馀人,陈人尽取其鼻以求功赏。

既而隋师屡捷,获陈之士卒,三纵之。

忠肃弃栅而遁,素徐去其锁。

忠肃复据荆门之延洲,素遣巴蜑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馀舰,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馀人,忠肃仅以身免。

陈信州刺史顾觉屯安蜀城,弃城走。

陈慧纪屯公安,悉烧其储蓄,引兵东下,于是巴陵以东无复城守者。

陈慧纪帅将士三万人,楼船千馀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为秦王俊所拒,不得前。

是时,陈晋熙王叔文罢湘州,还,至巴州,慧纪推叔文为盟主。

而叔文已帅巴州刺史毕宝等致书请降于俊,俊遣使迎劳之。

会建康平,晋王广命陈叔宝手书招上江诸将,使樊毅诣周罗,陈慧纪子正业诣慧纪谕指。

时诸城皆解甲,罗乃与诸将大临三日,放兵散,然后诣俊降,陈慧纪亦降,上江皆平。

杨素下至汉口,与俊会。

王世积在蕲口,闻陈已亡,移书告谕江南诸郡,于是江州司马黄偲弃城走,豫章等诸郡太守皆诣世积降。

癸巳,诏遣使者巡抚陈州郡。

二月,乙未,废淮南行台省。

苏威奏请五百家置乡正,使治民,简辞讼。

李德林以为:“本废乡官判事,为其里闾亲识,剖断不平,今令乡正专治五百家,恐为害更甚。

且要荒小县,有不至五百家者,岂可使两县共管一乡!

”帝不听。

丙申,制:“五百家为乡,置乡正一人。

百家为里,置里长一人。

”陈吴州刺史萧献能得物情,陈亡,吴人推献为主,右卫大将军武川宇文述帅行军总管元契、张默言等讨之。

落丛公燕荣以舟师自东海至。

陈永新侯陈君范自晋陵奔献,并军拒述。

述军且至,献立栅于晋陵城东,留兵拒述,遣其将王褒守吴州,自义兴入太湖,欲掩述后。

述进破其栅,回兵击献,大破之。

又遣兵别道袭吴州,王褒衣道士服弃城走。

献以馀众保包山,燕荣击破之。

献将左右数人匿民家,为人所执。

述进至奉公埭,陈东扬州刺史萧岩以会稽降,与献皆送长安,斩之。

杨素之下荆门也,遣别将庞晖将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将士,莫有固志。

刺史岳阳王叔慎,年十八,置酒会文武僚吏。

酒酣,叔慎叹曰:“君臣之义,尽于此乎!

”长史谢基伏而流涕。

湘州助防遂兴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诸君独非陈国之臣乎!

今天下有难,实致命之秋也。

纵其无成,犹见臣节。

青门之外,有死不能!

今日之机,不可犹豫,后应者斩!

”众咸许诺。

乃刑牲结盟,仍遣人诈奉降书于庞晖。

晖信之,克期而入,叔慎伏甲待之。

晖至,执之以徇,并其众皆斩之。

叔慎坐于射堂,招合士众,数日之中,得五千人。

衡阳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邬居业皆请举兵助之。

隋所除湘州刺史薛胄将兵适至,与行军总管刘仁恩共击之。

叔慎遣其将陈正理与樊通拒战,兵败。

胄乘胜入城,擒叔慎。

仁恩破邬居业于横桥,亦擒之。

俱送秦王俊,斩于汉口。

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高凉郡太夫人洗氏为主,号圣母,保境拒守。

诏遣柱国韦洸等安抚岭外,陈豫章太守徐墱据南康拒之,洸等不得进。

晋王广遣陈叔宝遗夫人书,谕以国亡,使之归隋。

夫人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遣其孙冯魂帅众迎洸。

洸击斩徐璒,入,至广州,说谕岭南诸州皆定。

表冯魂为仪同三司,册洗氏为宋康郡夫人。

洸,夐之子也。

衡州司马任瓖劝都督王勇据岭南,求陈氏子孙,立以为帝。

勇不能用,以所部来降,瑰弃官去。

瑰,忠之弟子也。

于是陈国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诏建康城邑宫室,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置蒋州。

晋王广班师,留王韶镇石头城,委以后事。

三月,己巳,陈叔宝与其王公百司发建康,诣长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绝。

帝命权分长安士民宅以俟之,内外修整,遣使迎劳。

陈人至者如归。

夏,四月,辛亥,帝幸骊山,亲劳旋师。

乙巳,诸军凯入,献俘于太庙,陈叔宝及诸王侯将相并乘舆服御、天文图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铁骑围之,从晋王广、秦王俊入,列于庙廷。

拜广为太尉,赐辂车、乘马、衮冕之服、玄圭、白璧。

丙午,帝坐广阳门观,引陈叔宝于前,及太子、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马消难以下至尚书郎凡二百馀人,帝使纳言宣诏劳之。

次使内史令宣诏,责以君臣不能相辅,乃至灭亡。

叔宝及其群臣并愧惧伏地,屏息不能对,既而宥之。

初,武元帝迎司马消难,与消难结为兄弟,情好甚笃,帝每以叔父礼事之。

及平陈,消难至,特免死,配为乐户,二旬而免,犹以旧恩引见。

寻卒于家。

庚戌,帝御广阳门宴将士,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达于南郭。

班赐各有差,凡用三百馀万段、故陈之境内,给复十年,馀州免其年租赋。

乐安公元谐进曰:“陛下威德远被,臣前请以突厥可汗为候正,陈叔宝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

”帝曰:“朕平陈国,本以除逆,非欲夸诞。

公之所奏,殊非朕心。

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

叔宝昏醉,宁堪驱使!

”谐默然而退。

辛酉,进杨素爵为越公,以其子玄感为仪同三司,玄奖为清河郡公。

赐物万段,粟万石。

命贺若弼登御坐,赐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公。

仍各加赐金宝及陈叔宝妹为妾。

贺若弼、韩擒虎争功于帝前。

弼曰:“臣在蒋山死战,破其锐卒,擒其骁将,震扬威武,遂平陈国。

韩擒虎略不交陈,岂臣之比!

”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与弼同时合势以取伪都,弼乃敢先期,逢贼遂战,致令将士伤死甚多。

臣以轻骑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蛮奴,执陈叔宝,据其府库,倾其巢穴。

弼至夕方扣北掖门,臣启关而纳之。

斯乃救罪不暇,安得与臣相比!

”帝曰:“二将俱为上勋。

”于是进擒虎位上柱国,赐物八千段。

有司劾擒虎放纵士卒,淫污陈宫。

坐此不加爵邑。

加高颎上柱国,进爵齐公,赐物九千段。

帝劳之曰:“公伐陈后,人言公反,朕已斩之。

君臣道合,非青蝇所能间也。

”帝从容命颎与贺若弼论平陈事,颎曰:“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

臣文吏耳,焉敢与大将论功!

”帝大笑,嘉其有让。

帝之伐陈也,使高颎问方略于上仪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晋王广。

至是,帝赏其功,授柱国,封郡公,赏物三千段。

已宣敕讫,或说高颎曰:“今归功于李德林,诸将必当愤惋,且后世观公有若虚行。

”颎入言之,乃止。

以秦王俊为扬州总管四十四州诸军事,镇广陵。

晋王广还并州。

晋王广之戮陈五佞也,未知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

及至长安,事并露,乙未,帝暴其过恶,投之边裔,以谢吴、越之人。

瑳刻薄贪鄙,忌害才能。

仪颂巧侧媚,献二女以求亲昵。

瓘险惨苛酷,发言邪谄,故同罪焉。

帝给赐陈叔宝甚厚,数得引见,班同三品。

每预宴,恐致伤心,为不奏吴音。

后监守者奏言:“叔宝云,‘既无秩位,每预朝集,愿得一官号。

’”帝曰:“叔宝全无心肝!

”监者又言:“叔宝常醉,罕有醒时。

”帝问:“饮酒几何?

”对曰:“与其子弟日饮一石。

”帝大惊,使节其酒,既而曰:“任其性。

不尔,何以过日!

”帝以陈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为非,乃分置边州,给田业使为生,岁时赐衣服以安全之。

诏以陈尚书令江总为上开府仪同三司,仆射袁宪、骠骑萧摩诃、领军任忠皆为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吴兴姚察为秘书丞。

上嘉袁宪雅操,下诏,以为江表称首,授昌州刺史。

闻陈散骑常侍袁元友数直言于陈叔宝,擢拜主爵侍郎。

谓群臣曰:“平陈之初,我悔不杀任蛮奴。

受人荣禄,兼当重寄,不能横尸徇国,乃云无所用力,与弘演纳肝何其远也!

”帝见周罗睺,慰谕之,许以富贵。

罗睺垂泣对曰:“臣荷陈氏厚遇,本朝沦亡,无节可纪。

得免于死,陛下之赐也,何富贵之敢望!

”贺若弼谓罗睺曰:“闻公郢、汉捉兵,即知扬州可得。

王师利涉,果如所量。

”罗睺曰:“若得与公周旋,胜负未可知也。

”顷之,拜上仪同三司。

先是,陈将羊翔来降,伐陈之役,使为向导,位至上开府仪同三司,班在罗睺上。

韩擒虎于朝堂戏之曰:“不知机变,乃立在羊翔之下,能无愧乎!

”罗睺曰:“昔在江南,久承令问,谓公天下节士。

今日所言,殊非所望。

”擒虎有愧色。

帝之责陈君臣也,陈叔文独欣然有得色。

既而复上表自陈:“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异常例!

”帝虽嫌其不忠,而欲怀柔江表,乃授叔文开府仪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初,陈散骑常侍韦鼎聘于周,遇帝而异之,谓帝曰:“公当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于公。

”及至德之初,鼎为大府卿,尽卖田宅,大匠卿毛彪问其故,鼎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

吾与尔当葬长安。

”及陈平,上召鼎为上仪同三司。

鼎,睿之孙也。

壬戌,诏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

太平之法,方可流行。

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

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专行。

禁卫九重之馀,镇守四方之外,戎旅军器,皆宜停罢。

世路既夷,群方无事,武力之子,俱可学经。

民间甲仗,悉皆除毁。

颁告天下,咸悉此意。

”贺若弼撰其所画策上之,谓为《御授平陈七策》。

帝弗省,曰:“公欲发扬我名,我不求名。

公宜自载家传。

”弼位望隆重,兄弟并封郡公,为刺史、列将,家之珍玩,不可胜计,婢妾曳罗绮者数百,时人荣之。

其后突厥来朝,上谓之曰:“汝闻江南有陈国天子乎?

”对曰:“闻之。

”上命左右引突厥诣韩擒虎前曰:“此是执得陈国天子者。

”擒虎厉色顾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视。

左卫将军庞晃等短高颎于上,上怒,皆黜之,亲礼逾密。

因谓颎曰:“独孤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

”初,颎父宾为独孤信僚佐,赐姓独孤氏,故上常呼为独孤而不名。

乐安公元谐,性豪侠,有气调。

少与上同学,甚相爱,及即位,累历显仕。

谐好排诋,不能取媚左右。

与上柱国王谊善,谊诛,上稍疏忌之。

或告谐与从父弟上开府仪同三司滂、临泽侯田鸾、上仪同三司祁绪等谋反,下有司案验,奏:“谐谋令祁绪勒党项兵断巴、蜀。

又,谐尝与滂同谒上,谐私谓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贼也。

’因令滂望气,滂曰:‘彼云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辈有福德云。

’”上大怒,谐、滂、鸾、绪并伏诛。

闰月,己卯,以吏部尚书苏威为右仆射。

六月,乙丑,以荆州总管杨素为纳言。

朝野皆请封禅,秋,七月,丙午,诏曰:“岂可命一将军除一小国,遐迩注意,便谓太平。

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虚言而干上帝,非朕攸闻。

而今以后,言及封禅,宜即禁绝。

”左卫大将军广平王雄,贵宠特盛,与高颎、虞庆则、苏威称为四贵。

雄宽容下士,朝野倾属,上恶其得众,阴忌之,不欲其典兵马。

八月,壬戌,以雄为司空,实夺之权。

雄既无职务,乃杜门不通宾客。

帝践祚之初,柱国沛公郑译请修正雅乐,诏太常卿牛弘、国子祭酒辛彦之、博士何妥等议之,积年不决。

译言:“古乐十二律,旋相为宫,各用七声,世莫能通。

”译因龟兹人苏祗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为十二均、八十四调,以校太乐所奏,例皆乖越。

译又于七音之外更立一声,谓之应声,作书宣示朝廷。

与邳公世子苏夔议累黍定律。

时人以音律久无通者,非译、夔一朝可定。

帝素不悦学,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耻宿儒反不逮译等,常欲沮坏其事,乃立议,非十二律旋相为宫及七调,竞为异议,各立朋党。

或欲令各造乐,待成,择其善者而从之。

妥恐乐成善恶易见,乃请帝张乐试之,先白帝去:“黄钟象人君之德。

”及奏黄钟之调,帝曰:“滔滔和雅,甚与我心会。

”妥因奏止用黄钟一宫,不假馀律。

帝悦,从之。

时又有乐工万宝常,妙达钟律。

译等为黄钟调成,奏之,帝召问宝常,宝常曰:“此亡国之音也。

”帝不悦。

宝常请以水尺为律,以调乐器,上从之。

宝常造诸乐器,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损益乐器,不可胜纪。

其声雅淡,不为时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

苏夔尤忌宝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乐者皆附之而短宝常,宝常乐竟为威所抑,寝不行。

及平陈,获宋、齐旧乐器,并江左乐工,帝令廷奏之,叹曰:“此华夏正声也。

”乃调五音为五夏、二舞、登歌、房内等十四调,宾祭用之。

仍诏太常置清商署以掌之。

时天下既壹,异代器物,皆集乐府。

牛弘奏:“中国旧音多在江左。

前克荆州得梁乐,今平蒋州又得陈乐。

史传相承以为合古,请加修缉以备雅乐。

其后魏之乐及后周所用,杂有边裔之声,皆不可用,请悉停之。

”冬,十二月,诏弘与许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参定雅乐。

世基,荔之子也。

己巳,以黄州总管周法尚为永州总管,安集岭南,给黄州兵三千五百人为帐内,陈桂州刺史钱季卿等皆诣法尚降。

定州刺史吕子廓,据山洞,不受命,法尚击斩之。

以驾部侍郎狄道辛公义为岷州刺史。

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阖家避之,病者多死。

公义命皆舆置己之听事,暑月,病人或至数百,厅廓皆满。

公义设榻,昼夜处其间,以秩禄具医药,身自省问。

病者既愈,乃召其亲戚谕之曰:“死生有命,岂能相染!

若相染者,吾死久矣。

”皆惭谢而去。

其后人有病者,争就使君,其家亲戚固留养之,始相慈爱,风俗遂变。

后迁并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露坐,亲自验问。

十馀日间,决遣咸尽,方还听事受领新讼。

事皆立决。

若有未尽,必须禁者,公义即宿听事,终不还邠。

或谏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

”公义曰:“刺史无德,不能使民无讼,岂可禁人在狱而安寝于家乎!

”罪人闻之,咸自款服。

后有讼者,乡闾父老遽晓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劳使君!

”讼者多两让而止。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开皇十年(庚戌,公元五九零年)春,正月,乙未,以皇孙昭为河南王,楷为华阳王。

昭,广之子也。

二月,上幸晋阳,命高颎居守。

夏,四月,辛酉,至自晋阳。

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论议好胜,同列多疾之。

由是以佐命无功,十年不徙级。

德林数与苏威异议,高颎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从威议。

上赐德林庄店,使自择之,德林请逆人高阿那肱卫国县市店,上许之。

及幸晋阳,店人诉称高氏强夺民田,于内造店赁之。

苏威因奏德林诬罔。

妄奏自入,司农卿李圆通等复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户,请计日追赃。

”上自是益恶之。

虞庆则等奉使关东巡省,还,皆奏称“乡正专理辞讼,党与爱憎,公行货贿,不便于民。

”上令废之。

德林曰:“兹事臣本以为不可,然置来始尔,复即停废,政令不一,朝成暮毁,深非帝王设法之义。

臣望陛下自今群臣于律令辄欲改张,即以军法从事。

不然者,纷纭未已。

”上遂发怒,大诟云:“尔欲以我为王莽邪!

”先是,德林称父为太尉咨议以取赠官,给事黄门侍郎猗氏陈茂等密奏:“德林父终于校书,妄称咨议。

”上甚衔之。

至是,上因数之曰:“公为内史,典朕机密,比不可豫计议者,以公不弘耳,宁自知乎!

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实忿之,而未能发,今当以一州相遣耳。

”因出为湖州刺史。

德林拜谢曰:“臣不敢复望内史令,请但预散参。

”上不许,迁怀州刺史而卒。

李圆通,本上微时家奴,有器干。

及为隋公,以圆通及陈茂为参佐,由是信任之。

梁国之废也,上以梁太府卿柳庄为给事黄门侍郎。

庄有识度,博学,善辞令,明习典故,雅达政事,上及高颎、苏威皆重之。

与陈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谮之于上,上稍疏之,出为饶州刺史。

上性猜忌,不悦学,既任智以获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临下,恒令左右觇视内外,有过失则加以重罪。

又患令史赃污,私使人以钱帛遗之,得犯立斩。

每于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数四。

尝怒问事挥楚不甚,即命斩之。

尚书左仆射高颎、治书侍御史柳彧等谏,以为“朝堂非杀人之所,殿廷非决罚之地。

”上不纳。

颎等乃尽诣朝堂请罪,上顾谓领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

”元曰:“重。

”帝问其状,元举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数百,故多死。

”上不怿,乃令殿内去杖,欲有决罚,各付所由。

后楚州行参军李君才上言:“上宠高颎过甚。

”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内无杖,遂以马鞭捶杀之,自是殿内复置杖。

未几,怒甚,又于殿廷杀人。

兵部侍郎冯基固谏,上不从,竟于殿廷杀之。

上亦寻悔,宣慰冯基,而怒群臣之不谏者。

五月,乙未,诏曰:“魏末丧乱,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无定,家无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

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

军府统领,宜依旧式。

罢山东、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

”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秋,七月,癸卯,以纳言杨素为内史令。

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江表自东晋已来,刑法疏缓,世族陵驾寒门。

平陈之后,牧民者尽更变之。

苏威复作《五教》,使民无长幼悉诵之,士民嗟怨。

民间复讹言隋欲徙之入关,远近惊骇。

于是婺州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懀皆举兵反,自称天子。

署置百官。

乐安蔡道人、蒋山李凌、饶州吴世华、温州沈孝彻、泉州王国庆、杭州杨宝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称大都督,攻陷州县。

陈之故境,大抵皆反。

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共相影响。

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邪!

”诏以杨素为行军总管以讨之。

素将济江,使始兴麦铁杖戴束稾,夜,浮渡江觇贼,还而复往,为贼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

铁杖取贼刀,乱斩防者,杀之皆尽,割其鼻,怀之以归。

素大奇之,奏授仪同三司。

素帅舟师自杨子津入,击贼帅硃莫问于京口,破之。

进击晋陵贼帅顾世兴、无锡贼帅叶略,皆平之。

沈玄懀败走,素追擒之。

高智慧据浙江东岸为营,周亘百余里,船舰被江。

素击之。

子总管南阳来护儿言于素曰:“吴人轻锐,利在舟楫,必死之贼,难与争锋,公宜严陈以待之,勿与接刃。

请假奇兵数千潜渡江,掩破其壁。

使退无所归,进不得战,此韩信破赵之策也。

”素从之。

护儿以轻舸数百直登江岸,袭破其营,因纵火,烟焰张天。

贼顾火而惧,素因纵兵奋击,大破之,贼遂溃。

智慧逃入海,素蹑之至海曲,召行军记室封德彝计事,德彝坠水,人救,获免,易衣见素,竟不自言。

素后知之,问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

”素嗟异之。

德彝名伦,以字行,隆之之孙也。

汪文进以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

素遣总管史万岁帅众二千,自婺州别道逾岭越海,攻破溪洞,不可胜数。

前后七百馀战,转斗千馀里,寂无声问者十旬,远近皆以万岁为没。

万岁置书竹筒中,浮之于水,汲者得之,言于素。

素上其事,上嗟叹,赐万岁家钱十万。

素又破沈孝彻于温州,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逐捕遗逸,前后百馀战,高智慧走保闽、越。

上以素久劳于外,令驰传入朝。

素以馀贼未殄,恐为后患,复请行,遂乘传至会稽。

王国庆自以海路艰阻,非北人所习,不设备。

素泛海奄至,国庆遑遽弃州走。

馀党散入海岛,或守溪洞,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

密令人说国庆,使斩送智慧以自赎。

国庆乃执送智慧,斩于泉州,馀党悉降。

江南大定。

素班师,上遣左领军将军独孤陀至浚仪迎劳。

比到京师,问者日至。

拜素子玄奖为仪同三司,赏赐甚厚。

陀,信之子也。

杨素用兵多权略,驭众严整,每将临敌,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馀人,少不下十数,流血盈前,言笑自若。

及其对陈,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陈则已,如不能陷而还者,无问多少,悉斩之。

又令二三百人复进,还如向法。

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由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

素时贵幸,言无不从,其从素行者,微功必录,至他将虽有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故素虽残忍,士亦以此愿从焉。

以并州总管晋王广为扬州总管,镇江都,复以秦王俊为并州总管。

番禺夷王仲宣反,岭南首领多应多,引兵围广州。

韦洸中流矢卒,诏以其副慕容三藏检校广州道行军事。

又诏给事郎裴矩巡抚岭南,矩至南康,得兵数千人。

仲宣遣别将周师举围东衡州,矩与大将军鹿愿击斩之,进至南海。

高凉冼夫人遣其孙冯暄将兵救广州,暄与贼将陈佛智素善,逗留不进。

夫人知之,大怒,遣使执暄,系州狱,更遣孙盎出讨佛智,斩之。

进会鹿愿于南海,与慕容三藏合击仲宣,仲宣众溃,广州获全。

洗氏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引彀骑卫,从裴矩巡抚二十馀州。

苍梧首领陈坦等皆来谒见,矩承制署为刺史、县令,使还统其部落,岭表遂定。

矩复命,上谓高颎、杨素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岭,朕每患其兵少。

裴矩以三千弊卒径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忧!

”以矩为民部侍郎。

拜冯盎高州刺史,追赠冯宝广州总管、谯国公。

册洗氏为谯国夫人,开谯国夫人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官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

仍敕以夫人诚效之故,特赦暄逗留之罪,拜罗州刺史。

皇后赐夫人首饰及宴服一袭,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一库,每岁时大会,陈之于庭,以示子孙,曰:“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忠顺之心。

今赐物具存,此其报也。

汝曹皆念之,尽赤心于天子!

”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亡叛。

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不可以招怀远人。

上遣推讷,得其赃贿,竟致于法。

敕委夫人招慰亡叛。

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馀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

上嘉之,赐夫人临振县为汤沐邑,赠冯仆崖州总管、平原公。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开皇十一年(辛亥,公元五九一年)春,正月,皇太子妃元氏薨。

二月,戊午,吐谷浑遣使入贡。

吐谷浑可汗夸吕闻陈亡,大惧,遁逃保险,不敢为寇。

夸吕卒,子世伏立,使其兄子无素奉表称籓,并献方物,请以女备后庭。

上谓无素曰:“若依来请,它国闻之,必当相效,何以拒之!

朕情存安养,各令遂性,岂可聚敛子女以实后宫乎!

”竟不许。

平乡令刘旷有异政,以义理晓谕,讼者皆引咎而去,狱中草满,庭可张罗。

迁临颍令。

高颎荐旷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上召见,劳勉之,顾谓侍臣曰:“若不殊奖,何以为劝!

”丙子,优诏擢为莒州刺史。

辛巳晦,日有食之。

初,帝微时,与滕穆王瓚不协。

帝为周相,以瓚为大宗伯,瓚恐为家祸,阴欲图帝,帝隐之。

瓚妃,周高祖妹顺阳公主也,与独孤后素不平,阴为咒诅。

帝命出之,瓚不可。

秋,八月,壬申,瓚从帝幸栗园,暴薨,时人疑其遇鸩。

乙亥,帝至自栗园。

沛达公郑译卒。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三·陈纪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九年(丁酉,公元五七七年)春,正月,乙亥朔,齐太子恒即皇帝位,生八年矣。

改元承光,大赦。

尊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

以广宁王孝珩为太宰。

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谋伏兵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立广宁王孝珩。

会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

孝珩求拒周师,谓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

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亦何预国家事!

以今日之急,犹如此猜忌邪!

”高、韩恐其为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

相愿拔佩刀斫柱,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

”齐主使长乐王尉世辩,帅千余骑觇周师,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乌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

比至紫陌桥,不敢回顾。

世辩,粲之子也。

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上皇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

若不济,南投陈国。

从之。

道衡,孝通之子也。

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济州。

癸未,幼主亦自鄴东行。

己丑,周师至紫陌桥。

辛卯,上祭北郊。

壬辰,周师至鄴城下。

癸巳,围之,烧城西门。

齐人出战,周师奋击,大破之。

齐上皇从百骑东走,使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鄴宫。

周师入鄴,齐王、公以下皆降。

三藏犹拒战,周主引见,礼之,拜仪同大将军。

三藏,绍宗之子也。

领军大将军渔阳鲜于世荣,齐高祖旧将也。

周主先以马脑酒钟遗之,世荣得即碎之。

周师入鄴,世荣在三台前鸣鼓不辍,周人执之。

世荣不屈,乃杀之。

周主执莫多娄敬显,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晋阳走鄴,携妾弃母,不孝也。

外为伪朝戮力,内实通启于朕,不忠也。

送款之后,犹持两端,不信也。

用心如此,不死何待!

”遂斩之。

使将军尉迟勤追齐主。

甲午,周主入鄴。

齐国子博士长乐熊安生,博通《五经》,闻周主入鄴,遽令扫门。

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

”俄而周主幸其家,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

赏赐甚厚,给安车驷马以自随。

又遣小司马唐道和就中书侍郎李德林宅宣旨慰谕,曰:“平齐之利,唯在于尔。

”引入宫,使内史宇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

即留内省,三宿乃归。

乙未,齐上皇渡河入济州。

是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

又为湝诏:尊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

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即诣鄴。

周主诏:“去年大赦所未及之处,皆从赦例。

”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甲士三万,闻晋州败,请出兵击周,奏寝不报。

永业愤慨。

又闻并州陷,乃遣子须达请降于周,周以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

丙申,周以越王盛为相州总管。

齐上皇留胡太后于济州,使高阿那肱守济州关,觇候周师,自与穆后、冯淑妃、幼主、韩长鸾、邓长颙等数十人奔青州。

使内参田鹏鸾西出,参伺动静。

周师获之,问齐主何在,绐云:“已去,计当出境。

”周人疑其不信,捶之。

每折一支,辞色愈厉,竟折四支而死。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陈。

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师,约生致齐主,屡启云:“周师尚远,已令烧断桥路。

”上皇由是淹留自宽。

周师至关,阿那肱即降之。

周师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后,与后、妃、幼主等十余骑南走。

己亥,至南邓村。

尉迟勤追及,尽擒之,并胡太后送鄴。

庚子,周主诏:“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赠谥,并为改葬,子孙各随廕叙录。

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

”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

”辛丑,诏:“齐之东山、南园、三台,并可毁撤。

瓦木诸物,可用者悉以赐民。

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二月,壬午,上耕藉田。

丙午,周主宴从官将士于齐太极殿,颁赏有差。

丁未,高纬至鄴,周主降价,以宾礼见之。

齐广宁王孝珩至沧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湝于信都,共谋匡复,召募得四万馀人。

周主使齐王宪、柱国杨坚击之。

令高纬为手书招湝不从。

宪军至赵州,湝遣二谍觇之,候骑执以白宪。

宪集齐旧将,遍示之,谓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曹。

今纵汝还,仍充吾使。

”乃与湝书曰:“足下谍者为候骑所拘,军中情实,具诸执事。

战非上计,无待卜疑。

守乃下策,或未相许。

已勒诸军分道并进,相望非远,凭轼有期。

‘不俟终日’,所望知机也!

”宪至信都,湝陈于城南以拒之。

湝所署领军尉相愿诈出略陈,遂以众降。

相愿,湝心腹也,众皆骇惧。

湝杀相愿妻子。

明日,复战,宪击破之,俘斩三万人,执湝及广宁王孝珩。

宪谓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

”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

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

”宪壮之,命归其妻子。

又亲为孝珩洗疮傅药,礼遇甚厚。

孝珩叹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至四十者,命也。

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钺,展我心力耳!

”齐王宪善用兵,多谋略,得将士心。

齐人惮其威声,多望风沮溃。

刍牧不扰,军无私焉。

周主以齐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

北朔州,齐之重镇,士卒骁勇。

前长史赵穆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湝于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

绍义至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皆应之。

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

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

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复攻拔诸城。

绍义还保北朔州。

周东平公神举将兵逼马邑,绍义战败,北奔突厥,犹有众三千人。

绍义令曰:“欲还者从其意。

”于是辞去者大半。

突厥佗钵可汗常谓齐显祖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

凡齐人在北者,悉以隶之。

于是齐之行台、州、镇,唯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不下,其馀皆入于周。

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户三百三万二千五百。

高宝宁者,齐之疏属,有勇略,久镇和龙,甚得夷、夏之心。

周主于河阳、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宫及六府官。

周师之克晋阳也,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纥奚永安求救于突厥,比至,齐已亡。

佗钵可汗处永安于吐谷浑使者之下,永安言于佗钵曰:“今齐国已亡,永安何用馀生!

欲闭气自绝,恐天下谓大齐无死节之臣。

乞赐一刀,以显示远近。

”佗钵嘉之,赠马七十匹而归之。

梁主入朝于鄴。

自秦兼天下,无朝觐之礼,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积,致饣气,设九傧、九介,受享于庙,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劳宾,还贽,致享,皆如古礼。

周主与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弹琵琶。

梁主起舞,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

”周主大悦,赐赉甚厚。

乙卯,周主自鄴西还。

三月,壬午,周诏:“山东诸军,各举明经干治者二人。

若奇才异术,卓尔不群者,不拘此数。

”周主之擒尉相贵也,招齐东雍州刺史傅伏,伏不从。

齐人以伏为行台右仆射。

周主既克并州,复遣韦孝宽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将军、武乡公告身及金、马脑二酒钟赐伏为信。

伏不受,谓孝宽曰:“事君有死无贰。

此儿为臣不能竭忠,为子不能尽孝,人所雠疾,愿速斩之以令天下!

”周主自鄴还,至晋州,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临汾水召伏。

伏出军,隔水见之,问:“至尊今何在?

”阿那肱曰:“已被擒矣。

”伏仰天大哭,帅众入城,于听事前北面哀号,良久,然后降。

周主见之曰:“何不早下?

”伏流涕对曰:“臣三世为齐臣,食齐禄,不能自死,羞见天地!

”周主执其手曰:“为臣当如此。

”乃以所食羊肋骨赐伏曰:“骨亲肉疏,所以相付。

”遂引使宿卫,授上仪同大将军。

敕之曰:“若亟与公高官,恐归附者心动。

努力事朕,勿忧富贵。

”他日,又问:“前救河阴得何赏?

”对曰:“蒙一转,授特进、永昌郡公。

”周主谓高纬曰:“朕三年教战,决取河阴。

正为傅伏善守,城不可动,遂敛军而退。

公当时赏功,何其薄也!

”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长安,置高纬于前,列其王公于后,车舆、旗帜、器物,以次陈之。

备大驾,布六军,奏凯乐,献俘于太庙。

观者皆称万岁。

戊申,封高纬为温公,齐之诸王三十余人,皆受封爵。

周主与齐君臣饮酒,令温公起舞。

高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其傅婢禁止之。

周主以李德林为内史上士,自是诏诰格式用山东人物,并以委之。

帝从容谓群臣曰:“我常日唯闻李德林名,复见其为齐朝作诏书移檄,正谓是天上人。

岂言今日得其驱使。

”神武公纥豆陵毅对曰:“臣闻麒麟凤皇,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

麒麟凤皇,得之无用。

岂如德林,为瑞且有用哉!

”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己巳,周主享太庙。

五月,丁丑,周以谯王俭为大冢宰。

庚辰。

以杞公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郑公韦孝宽为大司空。

己丑,周主祭方丘。

诏以“路寝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皆晋公护专政时所为,事穷壮丽,有逾清庙,悉可毁撤。

雕斫之物,并赐贫民。

缮造之宜,务从卑朴。

”戊戌,又诏:“并、鄴诸堂殿壮丽者准此。

”臣光曰:周高祖可谓善处胜矣!

他人胜则益奢,高祖胜而愈俭。

六月,丁卯,周主东巡。

秋,七月,丙戌,幸洛州。

八月,壬寅,议定权衡度量,颁之于四方。

初,魏虏西凉之人,没为隶户,齐氏因之,仍供厮役。

周主灭齐,欲施宽惠,诏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

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

凡诸杂户,悉放为民。

”自是无复杂户。

甲子,郑州获九尾狐,已死,献其骨。

周主曰:”瑞应之来,必彰有德。

若五品时叙,四海和平,乃能致此。

今无其时,恐非实录。

”命焚之。

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听衣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余悉禁之。

朝祭之服,不拘此制。

”冬,十月,戊申,周主如鄴。

上闻周人灭齐,欲争徐、兗,诏南兗州刺史、司空吴明彻督诸军伐之,以其世子戎昭、将军惠觉摄行州事。

明彻军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帅众拒战,戊午,明彻击破之。

士彦婴城自守,明彻围之。

帝锐意以为河南指麾可定。

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谏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

”帝怒,以为沮众,出为豫章内史。

未行,有飞章劾景历在省赃污狼籍,坐免官,削爵土。

周改葬德皇帝于冀州,周主服缞,哭于太极殿。

百官素服。

周人诬温公高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并其宗族皆赐死。

众人多自陈无之,高延宗独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

唯纬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得免,徙于蜀。

其余亲属,不杀者散配西土,皆死于边裔。

周主以高湝妻卢氏赐其将斛斯征。

卢氏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

征放之,乃为尼。

齐后、妃贫者,至以卖烛为业。

十一月,壬申,周立皇子衍为道王,兑为蔡王。

癸酉,周遣上大将军王轨将兵救徐州。

初,周人败齐师于晋州,乘胜逐北。

齐人所弃甲仗,未暇收敛,稽胡乘间窃出,并盗而有之。

仍立刘蠡升之孙没鐸为主,号圣武皇帝,改元石平。

周人既克关东,将讨稽胡,议欲穷其巢穴。

齐王宪曰:“步落稽种类既多,又山谷险绝,王师一举,未可尽除。

且当剪其魁首,余加慰抚。

”周主从之,以宪为行军元帅,督诸军讨之。

至马邑,分道俱进。

没鐸分遣其党天柱守河东,穆支守河西,据险以拒之。

宪命谯王俭击天柱,滕王逌击穆支,并破之,斩首万馀级。

赵王招击没鐸,擒之,馀众皆降。

周诏:“自永熙三年以来,东土之民掠为奴婢,及克江陵之日,良人没为奴婢者,并放为良。

”又诏:“后宫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减之。

”周主性节俭,常服布袍,寝布被,后宫不过十馀人。

每行兵,亲在行陈,步涉山谷,人所不堪。

抚将士有恩,而明察果断,用法严峻。

由是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

己亥晦,日有食之。

周初行《刑书要制》:群盗赃一匹,及正、长隐五丁、若地顷以上,皆死。

十二月,戊申,新作东宫成,太子徙居之。

庚申,周主如并州,移并州军民四万户于关中。

戊辰,废并州宫及六府。

高宝宁自黄龙上表劝进于高绍义,绍义遂称皇帝,改元武平,以宝宁为丞相。

突厥佗钵可汗举兵助之。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年(戊戌,公元五七八年)春,正月,壬午,周主幸鄴。

辛卯,幸怀州。

癸巳,幸洛州。

置怀州宫。

二月,甲辰,周谯孝王俭卒。

丁巳,周主还长安。

吴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

王轨引兵轻行,据淮口,结长围,以铁锁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军中恟惧。

谯州刺史萧摩诃言于明彻曰:“闻王轨始锁下流,其两端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

水路未断,贼势不坚。

彼城若立,则吾属必为虏矣。

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陈,将军事也。

长算远略,老夫事也。

”摩诃失色而退。

一旬之间,水路遂断。

周兵益至,诸将议破堰拔军,以舫载马而去。

马主裴子烈曰:“若破堰下船,船必倾倒,不如先遣马出。

”时明彻苦背疾甚笃,萧摩诃复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

若潜军突围,未足为耻。

愿公帅步卒、乘马舆徐行,摩诃领铁骑数千驱驰前后,必当使公安达京邑。

”明彻曰:“弟之此策,乃良图也。

然步军既多,吾为总督,必须身居其后,相帅兼行。

弟马军宜须在前,不可迟缓。

”摩诃因帅马军夜发。

甲子,明彻决堰,乘水势退军。

冀以入淮。

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碍车轮,不复得过。

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

明彻为周人所执,将士三万并器械辎重皆没于周。

萧摩诃以精骑八十居前突围,众骑继之,比旦,达淮南,与将军任忠、周罗独全军得还。

初,帝谋取彭、汴,以问五兵尚书毛喜,对曰:“淮左新平,边民未辑。

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

且弃舟戢之工,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吴人所便。

臣愚以为不若安民保境,寝兵结好,斯久长之术也。

”及明彻败,帝谓喜曰:“卿言验于今矣。

”即日,召蔡景历,复以为征南咨议参军。

周主封吴明彻为怀德公,位大将军。

明彻忧愤而卒。

乙丑,周以越王盛为大冢宰。

三月,戊辰,周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

甲戌,周主初服常冠,以皁纱全幅向后襆发,仍裁为四脚。

丙子,命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淳于量为大都督,总水陆诸军事,镇西将军孙瑒督荆、郢诸军,平北将军樊毅都督清口上至荆山缘淮诸军,宁远将军任忠都督寿阳、新蔡、霍州诸军,以备周。

乙酉,大赦。

壬辰,周改元宣政。

夏,四月,庚申,突厥寇周幽州,杀掠吏民。

戊午,樊毅遣军渡淮北,对清口筑城。

壬戌,清口城不守。

五月,己丑,周高祖帅诸军伐突厥,遣柱国原公姬愿、东平公神举等将兵五道俱入。

癸巳,帝不豫,留止云阳宫。

丙申,诏停诸军。

驿召宗师宇文孝伯赴行在所,帝执其手曰:“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

”是夜,授孝伯司卫上大夫,总宿卫兵。

又令驰驿入京镇守,以备非常。

六月,丁酉朔,帝疾甚,还长安。

是夕殂,年三十六。

戊戌,太子即位。

尊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

宣帝始立,即逞奢欲。

大行在殡,曾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

”阅视高祖宫人,逼为淫欲。

超拜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

己未,葬武皇帝于孝陵,庙号高祖。

既葬,诏内外公除,帝及六宫皆议即吉。

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葬期既促,事讫即除,太为汲汲。

”帝不从。

帝以齐炀王宪属尊望重,忌之。

谓宇文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相授。

”孝伯叩头曰:“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

齐王,陛下为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

陛下若无故害之,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

”帝不怿,由是疏之。

乃与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密谋之,使智就宅候宪,因告宪有异谋。

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语宪,欲以宪为太师,宪辞让。

又使孝伯召宪,曰:“晚与诸王俱入。

”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

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

宪自辨理,帝使于智证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

或谓宪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

”宪曰:“死生有命,宁复图存!

但老母在堂,恐留兹恨耳!

”因掷笏于地。

遂缢之。

帝召宪僚属,使证成宪罪。

参军勃海李纲,誓之以死,终无桡辞。

有司以露车载宪尸而出,故吏皆散,唯李纲抚棺号恸,躬自瘗之,哭拜而去。

又杀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皆素与宪亲善者也。

帝既诛宪而无名,乃云与兴等谋反,时人谓之“伴死”。

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以赏之。

闰月,乙亥,周主立妃杨氏为皇后。

辛巳,周以赵王招为太师,陈王纯为太傅。

齐范阳王绍义闻周高祖殂,以为得天助。

幽州人卢昌期,起兵据范阳,迎绍义,绍义引突厥兵赴之。

周遣柱国东平公神举将兵讨昌期。

绍义闻幽州总管出兵在外,欲乘虚袭蓟,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救之,半为绍义所杀。

会神举克范阳,擒昌期。

绍义闻之,素衣举哀,还入突厥。

高宝宁帅夷、夏数万骑救范阳,至潞水,闻昌期死,还,据和龙。

秋,七月,周主享太庙。

丙午,祀圜丘。

庚戌,周以小宗伯斛斯征为大宗伯。

壬戌,以亳州总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癸亥,周主尊所生母李氏为帝太后。

八月,丙寅,周主祀西郊。

壬申,如同州。

以大司徒杞公亮为安州总管,上柱国长孙览为大司徒,杨公王谊为大司空。

丙戌,以永昌公椿为大司寇。

九月,乙巳,立方明坛于娄湖。

戊申,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王官伯,临盟百官。

庚戌,周主封其弟元为荆王。

周主诏:“诸应拜者,皆以三拜成礼。

”甲寅,上幸娄湖誓众。

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

冬,十月,癸酉,周主还长安。

以大司空王谊为襄州总管。

戊子,以尚书左仆射陆缮为尚书仆射。

十一月,突厥寇周边,围酒泉,杀掠吏民。

十二月,甲子,周以毕王贤为大司空。

己丑,周以河阳总管滕王逌为行军元帅,帅众入寇。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一年(己亥,公元五七九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于露门,始与群臣服汉、魏衣冠。

大赦,改元大成。

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

周主之初立也,以高祖《刑书要制》为太重而除之,又数行赦宥。

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虞书》所称‘眚灾肆赦’,谓过误为害,当缓赦之。

《吕刑》云:‘五刑之疑有赦。

’谓刑疑从罚,罚疑从免也。

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

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

”帝不纳。

既而民轻犯法,又自以奢淫多过失,恶人规谏,欲为威虐,慑服群下。

乃更为《刑经圣制》,用法益深,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之。

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过失,辄行诛谴。

又,居丧才逾年,即恣声乐,鱼龙百戏,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

多聚美女以实后宫,增置位号,不可详录。

游宴沉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请事者,皆因宦者奏之。

于是乐运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其一,以为“大尊比来事多独断,不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其二,“搜美女以实后宫,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

其三,“大尊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宦者”。

其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

其五,“高祖斫雕为朴,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

其六,“徭赋下民,以奉俳优角抵”。

其七,“上书字误者,即治其罪,杜献书之路”。

其八,“玄象垂诫,不能咨诹善道,修布德政”。

“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

”帝大怒,将杀之。

朝臣恐惧,莫有救者。

内史中大夫洛阳元岩汉曰:“臧洪同死,人犹愿之,况比干乎!

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

”乃诣阁请见,曰:“乐运不顾其死,欲以求名。

陛下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

”帝颇感悟。

明日,召运,谓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为忠臣。

”赐御食而罢之。

癸卯,周立皇子阐为鲁王。

甲辰,周主东巡。

丙午,以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

戊午,周主至洛阳。

立鲁王阐为皇太子。

二月,癸亥,上耕藉田。

周下诏,以洛阳为东京。

发山东诸州兵治洛阳宫,常役四万人。

徒相州六府于洛阳。

周徐州总管王轨,闻郑译用事,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

今日之事,断可知矣。

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

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

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

”周主从容问译曰:“我脚杖痕,谁所为也?

”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

”因言轨捋须事。

帝使内史杜庆信就州杀轨,元岩不肯署诏。

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听,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

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

”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

”帝怒,使阉竖搏其面。

轨遂死,岩亦废于家。

远近知与不知,皆为轨流涕。

之仪,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为太子也,上柱国尉迟运为宫正,数进谏,不用。

又与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皆为高祖所亲待,太子疑其同毁己。

及轨死,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

”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

为臣为子,知欲何之!

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

谏而不入,死焉可逃!

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

”于是运求出为秦州总管。

他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

”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谮,言必不用,所以不言。

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

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

以此为罪,是所甘心。

”帝大惭,俯首不语,命将出,赐死于家。

时宇文神举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鸩杀之。

尉迟运至秦州,亦以忧死。

周罢南伐诸军。

突厥佗钵可汗请和于周,周主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妻之,且命执送高绍义。

佗钵不从。

辛巳,周宣帝传位于太子阐,大赦,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

皇帝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

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传位,骄侈弥甚,务自尊大,无所顾惮,国之仪典,率情变更。

每对臣下自称为天、用樽、彝、珪、瓚以饮食。

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

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

不听人有“天”、“高”、“上”、“大”之称,官名有犯,皆改之。

改姓高者为“姜”,九族称高祖者为“长祖”。

又令天下车皆以浑木为轮。

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汝。

每召侍臣论议,唯欲兴造变革,未尝言及政事。

游戏无常,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陪侍之官,皆不堪命。

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挞。

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谓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

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幸,亦多杖背。

于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

戊子,周以越王盛为太保,尉迟迥为大前疑,代王达为大右弼。

辛卯,徙鄴城《石经》于洛阳。

诏:“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总管,并受东京六府处分。

”三月,庚申,天元还长安,大陈军伍,亲擐甲胄,入自青门,静帝备法驾以从。

夏,四月,壬戌朔,立妃硃氏为天元帝后。

后,吴人,本出寒微,生静帝,长于天元十余岁,疏贱无宠,以静帝故,特尊之。

乙巳,周主祠太庙。

壬午,大醮于正武殿。

五月,辛亥,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万户。

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

随公杨坚私谓大将军汝南公庆曰:“天元实无积德。

视其相貌,寿亦不长。

又,诸籓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

羽翮既剪,何能及远哉!

”庆,神举之弟也。

突厥寇周并州。

六月,周发山东诸民修长城。

秋,七月,庚寅,周以杨坚为大前疑,柱国司马消难为大后承。

辛卯,初用大货六铢钱。

丙申,周纳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硃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

元氏,开府仪同大将军晟之女。

陈氏,大将军山提之女也。

八月,庚申,天元如同州。

丁卯,上阅武于大壮观。

命都督任忠帅步骑十万陈于玄武湖,都督陈景帅楼舰五百出瓜步江,振旅而还。

壬申,周天元还长安。

甲戌,以陈山提、元晟并为上柱国。

戊寅,上还宫。

豫章内史南康王方泰,在郡秩满,纵火延烧邑居,因行暴掠,驱录富人,征求财贿。

上阅武,方泰当从,启称母疾不行,而微服往民间淫人妻,为州所录。

又帅人仗抗拒,伤禁司,为有司所奏。

上大怒,下方泰狱,免官,削爵土,寻而复旧。

壬午,周以上柱国毕王贤为太师,郇公韩业为大左辅。

九月,乙卯,以酆王贞为大冢宰。

以郧公韦孝宽为行军元帅,帅行军总管杞公亮、郕公梁士彦寇淮南。

仍遣御正杜杲、礼部薛舒来聘。

冬,十月,壬戌,周天元幸道会苑,大醮,以高祖配醮。

初复佛像及天尊像,天元与二像俱南面坐,大陈杂戏,令长安士民纵观。

甲戌,以尚书仆射陆缮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辛卯,大赦。

周韦孝宽分遣杞公亮自安陆攻黄城,梁士彦攻广陵。

甲午,士彦至肥口。

乙未,周天元如温汤。

戊戌,周军进围寿阳。

周天元如同州。

诏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前丰州刺史皋文奏帅步骑三千趣阳平郡。

壬寅,周天元还长安。

癸卯,任忠帅步骑七千趣秦郡。

丙午,仁威将军鲁广达帅众入淮。

是日,樊毅将水军二万自东关入焦湖,武毅将军萧摩诃帅步骑趣历阳。

戊申,韦孝宽拔寿阳,杞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广陵。

辛亥,又取霍州。

癸丑,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大都督,总水步众军。

丁巳,周铸永通万国钱,一当千,与五行大布并行。

十二月,戊午,周天元以灾异屡见,舍仗卫,如天兴宫。

百官上表,劝复寝膳。

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外命妇,大列伎乐,初作乞寒胡戏。

乙丑,南、北兗、晋三州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历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还江南。

周又取谯、北徐州。

自是江北之地尽没于周。

周天元如洛阳,亲御驿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卫数百人并乘驲以从。

仍令四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辄加谴责,人马顿仆,相及于道。

癸酉,遣平北将军沈恪、电威将军裴子烈镇南徐州,开远将军徐道奴镇栅口,前信州刺史杨宝安镇白下。

戊寅,以中领军樊毅都督荆、郢、巴、武四州水陆诸军事。

己卯,周天元还长安。

贞毅将军汝南周法尚,与长沙王叔坚不相能。

叔坚谮之于上,云其欲反。

上执其兄定州刺史法僧,发兵将击法尚。

法尚奔周,周天元以为开府仪同大将军、顺州刺史,上遣将军樊猛济江击之。

法尚遣部曲督韩朗诈降于猛,曰:“法尚部兵不愿降北,人皆窃议,欲叛还。

若得军来,自当倒戈。

”猛以为然,引兵急趋之。

法尚阳为畏惧,自保江曲,战而伪走,伏兵邀之。

猛仅以身免,没者几八千人。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二·陈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协洽,尽柔兆涒滩,凡二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七年(乙未,公元五七五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癸酉,周主如同州。

乙亥,左卫将军樊毅克潼州。

齐主还鄴。

辛巳,上祀北郊。

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戊申,樊毅克下邳、高栅等六城。

齐主言语涩呐,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

性懦,不堪人视,虽三公、令、录奏事,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指,惊走而出。

承世祖奢泰之馀,以为帝王当然,后宫皆宝衣玉食,一裙之费,至直万匹。

竞为新巧,朝衣夕弊。

盛修宫苑,穷极壮丽。

所好不常,数毁又复。

百工土木,无时休息,夜则然火照作,寒则以汤为泥。

凿晋阳西山为大像,一夜然油万盆,光照宫中。

每有灾异寇盗,不自贬损,唯多设斋,以为修德。

好自弹琵琶,为《无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数,民间谓之“无愁天子”。

于华林园立贫儿村,帝自衣蓝缕之服,行乞其间为乐。

又写筑西鄙诸城,使人衣黑衣攻之,帝自帅内参拒斗。

宠任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韩长鸾等宰制朝政,宦官邓长颙、陈德信、胡儿何洪珍等并参预机权,各引亲党,超居显位。

官由财进,狱以贿成,竞为奸谄,蠹政害民。

旧苍头刘桃枝等皆开府封王,其馀宦官、胡儿、歌舞人、见鬼人、官奴婢等滥得富贵者,殆将万数,庶姓封王者以百数,开府千馀人,仪同无数,领军一时至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数十人,乃至狗、马及鹰亦有仪同、郡君之号,有斗鸡,号开府,皆食其干禄。

诸嬖幸朝夕娱侍左右,一戏之赏,动逾巨万。

既而府藏空竭,乃赐二三郡或六七县,使之卖官取直。

由是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贾,竞为贪纵,赋繁役重,民不聊生。

周高祖谋伐齐,命边镇益储偫,加戍卒。

齐人闻之,亦增修守御。

柱国于翼谏曰:“疆场相侵,互有胜负,徒损兵储,无益大计。

不如解严继好,使彼懈而无备,然后乘间,出其不意,一举可取也。

”周主从之。

韦孝宽上疏陈三策。

其一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

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

何者?

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馀烬,犹能一举平之。

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返。

内离外叛,计尽力穷,雠敌有衅,不可失也。

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鸦,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

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

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

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二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

三鸦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

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场。

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

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

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

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弊。

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三曰:“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

武王取纣,犹烦再举。

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民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动。

斯乃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周主引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入内殿,从容谓曰:“朕欲用兵,何者为先?

”对曰:“齐氏沈溺倡优,耽昏麹蘖。

其折冲之将斛律明月,已毙于谗口。

上下离心,道路以目。

此易取也。

”帝大笑。

三月,丙辰,使谦与小司寇元卫聘于齐以观衅。

丙寅,周主还长安。

夏,四月,甲午,上享太庙。

监豫州陈桃根得青牛,献之,诏遣还民。

又表上织成罗文锦被各二百首,诏于云龙门外焚之。

庚子,齐以中书监阳休之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壬辰,以尚书右仆射王瑒为左仆射。

甲戌,齐主如晋阳。

秋,七月,丙戌,周主如云阳宫。

大将军杨坚姿相奇伟。

畿伯下大夫长安来和尝谓坚曰:“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

”周主待坚素厚,齐王宪言于帝曰:“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

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帝亦疑之,以问来和。

和诡对曰:“随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

若为将领,陈无不破。

”丁卯,周主还长安。

先是,周主独与齐王宪及内史王谊谋伐齐,又遣纳言卢韫乘驲三诣安州总管于翼问策,余人皆莫之知。

丙子,始召大将军以上于大德殿告之。

丁丑,下诏伐齐,以柱国陈王纯、荥阳公司消难、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周昌公侯莫陈崇、赵王招为后三军总管。

齐王宪帅众二万趋黎阳,随公杨坚、广宁公薛迥将舟师三万自渭入河,梁公侯莫陈芮帅众二万守太行道,申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帅众二万出陈、汝。

谊,盟之兄孙。

震,武之子也。

周主将出河阳,内史上士宇文弼曰:“齐氏建国,于今累世。

虽曰无道,籓镇之任,尚有其人。

今之出师,要须择地。

河阳冲要,精兵所聚,尽力攻围,恐难得志。

如臣所见,出于汾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

用武之地,莫过于此。

”民部中大夫天水赵煚曰:“河南、洛阳,四面受敌,纵得之,不可以守。

请从河北直指太原,倾其巢穴,可一举而定。

”遂伯下大夫鲍宏曰:“我强齐弱,我治齐乱,何忧不克!

但先帝往日屡出洛阳,彼既有备,每用不捷。

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阳,出其不虞,似为上策。

”周主皆不从。

宏,泉之弟也。

壬午,周主帅众六万,直指河阴。

杨素请帅其父麾下先驱,周主许之。

八月,癸卯,周遣使来聘。

周师入齐境,禁伐树践稼,犯者皆斩。

丁未,周主攻河阴大城,拔之。

齐王宪拔武济。

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纵火焚浮桥,桥绝。

齐永桥大都督太安傅伏,自永桥夜入中氵单城。

周人既克南城,围中氵单,二旬不下。

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守金墉,周主自攻之,不克。

永业通夜办马槽二千,周人闻之,以为大军且至而惮之。

九月,齐右丞高阿那肱自晋阳将兵拒周师。

至河阳,会周主有疾,辛酉夜,引兵还。

水军焚其舟舰。

傅伏谓行台乞伏贵和曰:“周师疲弊,愿得精骑二千追击之,可破也。

”贵和不许。

齐王宪、于翼、李穆,所向克捷,降拔三十余城,皆弃而不守。

唯以王药城要害,令仪同三司韩正守之,正寻以城降齐。

戊寅,周主还长安。

庚辰,齐以赵彦深为司徒,斛阿列罗为司空。

闰月,车骑大将军吴明彻将兵击齐彭城。

壬辰,败齐兵数万于吕梁。

甲午,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齐为新蔡王,叔文为晋熙王。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王瑒为尚书左仆射,太子詹事吴郡陆缮为右仆射。

庚午,周主还长安。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八年(丙申,公元五七六年)春,正月,癸未,周主如同州。

辛卯,如河东涑川。

甲午,复还同州。

甲寅,齐大赦。

乙卯,齐主还鄴。

二月,辛酉,周主命太子巡抚西土,因伐吐谷浑,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王轨、宫正宇文孝伯从行。

军中节度,皆委二人,太子仰成而已。

齐括杂户未嫁者悉集,有隐匿者,家长坐死。

壬申,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为司空。

三月,壬寅,周主还长安。

夏,四月,乙卯,复如同州。

己未,上享太庙。

尚书左仆射王瑒。

五月,壬辰,周主还长安。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辛亥,周主享太庙。

初,太子叔宝欲以左户部尚书江总为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于吏部尚书孔奂。

奂谓瑜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辅弼储宫,窃有所难。

”太子深以为恨,自言于帝。

帝将许之,奂奏曰:“江总,文华之士。

今皇太子文华不少,岂藉于总!

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之职。

”帝曰:“即如卿言,谁当居此?

”奂曰:“都官尚书王廓,世有懿德,识性敦敏,可以居之。

”太子时在侧,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宜为太子詹事。

”奂曰:“宋朝范晔即范泰之子,亦为太子詹事,前代不疑。

”太子固争之,帝卒以总为詹事。

总,斅之曾孙也。

甲寅,以尚书右仆射陆缮为左仆射。

帝欲以孔奂代缮,诏已出,太子沮之而止。

更以晋陵太守王克为右仆射。

顷之,总与太子为长夜之饮,养良娣陈氏为女。

太子亟微行,游总家。

上怒,免总官。

周利州刺史纪王康,骄矜无度,缮修戎器,阴有异谋。

司录裴融谏止之,康杀融。

丙辰,赐康死。

丁巳,周主如云阳。

庚申,齐宜阳王赵彦深卒。

彦深历事累朝,常参机近,以温谨著称。

既卒,朝贵典机密者,唯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余皆嬖幸也。

孝卿,羌举之子,比于馀人,差不贪秽。

秋,八月,乙卯,周主还长安。

周太子伐吐谷浑,至伏俟城而还。

宫尹郑译、王端等皆有宠于太子。

太子在军中多失德,译等皆预焉。

军还,王轨等言之于周主。

周主怒,杖太子及译等,仍除译等名,宫臣亲幸者咸被谴。

太子复召译,戏狎如初。

译因曰:“殿下何时可得据天下?

”太子悦,益昵之。

译,俨之兄孙也。

周主遇太子甚严,每朝见,进止与群臣无异,虽隆寒盛暑,不得休息。

以其耆酒,禁酒不得至东宫。

有过,辄加捶挞。

尝谓之曰:“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

余儿岂不堪立邪!

”乃敕东宫官属录太子言语动作,每月奏闻。

太子畏帝威严,矫情修饰,由是过恶不上闻。

王轨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负荷。

”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

轨后因侍坐,言于帝曰:“皇太子仁孝无闻,恐不了陛下家事。

愚臣短暗,不足可信。

陛下恒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为忧。

”帝以问弼,对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

”既退,轨让弼曰:“平生言论,无所不道,今者对扬,何得乃尔反覆?

”弼曰:“此公之过也。

太子,国之储副,岂易发言!

事有蹉跌,便至灭族。

本谓公密陈臧否。

何得遂至昌言!

”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

向者对众,良实非宜。

”后轨因内宴上寿,捋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先是,帝问右宫伯宇文孝伯曰:“吾儿比来何如?

”对曰:“太子比惧天威,更无过失。

”罢酒,帝责孝伯曰:“公常语我云:‘太子无过。

’今轨有此言,公为诳矣。

”孝伯再拜曰:“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

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爱,遂尔结舌。

”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王轨骤言于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

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帝不悦,曰:“必天命有在,将若之何!

”杨坚闻之,甚惧,深自晦匿。

帝深以轨等言为然,但汉王赞次长,又不才,余子皆幼,故得不废。

丁卯,以司空吴明彻为南兗州刺史。

齐主如晋阳。

营邯郸宫。

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为淮南王。

周主谓群臣曰:“朕去岁属有疾疹,遂不得克平逋寇。

前入齐境,备见其情,彼之行师,殆同儿戏。

况其朝廷昏乱,政由群小。

百姓嗷然,朝不谋夕。

天与不取,恐贻后悔。

前出河外,直为拊背,未扼其喉。

晋州本高欢所起之地,镇摄要重,今往攻之,彼必来援。

吾严军以待,击之必克。

然后乘破竹之势,鼓行而东,足以穷其巢穴,混同文轨。

”诸将多不愿行。

帝曰:“机不可失。

有沮吾军者,当以军法裁之!

”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将伐齐,以越王盛、杞公亮、随公杨坚为右三军,谯王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齐王宪、陈王纯为前军。

亮,导之子也。

丙辰,齐主猎于祁连池。

癸亥,还晋阳。

先是,晋州行台左丞张延隽公直勤敏,储偫有备,百姓安业。

疆场无虞。

诸嬖幸恶而代之,由是公私烦扰。

周主至晋州,军于汾曲,遣齐王宪将精骑二万守雀鼠谷,陈王纯步骑二万守千里径,郑公达奚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步骑五千守齐子岭,焉氏公尹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步骑五千守蒲津关,赵王招步骑一万自华谷攻齐汾州诸城,柱国宇文盛步骑一万守汾水关。

遣内史王谊监诸军攻平阳城。

齐行台仆射海昌王尉相贵婴城拒守。

相贵,相愿之兄也。

甲子,齐集兵晋祠。

庚午,齐主自晋阳帅诸军趣晋州。

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战,城中窘急。

庚午,行台左丞侯子钦出降于周。

壬申,晋州刺史崔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请降于周,王轨帅众应之。

未明,周将北海段文振,杖槊与数十人先登,与景嵩同至尉相贵所,拔佩刀劫之。

城上鼓噪,齐兵大溃,遂克晋州,虏相贵及甲士八千人。

齐主方与冯淑妃猎于天池,晋州告急者,自旦至午,驿马三至。

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为乐,边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闻!

”至暮,使更至,云“平阳已陷”,乃奏之。

齐主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齐主从之。

周齐王宪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图进取。

齐人焚桥守险,军不得进,乃屯永安。

使永昌公椿屯鸡栖原,伐柏为庵以立营。

椿,广之弟也。

癸酉,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分军出汾水关,自帅大军上鸡栖原。

宇文盛遣人告急,齐王宪自救之。

齐师退,盛追击,破之。

俄而椿告齐师稍逼,宪复还救之。

与齐对陈,至夜不战。

会周主召宪还,宪引兵夜去。

齐人见柏庵在,不之觉。

明日,始知之。

齐主使高阿那肱将前军先进,仍节度诸军。

甲戌,周以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安定梁士彦为晋州刺史,留精兵一万镇之。

十一月,己卯,齐主至平阳。

周主以齐兵新集,声势甚盛,且欲西还以避其锋。

开府仪同大将军宇文欣谏:曰“比陛下之圣武,乘敌人之荒纵,何患不克。

若使齐得令主,君臣协力,虽汤、武之势,未易平也。

今主暗臣愚,士无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为陛下奉耳。

”军正京兆王纮曰:“齐失纪纲,于兹累世。

天奖周室,一战而扼其喉。

取乱侮亡,正在今日。

释之而去,臣所未谕。

”周主虽善其言,竟引军还。

欣,贵之子也。

周主留齐王宪为后拒,齐师追之,宪与宇文欣各将百骑与战,斩其骁将贺兰豹子等,齐师乃退。

宪引军渡汾,追及周主于玉壁。

齐师遂围平阳,昼夜攻之。

城中危急,楼堞皆尽,所存之城,寻仞而已。

或短兵相接,或交马出入。

外援不至,众皆震惧。

梁士彦忼慨自若,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

”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

齐师少却,乃令妻妾、军民、妇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

周主使齐王宪将兵六万屯涑川,遥为平阳声援。

齐人作地道攻平阳,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

齐主敕且止,召冯淑妃观之。

淑妃妆点,不时至。

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

旧俗相传,晋州城西石上有圣人迹,淑妃欲往观之。

齐主恐弩矢及桥,乃抽攻城木造远桥。

齐主与淑妃度桥,桥坏,至夜乃还。

癸巳,周主还长安。

甲午,复下诏,以齐人围晋州,更帅诸军击之。

丙申,纵齐降人使还。

丁酉,周主发长安。

壬寅,济河,与诸军合。

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高显,遣齐王宪帅所部先向平阳。

戊申,周主至平阳,庚戌,诸军总集,凡八万人,稍进,逼城置陈,东西二十余里。

先是齐人恐周师猝至,于城南穿堑,自乔山属于汾水。

齐主大出兵,陈于堑北,周主命齐王宪驰往观之。

宪复命曰:“易与耳,请破之而后食。

”周主悦,曰:“如汝言,吾无忧矣!

”周主乘常御马,从数人巡陈,所至辄呼主帅姓名慰勉之。

将士喜于见知,咸思自奋。

将战,有司请换马。

周主曰:“朕独乘良马,欲何之!

”周主欲薄齐师,碍堑而止。

自旦至申,相持不决。

齐主谓高阿那肱曰:“战是邪?

不战是邪?

”阿那肱曰:“吾兵虽多,堪战者不过十万,病伤及绕城樵爨者复三分居一。

昔攻玉壁,援军来即退。

今日将士,岂胜神武时邪!

不如勿战,却守高梁桥。

”安吐根曰:“一撮许贼,马上刺取,掷著汾水中耳!

”齐主意未决。

诸内参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

彼尚能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

”齐主曰:“此言是也。

”于是填堑南引。

周主大喜,勒诸军击之。

兵才合,齐主与冯淑妃并骑观战。

东偏小却,淑妃怖曰:“军败矣!

”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曰:“大家去!

大家去!

”齐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桥。

开府仪同三司奚长谏曰:“半进半退,战之常体。

今兵众全整,未有亏伤,陛下舍此安之!

马足一动,人情骇乱,不可复振。

愿速还安慰之!

”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军寻收讫,甚完整。

围城兵亦不动。

至尊宜回。

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

”齐主将从之。

穆提婆引齐主肘曰:“此言难信。

”齐主遂以淑妃北走。

齐师大溃,死者万馀人,军资器械,数百里间,委弃山积。

安德王延宗独全军而还。

齐主至洪洞,淑妃方以粉镜自玩,后声乱,唱贼至,于是复走。

先是齐主以淑妃为有功勋,将立为左皇后,遣内参诣晋阳取皇后服御祎翟等。

至是,遇于中涂,齐主为按辔,命淑妃著之,然后去。

辛亥,周主入平阳。

梁士彦见周主,持周主须而泣曰:“臣几不见陛下!

”周主亦为之流涕。

周主以将士疲倦,欲引还。

士彦叩马谏曰:“今齐师遁散,众心皆动。

因其惧而攻之,其势必举。

”周主从之,执其手曰:“余得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大事不成。

朕无前忧,唯虑后变,汝善为我守之!

”遂帅诸将追齐师。

诸将固请西还,周主曰:“纵敌患生。

卿等若疑,朕将独往。

”诸将乃不敢言。

癸丑,至汾水关。

齐主入晋阳,忧惧不知所之。

甲寅,齐大赦。

齐主问计于朝臣,皆曰:“宜省赋息役,以慰民心。

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安社稷。

”齐主欲留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守晋阳,自向北朔州。

若晋阳不守,则奔突厥,群臣皆以为不可,帝不从。

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军,周主封赏各有差。

高阿那肱所部兵尚一万,守高壁,余众保洛女砦。

周主引军向高壁,阿那肱望风退走。

齐王宪攻洛女砦,拔之。

有军士告称阿那肱遣臣招引西军,齐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检校,孝卿以为妄。

还,至晋阳,阿那肱腹心复告阿那肱谋反,又以为妄,斩之。

乙卯,齐主诏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募兵。

延宗入见,齐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谏,不从,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子于北朔州。

丙辰,周主与齐王宪会于介休。

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柱国,封郇公。

是夜,齐主欲遁去,诸将不从。

丁巳,周师至晋阳。

齐主复大赦,改元隆化。

以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谓曰:“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

”延宗曰:“陛下为社稷勿动。

臣为陛下出死力战,必能破之。

”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

”齐主乃夜斩五龙门而出,欲奔突厥,从官多散。

领军梅胜郎叩马谏,乃回向鄴。

时唯高阿那肱等十余骑从,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道继至,得数十人与俱。

穆提婆西奔周军,陆令萱自杀,家属皆诛没。

周主以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

下诏谕齐群臣曰:“若妙尽人谋,深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

或我之将卒,逃逸彼朝,无问贵贱,皆从荡涤。

”自是齐臣降者相继。

初,齐高祖为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原白建典骑兵曹,皆以善书计、工簿帐受委任。

及齐受禅,诸司咸归尚书。

唯二曹不废,更名二省。

邕官至录尚书事,建官至中书令,常典二省,世称“唐、白”。

邕兼领度支,与高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谮之,齐主敕侍中斛律孝卿总知骑兵、度支。

孝卿事多专决,不复询禀。

邕自以宿旧习事,为孝卿所轻,意甚郁郁。

及齐主还鄴,邕遂留晋阳。

并州将帅请于安德王延宗曰:“王不为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出死力。

”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

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莫知所之。

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祗承宝位。

”大赦,改元德昌。

以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干子、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为将帅。

敬显,贷文之子也。

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

延宗发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十余家。

齐主闻之,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

”左右曰:“理然。

”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称名,流涕呜咽,众争为死。

童儿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敌。

己未,周主至晋阳。

庚申,齐主入鄴。

周军围晋阳,四合如黑云。

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畅拒城东,自帅众拒齐王宪于城北。

延宗素肥,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之。

至是,奋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

和阿干子、段畅以千骑奔周军。

周主攻东门,际昏,遂入之,进焚佛寺。

延宗、敬显自门入,夹击之。

周师大乱,争门,相填压,塞路不得进。

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

周主左右略尽,自拔无路。

承御上士张寿牵马首,贺拔伏恩以鞭拂其后,崎岖得出。

齐人奋击,几中之。

城东道厄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导之,仅得免,时已四更。

延宗谓周主为乱兵所杀,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

时齐人既捷。

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

周主出城,饥甚,欲遁去,诸将亦多劝之还。

宇文欣勃然进曰:“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

今伪主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

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

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

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齐王宪、柱国王谊亦以为去必不免,段畅等又盛言城内空虚。

周主乃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复振。

辛酉,旦,还攻东门,克之。

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

周主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

”周主曰:“两国天子,非有怨恶,直为百姓来耳。

终不相害,勿怖也。

”使复衣帽而礼之。

唐邕等皆降于周。

独莫多娄敬显奔鄴,齐主以为司徒。

延宗初称尊号,遣使修启于瀛州刺史任城王湝,曰:“至尊出奔,宗庙事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

事宁,终归叔父。

”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

”执使者关送鄴。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齐制。

收礼文武之士。

初,鄴伊娄谦聘于齐,其参军高遵以情输于齐,齐人拘之于晋阳。

周主既克晋阳,召谦,劳之。

执遵付谦,任其报复。

谦顿首,请赦之,周主曰:“卿可聚众唾面,使其知愧。

”谦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可责。

”帝善其言而止。

谦待遵如初。

臣光曰:赏有功,诛有罪,此人君之任也。

高遵奉使异国,漏泄大谋,斯叛臣也。

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赐谦,使之复怨,失政刑矣!

孔子谓以德报怨者,何以报德?

为谦者,宜辞而不受,归诸有司,以正典刑。

乃请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

齐主命立重赏以募战士,而竟不出物。

广宁王孝珩请“使任城王湝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将洛州道兵入潼关,扬声趣长安,臣请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

敌闻南北有兵,自然逃溃。

”又请出宫人珍宝赏将士,齐主不悦。

斛律孝卿请齐主亲劳将士,为之撰辞,且曰:“宜慷慨流涕,以感激人心。

”齐主既出,临众,将令之,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

将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辈何急!

”皆无战心。

于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或三或四,不可胜数。

朔州行台仆射高劢将兵侍卫太后、太子,自土门道还鄴。

时宦官仪同三司苟子溢犹恃宠纵暴,民间鸡彘,纵鹰犬搏噬取之。

劢执以徇,将斩之。

太后救之,得免。

或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独不虑后患邪?

”劢攘袂曰:“今西寇已据并州,达官率皆委叛,正坐此辈浊乱朝廷。

若得今日斩之,明日受诛,亦无所恨!

”劢,岳之子也。

甲子,齐太后至鄴。

丙寅,周主出齐宫中珍宝服玩及宫女二千人,班赐将士,加立功者官爵各有差。

周主问高延宗以取鄴之策,辞曰:“此非亡国之臣所及。

”强问之,乃曰:“若任城工据鄴,臣不能知。

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癸酉,周师趣鄴,命齐王宪先驱,以上柱国陈王纯为并州总管。

齐主引诸贵臣入硃雀门,赐酒食,问以御周之策,人人异议,齐主不知所从。

是时人情恟惧,莫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

高劢曰:“今之叛者,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心。

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胁之以战,若不捷,则焚台。

此曹顾惜妻子,必当死战。

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

”齐主不能用。

望气者言,当有革易。

齐主引尚书令高元海等议,依天统故事,禅位皇太子。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