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陈纪四

起强围大渊献,尽重光单阏,凡五年。

临海王光大元年(丁亥,公元五六七年)春,正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尚书左仆射袁枢卒。

乙亥,大赦,改元。

辛卯,帝祀南郊。

壬辰,齐上皇还鄴。

己亥,周主耕籍田。

二月,壬寅朔,齐主加元服,大赦。

初,高祖为梁州,用刘师知为中书舍人。

师知涉学工文,练习仪体,历世祖朝,虽位宦不迁,而委任甚重,与扬州刺史安成王顼、尚书仆射到仲举同受遗诏辅政。

师知、仲举恒居禁中,参决众事,顼与左右三百人入居尚书省。

师知见顼地望权势为朝野所属,心忌之,与尚书左丞王暹等谋出顼于外。

众犹豫,未敢先发。

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素以名节自任,又受委东宫,乃驰诣相府,矫敕谓顼曰:“今四方无事,王可还东府经理州务。

”顼将出,中记室毛喜驰入见顼曰:“陈有天下日浅,国祸继臻,中外危惧。

太后深惟至计,令王入省共康庶绩。

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

宗社之重,愿王三思,须更闻奏,无使奸人得肆其谋。

今出外即受制于人,譬如曹爽,愿作富家翁,其可得邪!

”顼遣喜与领军将军吴明彻筹之,明彻曰:“嗣君谅暗,万机多阙。

殿下亲实周、邵,当辅安社稷,愿留中勿疑。

”顼乃称疾,召刘师知,留之与语,使毛喜先入言于太后。

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事并委二郎。

此非我意。

”喜又言于帝。

帝曰:“此自师知等所为,朕不知也。

”喜出,以报顼。

顼囚师知,自入见太后及帝,极陈师知之罪,仍自草敕请画,以师知付廷尉。

其夜,于狱中赐死。

以到仲举为金紫光禄大夫。

王暹、殷不佞并付治。

不佞,不豁之弟也,少有孝行,顼雅重之,故独得不死,免官而已。

王暹伏诛。

自是国政尽归于顼。

右卫将军会稽韩子高镇领军府,在建康诸将中士马最盛,与仲举通谋。

事未发。

毛喜请简人马配子高,并赐铁、炭,使修器甲。

顼惊曰:“子高谋反,方欲收执,何为更如是邪?

”喜曰:“山陵始毕,边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为杖顺。

若收之,恐不时受首,或能为人患。

宜推心安诱,使不自疑,伺间图之,一壮士之力耳。

”顼深然之。

仲举既废归私第,心不自安。

子郁,尚世祖妹信义长公主,除南康内史,未之官。

子高亦自危,求出为衡、广诸镇。

郁每乘小舆,蒙妇人衣,与子高谋。

会前上虞令陆昉及子高军主告其谋反。

顼在尚书省,因召文武在位议立皇太子。

平旦,仲举、子高入省,皆执之,并郁送廷尉,下诏,于狱赐死,馀党一无所问。

辛亥,南豫州刺史余孝顷坐谋反诛。

癸丑,以东扬州刺史始兴王伯茂为中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伯茂,帝之母弟也,刘师知、韩子高之谋,伯茂皆预之。

司徒顼恐扇动中外,故以为中卫,专使之居禁中,与帝游处。

三月,甲午,以尚书右仆射沈钦为侍中、左仆射。

夏,四月,癸丑,齐遣散骑常侍司马幼之来聘。

湘州刺史华皎闻韩子高死,内不自安,缮甲聚徒,抚循所部,启求广州,以卜朝廷之意。

司徒顼伪许之,而诏书未出。

皎遣使潜引周兵,又自归于梁,以其子玄响为质。

五月,癸巳,顼以丹杨尹吴明彻为湘州刺史。

甲午,齐以东平王俨为尚书令。

司徒顼遣吴明彻帅舟师三万趣郢州,丙申,遣征南大将军淳于量帅舟师五万继之,又遣冠武将军杨文通从安成步道出茶陵,巴山太守黄法慧从宜阳出澧陵,共袭华皎,并与江州刺史章昭达、郢州刺史程灵洗合谋进讨。

六月,壬寅,以司空徐度为车骑将军,总督建康诸军,步道趣湘州。

辛亥,周主尊其母叱奴氏为皇太后。

己未,齐封皇弟仁机为西河王,仁约为乐浪王,仁俭为颍川王,仁雅为安乐王,仁直为丹杨王,仁谦为东海王。

华皎使者至长安。

梁王亦上书言状,且乞师。

周人议出师应之。

司会崔猷曰:“前岁东征,死伤过半。

比虽循抚,疮痍未复。

今陈氏保境息民,共敦邻好,岂可利其土地,纳其叛臣,违盟约之信,兴无名之师乎!

”晋公护不从。

闰六月,戊寅,遣襄州总管卫公直督柱国陆通、大将军田弘、权景宣、元定等将兵助之。

辛巳,齐左丞相咸阳武王斛律金卒,年八十。

金长子光为大将军,次子羡及孙武都并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方岳,其馀子孙封侯贵显者众甚。

门中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事齐三世,贵宠无比。

自肃宗以来,礼敬尤重,每朝见,常听乘步挽车至阶,或以羊车迎之。

然金不以为喜,尝谓光曰:“我虽不读书,闻古来外戚鲜有能保其族者。

女若有宠,为诸贵所嫉。

无宠,为天子所憎。

我家直以勋劳致富贵,何必藉女宠也!

”壬午,齐以东平王俨录尚书事,以左仆射赵彦深为尚书令,数远为左仆射,中书监徐之才为右仆射。

定远,昭之子也。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泽为太子。

八月,齐以任城王湝为太师,冯翊王润为大司马,段韶为左丞相,贺拔仁为右丞相,侯莫陈相为太宰,娄睿为太傅,斛律光为太保,韩祖念为大将军,赵郡王睿为太尉,东平王俨为司徒。

俨有宠于上皇及胡后,时兼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

魏朝故事:中丞出,与皇太子分路,王公皆遥驻,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其过。

其或迟违,则前驱以赤棒棒之。

自迁鄴以后,此仪废绝,上皇欲尊宠俨,命一遵旧制。

俨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官属、中丞威仪、司徒卤簿,莫不毕从。

上皇与胡后张幕于华林园东门外而观之,遣中使骤马趣仗。

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

上皇大笑,以为善,更敕驻车,劳问良久。

观者倾鄴城。

俨恒在宫中,坐含光殿视事,诸父皆拜之。

上皇或时如并州,俨恒居守。

每送行,或半路,或至晋阳乃还。

器玩服饰,皆与齐主同,所须悉官给。

尝于南宫见新冰早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竟无!

”自是齐主或先得新奇,属官及工人必获罪。

俨性刚决,尝言于上皇曰:“尊兄懦,何能帅左右!

”上皇每称其才,有废立意,胡后亦劝之,既而中止。

华皎遣使诱章昭达,昭达执送建康。

又诱程灵洗,灵洗斩之。

皎以武州居其心腹,遣使旅都督陆子隆,子隆不从。

遣兵攻之,不克。

巴州刺史戴僧朔等并隶于皎,长沙太守曹庆等,本隶皎下,遂为之用。

司徒顼恐上流守宰皆附之,乃曲赦湘、巴二州。

九月,乙巳,悉诛皎家属。

梁以皎为司空,遣其柱国王操将兵二万会之。

周权景宣将水军,元定将陆军,卫公直总之,与皎俱下。

淳于量军夏口,直军鲁山,使元定以步骑数千围郢州。

皎军于白螺,与吴明彻等相持。

徐度、杨文通由岭路袭湘州,尽获其所留军士家属。

皎自巴陵与周、梁水军顺流乘风而下,军势甚盛,战于沌口。

量、明彻募军中小舰,多赏金银,令先出当西军大舰受其拍。

西军诸舰发拍皆尽,然后量等以大舰拍之,西军舰皆碎,没于中流。

西军又以舰载薪,因风纵火。

俄而风转,自焚,西军大败。

皎与戴僧朔单舸走,过巴陵,不敢登岸,径奔江陵。

卫公直亦奔江陵。

元定孤军,进退无路,斫竹开径,且战且引。

欲趣巴陵,巴陵已为徐度等所据,度等遣使伪与结盟,许纵之还国。

定信之,解仗就度,度执之,尽俘其众,并擒梁大将军李广。

定愤恚而卒。

皎党曹庆等四下馀人并伏诛。

唯以岳阳太守章昭裕,昭达之弟,桂阳太守曹宣,高祖旧臣,衡阳内史汝阴任忠,尝有密启,皆宥之。

吴明彻乘胜攻梁河东,拔之。

周卫公直归罪于梁柱国殷亮。

梁主知非其罪,然不敢违,遂诛之。

周与陈既交恶,周沔州刺史裴宽白襄州总管,请益戍兵,并迁城于羊蹄山以避水。

总管兵未至,程灵洗舟师奄至城下。

会大雨,水暴涨,灵洗引大舰临城发拍,击楼堞皆碎,矢石昼夜攻之三十馀日。

陈人登城,宽犹帅众执短兵拒战。

又二日,乃擒之。

丁巳,齐上皇如晋阳。

山东水,饥,僵尸满道。

冬,十月,甲申,帝享太庙。

十一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丙午,齐大赦。

癸丑,周许穆公宇文贵自突厥还,卒于张掖。

齐上皇还鄴。

十二月,周晋公护母卒,诏起,令视事。

齐秘书监祖珽,与黄门侍郎刘逖友善。

珽欲求宰相,乃疏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罪状,令逖奏之,逖不敢通。

彦深等闻之,先诣上皇自陈。

上皇大怒,执珽,诘之,珽因陈士开、文遥、彦深等朋党、弄权、卖官、鬻狱事。

上皇曰:“尔乃诽谤我!

”珽曰:“臣不敢诽谤,陛下取人女。

”上皇曰:“我以其饥馑,收养之耳。

”珽曰:“何不开仓振给,乃买入后宫乎?

”上皇益怒,以刀环筑其口,,鞭杖乱下,将扑杀之。

珽呼曰:“陛下勿杀臣,臣为陛下合金丹。

”遂得少宽。

珽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

”上皇又怒曰:“尔自比范增,以我为项羽邪?

”珽曰:“项羽布衣,帅乌合之众,五年而成霸业。

陛下藉父兄之资,才得至此,臣以为项羽未易可轻。

”上皇愈怒,令以土塞其口。

珽且吐且言,乃鞭二百,配甲坊,寻徙光州,敕令牢掌。

别驾张奉福曰:“牢者,地牢也。

”乃置地牢中,桎梏不离身。

夜以芜菁子为烛,眼为所熏,由是失明。

齐七兵尚书毕义云为治酷忍,非人理所及,于家尤甚。

夜为盗所杀,遗其刀,验之,其子善昭所佩刀也。

有司执善昭,诛之。

临海王光大二年(戊子,公元五六八年)春,正月,己亥,安成王顼进位太傅,领司徒,加殊礼。

辛丑,周主祀南郊。

癸亥,齐主使兼散骑常侍郑大护来聘。

湘东忠肃公徐度卒。

二月,丁卯,周主如武功。

突厥木杆可汗贰于周,更许齐人以昏,留陈公纯等数年不返。

会大雷风,坏其穹庐,旬日不止。

木杆惧,以为天谴,即备礼送其女于周,纯等奉之以归。

三月,癸卯,至长安,周主行亲迎之礼。

甲辰,周大赦。

乙巳,齐以东平王俨为大将军,南阳王绰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徐显秀为司空,广宁王孝珩为尚书令。

戊午,周燕文公于谨卒。

谨勋高位重,而事上益恭,每朝参,所从不过二三骑。

朝廷有大事,多与谨谋之。

谨尽忠补益,于功臣中特被亲信,礼遇隆重,始终无间。

教训诸子,务存静退,而子孙蕃衍,率皆显达。

吴明彻乘胜进攻江陵,引水灌之,梁主出顿纪南以避之。

周总管田弘从梁主,副总管高琳与梁仆射王操守江陵三城,昼夜拒战十旬。

梁将马武、吉彻击明彻,败之。

明彻退保公安,梁主乃得还。

夏,四月,辛巳,周以达奚武为太傅,尉迟迥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司马。

齐上皇如晋阳。

齐尚书左仆射徐之才善医,上皇有疾,之才疗之,既愈,中书监和士开欲得次迁,乃出之才为兗州刺史。

五月,癸卯,以尚书右仆射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

长仁,太上皇后之兄也。

庚戌,周主享太庙。

庚申,如醴泉宫。

壬戌,齐上皇还鄴。

秋,七月,壬寅,周随桓公杨忠卒,子坚袭爵。

坚为开府仪同三司、小宫伯,晋公护欲引以为腹心。

坚以白忠,忠曰:“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

”坚乃辞之。

丙午,帝享太庙。

戊午,周主还长安。

壬戌,封皇弟伯智为永阳王,伯谋为桂阳王。

八月,齐请和于周,周遣军司马陆程等聘于齐。

九月,丙申,齐使侍中斛斯文略报之。

冬,十月,癸亥,周主享太庙。

庚午,帝享太庙。

辛巳,齐以广宁王孝珩录尚书事,左仆射胡长仁为尚书令,右仆射和士开为左仆射,中书监唐邕为右仆射。

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齐遣兼散骑常侍李谐来聘。

甲辰,周主如岐阳。

周遣开府仪同三司崔彦等聘于齐。

始兴王伯茂以安成王顼专政,意甚不平,屡肆恶言。

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诬帝,云与刘师知、华皎等通谋。

且曰:“文皇知子之鉴,事等帝尧。

传弟之怀,又符太伯。

今可还申曩志,崇立贤君。

”遂废帝为临海王,以安成王入纂。

又下令,黜伯茂为温麻侯,置诸别馆,安成王使盗邀之于道,杀之车中。

齐上皇疾作,驿追徐之才,未至。

辛未,疾亟,以后事属和士开,握其手曰:“勿负我也!

”遂殂于士开之手。

明日,之才至,复遣还州。

士开秘丧三日不发。

黄门侍郎冯子琮问其故,士开曰:“神武、文襄之丧,皆秘不发。

今至尊年少,恐王公有贰心者,意欲尽追集于凉风堂,然后与公议之。

”士开素忌太尉录尚书事赵郡王睿及领军娄定远,子琮恐其矫遗诏出睿于外,夺定远禁兵,乃说之曰:“大行先已传位于今上,群臣富贵者,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在内贵臣一无改易,王公必无异志。

世异事殊,岂得与霸朝相比!

且公不出宫门已数日,升遐之事,行路皆传,久而不举,恐有他变。

”士开乃发丧。

丙子,大赦。

戊寅,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

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以冯子琮,胡太后之妹夫,恐其赞太后干预朝政,与赵郡王睿、和士开谋,出子琮为郑州刺史。

世祖骄奢淫逸,役繁赋重,吏民苦之。

甲申,诏:“所在百工细作,悉罢之。

鄴下、晋阳、中山宫人、官口之老病者,悉简放。

诸家缘坐在流所者,听还。

”周梁州恒稜獠叛,总管长史南郑赵文表讨之。

诸将欲四面进攻,文表曰:“四面攻之,獠无生路,必尽死以拒我,未易可克。

今吾示以威恩,为恶者诛之,从善者抚之。

善恶既分,破之易矣。

”遂以此意遍令军中。

时有从军熟獠,多与恒稜亲识,即以实报之。

恒稜犹豫未决,文表军已至其境。

獠中先有二路,一平一险,有獠帅数人来请为乡导。

文表曰:“此路宽平,不须为导。

卿但先行好慰谕子弟,使来降也。

”乃遣之。

文表谓诸将曰:“獠帅谓吾从宽路而进,必设伏以邀我,当更出其不意。

”乃引兵自狭路入,乘高而望,果有伏兵。

獠既失计,争帅众来降。

文表皆慰抚之,仍征其租税,无敢违者。

周人以文表为蓬州刺史。

高宗宣皇帝上之上临海王太建元年(己丑,公元五六九年)春,正月,辛卯朔,周主以齐世祖之丧罢朝会,遣司会李纶吊赙,且会葬。

甲午,安成王即皇帝位,改元,大赦。

复太皇太后为皇太后,皇太后为文皇后。

立妃柳氏为皇后,世子叔宝为太子。

封皇子叔陵为始兴王,奉昭烈王祀。

乙未,上谒太庙。

丁酉,以尚书仆射沈钦为左仆射,度支尚书王劢为右仆射。

劢,份之孙也。

辛丑,上祀南郊。

壬寅,封皇子叔英为豫章王,叔坚为长沙王。

戊午,上享太庙。

齐博陵文简王济,世祖之母弟也,为定州刺史,语人曰:“次叙当至我矣。

”齐主闻之,阴使人就州杀之,葬赠如礼。

二月,乙亥,上耕藉田。

甲申,齐葬武成帝于永平陵,庙号世祖。

己丑,齐徙东平王俨为琅邪王。

齐遣侍中叱列长叉聘于周。

齐以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

初,侍中、尚书右仆射和士开,为世祖所亲狎,出入卧内,无复期度,遂得幸于胡后。

及世祖殂,齐主以士开受顾托,深委任之,威权益盛。

与娄定远及录尚书事赵彦深、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领军綦连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俱用事,时号“八贵”。

太尉赵郡王睿、大司马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与娄定远、元文遥皆言开齐主,请出士开为外任。

会胡太后觞朝贵于前殿,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赂,秽乱宫掖。

臣等义无杜口,冒死陈之。

”太后曰:“先帝在时,王等何不言!

今欲欺孤寡邪?

且饮酒,勿多言!

”睿等词色愈厉。

仪同三司安吐根曰:“臣本商胡,得在诸贵行末,既受厚恩,岂敢惜死!

不出士开,朝野不定。

”太后曰:“异日论之,王等且散!

”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

明日,睿等复诣云龙门,令文遥入奏之,三返,太后不听。

左丞相段韶使胡长粲传太后言曰:“梓宫在殡,事太忽忽,欲王等更思之!

”睿等遂皆拜谢。

长粲复命,太后曰:“成妹母子家者,兄之力也。

”厚赐睿等,罢之。

太后及齐主召问士开,对曰:“先帝于群臣之中,待臣最厚。

陛下谅暗始尔,大臣皆有觊觎。

今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

宜谓睿等云:‘文遥与臣,俱受先帝任用,岂可一去一留!

并可用为州,且出纳如旧。

待过山陵,然后遣之。

’睿等谓臣真出,心必喜之。

”帝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其言。

乃以土开为兗州刺史,文遥为西兗州刺吏。

葬毕,等睿促士开就路。

太后欲留士开过百日,睿不许。

数日之内,太后数以为言。

有中人知太后密旨者。

谓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违!

”睿曰:“吾受委不轻。

今嗣主幼冲,岂可使邪臣在侧!

不守之以死,何面戴天!

”遂更见太后,苦言之。

太后令酌酒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卮酒!

”言讫,遽出。

士开载美女珠帘诣娄定远,谢曰:“诸贵欲杀士开,蒙王力,特全其命,用为方伯。

今当奉别,谨上二女子、一珠帘。

”定远喜,谓士开曰:“欲还入不?

”士开曰:“在内久不自安,今得出,实遂本志,不愿更入。

但乞王保护,长为大州刺史足矣。

”定远信之。

送至门,士开曰:“今当远出,愿得一辞觐二宫。

”定远许之。

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帝,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

观朝贵意势,欲以陛下为乾明。

臣出之后,必有大变,臣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因恸哭。

帝、太后皆泣,问:“计安出?

”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

”于是诏出定远为青州刺史,责赵郡王珽以不臣之罪。

旦日,睿将复入谏,妻子咸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

”至殿门,又有人谓曰:“殿下勿入,恐有变。

”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

”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

出,至永巷,遇兵,执送华林园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杀之。

睿久典朝廷,清正自守,朝野冤惜之。

复以士开为侍中、尚书左仆射。

定远归士开所遗,加以馀珍赂之。

三月,齐王如晋阳。

夏,四月,甲子,以并州尚书省为大基圣寺,晋祠为大崇皇寺。

乙丑,齐主还鄴。

齐主年少,多嬖宠。

武卫将军高阿那肱,素以谄佞为世祖琢和士开所厚,世祖多令在东宫侍齐主,由是有宠,累迁并省尚书令,封淮阴王。

世祖简都督二十人,使侍卫东宫,昌黎韩长鸾预焉,齐主独亲爱长鸾。

长鸾名凤,以字行,累迁侍中、领军,总知内省机密。

宫婢陆令萱者,其夫汉阳骆超,坐谋叛诛,令萱配掖庭,子提婆,亦没为奴。

齐王之在襁褓,令萱保养之。

令萱巧黠,善取媚,有宠于胡太后,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和士开、高阿那肱皆为之养子。

齐主以令萱为女侍中。

令萱引提婆入侍齐主,朝夕戏狎,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虎卫大将军。

宫人穆舍利者,斛律后之从婢也,有宠于齐王。

令萱欲附之,乃为之养母,荐为弘德夫人,因令提婆冒姓穆氏。

然和士开用事最久,诸幸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宠。

齐主思祖珽,就流囚中除海州刺史。

珽乃遗陆媪弟仪同三司悉达书曰:“赵彦深心腹阴沉,欲行伊、霍事,仪同姊弟岂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

”和士开亦以珽有胆略,欲引为谋主,乃弃旧怨,虚心待之,与陆媪言于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

今至尊独在帝位者,祖孝征之力也。

人有功,不可不报。

孝征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可使。

且其人已盲,必无反心。

请呼取,问以筹策。

”齐王从之,召入,为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士开谮尚书令陇东王胡长骄恣,出为齐州刺史。

长仁怨愤,谋遣刺客杀士开。

事觉,士开与珽谋之,珽引汉文帝诛薄昭故事,遂遣使就州赐死。

五月,庚戌,周主如醴泉宫。

丁巳,以吏部尚书徐陵为左仆射。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纳妃沈氏,吏部尚书君理之女也。

辛亥,周主还长安。

八月,庚辰,盗杀周孔城防主,以其地入齐。

九月,辛卯,周遣齐公宪与柱国李穆将兵趣宜阳,筑崇德等五城。

欧阳纥在广州十馀年,威惠著于百越。

自华皎之叛,帝心疑之,征为左卫将军。

纥恐惧,其部下多劝之反,遂举兵攻衡州刺史钱道戢。

帝遣中书侍郎徐俭持节谕旨。

纥初见俭,盛仗卫,言辞不恭。

俭曰:“吕嘉之事,诚当已远,将军独不见周边、陈宝应乎!

转祸为福,未为晚也。

”纥默然不应,置俭于孤园寺,累旬不得还。

纥尝出见俭,俭谓之曰:“将军业已举事,俭须还报天子。

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幸不见留。

”纥乃遣俭还。

俭,陵之子也。

冬,十月,辛未,诏车骑将军章昭达讨纥。

壬午,上享太庙。

十一月,辛亥,周鄫文公长孙俭卒。

辛丑,齐以斛律光为太傅,冯翊王润为太保,琅邪王俨为大司马。

十二月,庚午,以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

庚辰,以中书监魏收为左仆射。

周齐公宪等周齐宜阳,绝其粮道。

自华皎之乱,与周人绝,至是周遣御正大夫杜杲来聘,请复修旧好。

上许之,遣使如周。

临海王太建二年(庚寅,公元五七零年)春,正月,乙酉朔,齐改元武平。

齐东安王娄睿卒。

丙午,上享太庙。

戊申,齐使兼散骑常侍裴谳之来聘。

齐太傅斛律光,将步骑三万救宜阳,屡破周军,筑统关、丰华二城以通宜阳粮道而还。

周军追之,光纵击,又破之,获其开府仪同三司宇文英、梁景兴。

二月,己巳,齐以斛律光为右丞相、并州刺史,又以任城王为太师,贺拔录尚书事。

欧阳纥召阳春太守冯仆至南海,诱与同反。

仆遣使告其母洗夫人。

夫人曰:“我为忠贞,今经两世,不能惜汝负国。

”遂发兵拒境,帅诸酋长迎章昭达。

昭达倍道兼行,至始兴。

纥闻昭达奄至,恇扰不知所为,出顿洭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用遏舟舰。

昭达居上流,装舰造拍,令军人衔刀潜行水中,以斫笼,篾皆解。

因纵大舰随流突之,纥众大败,生擒纥,送之。

癸未,斩于建康市。

纥之反也,士人流寓在岭南者皆惶骇。

前著作佐郎萧引独恬然,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

君子直己以行义,何忧惧乎!

”纥平,上征为金部侍郎。

引,允之弟也。

冯仆以其母功,封信都侯,迁石龙太守,遣使者持节册命洗氏为石龙太夫人,赐绣宪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其卤簿一如刺史之仪。

三月,丙申,皇太后章氏殂。

戊戌,齐安定武王贺拔仁卒。

丁未,大赦。

夏,四月,甲寅,周以柱国宝文盛为大宗伯。

周主如醴泉宫。

辛酉,齐以开府仪同三司徐之才尚书左仆射。

戊寅,葬武宣皇后于万安陵。

闰月,戊申,上谒太庙。

五月,壬午,齐遣使来吊。

六月,乙酉,齐以广宁王孝珩为司空。

甲辰,齐穆夫人生子恒。

齐主时未有男,为之大赦。

陆令萱欲恒为太子,恐斛律后恨怒,乃白齐主,使斛律后母养之。

己丑,齐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为尚书右仆射。

秋,七月,癸丑,齐立肃宗子彦其为城阳王,彦忠为梁郡王。

甲寅,以尚书令兰陵王长恭为录尚书事,中领军和士开为尚书令,赐爵淮阳王。

士开威权日盛,朝士不知廉耻者,或为之假子,与富商大贾同在伯仲之列。

尝有一人士参士开疾,值医云:“王伤寒极重,他药无效,应服黄龙汤。

”士开有难色。

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须疑,请为王先尝之。

”一举而尽。

士开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愈。

乙卯,周主还长安。

癸酉,刘以华山王凝为太傅。

司空章昭达攻梁,梁主与周总管陆腾拒之。

周人于峡口南岩筑安蜀城,横引大索于江上,编苇为桥,以度军粮。

昭达命军士为长戟,施于楼船上,仰割其索。

索断,粮绝,因纵兵攻安蜀城,下之。

梁主告急于周襄州总管卫公直,直遣大将军李迁哲将兵救之。

迁哲以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帅骑兵出南门,使步出北门,首尾邀击陈兵,陈兵多死。

夜,陈兵窃于城西以梯登城,登者数百人。

迁哲与陆腾力战拒之,乃退。

昭达又决龙川宁朔堤,引水灌江陵。

腾出战于西堤,昭达兵不利,乃引还。

八月,辛卯,齐主如晋阳。

九月,乙巳,齐立皇子恒为太子。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齐以广宁王孝珩为司徒,上洛王思宗为司空。

复以梁永嘉王庄为开府仪同三司、梁王,许以兴复,竟不果。

及齐亡,庄愤邑,卒于鄴。

乙酉,上享太庙。

己丑,齐复威宗谥曰文宣皇帝,庙号显祖。

丁酉,周郑恒公达奚武卒。

十二月,丁亥,齐主还鄴。

周大将军郑恪将兵平越巂,置西宁州。

周、齐争宜阳,久不决。

勋州刺史韦孝宽谓其下曰:“宜阳一城之地,不足损益,两国争之,劳师弥年。

彼岂无智谋之士,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必失地。

今宜速于华谷及长秋筑城以杜其意。

脱其先我,图之实难。

”乃画地形,且陈其状。

晋公护谓使者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

汾北筑城,遣谁过之?

”事遂不行。

齐斛律光果出晋州道,于汾北筑华谷、龙门二城。

光至汾东,与孝宽相见,光曰:“宜阳小城,久劳争战。

今已舍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

”孝宽曰:“宜阳,彼之要冲,汾北,我之所弃。

我弃彼取,其偿安在!

君辅翼幼主,位望隆重,不抚循百姓而极武穷兵,苟贪寻常之地,涂炭疲弊之民,窃为君不取也!

”光进围定阳,筑南汾城以逼之。

周人释宜阳之围以救汾北。

晋公护问计于齐公宪,宪曰:“兄宜暂出同州以为声势,宪请以精兵居前,随机攻取。

”护从之。

临海王太建三年(辛卯,公元五七一年)春,正月,癸丑,以尚书右仆射徐陵为左仆射。

丁巳,齐使兼散骑常侍刘环俊来聘。

辛酉,上祀南郊。

辛未,祀北郊。

齐斛律光筑十三城于西境,马上以鞭指画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尝伐功。

又与周韦孝宽战于汾北,破之。

齐公宪督诸将东拒齐师。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

丁酉,耕藉田。

壬寅,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尉,赵彦深为司空,和士开录尚书事,徐之才为尚书令,唐邕为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子琮为右仆射,仍摄选。

子琮素谄附士开,至是,自以太后亲属,且典选,颇擅引用人,不复启禀,由是与士开有隙。

三月,丁丑,大赦。

周齐公宪自龙门渡河,斛律光退保华谷,宪攻拔其新筑五城。

齐太宰段韶、兰陵王长恭将兵御周师,攻柏谷城,拔之而还。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壬午,齐以琅邪王俨为太保。

壬辰,齐遣使来聘。

周陈公纯等取齐宜阳等九城,齐斛律光将步骑五万赴之。

五月,癸亥,周使纳言郑诩来聘。

周晋公护使中外府参军郭荣城于姚襄城南、定阳城西,齐段韶引兵袭周师,破之。

六月,韶围定阳城,周汾州刺史杨敷固守不下。

韶急攻之,屠其外城。

时韶卧病,谓兰陵王长恭曰:“此城三百重涧,皆无走路。

唯虑东直一道耳,贼必从此出,宜简精兵专守之,此必成擒。

”长恭乃令壮士千馀人伏于东南涧口。

城中粮尽,齐公宪总兵救之,惮韶,不敢进。

敷帅见兵突围夜走,伏兵击擒之,尽俘其众。

乙巳,齐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荣所筑城独存。

敷,愔之族子也。

敷子素,少多才艺,有大志,不拘小节。

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赠谥,上表申理。

周主不许,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

素大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

”帝壮其言,赠敷大将军,谥曰忠壮,以素为仪同三司,渐见礼遇。

帝命素为诏书,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曰:“勉之,勿忧不富贵。

”素曰:“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也。

”齐斛律光与周师战于宜阳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虏千馀人而还。

军未至鄴,齐主敕使散兵,光以军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劳,乃密通表,请遣使宣旨,军仍且进,齐朝发使迟留。

军还,将至紫陌,光乃驻营待使。

帝闻光军已逼,心甚恶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

齐琅邪王俨以和士开、穆提婆等专横奢纵,意甚不平。

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

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

”由是忌之,乃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无时见太后。

俨之除太保也,馀官悉解,犹带中丞及京畿。

士开等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

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所亲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民间也!

”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何如?

”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劝成之。

俨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

子琮杂它文书奏之,齐主不审省而可之。

俨诳领军库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

”伏连以告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

”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于神虎门外,并戒门者不听士开入。

秋,七月,庚午旦,士开依常早参,伏连执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

”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

”因遣军士护送。

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本意唯杀士开,其党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

”俨遂帅京畿军士三千馀人屯千秋门。

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

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

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发为尼,臣为是矫诏诛之。

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

若敕臣,愿遣姊姊来迎,臣即入见。

”姊姊,谓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

令萱执刀在帝后,闻之,战栗。

帝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若不斩穆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

”广宁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来,曰:“何不入?

”辟强曰:“兵少。

”延宗顾众而言曰:“孝昭帝杀杨遵彦,止八十人。

今有数千,何谓少?

”帝泣启太后曰:“有缘,复见家家。

无缘,永别!

”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

光闻俨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所为,固自不似凡人!

”入,见帝于永巷。

帝帅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交手即乱。

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

’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

”帝从之。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

”俨徒骇散。

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夫,何所苦!

”执其手,强引以前,请于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稍长自不复然,愿宽其罪。

”帝拔俨所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

收库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显贵,于后园支解,暴之都街。

帝欲尽杀俨府文武职吏,光曰:“此皆勋贵子弟,诛之,恐人心不安。

”赵彦深亦曰:“《春秋》责帅。

”于是罪之各有差。

太后责问俨,俨曰:“冯子琮教儿。

”太后怒,遣使就内省以弓弦绞杀子琮,使内参以库车载尸归其家。

自是太后常置俨于宫中,每食必自尝之。

八月,己亥,齐主如晋阳。

九月,辛亥,齐以任城王湝为太宰,冯翊王润为太师。

己未,齐平原忠武王段韶卒。

韶有谋略,得将士死力,出总军旅,入参帏幄,功高望重,而雅性温慎,得宰相体。

事后母孝,闺门雍肃,齐勋贵之家,无能及者。

齐祖珽说陆令萱,出赵彦深为兗州刺史。

齐主以珽为侍中。

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

观其相表,殆非人臣。

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之计。

”幸臣何洪珍等亦请杀之。

帝未决,以食舆密迎珽,问之,珽称:“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父。

”帝乃携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俨执之,元侃曰:“臣昔事先帝,见先帝爱王。

今宁就死,不忍行此。

”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

庚午,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早出猎。

”夜四鼓,帝召俨,俨疑之。

陆令萱曰:“兄呼,儿何为不去!

”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

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

”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拉杀之,时年十四,裹之以席,埋于室内。

帝使启太后,太后临哭,十馀声,即拥入殿。

遗腹四男,皆幽死。

冬,十月,罢京畿府,入领军。

壬午,周冀公通卒。

甲申,上享太庙。

乙未,周遣右武伯谷会琨等聘于齐。

齐胡太后出入不节,与沙门统昙献通,诸僧至有戏呼昙献为太上皇者。

齐主闻太后不谨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尼,悦而召之,乃男子也。

于是昙献事亦发,皆伏诛。

己亥,帝自晋阳奉太后还鄴,至紫陌,遇大风。

舍人魏僧伽习风角,奏言:“即时当有暴逆事。

”帝诈云“鄴中有变”,弯弓缠弰,驰入南城,遣宦者邓长颙幽太后于北宫,仍敕内外诸亲皆不得与胡太后相见。

太后或为帝设食,帝亦不敢尝。

庚戌,齐遣侍中赫连子悦聘于周。

十一月,丁巳,周主如散关。

丙寅,齐以徐州行台广陵王孝珩录尚书事。

庚午,又以为司徒。

癸酉,以斛律光为左丞相。

十二月,己丑,周主还长安。

壬辰,邵陵公章昭达卒。

是岁,梁华皎将如周,过襄阳,说卫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诸郡,民少国贫。

朝廷兴亡继绝,理宜资赡,望借数州以资梁国。

”直然之,遣使言状,周主诏以基、平、鄀三州与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一·陈纪五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尽阏逢敦,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壬辰,公元五七二年)春,正月,丙午,以尚书仆射徐陵为左仆射牂,中书监王劢为右仆射。

已巳,齐主祀南郊。

庚午,上享太庙。

辛未,齐主赠琅邪王俨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又以俨妃李氏为楚帝后。

二月,癸西,周遣大将军昌城公深聘于突厥,司宾李除、小宾部贺遂礼聘于齐。

深,护之子也。

已卯,齐以卫菩萨为太尉。

辛巳,以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左仆射。

已酉,封皇子叔卿为建安王。

庚寅,齐以尚书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

初,胡太后既幽于北宫,珽欲以陆令萱为太后,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

且谓人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

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

”令萱亦谓珽为“国师”、“国宝”,由是得仆射。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初,周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

太祖殂,皆受晋公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

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

诸子、僚属皆贪残恣横,士民患之。

周主深自晦匿,无所关预,人不测其浅深。

护问稍伯大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

”季才对曰:“荷恩深厚,敢不尽言?

顷上台有变,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

此则享期颐之寿,受旦、之美,子孙常为籓屏。

不然,非复所知。

”护沉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辞未获免耳。

公既王官,可依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

”自是疏之。

卫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昵于护。

及沌口之败,坐免官,由是怨护,劝帝诛之,冀得其位。

帝乃密与直及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谋之。

神举,显和之子。

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帝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太后赐护坐,帝立侍于旁。

丙辰,护自同州还长安,帝御文安殿见之。

因引护入含仁殿谒太后,且谓之曰:“太后春秋高,颇好饮酒,虽屡谏,未蒙垂纳。

兄今入朝,愿更启请。

”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以此谏太后。

”护既入,如帝所戒读《酒诰》。

未毕,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

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

卫公直匿于户内,跃出,斩之。

时神举等皆在外,更无知者。

帝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以护已诛,令收护子柱国谭公会、大将军莒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并柱国北地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

览,稚之孙也。

初,护既杀赵贵等,诸将多不自安。

侯龙恩为护所亲,其从弟开府仪同三司植谓龙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数公。

若多所诛戮以自立威权,岂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缘此而败,兄安得知而不言!

”龙恩不能从。

植又承间言于护曰:“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则率土幸甚!

”护曰:“我誓以身报国,卿岂谓吾有他志邪!

”又闻其先与龙恩言,阴忌之,植以忧卒。

及护败,龙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为忠,特免其子孙。

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宪,素为护所亲任,赏罚之际,皆得参预,权势颇盛。

护欲有所陈,多令宪闻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畅之,帝亦察其心。

及护死,召宪入,宪免冠拜谢。

帝慰勉之,使诣护第收兵符及诸文籍。

卫公直素忌宪,固请诛之,帝不许。

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国越公盛乘传征训,至同州,赐死。

昌城公深使突厥未还,遣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

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新任者,皆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

以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与王轨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初,孝伯与帝同日生,太祖爱之,养于第中,幼与帝同学。

及即位,欲引致左右,托言欲与孝伯讲习旧经,故护弗之疑也,以为右侍上士,出入卧内,预闻机务。

孝伯为人,沉正忠谅。

朝政得失,外间细事,无不使帝闻之。

帝阅护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谋者,皆坐诛。

唯得庾季才书两纸,盛言纬候灾祥,宜返政归权,帝赐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

时帝始亲览朝政,颇事威刑,虽骨肉无所宽借。

齐公宪虽迁冢宰,实夺之权。

又谓宪侍读裴文举曰:“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

及周室受命,晋公复执大权。

积习生常,愚者谓法应如是。

岂有年三十天子而可为人所制乎!

《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一人,谓天子耳。

卿虽陪侍齐公,不得遽同为臣,欲死于所事。

宜辅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

”文举咸以白宪,宪指心抚几曰:“吾之夙心,公宁不知!

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

”卫公直,性浮诡贪狠,意望大冢宰。

既不得,殊怏怏。

更请为大司马,欲据兵权。

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

”由是用为大司徒。

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礼部辛彦之聘于齐。

庚寅,周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

癸巳,周立皇子鲁公赟为太子,大赦。

五月,癸卯,王劢卒。

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倾朝野。

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计!

”又尝谓诸将曰:“边境消息,兵马处分,赵令恒与吾辈参论。

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耳。

”光尝在朝堂垂帘坐。

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

”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适过,闻之,又怒。

珽觉之,私赂光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

齐主赐提婆晋阳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敌。

今赐提婆,无乃阙军务也。

”由是祖、穆皆怨之。

斛律后无宠,珽因而间之。

光弟羡,为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亦善治兵,士马精强,鄣候严整,突厥畏之,谓之“南可汗”。

光长子武都,为开府仪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

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

或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

行兵仿其父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

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

士卒有罪,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

自结发从军。

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

周勋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令谍人传之于鄴,鄴中小儿歌之于路。

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

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

”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

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

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

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

”帝以问韩长鸾,长鸾以为不可,事遂寝。

珽又见帝,请间,唯何洪珍在侧。

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

”珽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

既有此意而不决行,万一泄露,如何?

”帝曰:“洪珍言是也。

”然犹未决。

会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

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

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帝遂信之,谓何洪珍曰:“人心亦大灵,我前疑其欲反,果然。

”帝性怯,恐即有变,令洪珍驰召祖珽告之:“欲召光,恐其不从命。

”珽请“遣使赐以骏马,语云:‘明日将游东山,王可乘此同行。

’光必入谢,因而执之。

”帝如其言。

六月,戊辰,光入,至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仆,顾曰:“桃枝常为如此事。

我不负国家。

”桃枝与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颈,拉而杀之,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

于是下诏称其谋反,并杀其子开府仪同三司世雄、仪同三司恒伽。

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录光家。

珽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赐槊。

”珽厉声曰:“更得何物?

”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杖之一百。

”珽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为雪!

”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贤宰相尚死,我何惜馀生!

”齐主遣使就州斩斛律武都,又遣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捕斛律羡,仍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独孤永业代羡,与大将军鲜于桃枝发定州骑卒续进。

伏恩等至幽州,门者白:“使人衷甲,马有汗,宜闭城门。

”羡曰:“敕使岂可疑拒!

”出见之。

伏恩执而杀之。

初,羡常以盛满为惧,表解所职,不许。

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

”及其五子伏护、世达、世迁、世辨、世酋皆死。

周主闻光死,为之大赦。

祖珽与侍中高元海共执齐政。

元海妻,陆令萱之甥也,元海数以令萱密语告珽。

珽求为领军,齐主许之,元海密言于帝曰:“孝征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

”因言珽与广宁王孝珩交结,由是中止。

珽求见,自辨,且言:“臣与元海素嫌,必元海谮臣。

”帝弱颜,不能讳,以实告之,珽因元海与司农卿尹子华等结为朋党。

又以元海所泄密语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为郑州刺史。

子华等皆被黜。

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

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秋,七月,遣使如周。

八月,庚午,齐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

以任城王湝为右丞相,冯翊王润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延宗为大司徒。

齐使领军封辅相聘于周。

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来聘。

上谓之曰:“若欲合从图齐,宜以樊、邓见与。

”对曰:“合从图齐,岂弊邑之利!

必须城镇,宜待得之于齐,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

”初,齐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悦于齐主,乃饰其兄长仁之女置宫中,令帝见之,帝果悦,纳为昭仪。

又斛律后废,陆令萱欲立穆夫人。

太后欲立胡昭仪,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萱,结为姊妹。

令萱亦以胡昭仪宠幸方隆,不得已,与祖珽白帝立之。

戊子,立皇后胡氏。

已丑,齐以北平王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宝德为右仆射。

癸已,齐主如晋阳。

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辛亥,大赦。

冬,十月,庚午,周诏:“江陵所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

”辛未,周遣小匠师杨勰等来聘。

周绥德公陆通卒。

乙酉,上享太庙。

齐陆令萱欲立穆昭仪为皇后,每私谓齐主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者乎!

”胡后有宠于帝,不可离间。

令萱乃使人行厌蛊之术,旬朔之间,胡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帝渐畏而恶之。

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仪,又别造宝帐,爰及枕席器玩,莫非珍奇。

坐昭仪于帐中,谓帝曰:“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

”及见昭仪,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

”帝纳其言。

甲午,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

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桥,集长安以东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

乙卯,还宫。

以赵公招为大司马。

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长安以西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

丙戌,还宫。

庚寅,周主游道会苑,以上善殿壮丽,焚之。

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齐胡后之立,非陆令萱意,令萱一旦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亲侄,作如此语!

”太后问其故,令萱曰:“不可道。

”固问之,乃曰:“语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训。

’“太后大怒,呼后出,立剃其发,送还家。

辛丑,废胡后为庶人。

然齐主犹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自是令萱与其子侍中穆提婆势倾内外,卖官鬻狱,聚敛无厌。

每一赐与,动倾府藏。

令萱则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

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气。

杀生与夺,唯意所欲。

乙巳,周以柱国田弘为大司空。

乙卯,周主享太庙。

是岁,突厥木杆可汗卒,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是为佗钵可汗。

佗钵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其东面。

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为步离可汗,居西面。

周人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

突厥在长安者,衣锦食肉,常以千数。

齐人亦畏其为寇,争厚赂之。

佗钵益骄,谓其下曰:“但使我在南两儿常孝,何忧于贫!

”阿史那后无宠于周主,神武公窦毅尚襄阳公主,生女尚幼,密言于帝曰:“今齐、陈鼎峙,突厥方强,愿舅抑情慰抚,以生民为念!

”帝深纳之。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五年(癸巳,公元五七三年)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书沈君理为右仆射。

戊寅,齐以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录尚书事,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与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共处衡轴,号曰“三贵”,蠹国害民,日月滋甚。

长鸾弟万岁,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三司,万岁仍兼侍中,宝行、宝信皆尚公主。

每群臣旦参,帝常先引长鸾顾访,出后,方引奏事官。

若不视事,内省有急奏事,皆附长鸾奏闻。

军国要密,无不经手。

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谮诉。

常带刀走马,未尝安行,嗔目张拳,有啖人之势。

朝士咨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

每骂云:“汉狗大不可耐,唯须杀之!

”庚辰,齐遣崔象来聘。

辛巳,上祀南郊。

甲午,享太庙。

二月,辛丑,祀明堂。

乙巳,齐立右皇后穆氏为皇后。

穆后母名轻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

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为外家,号令萱曰“太姬”。

太姬者,齐皇后母号也,视一品,班在长公主上。

由是不复问轻霄。

轻霄自疗面,欲求见后,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见。

齐主颇好文学。

丙午,祖珽奏置文林馆,多引文学之士以充之,谓之待诏。

以中书侍即博陵李德林、黄门侍郎琅邪颜之推同判馆事,又命共撰《修文殿御览》。

甲寅,周太子赟巡省西土。

乙卯,齐以北平王坚录尚书事。

丁巳,齐主如晋阳。

壬戌,周遣司会侯莫陈凯等聘于齐。

庚辰,齐主还鄴。

三月,己卯,周太子于岐州获二白鹿以献,周主诏曰:“在德不在瑞。

”帝谋伐齐,公卿各有异同,唯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

帝谓公卿曰:“朕意已决,卿可共举元帅。

”众议以中权将军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

尚书左仆射徐陵独曰:“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

将略人才,当今亦无过者。

”都官尚书河东裴忌曰:“臣同徐仆射。

”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将,裴忌即良副也。

”壬午,分命众军,以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忌监军事,统众十万伐齐。

明彻出秦郡。

都督黄法出历阳。

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庙。

癸卯,前巴州刺史鲁广达与齐师战于大岘,破之。

戊申,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太保,南阳王绰为大司马,安德王延宗为太尉,武兴王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齐人于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涂水,齐人以大木为栅于水中。

辛亥,吴明彻遣豫章内史程文季将骁勇拔其栅,克之。

文季,灵洗之子也。

齐人议御陈师,开府仪同三司王纮曰:“官军比屡失利,人情骚动。

若复出顿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来,则世事去矣。

莫若薄赋省徭,息民养士,使朝廷协睦,遐迩归心。

天下皆当肃清,岂直陈氏而已。

”不从。

遣军救历阳,庚申,黄法击破之。

又遣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救秦州。

赵彦深私问计于秘书监源文宗曰:“吴贼侏张,遂至于此。

弟往为秦、泾刺史,悉江、淮间情事,今何术以御之?

”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诸将。

数千已下,适足为吴人之饵。

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

败绩之事,匪朝伊夕。

国家待遇淮南,失之同于蒿箭。

如文宗计者,不过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

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足以固守。

且琳之于顼,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

窃谓此计之上者。

若不推赤心于琳,更遣余人制肘,复成速祸,弥不可为。

”彦深叹曰:“弟此策诚足制胜千里,但口舌争之十日,已不见从。

时事至此,安可尽言!

”因相顾流涕。

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文宗子师为左外兵郎中,摄祠部,尝白高阿那肱:“龙见当雩。

”阿那肱惊曰:“何处龙见?

其色如何?

”师曰:“龙星初见,礼当雩祭,非真龙也。

”阿那肱怒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

”遂不祭。

师出。

窃叹曰:“礼既废矣,齐能久乎!

”齐师选长大有膂力者为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善射,弦无虚发,众军尤惮之。

辛酉,战于吕梁。

将战,吴明彻谓巴山太守萧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才不减关羽矣。

”摩诃曰:“愿示其状,当为公取之。

”明彻乃召降人有识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饮摩诃。

摩诃饮毕,驰马冲齐军。

胡挺身出陈前十余步,彀弓未发,摩诃遥掷铣鋧,正中其额,应手而仆。

齐军大力十余人出战,摩诃又斩之。

于是齐军大败,尉破胡走,长孙洪略战死。

破胡之出师也,齐人使侍中王琳与之俱。

琳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以长策制之,慎勿轻斗!

”破胡不从而败,琳单骑仅免,还,至彭城,齐人即使之赴寿阳召募以拒陈师,复以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甲子,南谯太守徐槾克石粱城。

五月,己巳,瓦梁城降。

癸酉,阳平郡降。

甲戌,徐槾克庐江城。

历阳窘蹙乞降,黄法缓之,则又拒守。

法怒,帅卒急攻,丙子,克之,尽杀戍卒。

进军合肥,合肥朔旗请降,法禁侵掠,抚劳戍卒,与之盟而纵之。

丁丑,周以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

琼,崇之弟也。

己卯,齐北高唐郡降。

辛巳,诏南豫州刺史黄法徒镇历阳。

乙酉,南齐昌太守黄咏克齐昌外城。

丙戌,庐陵内史任忠军于东关,克其东、西二城,进克蕲城。

戊子,又克谯郡城。

秦州城降。

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

帝以秦郡,吴明彻之乡里,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仪甚盛,乡人荣之。

齐自和士开用事以来,政体隳紊。

及祖珽执政,颇收举才望,内外称美。

珽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官号服章,并依故事。

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为政治之方,陆令萱、穆提婆议颇同异。

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

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并坐及令萱。

犹恐齐主溺于近习,欲引后党为援,乃请以胡后兄君瑜为侍中、中领军。

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丞。

令萱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

君璧还镇梁州。

胡后之废,颇亦由此。

释王子冲不问。

珽日以益疏,诸宦者更共谮之。

帝以问陆令萱,令萱悯默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应死。

老婢始闻和士开言孝征多才博学,意谓善人,故举之。

比来观之,大是奸臣。

人实难知,老婢应死。

”帝令韩长鸾检按。

长鸾素恶珽,得其诈出敕受赐等十余事。

帝以尝与之重誓,故不杀,解珽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

珽求见帝,长鸾不许,遣人推出柏阁,珽坐,不肯行,长鸾令牵曳而出。

癸巳,齐以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

孝言,韶之弟也。

初,祖珽执政,引孝言为助,除吏部尚书。

孝言凡所进擢,非贿则旧,求仕者或于广会膝行跪伏,公自陈请,孝言气色扬扬,以为己任,随事酬许。

将作丞崔成忽于众中抗言曰:“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

”孝言无辞以应,唯厉色遣下而已。

既而与韩长鸾等共构祖珽,逐而代之。

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陈曲》,齐主忌之。

及代段韶督诸军攻定阳,颇务聚敛,其所亲尉相愿问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

”长恭未应。

相愿曰:“岂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秽乎?

”长恭曰:“然。

”相愿曰:“朝廷若忌王,即当用此为罪,无乃避祸而更速之乎!

”长恭涕泣前膝问计,相愿曰:“王前既有功,今复告捷,声威太重。

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

”长恭然其言,未能退。

及江、淮用兵,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

”自是有疾不疗。

齐主遣使鸩杀之。

六月,郢州刺史李综克滠口城。

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

庚戌,淮阳,沐阳郡并弃城走。

壬子,周皇孙衍生。

齐主游南苑,从官赐死者六十人。

以高阿那肱为司徒。

癸丑,程文季攻齐泾州,拔之。

乙卯,宣毅司马湛陀克新蔡城。

丙辰,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王纮聘于周。

癸亥,黄法克合州。

吴明彻进攻仁州,甲子,克之。

治明堂。

秋,七月,戊辰,齐遣尚书左丞陆骞将兵二万救齐昌,出自巴、蕲,遇西阳太守汝南周炅。

炅留羸弱,设疑兵以当之,身帅精锐,由间道邀其后,大破之。

己巳,征北大将军吴明彻军至峡口,克其北岸城。

南岸守者弃城走。

周炅克巴州。

淮北、绛城及穀阳士民,并杀其戍主,以城降。

齐巴陵王王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保寿阳外郭,吴明彻以琳初入,众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溃,齐兵退据相国城及金城。

八月,乙未,山阳城降。

壬寅,盱眙城降,壬子,戎昭将军徐敬辩克海安城。

青州东海城降。

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晋州。

九月,甲子,阳平城降。

壬申,高阳太守沈善庆克马头城。

甲戌,齐安城降。

丙子,左卫将军樊毅克广陵楚子城。

壬午,周太子赟纳妃杨氏。

妃,大将军随公坚之女也。

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宫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

臣忝宫官,实当其责。

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

如或不然,悔无及矣!

”帝敛容曰:“卿世载鲠直,竭诚所事。

观卿此言,有家风矣。

”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

”帝曰:“正人岂复过卿!

”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

运,迥之弟子也。

帝尝问万年县丞南阳乐运曰:“卿言太子何如人?

”对曰:“中人。

”帝顾谓齐公宪曰。

“百官佞我,皆称太子聪明睿智。

唯运所言忠直耳。

”因问运中人之状。

对曰:“如齐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

”帝曰:“我知之矣。

”乃妙选宫官以辅之。

仍擢运为京兆丞。

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癸未,沈君理卒。

壬辰晦,前鄱阳内史鲁天念克黄城。

冬,十月,甲午,郭默城降。

己亥,以特进领国子祭酒周弘正为尚书右仆射。

齐国子祭酒张雕,以经授齐主为侍读,帝甚重之。

雕与宠胡何洪珍相结,穆提婆、韩长鸾等恶之。

洪珍荐雕为侍中,加开府仪同三司,奏度支事,大为帝所委信,常呼“博士”。

雕自以出于微贱,致位大臣,欲立效以报恩,论议抑扬,无所回避,省宫掖不急之费,禁约左右骄纵之臣,数讥切宠要,献替帷幄,帝亦深倚仗之。

雕遂以澄清为己任,意气甚高,贵幸皆侧目,阴谋陷之。

尚书左丞封孝琰,隆之之弟子也,与侍中崔季舒,皆为祖珽所厚。

孝琰尝谓珽曰:“公是衣冠宰相,异于馀人。

”近习闻之,大以为恨。

会齐主将如晋阳,季舒与张雕议,以为:“寿阳被围,大军出拒之,信使往还,须禀节度。

且道路小人,或相惊恐,以为大驾向并州,畏避南寇。

若不启谏,恐人情骇动。

”遂与从驾文官连名进谏。

时贵臣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意有异同,季舒与争,未决。

长鸾遽言于帝曰:“诸汉官连名总署,声云谏幸并州,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

”辛丑,齐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斩季舒、雕、孝琰及散骑常侍刘逖、黄门侍郎裴泽、郭遵于殿庭,家属皆徙北边,妇女配奚官,幼男下蚕室,没入赀产。

癸卯,遂如晋阳。

吴明彻攻寿阳,堰肥水以灌城,城中多病肿泄,死者什六七。

齐行台右仆射琅邪皮景和等救寿阳,以尉破胡新败,怯懦不敢前,屯于淮口,敕使屡促之。

然始渡淮,众数十万,去寿阳三十里,顿军不进。

诸将皆惧,曰:“坚城未拔,大援在近,将若之何?

”明彻曰:“兵贵神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吾知其不敢战,明矣。

”乙巳,躬擐甲胄,四面疾攻,一鼓拔之,生擒王琳、王贵显、卢潜及扶风王可硃浑道裕、尚书左丞李騊駼送建康。

景和北遁,尽收其驼马辎重。

琳体貌闲雅,喜怒不形于色。

强记内敏,军府佐吏千数,皆能识其姓名。

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心。

虽失地流寓在鄴,齐人皆重其忠义。

及被擒,故麾下将卒多在明彻军中,见者皆歔欷,不能仰视,争为之请命及致资给。

明彻恐其为变,遣使追斩之于寿阳东二十里,哭者声如雷。

有一叟以酒脯来祭,哭尽哀,收其血而去。

田夫野老,知与不知,闻者莫不流涕。

齐穆提婆、韩长鸾闻寿阳陷,握槊不辍,曰:“本是彼物,从其取去。

”齐主闻之,颇以为忧,提婆等曰:“假使国家尽失黄河以南,犹可作一龟兹国。

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用愁为!

”左右嬖臣因共赞和之,帝即大喜,酣饮鼓舞,仍使于黎阳临河筑城戍。

丁未,齐遣兵万人至颍口,樊毅击走之。

辛亥,遣兵援苍陵,又破之。

齐主以皮景和全军而还,赏之,除尚书令。

丙辰,诏以寿阳复为豫州,以黄城为司州。

以明彻为都督豫、合等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遣谒者萧淳风就寿阳册命,于城南设坛,士卒二十万,陈旗鼓戈甲。

明彻登坛拜受,成礼而退,将卒荣之。

上置酒,举杯属徐陵曰:“赏卿知人。

”陵避席曰:“定策圣衷,非臣力也。

”以黄法氍为征西大将军、合州刺史。

戊午,湛陀克齐昌城。

十一月,甲戌,淮阴城降。

庚辰,威虏将军刘桃枝克朐山城。

辛巳,樊毅克济阴城。

己丑,鲁广达攻济南徐州,克之。

以广达为北徐州刺史,镇其地。

齐北徐州民多起兵以应陈,逼其州城。

祖珽命不闭城门,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

反者不测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设备。

珽忽令鼓噪震天,反者皆惊走。

既而复结陈向城,珽令录事参军王君植将兵拒之,自乘马临陈左右射。

反者先闻其盲,谓其必不能出,忽见之,大惊。

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珽且战且守,十余日,反者竟散走。

诏悬王琳首于建康市。

故吏梁骠骑仓曹参军硃瑒致书徐陵求其首,曰:“窃以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

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

梁故建宁公琳,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天厌梁德,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志,终遘苌弘之眚,至使身没九泉,头行千里。

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

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

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

”陵为之启上。

十二月,壬辰朔,并熊昙朗等首皆还其亲属。

瑒瘗琳于八公山侧,义故会葬者数千人。

瑒间道奔齐,别议迎葬,寻有寿阳人茅智胜等五人,密送其柩于鄴。

齐赠琳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谥曰忠武王,给辒辌车以葬之。

癸巳,周主集群臣及沙门、道士,帝自升高坐,辨三教先后,以儒为先,道为次,释为后。

乙未,谯城降。

乙巳,立皇子叔明为宜都王,叔献为河东王。

壬午,任忠克霍州。

诏征安州刺史周炅入朝。

初,梁定州刺史田龙升以城降,诏仍旧任。

及炅入朝,龙升以江北六州、七镇叛入于齐,齐遣历阳王景安将兵应之。

诏以炅为江北道大都督,总众军以讨龙升,斩之。

景安退走,尽复江北之地。

是岁,突厥求昏于齐。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六年(甲午,公元五七四年)春,正月,壬戌朔,周齐公宪等七人进爵为王。

己巳,周主享太庙。

乙亥,耕藉田。

壬子,上享太庙。

甲申,广陵金城降。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乙未,齐主还鄴。

丁酉,周纪国公贤等六人进爵为王。

辛亥,上耕藉田。

齐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本高氏养子,骁勇,得边镇人心。

齐主使嬖臣斫骨光弁至州,光弁不礼于思好,思好怒,遂反,云“欲入除君侧之恶。

”进军至阳曲,自号大丞相。

武卫将军赵海在晋阳,苍猝不暇奏,矫诏发兵拒之。

帝闻变,使尚书令唐邕等驰之晋阳。

辛丑,帝勒兵继进。

未至,思好军败,投水死。

其麾下二千人,刘桃枝围之,且杀且招,终不降,以至于尽。

先是,有人告思好谋反,韩长鸾女适思好子,奏言:“是人诬告贵臣,不杀无以息后。

”乃斩之。

思好既诛,告者弟伏阙下求赠官,长鸾不为通。

丁未,齐主还鄴。

甲寅,以唐邕为录尚书事。

乙卯,周主如云阳宫。

丙辰,周大赦。

庚申,周叱奴太后有疾。

三月,辛酉,周主还长安。

癸酉,太后殂。

帝居倚庐,朝夕进一溢米。

群臣表请,累旬乃止。

命太子总厘庶政。

卫王直谮齐王宪于帝曰:“宪饮酒食肉,无异平日。

”帝曰:“吾与齐王异生,俱非正嫡。

特以吾故,同袒括发。

汝当愧之,何论得失!

汝,亲太后之子,特承慈爱。

但当自勉,无论他人。

”夏,四月,乙卯,齐遣侍中薛孤康买吊于周,且会葬。

初,齐世祖为胡后造珠裙袴,所费不可胜计。

为火所焚。

至是,齐主复为穆后营之。

使商胡赍锦彩三万,与吊使偕往市珠。

周人不与,齐主竟自造之。

及穆后爱衰,其侍婢冯小怜大幸,拜为淑妃。

与齐主坐则同席,出则并马,誓同生死。

五月,庚申,同葬文宣皇后于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

辛酉,诏曰:“三年之丧,达于天子。

但军国务重,须自听朝。

衰麻之节,苫庐之礼,率遵前典,以申罔极。

百僚宜依遗令,既葬而除。

”公卿固请依权制,帝不许,卒申三年之制。

五服之内,亦令依礼。

庚午,齐大赦。

齐人恐陈师渡淮,使皮景和屯西兗州以备之。

丙子,周禁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

并禁诸淫祀,非祀典所载者尽除之。

六月,壬辰,周弘正卒。

壬子,周更铸五行大布钱,一当十,与布泉并行。

戊午,周立通道观以壹圣贤之教。

秋,七月,庚申,周主如云阳,以右宫正尉迟运兼司武,与薛公长孙览辅太子守长安。

初,帝取卫王直第为东宫,使直自择所居。

直历观府署,无如意者。

末取废陟屺寺,欲居之。

齐王宪谓直曰:“弟子孙多,此无乃褊小?

”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论子孙!

”直尝从帝校猎而乱行,帝对众挞之。

直积怨愤,因帝在外,遂作乱。

乙酉,帅其党袭肃章门。

长孙览惧,奔诣帝所。

尉迟运偶在门中,直兵奄至,手自阖门。

直党与运争门,斫伤运指,仅而得闭。

直久不得入,纵火焚门。

运恐火尽,直党得进,取宫中材木及床榻以益火,膏油灌之,火转炽。

久之,直不得进,乃退。

运帅留守兵,因其退而击之,直大败,帅百馀骑奔荆州。

戊子,帝还长安。

八月,辛卯,擒直,废为庶人,囚于别宫,寻杀之。

以尉迟运为大将军,赐赉甚厚。

丙申,周主复如云阳。

癸丑,齐主如晋阳。

甲辰,齐以高劢为尚书右仆射。

九月,庚申,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丙申,周遣御正弘农杨尚希、礼部卢恺来聘。

恺,柔之子也。

甲寅,周主如蒲州。

丙辰,如同州。

十一月,甲戌,还长安。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书王瑒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孔奂为吏部尚书。

瑒,冲之子也。

时新复淮、泗,攻战、降附,功赏纷纭。

奂识鉴精敏,不受请托,事无凝滞,人皆悦服。

湘州刺史始兴王叔陵,屡讽有司,求为三公。

奂曰:“衮章之职,本以德举,未必皇枝。

”因以白帝,帝曰:“始兴那忽望公!

且朕儿为公,须在鄱阳王后。

”奂曰:“臣之所见,亦如圣旨。

”齐定州刺史南阳王绰,喜为残虐,尝出行,见妇人抱儿,夺以饲狗。

妇人号哭,绰怒,以儿血涂妇人,纵狗使食之。

常云:“我学文宣伯之为人。

”齐主闻之,锁诣行在,至而宥之。

问:“在州何事最乐?

”对曰:“多聚蝎于器,置狙其中,观之极乐。

”帝即命夜索蝎一斗,比晓,得三二升,置浴斛,使人裸卧斛中,号叫宛转。

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

因让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

”由是有宠,拜大将军,朝夕同戏。

韩长鸾疾之,是岁,出为齐州刺史。

将发,使人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

”帝不忍明诛,使宠胡何猥萨与之手搏,扼而杀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二·陈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协洽,尽柔兆涒滩,凡二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七年(乙未,公元五七五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癸酉,周主如同州。

乙亥,左卫将军樊毅克潼州。

齐主还鄴。

辛巳,上祀北郊。

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戊申,樊毅克下邳、高栅等六城。

齐主言语涩呐,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

性懦,不堪人视,虽三公、令、录奏事,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指,惊走而出。

承世祖奢泰之馀,以为帝王当然,后宫皆宝衣玉食,一裙之费,至直万匹。

竞为新巧,朝衣夕弊。

盛修宫苑,穷极壮丽。

所好不常,数毁又复。

百工土木,无时休息,夜则然火照作,寒则以汤为泥。

凿晋阳西山为大像,一夜然油万盆,光照宫中。

每有灾异寇盗,不自贬损,唯多设斋,以为修德。

好自弹琵琶,为《无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数,民间谓之“无愁天子”。

于华林园立贫儿村,帝自衣蓝缕之服,行乞其间为乐。

又写筑西鄙诸城,使人衣黑衣攻之,帝自帅内参拒斗。

宠任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韩长鸾等宰制朝政,宦官邓长颙、陈德信、胡儿何洪珍等并参预机权,各引亲党,超居显位。

官由财进,狱以贿成,竞为奸谄,蠹政害民。

旧苍头刘桃枝等皆开府封王,其馀宦官、胡儿、歌舞人、见鬼人、官奴婢等滥得富贵者,殆将万数,庶姓封王者以百数,开府千馀人,仪同无数,领军一时至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数十人,乃至狗、马及鹰亦有仪同、郡君之号,有斗鸡,号开府,皆食其干禄。

诸嬖幸朝夕娱侍左右,一戏之赏,动逾巨万。

既而府藏空竭,乃赐二三郡或六七县,使之卖官取直。

由是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贾,竞为贪纵,赋繁役重,民不聊生。

周高祖谋伐齐,命边镇益储偫,加戍卒。

齐人闻之,亦增修守御。

柱国于翼谏曰:“疆场相侵,互有胜负,徒损兵储,无益大计。

不如解严继好,使彼懈而无备,然后乘间,出其不意,一举可取也。

”周主从之。

韦孝宽上疏陈三策。

其一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

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

何者?

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馀烬,犹能一举平之。

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返。

内离外叛,计尽力穷,雠敌有衅,不可失也。

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鸦,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

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

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

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二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

三鸦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

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场。

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

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

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

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弊。

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三曰:“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

武王取纣,犹烦再举。

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民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动。

斯乃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周主引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入内殿,从容谓曰:“朕欲用兵,何者为先?

”对曰:“齐氏沈溺倡优,耽昏麹蘖。

其折冲之将斛律明月,已毙于谗口。

上下离心,道路以目。

此易取也。

”帝大笑。

三月,丙辰,使谦与小司寇元卫聘于齐以观衅。

丙寅,周主还长安。

夏,四月,甲午,上享太庙。

监豫州陈桃根得青牛,献之,诏遣还民。

又表上织成罗文锦被各二百首,诏于云龙门外焚之。

庚子,齐以中书监阳休之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壬辰,以尚书右仆射王瑒为左仆射。

甲戌,齐主如晋阳。

秋,七月,丙戌,周主如云阳宫。

大将军杨坚姿相奇伟。

畿伯下大夫长安来和尝谓坚曰:“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

”周主待坚素厚,齐王宪言于帝曰:“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

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帝亦疑之,以问来和。

和诡对曰:“随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

若为将领,陈无不破。

”丁卯,周主还长安。

先是,周主独与齐王宪及内史王谊谋伐齐,又遣纳言卢韫乘驲三诣安州总管于翼问策,余人皆莫之知。

丙子,始召大将军以上于大德殿告之。

丁丑,下诏伐齐,以柱国陈王纯、荥阳公司消难、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周昌公侯莫陈崇、赵王招为后三军总管。

齐王宪帅众二万趋黎阳,随公杨坚、广宁公薛迥将舟师三万自渭入河,梁公侯莫陈芮帅众二万守太行道,申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帅众二万出陈、汝。

谊,盟之兄孙。

震,武之子也。

周主将出河阳,内史上士宇文弼曰:“齐氏建国,于今累世。

虽曰无道,籓镇之任,尚有其人。

今之出师,要须择地。

河阳冲要,精兵所聚,尽力攻围,恐难得志。

如臣所见,出于汾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

用武之地,莫过于此。

”民部中大夫天水赵煚曰:“河南、洛阳,四面受敌,纵得之,不可以守。

请从河北直指太原,倾其巢穴,可一举而定。

”遂伯下大夫鲍宏曰:“我强齐弱,我治齐乱,何忧不克!

但先帝往日屡出洛阳,彼既有备,每用不捷。

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阳,出其不虞,似为上策。

”周主皆不从。

宏,泉之弟也。

壬午,周主帅众六万,直指河阴。

杨素请帅其父麾下先驱,周主许之。

八月,癸卯,周遣使来聘。

周师入齐境,禁伐树践稼,犯者皆斩。

丁未,周主攻河阴大城,拔之。

齐王宪拔武济。

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纵火焚浮桥,桥绝。

齐永桥大都督太安傅伏,自永桥夜入中氵单城。

周人既克南城,围中氵单,二旬不下。

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守金墉,周主自攻之,不克。

永业通夜办马槽二千,周人闻之,以为大军且至而惮之。

九月,齐右丞高阿那肱自晋阳将兵拒周师。

至河阳,会周主有疾,辛酉夜,引兵还。

水军焚其舟舰。

傅伏谓行台乞伏贵和曰:“周师疲弊,愿得精骑二千追击之,可破也。

”贵和不许。

齐王宪、于翼、李穆,所向克捷,降拔三十余城,皆弃而不守。

唯以王药城要害,令仪同三司韩正守之,正寻以城降齐。

戊寅,周主还长安。

庚辰,齐以赵彦深为司徒,斛阿列罗为司空。

闰月,车骑大将军吴明彻将兵击齐彭城。

壬辰,败齐兵数万于吕梁。

甲午,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齐为新蔡王,叔文为晋熙王。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王瑒为尚书左仆射,太子詹事吴郡陆缮为右仆射。

庚午,周主还长安。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八年(丙申,公元五七六年)春,正月,癸未,周主如同州。

辛卯,如河东涑川。

甲午,复还同州。

甲寅,齐大赦。

乙卯,齐主还鄴。

二月,辛酉,周主命太子巡抚西土,因伐吐谷浑,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王轨、宫正宇文孝伯从行。

军中节度,皆委二人,太子仰成而已。

齐括杂户未嫁者悉集,有隐匿者,家长坐死。

壬申,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为司空。

三月,壬寅,周主还长安。

夏,四月,乙卯,复如同州。

己未,上享太庙。

尚书左仆射王瑒。

五月,壬辰,周主还长安。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辛亥,周主享太庙。

初,太子叔宝欲以左户部尚书江总为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于吏部尚书孔奂。

奂谓瑜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辅弼储宫,窃有所难。

”太子深以为恨,自言于帝。

帝将许之,奂奏曰:“江总,文华之士。

今皇太子文华不少,岂藉于总!

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之职。

”帝曰:“即如卿言,谁当居此?

”奂曰:“都官尚书王廓,世有懿德,识性敦敏,可以居之。

”太子时在侧,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宜为太子詹事。

”奂曰:“宋朝范晔即范泰之子,亦为太子詹事,前代不疑。

”太子固争之,帝卒以总为詹事。

总,斅之曾孙也。

甲寅,以尚书右仆射陆缮为左仆射。

帝欲以孔奂代缮,诏已出,太子沮之而止。

更以晋陵太守王克为右仆射。

顷之,总与太子为长夜之饮,养良娣陈氏为女。

太子亟微行,游总家。

上怒,免总官。

周利州刺史纪王康,骄矜无度,缮修戎器,阴有异谋。

司录裴融谏止之,康杀融。

丙辰,赐康死。

丁巳,周主如云阳。

庚申,齐宜阳王赵彦深卒。

彦深历事累朝,常参机近,以温谨著称。

既卒,朝贵典机密者,唯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余皆嬖幸也。

孝卿,羌举之子,比于馀人,差不贪秽。

秋,八月,乙卯,周主还长安。

周太子伐吐谷浑,至伏俟城而还。

宫尹郑译、王端等皆有宠于太子。

太子在军中多失德,译等皆预焉。

军还,王轨等言之于周主。

周主怒,杖太子及译等,仍除译等名,宫臣亲幸者咸被谴。

太子复召译,戏狎如初。

译因曰:“殿下何时可得据天下?

”太子悦,益昵之。

译,俨之兄孙也。

周主遇太子甚严,每朝见,进止与群臣无异,虽隆寒盛暑,不得休息。

以其耆酒,禁酒不得至东宫。

有过,辄加捶挞。

尝谓之曰:“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

余儿岂不堪立邪!

”乃敕东宫官属录太子言语动作,每月奏闻。

太子畏帝威严,矫情修饰,由是过恶不上闻。

王轨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负荷。

”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

轨后因侍坐,言于帝曰:“皇太子仁孝无闻,恐不了陛下家事。

愚臣短暗,不足可信。

陛下恒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为忧。

”帝以问弼,对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

”既退,轨让弼曰:“平生言论,无所不道,今者对扬,何得乃尔反覆?

”弼曰:“此公之过也。

太子,国之储副,岂易发言!

事有蹉跌,便至灭族。

本谓公密陈臧否。

何得遂至昌言!

”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

向者对众,良实非宜。

”后轨因内宴上寿,捋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先是,帝问右宫伯宇文孝伯曰:“吾儿比来何如?

”对曰:“太子比惧天威,更无过失。

”罢酒,帝责孝伯曰:“公常语我云:‘太子无过。

’今轨有此言,公为诳矣。

”孝伯再拜曰:“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

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爱,遂尔结舌。

”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王轨骤言于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

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帝不悦,曰:“必天命有在,将若之何!

”杨坚闻之,甚惧,深自晦匿。

帝深以轨等言为然,但汉王赞次长,又不才,余子皆幼,故得不废。

丁卯,以司空吴明彻为南兗州刺史。

齐主如晋阳。

营邯郸宫。

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为淮南王。

周主谓群臣曰:“朕去岁属有疾疹,遂不得克平逋寇。

前入齐境,备见其情,彼之行师,殆同儿戏。

况其朝廷昏乱,政由群小。

百姓嗷然,朝不谋夕。

天与不取,恐贻后悔。

前出河外,直为拊背,未扼其喉。

晋州本高欢所起之地,镇摄要重,今往攻之,彼必来援。

吾严军以待,击之必克。

然后乘破竹之势,鼓行而东,足以穷其巢穴,混同文轨。

”诸将多不愿行。

帝曰:“机不可失。

有沮吾军者,当以军法裁之!

”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将伐齐,以越王盛、杞公亮、随公杨坚为右三军,谯王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齐王宪、陈王纯为前军。

亮,导之子也。

丙辰,齐主猎于祁连池。

癸亥,还晋阳。

先是,晋州行台左丞张延隽公直勤敏,储偫有备,百姓安业。

疆场无虞。

诸嬖幸恶而代之,由是公私烦扰。

周主至晋州,军于汾曲,遣齐王宪将精骑二万守雀鼠谷,陈王纯步骑二万守千里径,郑公达奚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步骑五千守齐子岭,焉氏公尹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步骑五千守蒲津关,赵王招步骑一万自华谷攻齐汾州诸城,柱国宇文盛步骑一万守汾水关。

遣内史王谊监诸军攻平阳城。

齐行台仆射海昌王尉相贵婴城拒守。

相贵,相愿之兄也。

甲子,齐集兵晋祠。

庚午,齐主自晋阳帅诸军趣晋州。

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战,城中窘急。

庚午,行台左丞侯子钦出降于周。

壬申,晋州刺史崔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请降于周,王轨帅众应之。

未明,周将北海段文振,杖槊与数十人先登,与景嵩同至尉相贵所,拔佩刀劫之。

城上鼓噪,齐兵大溃,遂克晋州,虏相贵及甲士八千人。

齐主方与冯淑妃猎于天池,晋州告急者,自旦至午,驿马三至。

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为乐,边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闻!

”至暮,使更至,云“平阳已陷”,乃奏之。

齐主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齐主从之。

周齐王宪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图进取。

齐人焚桥守险,军不得进,乃屯永安。

使永昌公椿屯鸡栖原,伐柏为庵以立营。

椿,广之弟也。

癸酉,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分军出汾水关,自帅大军上鸡栖原。

宇文盛遣人告急,齐王宪自救之。

齐师退,盛追击,破之。

俄而椿告齐师稍逼,宪复还救之。

与齐对陈,至夜不战。

会周主召宪还,宪引兵夜去。

齐人见柏庵在,不之觉。

明日,始知之。

齐主使高阿那肱将前军先进,仍节度诸军。

甲戌,周以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安定梁士彦为晋州刺史,留精兵一万镇之。

十一月,己卯,齐主至平阳。

周主以齐兵新集,声势甚盛,且欲西还以避其锋。

开府仪同大将军宇文欣谏:曰“比陛下之圣武,乘敌人之荒纵,何患不克。

若使齐得令主,君臣协力,虽汤、武之势,未易平也。

今主暗臣愚,士无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为陛下奉耳。

”军正京兆王纮曰:“齐失纪纲,于兹累世。

天奖周室,一战而扼其喉。

取乱侮亡,正在今日。

释之而去,臣所未谕。

”周主虽善其言,竟引军还。

欣,贵之子也。

周主留齐王宪为后拒,齐师追之,宪与宇文欣各将百骑与战,斩其骁将贺兰豹子等,齐师乃退。

宪引军渡汾,追及周主于玉壁。

齐师遂围平阳,昼夜攻之。

城中危急,楼堞皆尽,所存之城,寻仞而已。

或短兵相接,或交马出入。

外援不至,众皆震惧。

梁士彦忼慨自若,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

”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

齐师少却,乃令妻妾、军民、妇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

周主使齐王宪将兵六万屯涑川,遥为平阳声援。

齐人作地道攻平阳,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

齐主敕且止,召冯淑妃观之。

淑妃妆点,不时至。

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

旧俗相传,晋州城西石上有圣人迹,淑妃欲往观之。

齐主恐弩矢及桥,乃抽攻城木造远桥。

齐主与淑妃度桥,桥坏,至夜乃还。

癸巳,周主还长安。

甲午,复下诏,以齐人围晋州,更帅诸军击之。

丙申,纵齐降人使还。

丁酉,周主发长安。

壬寅,济河,与诸军合。

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高显,遣齐王宪帅所部先向平阳。

戊申,周主至平阳,庚戌,诸军总集,凡八万人,稍进,逼城置陈,东西二十余里。

先是齐人恐周师猝至,于城南穿堑,自乔山属于汾水。

齐主大出兵,陈于堑北,周主命齐王宪驰往观之。

宪复命曰:“易与耳,请破之而后食。

”周主悦,曰:“如汝言,吾无忧矣!

”周主乘常御马,从数人巡陈,所至辄呼主帅姓名慰勉之。

将士喜于见知,咸思自奋。

将战,有司请换马。

周主曰:“朕独乘良马,欲何之!

”周主欲薄齐师,碍堑而止。

自旦至申,相持不决。

齐主谓高阿那肱曰:“战是邪?

不战是邪?

”阿那肱曰:“吾兵虽多,堪战者不过十万,病伤及绕城樵爨者复三分居一。

昔攻玉壁,援军来即退。

今日将士,岂胜神武时邪!

不如勿战,却守高梁桥。

”安吐根曰:“一撮许贼,马上刺取,掷著汾水中耳!

”齐主意未决。

诸内参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

彼尚能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

”齐主曰:“此言是也。

”于是填堑南引。

周主大喜,勒诸军击之。

兵才合,齐主与冯淑妃并骑观战。

东偏小却,淑妃怖曰:“军败矣!

”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曰:“大家去!

大家去!

”齐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桥。

开府仪同三司奚长谏曰:“半进半退,战之常体。

今兵众全整,未有亏伤,陛下舍此安之!

马足一动,人情骇乱,不可复振。

愿速还安慰之!

”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军寻收讫,甚完整。

围城兵亦不动。

至尊宜回。

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

”齐主将从之。

穆提婆引齐主肘曰:“此言难信。

”齐主遂以淑妃北走。

齐师大溃,死者万馀人,军资器械,数百里间,委弃山积。

安德王延宗独全军而还。

齐主至洪洞,淑妃方以粉镜自玩,后声乱,唱贼至,于是复走。

先是齐主以淑妃为有功勋,将立为左皇后,遣内参诣晋阳取皇后服御祎翟等。

至是,遇于中涂,齐主为按辔,命淑妃著之,然后去。

辛亥,周主入平阳。

梁士彦见周主,持周主须而泣曰:“臣几不见陛下!

”周主亦为之流涕。

周主以将士疲倦,欲引还。

士彦叩马谏曰:“今齐师遁散,众心皆动。

因其惧而攻之,其势必举。

”周主从之,执其手曰:“余得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大事不成。

朕无前忧,唯虑后变,汝善为我守之!

”遂帅诸将追齐师。

诸将固请西还,周主曰:“纵敌患生。

卿等若疑,朕将独往。

”诸将乃不敢言。

癸丑,至汾水关。

齐主入晋阳,忧惧不知所之。

甲寅,齐大赦。

齐主问计于朝臣,皆曰:“宜省赋息役,以慰民心。

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安社稷。

”齐主欲留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守晋阳,自向北朔州。

若晋阳不守,则奔突厥,群臣皆以为不可,帝不从。

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军,周主封赏各有差。

高阿那肱所部兵尚一万,守高壁,余众保洛女砦。

周主引军向高壁,阿那肱望风退走。

齐王宪攻洛女砦,拔之。

有军士告称阿那肱遣臣招引西军,齐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检校,孝卿以为妄。

还,至晋阳,阿那肱腹心复告阿那肱谋反,又以为妄,斩之。

乙卯,齐主诏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募兵。

延宗入见,齐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谏,不从,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子于北朔州。

丙辰,周主与齐王宪会于介休。

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柱国,封郇公。

是夜,齐主欲遁去,诸将不从。

丁巳,周师至晋阳。

齐主复大赦,改元隆化。

以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谓曰:“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

”延宗曰:“陛下为社稷勿动。

臣为陛下出死力战,必能破之。

”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

”齐主乃夜斩五龙门而出,欲奔突厥,从官多散。

领军梅胜郎叩马谏,乃回向鄴。

时唯高阿那肱等十余骑从,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道继至,得数十人与俱。

穆提婆西奔周军,陆令萱自杀,家属皆诛没。

周主以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

下诏谕齐群臣曰:“若妙尽人谋,深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

或我之将卒,逃逸彼朝,无问贵贱,皆从荡涤。

”自是齐臣降者相继。

初,齐高祖为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原白建典骑兵曹,皆以善书计、工簿帐受委任。

及齐受禅,诸司咸归尚书。

唯二曹不废,更名二省。

邕官至录尚书事,建官至中书令,常典二省,世称“唐、白”。

邕兼领度支,与高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谮之,齐主敕侍中斛律孝卿总知骑兵、度支。

孝卿事多专决,不复询禀。

邕自以宿旧习事,为孝卿所轻,意甚郁郁。

及齐主还鄴,邕遂留晋阳。

并州将帅请于安德王延宗曰:“王不为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出死力。

”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

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莫知所之。

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祗承宝位。

”大赦,改元德昌。

以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干子、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为将帅。

敬显,贷文之子也。

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

延宗发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十余家。

齐主闻之,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

”左右曰:“理然。

”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称名,流涕呜咽,众争为死。

童儿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敌。

己未,周主至晋阳。

庚申,齐主入鄴。

周军围晋阳,四合如黑云。

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畅拒城东,自帅众拒齐王宪于城北。

延宗素肥,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之。

至是,奋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

和阿干子、段畅以千骑奔周军。

周主攻东门,际昏,遂入之,进焚佛寺。

延宗、敬显自门入,夹击之。

周师大乱,争门,相填压,塞路不得进。

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

周主左右略尽,自拔无路。

承御上士张寿牵马首,贺拔伏恩以鞭拂其后,崎岖得出。

齐人奋击,几中之。

城东道厄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导之,仅得免,时已四更。

延宗谓周主为乱兵所杀,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

时齐人既捷。

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

周主出城,饥甚,欲遁去,诸将亦多劝之还。

宇文欣勃然进曰:“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

今伪主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

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

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

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齐王宪、柱国王谊亦以为去必不免,段畅等又盛言城内空虚。

周主乃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复振。

辛酉,旦,还攻东门,克之。

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

周主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

”周主曰:“两国天子,非有怨恶,直为百姓来耳。

终不相害,勿怖也。

”使复衣帽而礼之。

唐邕等皆降于周。

独莫多娄敬显奔鄴,齐主以为司徒。

延宗初称尊号,遣使修启于瀛州刺史任城王湝,曰:“至尊出奔,宗庙事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

事宁,终归叔父。

”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

”执使者关送鄴。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齐制。

收礼文武之士。

初,鄴伊娄谦聘于齐,其参军高遵以情输于齐,齐人拘之于晋阳。

周主既克晋阳,召谦,劳之。

执遵付谦,任其报复。

谦顿首,请赦之,周主曰:“卿可聚众唾面,使其知愧。

”谦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可责。

”帝善其言而止。

谦待遵如初。

臣光曰:赏有功,诛有罪,此人君之任也。

高遵奉使异国,漏泄大谋,斯叛臣也。

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赐谦,使之复怨,失政刑矣!

孔子谓以德报怨者,何以报德?

为谦者,宜辞而不受,归诸有司,以正典刑。

乃请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

齐主命立重赏以募战士,而竟不出物。

广宁王孝珩请“使任城王湝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将洛州道兵入潼关,扬声趣长安,臣请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

敌闻南北有兵,自然逃溃。

”又请出宫人珍宝赏将士,齐主不悦。

斛律孝卿请齐主亲劳将士,为之撰辞,且曰:“宜慷慨流涕,以感激人心。

”齐主既出,临众,将令之,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

将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辈何急!

”皆无战心。

于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或三或四,不可胜数。

朔州行台仆射高劢将兵侍卫太后、太子,自土门道还鄴。

时宦官仪同三司苟子溢犹恃宠纵暴,民间鸡彘,纵鹰犬搏噬取之。

劢执以徇,将斩之。

太后救之,得免。

或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独不虑后患邪?

”劢攘袂曰:“今西寇已据并州,达官率皆委叛,正坐此辈浊乱朝廷。

若得今日斩之,明日受诛,亦无所恨!

”劢,岳之子也。

甲子,齐太后至鄴。

丙寅,周主出齐宫中珍宝服玩及宫女二千人,班赐将士,加立功者官爵各有差。

周主问高延宗以取鄴之策,辞曰:“此非亡国之臣所及。

”强问之,乃曰:“若任城工据鄴,臣不能知。

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癸酉,周师趣鄴,命齐王宪先驱,以上柱国陈王纯为并州总管。

齐主引诸贵臣入硃雀门,赐酒食,问以御周之策,人人异议,齐主不知所从。

是时人情恟惧,莫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

高劢曰:“今之叛者,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心。

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胁之以战,若不捷,则焚台。

此曹顾惜妻子,必当死战。

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

”齐主不能用。

望气者言,当有革易。

齐主引尚书令高元海等议,依天统故事,禅位皇太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三·陈纪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九年(丁酉,公元五七七年)春,正月,乙亥朔,齐太子恒即皇帝位,生八年矣。

改元承光,大赦。

尊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

以广宁王孝珩为太宰。

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谋伏兵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立广宁王孝珩。

会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

孝珩求拒周师,谓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

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亦何预国家事!

以今日之急,犹如此猜忌邪!

”高、韩恐其为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

相愿拔佩刀斫柱,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

”齐主使长乐王尉世辩,帅千余骑觇周师,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乌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

比至紫陌桥,不敢回顾。

世辩,粲之子也。

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上皇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

若不济,南投陈国。

从之。

道衡,孝通之子也。

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济州。

癸未,幼主亦自鄴东行。

己丑,周师至紫陌桥。

辛卯,上祭北郊。

壬辰,周师至鄴城下。

癸巳,围之,烧城西门。

齐人出战,周师奋击,大破之。

齐上皇从百骑东走,使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鄴宫。

周师入鄴,齐王、公以下皆降。

三藏犹拒战,周主引见,礼之,拜仪同大将军。

三藏,绍宗之子也。

领军大将军渔阳鲜于世荣,齐高祖旧将也。

周主先以马脑酒钟遗之,世荣得即碎之。

周师入鄴,世荣在三台前鸣鼓不辍,周人执之。

世荣不屈,乃杀之。

周主执莫多娄敬显,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晋阳走鄴,携妾弃母,不孝也。

外为伪朝戮力,内实通启于朕,不忠也。

送款之后,犹持两端,不信也。

用心如此,不死何待!

”遂斩之。

使将军尉迟勤追齐主。

甲午,周主入鄴。

齐国子博士长乐熊安生,博通《五经》,闻周主入鄴,遽令扫门。

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

”俄而周主幸其家,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

赏赐甚厚,给安车驷马以自随。

又遣小司马唐道和就中书侍郎李德林宅宣旨慰谕,曰:“平齐之利,唯在于尔。

”引入宫,使内史宇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

即留内省,三宿乃归。

乙未,齐上皇渡河入济州。

是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

又为湝诏:尊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

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即诣鄴。

周主诏:“去年大赦所未及之处,皆从赦例。

”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甲士三万,闻晋州败,请出兵击周,奏寝不报。

永业愤慨。

又闻并州陷,乃遣子须达请降于周,周以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

丙申,周以越王盛为相州总管。

齐上皇留胡太后于济州,使高阿那肱守济州关,觇候周师,自与穆后、冯淑妃、幼主、韩长鸾、邓长颙等数十人奔青州。

使内参田鹏鸾西出,参伺动静。

周师获之,问齐主何在,绐云:“已去,计当出境。

”周人疑其不信,捶之。

每折一支,辞色愈厉,竟折四支而死。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陈。

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师,约生致齐主,屡启云:“周师尚远,已令烧断桥路。

”上皇由是淹留自宽。

周师至关,阿那肱即降之。

周师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后,与后、妃、幼主等十余骑南走。

己亥,至南邓村。

尉迟勤追及,尽擒之,并胡太后送鄴。

庚子,周主诏:“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赠谥,并为改葬,子孙各随廕叙录。

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

”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

”辛丑,诏:“齐之东山、南园、三台,并可毁撤。

瓦木诸物,可用者悉以赐民。

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二月,壬午,上耕藉田。

丙午,周主宴从官将士于齐太极殿,颁赏有差。

丁未,高纬至鄴,周主降价,以宾礼见之。

齐广宁王孝珩至沧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湝于信都,共谋匡复,召募得四万馀人。

周主使齐王宪、柱国杨坚击之。

令高纬为手书招湝不从。

宪军至赵州,湝遣二谍觇之,候骑执以白宪。

宪集齐旧将,遍示之,谓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曹。

今纵汝还,仍充吾使。

”乃与湝书曰:“足下谍者为候骑所拘,军中情实,具诸执事。

战非上计,无待卜疑。

守乃下策,或未相许。

已勒诸军分道并进,相望非远,凭轼有期。

‘不俟终日’,所望知机也!

”宪至信都,湝陈于城南以拒之。

湝所署领军尉相愿诈出略陈,遂以众降。

相愿,湝心腹也,众皆骇惧。

湝杀相愿妻子。

明日,复战,宪击破之,俘斩三万人,执湝及广宁王孝珩。

宪谓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

”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

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

”宪壮之,命归其妻子。

又亲为孝珩洗疮傅药,礼遇甚厚。

孝珩叹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至四十者,命也。

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钺,展我心力耳!

”齐王宪善用兵,多谋略,得将士心。

齐人惮其威声,多望风沮溃。

刍牧不扰,军无私焉。

周主以齐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

北朔州,齐之重镇,士卒骁勇。

前长史赵穆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湝于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

绍义至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皆应之。

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

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

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复攻拔诸城。

绍义还保北朔州。

周东平公神举将兵逼马邑,绍义战败,北奔突厥,犹有众三千人。

绍义令曰:“欲还者从其意。

”于是辞去者大半。

突厥佗钵可汗常谓齐显祖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

凡齐人在北者,悉以隶之。

于是齐之行台、州、镇,唯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不下,其馀皆入于周。

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户三百三万二千五百。

高宝宁者,齐之疏属,有勇略,久镇和龙,甚得夷、夏之心。

周主于河阳、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宫及六府官。

周师之克晋阳也,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纥奚永安求救于突厥,比至,齐已亡。

佗钵可汗处永安于吐谷浑使者之下,永安言于佗钵曰:“今齐国已亡,永安何用馀生!

欲闭气自绝,恐天下谓大齐无死节之臣。

乞赐一刀,以显示远近。

”佗钵嘉之,赠马七十匹而归之。

梁主入朝于鄴。

自秦兼天下,无朝觐之礼,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积,致饣气,设九傧、九介,受享于庙,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劳宾,还贽,致享,皆如古礼。

周主与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弹琵琶。

梁主起舞,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

”周主大悦,赐赉甚厚。

乙卯,周主自鄴西还。

三月,壬午,周诏:“山东诸军,各举明经干治者二人。

若奇才异术,卓尔不群者,不拘此数。

”周主之擒尉相贵也,招齐东雍州刺史傅伏,伏不从。

齐人以伏为行台右仆射。

周主既克并州,复遣韦孝宽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将军、武乡公告身及金、马脑二酒钟赐伏为信。

伏不受,谓孝宽曰:“事君有死无贰。

此儿为臣不能竭忠,为子不能尽孝,人所雠疾,愿速斩之以令天下!

”周主自鄴还,至晋州,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临汾水召伏。

伏出军,隔水见之,问:“至尊今何在?

”阿那肱曰:“已被擒矣。

”伏仰天大哭,帅众入城,于听事前北面哀号,良久,然后降。

周主见之曰:“何不早下?

”伏流涕对曰:“臣三世为齐臣,食齐禄,不能自死,羞见天地!

”周主执其手曰:“为臣当如此。

”乃以所食羊肋骨赐伏曰:“骨亲肉疏,所以相付。

”遂引使宿卫,授上仪同大将军。

敕之曰:“若亟与公高官,恐归附者心动。

努力事朕,勿忧富贵。

”他日,又问:“前救河阴得何赏?

”对曰:“蒙一转,授特进、永昌郡公。

”周主谓高纬曰:“朕三年教战,决取河阴。

正为傅伏善守,城不可动,遂敛军而退。

公当时赏功,何其薄也!

”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长安,置高纬于前,列其王公于后,车舆、旗帜、器物,以次陈之。

备大驾,布六军,奏凯乐,献俘于太庙。

观者皆称万岁。

戊申,封高纬为温公,齐之诸王三十余人,皆受封爵。

周主与齐君臣饮酒,令温公起舞。

高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其傅婢禁止之。

周主以李德林为内史上士,自是诏诰格式用山东人物,并以委之。

帝从容谓群臣曰:“我常日唯闻李德林名,复见其为齐朝作诏书移檄,正谓是天上人。

岂言今日得其驱使。

”神武公纥豆陵毅对曰:“臣闻麒麟凤皇,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

麒麟凤皇,得之无用。

岂如德林,为瑞且有用哉!

”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己巳,周主享太庙。

五月,丁丑,周以谯王俭为大冢宰。

庚辰。

以杞公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郑公韦孝宽为大司空。

己丑,周主祭方丘。

诏以“路寝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皆晋公护专政时所为,事穷壮丽,有逾清庙,悉可毁撤。

雕斫之物,并赐贫民。

缮造之宜,务从卑朴。

”戊戌,又诏:“并、鄴诸堂殿壮丽者准此。

”臣光曰:周高祖可谓善处胜矣!

他人胜则益奢,高祖胜而愈俭。

六月,丁卯,周主东巡。

秋,七月,丙戌,幸洛州。

八月,壬寅,议定权衡度量,颁之于四方。

初,魏虏西凉之人,没为隶户,齐氏因之,仍供厮役。

周主灭齐,欲施宽惠,诏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

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

凡诸杂户,悉放为民。

”自是无复杂户。

甲子,郑州获九尾狐,已死,献其骨。

周主曰:”瑞应之来,必彰有德。

若五品时叙,四海和平,乃能致此。

今无其时,恐非实录。

”命焚之。

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听衣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余悉禁之。

朝祭之服,不拘此制。

”冬,十月,戊申,周主如鄴。

上闻周人灭齐,欲争徐、兗,诏南兗州刺史、司空吴明彻督诸军伐之,以其世子戎昭、将军惠觉摄行州事。

明彻军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帅众拒战,戊午,明彻击破之。

士彦婴城自守,明彻围之。

帝锐意以为河南指麾可定。

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谏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

”帝怒,以为沮众,出为豫章内史。

未行,有飞章劾景历在省赃污狼籍,坐免官,削爵土。

周改葬德皇帝于冀州,周主服缞,哭于太极殿。

百官素服。

周人诬温公高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并其宗族皆赐死。

众人多自陈无之,高延宗独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

唯纬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得免,徙于蜀。

其余亲属,不杀者散配西土,皆死于边裔。

周主以高湝妻卢氏赐其将斛斯征。

卢氏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

征放之,乃为尼。

齐后、妃贫者,至以卖烛为业。

十一月,壬申,周立皇子衍为道王,兑为蔡王。

癸酉,周遣上大将军王轨将兵救徐州。

初,周人败齐师于晋州,乘胜逐北。

齐人所弃甲仗,未暇收敛,稽胡乘间窃出,并盗而有之。

仍立刘蠡升之孙没鐸为主,号圣武皇帝,改元石平。

周人既克关东,将讨稽胡,议欲穷其巢穴。

齐王宪曰:“步落稽种类既多,又山谷险绝,王师一举,未可尽除。

且当剪其魁首,余加慰抚。

”周主从之,以宪为行军元帅,督诸军讨之。

至马邑,分道俱进。

没鐸分遣其党天柱守河东,穆支守河西,据险以拒之。

宪命谯王俭击天柱,滕王逌击穆支,并破之,斩首万馀级。

赵王招击没鐸,擒之,馀众皆降。

周诏:“自永熙三年以来,东土之民掠为奴婢,及克江陵之日,良人没为奴婢者,并放为良。

”又诏:“后宫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减之。

”周主性节俭,常服布袍,寝布被,后宫不过十馀人。

每行兵,亲在行陈,步涉山谷,人所不堪。

抚将士有恩,而明察果断,用法严峻。

由是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

己亥晦,日有食之。

周初行《刑书要制》:群盗赃一匹,及正、长隐五丁、若地顷以上,皆死。

十二月,戊申,新作东宫成,太子徙居之。

庚申,周主如并州,移并州军民四万户于关中。

戊辰,废并州宫及六府。

高宝宁自黄龙上表劝进于高绍义,绍义遂称皇帝,改元武平,以宝宁为丞相。

突厥佗钵可汗举兵助之。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年(戊戌,公元五七八年)春,正月,壬午,周主幸鄴。

辛卯,幸怀州。

癸巳,幸洛州。

置怀州宫。

二月,甲辰,周谯孝王俭卒。

丁巳,周主还长安。

吴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

王轨引兵轻行,据淮口,结长围,以铁锁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军中恟惧。

谯州刺史萧摩诃言于明彻曰:“闻王轨始锁下流,其两端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

水路未断,贼势不坚。

彼城若立,则吾属必为虏矣。

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陈,将军事也。

长算远略,老夫事也。

”摩诃失色而退。

一旬之间,水路遂断。

周兵益至,诸将议破堰拔军,以舫载马而去。

马主裴子烈曰:“若破堰下船,船必倾倒,不如先遣马出。

”时明彻苦背疾甚笃,萧摩诃复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

若潜军突围,未足为耻。

愿公帅步卒、乘马舆徐行,摩诃领铁骑数千驱驰前后,必当使公安达京邑。

”明彻曰:“弟之此策,乃良图也。

然步军既多,吾为总督,必须身居其后,相帅兼行。

弟马军宜须在前,不可迟缓。

”摩诃因帅马军夜发。

甲子,明彻决堰,乘水势退军。

冀以入淮。

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碍车轮,不复得过。

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

明彻为周人所执,将士三万并器械辎重皆没于周。

萧摩诃以精骑八十居前突围,众骑继之,比旦,达淮南,与将军任忠、周罗独全军得还。

初,帝谋取彭、汴,以问五兵尚书毛喜,对曰:“淮左新平,边民未辑。

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

且弃舟戢之工,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吴人所便。

臣愚以为不若安民保境,寝兵结好,斯久长之术也。

”及明彻败,帝谓喜曰:“卿言验于今矣。

”即日,召蔡景历,复以为征南咨议参军。

周主封吴明彻为怀德公,位大将军。

明彻忧愤而卒。

乙丑,周以越王盛为大冢宰。

三月,戊辰,周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

甲戌,周主初服常冠,以皁纱全幅向后襆发,仍裁为四脚。

丙子,命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淳于量为大都督,总水陆诸军事,镇西将军孙瑒督荆、郢诸军,平北将军樊毅都督清口上至荆山缘淮诸军,宁远将军任忠都督寿阳、新蔡、霍州诸军,以备周。

乙酉,大赦。

壬辰,周改元宣政。

夏,四月,庚申,突厥寇周幽州,杀掠吏民。

戊午,樊毅遣军渡淮北,对清口筑城。

壬戌,清口城不守。

五月,己丑,周高祖帅诸军伐突厥,遣柱国原公姬愿、东平公神举等将兵五道俱入。

癸巳,帝不豫,留止云阳宫。

丙申,诏停诸军。

驿召宗师宇文孝伯赴行在所,帝执其手曰:“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

”是夜,授孝伯司卫上大夫,总宿卫兵。

又令驰驿入京镇守,以备非常。

六月,丁酉朔,帝疾甚,还长安。

是夕殂,年三十六。

戊戌,太子即位。

尊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

宣帝始立,即逞奢欲。

大行在殡,曾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

”阅视高祖宫人,逼为淫欲。

超拜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

己未,葬武皇帝于孝陵,庙号高祖。

既葬,诏内外公除,帝及六宫皆议即吉。

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葬期既促,事讫即除,太为汲汲。

”帝不从。

帝以齐炀王宪属尊望重,忌之。

谓宇文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相授。

”孝伯叩头曰:“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

齐王,陛下为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

陛下若无故害之,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

”帝不怿,由是疏之。

乃与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密谋之,使智就宅候宪,因告宪有异谋。

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语宪,欲以宪为太师,宪辞让。

又使孝伯召宪,曰:“晚与诸王俱入。

”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

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

宪自辨理,帝使于智证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

或谓宪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

”宪曰:“死生有命,宁复图存!

但老母在堂,恐留兹恨耳!

”因掷笏于地。

遂缢之。

帝召宪僚属,使证成宪罪。

参军勃海李纲,誓之以死,终无桡辞。

有司以露车载宪尸而出,故吏皆散,唯李纲抚棺号恸,躬自瘗之,哭拜而去。

又杀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皆素与宪亲善者也。

帝既诛宪而无名,乃云与兴等谋反,时人谓之“伴死”。

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以赏之。

闰月,乙亥,周主立妃杨氏为皇后。

辛巳,周以赵王招为太师,陈王纯为太傅。

齐范阳王绍义闻周高祖殂,以为得天助。

幽州人卢昌期,起兵据范阳,迎绍义,绍义引突厥兵赴之。

周遣柱国东平公神举将兵讨昌期。

绍义闻幽州总管出兵在外,欲乘虚袭蓟,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救之,半为绍义所杀。

会神举克范阳,擒昌期。

绍义闻之,素衣举哀,还入突厥。

高宝宁帅夷、夏数万骑救范阳,至潞水,闻昌期死,还,据和龙。

秋,七月,周主享太庙。

丙午,祀圜丘。

庚戌,周以小宗伯斛斯征为大宗伯。

壬戌,以亳州总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癸亥,周主尊所生母李氏为帝太后。

八月,丙寅,周主祀西郊。

壬申,如同州。

以大司徒杞公亮为安州总管,上柱国长孙览为大司徒,杨公王谊为大司空。

丙戌,以永昌公椿为大司寇。

九月,乙巳,立方明坛于娄湖。

戊申,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王官伯,临盟百官。

庚戌,周主封其弟元为荆王。

周主诏:“诸应拜者,皆以三拜成礼。

”甲寅,上幸娄湖誓众。

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

冬,十月,癸酉,周主还长安。

以大司空王谊为襄州总管。

戊子,以尚书左仆射陆缮为尚书仆射。

十一月,突厥寇周边,围酒泉,杀掠吏民。

十二月,甲子,周以毕王贤为大司空。

己丑,周以河阳总管滕王逌为行军元帅,帅众入寇。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一年(己亥,公元五七九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于露门,始与群臣服汉、魏衣冠。

大赦,改元大成。

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

周主之初立也,以高祖《刑书要制》为太重而除之,又数行赦宥。

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虞书》所称‘眚灾肆赦’,谓过误为害,当缓赦之。

《吕刑》云:‘五刑之疑有赦。

’谓刑疑从罚,罚疑从免也。

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

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

”帝不纳。

既而民轻犯法,又自以奢淫多过失,恶人规谏,欲为威虐,慑服群下。

乃更为《刑经圣制》,用法益深,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之。

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过失,辄行诛谴。

又,居丧才逾年,即恣声乐,鱼龙百戏,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

多聚美女以实后宫,增置位号,不可详录。

游宴沉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请事者,皆因宦者奏之。

于是乐运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其一,以为“大尊比来事多独断,不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其二,“搜美女以实后宫,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

其三,“大尊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宦者”。

其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

其五,“高祖斫雕为朴,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

其六,“徭赋下民,以奉俳优角抵”。

其七,“上书字误者,即治其罪,杜献书之路”。

其八,“玄象垂诫,不能咨诹善道,修布德政”。

“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

”帝大怒,将杀之。

朝臣恐惧,莫有救者。

内史中大夫洛阳元岩汉曰:“臧洪同死,人犹愿之,况比干乎!

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

”乃诣阁请见,曰:“乐运不顾其死,欲以求名。

陛下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

”帝颇感悟。

明日,召运,谓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为忠臣。

”赐御食而罢之。

癸卯,周立皇子阐为鲁王。

甲辰,周主东巡。

丙午,以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

戊午,周主至洛阳。

立鲁王阐为皇太子。

二月,癸亥,上耕藉田。

周下诏,以洛阳为东京。

发山东诸州兵治洛阳宫,常役四万人。

徒相州六府于洛阳。

周徐州总管王轨,闻郑译用事,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

今日之事,断可知矣。

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

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

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

”周主从容问译曰:“我脚杖痕,谁所为也?

”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

”因言轨捋须事。

帝使内史杜庆信就州杀轨,元岩不肯署诏。

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听,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

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

”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

”帝怒,使阉竖搏其面。

轨遂死,岩亦废于家。

远近知与不知,皆为轨流涕。

之仪,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为太子也,上柱国尉迟运为宫正,数进谏,不用。

又与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皆为高祖所亲待,太子疑其同毁己。

及轨死,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

”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

为臣为子,知欲何之!

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

谏而不入,死焉可逃!

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

”于是运求出为秦州总管。

他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

”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谮,言必不用,所以不言。

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

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

以此为罪,是所甘心。

”帝大惭,俯首不语,命将出,赐死于家。

时宇文神举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鸩杀之。

尉迟运至秦州,亦以忧死。

周罢南伐诸军。

突厥佗钵可汗请和于周,周主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妻之,且命执送高绍义。

佗钵不从。

辛巳,周宣帝传位于太子阐,大赦,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

皇帝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

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传位,骄侈弥甚,务自尊大,无所顾惮,国之仪典,率情变更。

每对臣下自称为天、用樽、彝、珪、瓚以饮食。

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

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

不听人有“天”、“高”、“上”、“大”之称,官名有犯,皆改之。

改姓高者为“姜”,九族称高祖者为“长祖”。

又令天下车皆以浑木为轮。

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汝。

每召侍臣论议,唯欲兴造变革,未尝言及政事。

游戏无常,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陪侍之官,皆不堪命。

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挞。

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谓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

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幸,亦多杖背。

于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

戊子,周以越王盛为太保,尉迟迥为大前疑,代王达为大右弼。

辛卯,徙鄴城《石经》于洛阳。

诏:“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总管,并受东京六府处分。

”三月,庚申,天元还长安,大陈军伍,亲擐甲胄,入自青门,静帝备法驾以从。

夏,四月,壬戌朔,立妃硃氏为天元帝后。

后,吴人,本出寒微,生静帝,长于天元十余岁,疏贱无宠,以静帝故,特尊之。

乙巳,周主祠太庙。

壬午,大醮于正武殿。

五月,辛亥,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万户。

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

随公杨坚私谓大将军汝南公庆曰:“天元实无积德。

视其相貌,寿亦不长。

又,诸籓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

羽翮既剪,何能及远哉!

”庆,神举之弟也。

突厥寇周并州。

六月,周发山东诸民修长城。

秋,七月,庚寅,周以杨坚为大前疑,柱国司马消难为大后承。

辛卯,初用大货六铢钱。

丙申,周纳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硃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

元氏,开府仪同大将军晟之女。

陈氏,大将军山提之女也。

八月,庚申,天元如同州。

丁卯,上阅武于大壮观。

命都督任忠帅步骑十万陈于玄武湖,都督陈景帅楼舰五百出瓜步江,振旅而还。

壬申,周天元还长安。

甲戌,以陈山提、元晟并为上柱国。

戊寅,上还宫。

豫章内史南康王方泰,在郡秩满,纵火延烧邑居,因行暴掠,驱录富人,征求财贿。

上阅武,方泰当从,启称母疾不行,而微服往民间淫人妻,为州所录。

又帅人仗抗拒,伤禁司,为有司所奏。

上大怒,下方泰狱,免官,削爵土,寻而复旧。

壬午,周以上柱国毕王贤为太师,郇公韩业为大左辅。

九月,乙卯,以酆王贞为大冢宰。

以郧公韦孝宽为行军元帅,帅行军总管杞公亮、郕公梁士彦寇淮南。

仍遣御正杜杲、礼部薛舒来聘。

冬,十月,壬戌,周天元幸道会苑,大醮,以高祖配醮。

初复佛像及天尊像,天元与二像俱南面坐,大陈杂戏,令长安士民纵观。

甲戌,以尚书仆射陆缮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辛卯,大赦。

周韦孝宽分遣杞公亮自安陆攻黄城,梁士彦攻广陵。

甲午,士彦至肥口。

乙未,周天元如温汤。

戊戌,周军进围寿阳。

周天元如同州。

诏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前丰州刺史皋文奏帅步骑三千趣阳平郡。

壬寅,周天元还长安。

癸卯,任忠帅步骑七千趣秦郡。

丙午,仁威将军鲁广达帅众入淮。

是日,樊毅将水军二万自东关入焦湖,武毅将军萧摩诃帅步骑趣历阳。

戊申,韦孝宽拔寿阳,杞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广陵。

辛亥,又取霍州。

癸丑,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大都督,总水步众军。

丁巳,周铸永通万国钱,一当千,与五行大布并行。

十二月,戊午,周天元以灾异屡见,舍仗卫,如天兴宫。

百官上表,劝复寝膳。

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外命妇,大列伎乐,初作乞寒胡戏。

乙丑,南、北兗、晋三州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历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还江南。

周又取谯、北徐州。

自是江北之地尽没于周。

周天元如洛阳,亲御驿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卫数百人并乘驲以从。

仍令四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辄加谴责,人马顿仆,相及于道。

癸酉,遣平北将军沈恪、电威将军裴子烈镇南徐州,开远将军徐道奴镇栅口,前信州刺史杨宝安镇白下。

戊寅,以中领军樊毅都督荆、郢、巴、武四州水陆诸军事。

己卯,周天元还长安。

贞毅将军汝南周法尚,与长沙王叔坚不相能。

叔坚谮之于上,云其欲反。

上执其兄定州刺史法僧,发兵将击法尚。

法尚奔周,周天元以为开府仪同大将军、顺州刺史,上遣将军樊猛济江击之。

法尚遣部曲督韩朗诈降于猛,曰:“法尚部兵不愿降北,人皆窃议,欲叛还。

若得军来,自当倒戈。

”猛以为然,引兵急趋之。

法尚阳为畏惧,自保江曲,战而伪走,伏兵邀之。

猛仅以身免,没者几八千人。

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九·陈纪三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协洽,尽柔兆阉茂,凡四年。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四年(癸未,公元五六三年)春,正月,齐以太子少傅魏收兼尚书右仆射。

时齐主终日酣饮,朝事专委侍中高元海。

元海庸俗,帝亦轻之。

以收才名素盛,故用之。

而收畏懦避事,寻坐阿纵,除名。

兗州刺史毕义云作书与高元海,论叙时事。

元海入宫,不觉遗之。

给事中李孝贞得而奏之,帝由是疏元海。

以孝贞兼中书舍人,征义云还朝。

和士开复谮元海,帝以马鞭棰元海六十,责曰:“汝昔教我反,以弟反兄,几许不义!

以鄴城兵抗并州,几许无智!

”出为兗州刺史。

甲申,周迪众溃,脱身逾岭,奔晋安,依陈宝应。

官军克临川,获迪妻子。

宝应以兵资迪,留异又遣其子忠臣随之。

虞寄与宝应书,以十事谏之曰:“自天厌梁德,英雄互起,人人自以为得之,然夷凶剪乱,四海乐推者,陈氏也。

岂非历数有在,惟天所授乎!

一也。

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

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则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阙角稽颡,委命阙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

二也。

今将军以籓戚之重,东南之众,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乎!

三也。

圣朝弃瑕忘过,宽厚得人,至于余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脑中豁然,曾无纤芥。

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

四也。

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势。

何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哉!

五也。

且留将军狼顾一隅,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

其将帅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

六也。

将军之强,孰如侯景?

将军之众,孰如王琳?

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

且兵革已后,民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水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

七也。

历观前古,子阳、季孟,倾覆相寻。

馀善、右渠,危亡继及。

天命可畏,山川难恃。

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候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

八也。

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爱其亲,岂能及物!

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亡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

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势。

九也。

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

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

众寡不敌,将帅不侔。

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

十也。

为将军计,莫若绝亲留氏。

遣子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

方今籓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

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克修籓服,北面称臣,宁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

寄感恩怀服,不觉狂言,斧钺之诛,其甘如荠。

”宝应览书大怒。

或谓宝应曰:“虞公病势渐笃,言多错谬。

”宝应意乃小释,亦以寄民望,故优容之。

周梁躁公侯莫陈崇从周主如原州。

帝夜还长安,人窃怪其故,崇谓所亲曰:“吾此闻术者言,晋公今年不利,车驾今忽夜还,不过晋公死耳。

”或发其事。

乙酉,帝召诸公于大德殿,面责崇,崇惶恐谢罪。

其夜,冢宰护遣使将兵就崇第,逼令自杀,葬如常仪。

壬辰,以高州刺史黄法为南徐州刺史,临川太守周敷为南豫州刺史。

周主命司宪大夫拓跋迪造《大律》十五篇。

二月,庚子,颁行之。

其制罪:一曰杖刑,自十五至五十。

二曰鞭刑,自六十至百。

三曰徒刑,自一年至五年。

四曰流刑,自二千五百里至四千五百里。

五曰死刑,罄、绞、斩、枭、裂。

凡二十五等。

庚戌,以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为江州刺史。

辛酉,周诏:“大冢宰晋国公,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称公名。

”护抗表固让。

三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齐诏司空斛律光督步骑二万,筑勋常城于轵关。

仍筑长城二百里,置十二戍。

丙戌,齐以兼尚书右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

夏,四月,乙未,周以柱国达奚武为太保。

周主将视学,以太傅燕国公于谨为三老。

谨上表固辞,不许,仍赐以延年杖。

戊午,帝幸太学。

谨入门,帝迎拜于门屏之间,谨答拜。

有司设三老席于中楹,南面。

太师护升阶,设几。

谨升席,南面凭几而坐。

大司马豆卢宁升阶,正舄。

帝升阶,立于斧扆之前,西面。

有司进馔,帝跪设酱豆,亲为之袒割。

谨食毕,帝亲跪授爵以酳。

有司撤讫,帝北面立而访道。

谨起,立于席后,对曰:“木受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明王虚心纳谏以知得失,天下乃安。

”又曰:“去食去兵,信不可去。

愿陛下守信勿失。

”又曰:“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

”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愿陛下三思而言,九虑而行,勿使有过。

天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莫不知,愿陛下慎之。

”帝再拜受言,谨答拜。

礼成而出。

司空侯安都恃功骄横,数聚文武之士骑射赋诗,斋中宾客,动至千人。

部下将帅,多不遵法度,检问收摄,辄奔归安都。

上性严整,内衔之,安都弗之觉。

每有表启,封讫,有事未尽,开封自书之云:“又启某事。

”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倾倚。

尝陪乐游园禊饮,谓上曰:“何如作临川王时?

”上不应。

安都再三言之。

上曰:“此虽天命,抑亦明公之力。

”宴讫,启借供帐水饰,欲载妻妾于御堂宴饮。

上虽许之,意甚不怿。

明日,安都坐于御座,宾客居群臣位,称觞上寿。

会重云殿灾,安都帅将士带甲入殿,上甚恶之,阴为之备。

及周迪反,朝议谓当使安都讨之,而上更使吴明彻。

又数遣台使按问安都部下,检括亡叛。

安都遣其别驾周弘实自托于舍人蔡景历,并问省中事。

景历录其状,具奏之,因希旨称安都谋反。

上虑其不受召,故用为江州。

五月,安都自京口还建康,部伍入于石头。

六月,帝引安都宴于嘉德殿,又集其部下将帅会于尚书朝堂,于坐收安都,囚于嘉德西省,又收其将帅,尽夺马仗而释之。

因出蔡景历表,以示于朝,乃下诏暴其罪恶,明日,赐死,宥其妻子,资给其丧。

初,高祖在京口,尝与诸将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为寿,各称功伐。

高祖曰:“卿等悉良将也,而并有所短。

杜公志大而识暗,狎于下而骄于上。

周侯交不择人,而推心过差。

侯郎傲诞而无厌,轻佻而肆志。

并非全身之道。

”卒皆如其言。

乙卯,齐主使兼散骑常侍崔子武来聘。

齐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和士开有宠于齐主,齐主外朝视事,或在内宴赏,须臾之间,不得不与士开相见,或累日不归,一日数入。

或放还之后,俄顷即追,未至之间,连骑督趣,奸谄百端,宠爱日降,前后赏赐,不可胜纪。

每侍左右,言辞容止,极诸鄙亵。

以夜继昼,无复君臣之礼。

尝谓帝曰:“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

陛下宜及少壮,极意为乐,纵横行之,一日取快,可敌千年。

国事尽付大臣,何虑不办,无为自勤约也!

”帝大悦。

于是委赵彦深掌官爵,元文遥掌财用,唐邕掌外、骑兵,信都冯子琮、胡长粲常东宫。

帝三四日一视朝,书数字而已,略无所言,须臾罢入。

长粲,僧敬之子也。

帝使士开与胡后握槊,河南康献王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岂可与臣下接手!

”孝瑜又言:“赵郡王睿,其父死于非命,不可亲近。

”由是睿及士开共谮之。

士开言孝瑜奢僭,睿言“山东唯闻有河南王,不闻有陛下。

”帝由是忌之。

孝瑜窃与尔硃御女言,帝闻之,大怒。

庚申,顿饮孝瑜酒三十七杯。

孝瑜体肥大,腰带十围,帝使左右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

至西华门,烦躁投水而绝。

赠太尉、录尚书事。

诸侯在宫中者,莫敢举声,唯河间王孝琬大哭而出。

秋,七月,戊辰,周主幸原州。

八月,辛丑,齐以三台宫为大兴圣寺。

九月,壬戌,广州刺史阳山穆公欧阳頠卒,诏其子纥袭父爵位。

甲子,周主自原州登陇。

周迪复越东兴岭为寇,辛未,诏护军章昭达将兵讨之。

丙戌,周主如同州。

初,周人欲与突厥木杆可汗连兵伐齐,许纳其女为后,遣御伯大夫杨荐及左武伯大原王庆往结之。

齐人闻之惧,亦遣使求昏于突厥,赂遗甚厚。

木杆贪齐币重,欲执荐等送齐。

荐知之,责木杆曰:“太祖昔与可汗共敦邻好,蠕蠕部落数千来降。

太祖悉以付可汗使者,以快可汗之意。

如何今日遽欲背恩忘义,独不愧鬼神乎?

”木杆惨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吾意决矣,当相与共平东贼,然后送女。

”荐等复命。

公卿请发十万人击齐,柱国杨忠独以为得万骑足矣。

戊子,遣忠将步骑一万,与突厥自北道伐齐,又遣大将军达奚武帅步骑三万,自南道出平阳,期会于晋阳。

冬,十一月,辛酉,章昭达大破周迪。

迪脱身潜窜山谷,民相与匿之,虽加诛戮,无肯言者。

十二月,辛卯,周主还长安。

丙申,大赦。

章昭达进军度岭,趣建安,讨陈宝应,诏益州刺史余孝顷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诸军自东道会之。

是岁,初祭始兴昭烈王于建康,用天子礼。

周杨忠拔齐二十馀城。

齐人守陉岭之隘,忠击破之。

突厥木杆、地头、步离三可汗以十万骑会之。

己丑,自恒州三道俱入。

时大雪数旬,南北千馀里,平地数尺。

齐主自鄴倍道赴之,戊午,至晋阳。

斛律光将步骑三万屯平阳。

己未,周师及突厥逼晋阳。

齐主畏其强,戎服率宫人东走,欲避之。

赵郡王睿、河间王孝琬叩马谏。

孝琬请委睿部分,必得严整。

帝从之,命六军进止皆取睿节度,而使并州刺史段韶总之。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五年(甲申,公元五六四年)春,正月,庚申朔,齐主登北城,军容甚整。

突厥咎周人曰:“尔言齐乱,故来伐之。

今齐人眼中亦有铁,何可当耶!

”周人以步卒为前锋,从西山下去城二里许。

诸将咸欲逆击之,段韶曰:“步卒力势,自当有限。

今积雪既厚,逆战非便,不如陈以待之。

彼劳我逸,破之必矣。

”既至,齐悉其锐兵鼓噪而出。

突厥震骇,引上西山,不肯战,周师大败而还。

突厥引兵出塞,纵兵大掠,自晋阳以往七百馀里,人畜无遗。

段韶追之,不敢逼。

突厥还至陉岭,冻滑,乃辅氈以度。

胡马寒瘦,膝已下皆无毛,比至长城,马死且尽,截槊杖之以归。

达奚武至平阳,未知忠退。

斛律光与书曰:“鸿鹄已翔于寥廓,罗者犹视于沮泽。

”武得书,亦还。

光逐之,入周境,获二千馀口而还。

光见帝于晋阳,帝以新遭大寇,抱光头而哭。

任城王湝进曰:“何至于此!

”乃止。

初,齐显祖之世,周人常惧齐兵西度,每至冬月,守河椎冰。

及世祖即位,嬖幸用事,朝政渐紊,齐人椎冰以备周兵之逼。

斛律光忧之,曰:“国家常有吞关、陇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声色乎!

”辛巳,上祀北郊。

二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初,齐显祖命群官刊定魏《麟趾格》为《齐律》,久而不成。

时军国多事,决狱罕依律文,相承谓之“变法从事”。

世祖即位,思革其弊,乃督修律令者,至是而成,《律》十二篇,《令》四十卷。

其刑名有五:一曰死,重者轘之,次枭首,次斩,次绞。

二曰流,投边裔为兵。

三曰刑,自五岁至一岁。

四曰鞭,自百至四十。

五曰杖,自三十至十。

凡十五等。

其流内官及老、小、阉、痴并过失应赎者,皆以绢代金。

三月,辛酉,班行之,因大赦。

是后为吏者始守法令。

又敕仕门子弟常讲习之,故齐人多晓法。

又令民十八受田输租调,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还田,免租调。

一夫受露田八十亩,妇人四十亩,奴婢依良人,牛受六十亩。

大率一夫一妇调绢一匹,绵八两,垦租二石,义租五斗。

奴婢准良人之半。

牛调二尺,垦租一斗,义租五升。

垦租送台,义租送郡以备水旱。

己巳,齐群盗田子礼等数十人,共劫太师彭城景思王浟为主,诈称使者,径向浟第,至内室,称敕,牵浟上马,临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从,盗杀之。

庚辰,周初令百官执笏。

齐以斛律光为司徒,武兴王普为尚书左仆射。

普,归彦之兄子也。

甲申,以冯翊王润为司空。

夏,四月,辛卯,齐主使兼散骑常侍皇甫亮来聘。

庚子,周主遣使来聘。

癸卯,周以邓公河南窦炽为大宗伯。

五月,壬戌,封世宗之子贤为毕公。

甲子,齐主还鄴。

壬午,齐以赵郡王睿为录尚书事,前司徒娄睿为太尉。

甲申,以段韶为太师。

丁亥,以任城王湝为大将军。

壬辰,齐主如晋阳。

周以太保达奚武为同州刺史。

六月,齐主杀乐陵王百年。

时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见,齐主欲以百年厌之。

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百年尝作数敕字,德胄封以奏之。

帝发怒,使召百年。

百年自知不免,割带夬留与其妃斛律氏,见帝于凉风堂。

使百年书敕字,验与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乱捶之,又令曳之绕堂行且捶,所过血皆遍地,气息将尽,乃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

妃把夬哀号不食,月馀亦卒,夬犹在手,拳不可开。

其父光自擘之,乃开。

庚寅,周改御伯为纳言。

初,周太祖之从贺拔岳在关中也,遣人迎晋公护于晋阳。

护母阎氏及周主之姑皆留晋阳,齐人以配中山宫。

及护用事,遣间使入齐求之,莫知音息。

齐遣使者至玉壁,求通互市。

护欲访求母、姑,使司马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与之言,使者甚悦。

勋州刺史韦孝宽获关东人,复纵之,因致书为言西朝欲通好之意。

是时,周人以前攻晋阳不得志,谋与突厥再伐齐。

齐主闻之,大惧,许遣护母西归,且求通好,先遣其姑归。

秋,八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周遣柱国杨忠将兵,会突厥伐齐,至北河而还。

戊子,周以齐公宪为雍州牧,宇文贵为大司徒。

九月,丁巳,以卫公直为大司马。

追录佐命元功,封开府仪同三司陇西公李昞为唐公,太驭中大夫长乐公若干凤为徐公。

昞,虎之子。

凤,惠之子也。

乙丑,齐主封其子绰为南阳王,俨为东平王。

俨,太子之母弟也。

突厥寇齐幽州,众十馀万,入长城,大掠而还。

周皇姑之归也,齐主遣人为晋公护母作书,言护幼时数事,又寄其所着锦袍,以为信验。

且曰:“吾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德,矜老开恩,许得相见。

禽善草木,母子相依。

吾有可罪,与汝分离!

今复何福,还望见汝!

言此悲喜,死而更苏。

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

假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

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于吾何益!

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

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汝尔。

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护得书,悲不自胜。

复书曰:“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

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如此不教!

子为公侯,母为俘隶,暑不见母暑,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

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耳!

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磨敦、四姑,并话矜放。

初闻此旨,魂爽飞霸占,号天叩地,不能自胜。

齐朝霈然之恩,既已沾洽,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

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

生死肉骨,岂过今恩。

负山载岳,未足胜荷。

”齐人留护母,使更与护书,邀护重报,往返再三。

时段韶拒突厥军于塞下,齐主遣黄门徐世荣乘传赍周书问韶。

韶以“周人反覆,本无信义,比晋阳之役,其事可知。

护外托为相,其实主也。

既为母请和,不遣一介之使。

若据移书,即送其母,恐示之以弱。

不如且外许之,待和亲坚定,然后遣之未晚。

”齐主不听,即遣之。

阎氏至周,举朝称庆,周主为之大赦。

凡所资奉,穷极华盛。

每四时伏腊,周主帅诸亲戚行家人之礼,称觞上寿。

突厥自幽州还,留屯塞北,更集诸部兵,遣使告周,欲与共击齐如前约。

闰月,乙巳,突厥寇齐幽州。

晋公护新得其母,未欲伐齐。

又恐负突厥约,更生边患,不得已,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秦、陇、巴、蜀之兵并羌、胡内附者,凡二十万人。

冬,十月,甲子,周主授护斧钺于庙庭。

丁卯,亲劳军于沙苑。

癸酉,还官。

护军至潼关,遣柱国尉迟迥帅精兵十万为前锋,趣洛阳,大将军权景宣帅山南之兵趣悬瓠,少师杨檦出轵关。

周迪复出东兴,宣城太守钱肃镇东兴,以城降迪。

吴州刺史陈详将兵击之,详兵大败,迪众复振。

南豫州刺史西丰脱侯周敷帅所部击之,至定川,与迪对垒。

迪绐敷曰:“吾昔与弟戮力同心,岂规相害!

今愿伏罪还朝,因弟披露心腑,先乞挺身共盟。

”敷许之,方登坛,为迪所杀。

陈宝应据建安、晋安二郡,水陆为栅,以拒章昭达。

昭达与战,不利,因据上流,命军士伐木为筏,施拍其上。

会大雨江涨,昭达放筏冲宝应水栅,尽坏之,又出兵攻其步军。

方合战,上遣将军余孝顷自海道适至,并力乘之。

十一月,己丑,宝应大败,逃至莆口,谓其子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

”昭达追擒之,并擒留异及其族党。

送建康,斩之。

异子贞臣以尚主得免,宝应宾客皆死。

上闻虞寄尝谏宝应,命昭达礼遣诣建康。

既见,劳之曰:“管宁无羌?

”以为衡阳王掌书记。

周晋公护进屯弘农。

甲午,尉迟迥洛阳,雍州牧齐公宪、同州刺史达奚武、汉州总管王雄军于邙山。

戊戌,齐主使兼散骑常侍刘逖来聘。

初,周杨檦为邵州刺史,镇捍东境二十馀年,数与齐战,未尝不捷,由是轻之。

既出轵关,独引兵深入,又不设备。

甲辰,齐太尉娄睿将兵奄至,大破剽军,檦遂降齐。

权景宣围悬瓠,十二月,齐豫州道行台、豫州刺史太原王士良、永州刺史萧世怡并以城降之。

景宣使开府郭彦守豫州,谢彻守永州,送士良、世怡及降卒千人于长安。

周人为土山、地道以攻洛阳,三旬不克。

晋公护命诸将堑断河阳路,遏齐救兵,然后同攻洛阳。

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唯张斥候而已。

齐遣兰陵王长恭、大将军斛律光救洛阳,畏周兵之强,未敢进。

齐主召并州刺史段韶,谓曰:“洛阳危急,今欲遣王救之。

突厥在北,复须镇御,如何?

”对曰:“北虏侵边,事等疥癣。

今西邻窥逼,乃腹心之病,请奉诏南行。

”齐主曰:“朕意亦尔。

”乃令韶督精骑一千发晋阳。

丁巳,齐主亦自晋阳赴洛阳。

己未,齐太宰平原靖翼王淹卒。

段韶自晋阳,行五日济河,会连日阴雾,壬戌,韶至洛阳,帅帐下三百骑,与诸将登邙阪,观周军形势。

至太和谷,与周军遇,韶即驰告诸营,追集骑士,结陈以待之。

韶为左军,兰陵王长恭为中军,钭律光为右军。

周人不意其至,皆恟惧。

韶遥谓周人曰:“汝宇文护才得其母,遽来为寇,何也?

”周人曰:“天遣我来,有何可问!

”韶曰:“天道赏善罚恶,当遣汝送死来耳!

”周人以步兵在前,上山逆战。

韶且战且却以诱之。

待其力弊,然后下马击之。

周师大败,一时瓦解,投坠溪谷死者甚众。

兰陵王长恭以五百骑突入周军,遂至金墉城下。

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

周师在城下者亦解围遁去,委弃营幕,自邙山至穀水,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

唯齐公宪、达奚武及庸忠公王雄在后,勒兵拒战。

王雄驰马冲斛律光陈,光退走,雄追之。

光左右皆散,唯馀一奴一矢。

雄按槊不及光者丈馀,谓光曰:“吾惜尔不杀,当生将尔见天子。

”光射雄中额,雄抱马走,至营而卒。

军中益惧。

齐公宪拊循督励,众心小安。

至夜,收军,宪欲待明更战。

达奚武曰:“洛阳军散,人情震骇,若不因夜速还,明日欲归不得。

武在军久,备见形势。

公少年未经事,岂可以数营士卒委之虎口乎!

”乃还。

权景宣亦弃豫州走。

丁卯,齐主至洛阳。

己巳,以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

壬申,齐主如虎牢,遂自滑台如黎阳,丙子,至鄴。

杨忠引兵出沃野,应接突厥,军粮不给,诸军忧之,计无所出。

忠乃招诱稽胡酋长咸在坐,诈使河州刺史王杰勒兵鸣鼓而至,曰:“大冢宰已平洛阳,欲与突厥共讨稽胡之不服者。

”坐者皆惧,忠慰谕而遣之。

于是诸胡相帅馈输,车粮填积。

属周师罢归,忠亦还。

晋公护本无将略,是行也,又非本心,故无功,与诸将稽首谢罪。

周主慰劳罢之。

是岁,齐山东大水,饥死者不可胜计。

宕昌王梁弥定屡寇周边,周大将军田弘讨灭之,以其地置宕州。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六年(乙酉,公元五六五年)春,正月,癸卯,齐以任城王湝为大司马。

齐主如晋阳。

二月,辛丑,周遣陈公纯、许公贵、神武公窦毅、南阳公杨荐等备皇后仪卫行殿,并六宫百二十人,诣突厥可汗牙帐逆女。

毅,炽之兄子也。

丙寅,周以柱国安武公李穆为大司空,绥德公陆通为大司寇。

壬申,周主如岐州。

夏,四月,甲寅,以安成王顼为司空。

顼以帝弟之重,势倾朝野。

直兵鲍僧睿,恃顼势为不法,御史中丞徐陵为奏弹之,从南台官属引奏案而入。

上见陵章服严肃,为敛容正坐。

陵进读奏版,时顼在殿上侍立,仰视上,流汗失色,陵遣殿中御史引顼下殿。

上为之免顼侍中、中书监,朝廷肃然。

丙午,齐大将军东安王娄睿坐事免。

齐著作郎祖珽,有文学,多技艺,而疏率无行。

尝为高祖中外府功曹,因宴失金叵罗,于珽髻上得之。

又坐诈盗官粟三千石,鞭二百,配甲坊。

显祖时,珽为秘书丞,盗《华林遍略》,及有它赃,当绞,除名为民。

显祖虽憎其数犯法,而爱其才伎,令直中书省。

世祖为长广王,珽为胡桃油献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

孝征梦殿下乘龙上天。

”王曰:“若然,当使兄大富贵。

”及即位,擢拜中书侍郎,迁散骑常侍。

与和士开共为奸谄。

珽私说士开曰:“君之宠幸,振古无比。

宫车一日晚驾,欲何以克终?

”士开因从问计。

珽曰:“宜说主上云:‘文襄、文宣、孝昭之子,俱不得立,今宜令皇太子早践大位,以定君臣之分。

’若事成,中宫、少主必皆德君,此万全之计也。

请君微说主上令粗解,珽当自外上表论之。

”士开许诺。

会有慧星见。

太史奏云:“慧,除旧布新之象,当有易主。

”珽于是上书言:“陛下虽为天子,未为极贵,宜传位东宫,且以上应天道。

”并上魏显祖禅子故事。

齐主从之。

丙子,使太宰段韶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太子纬。

太子即皇帝位于晋阳宫,大赦,改元天统。

又诏以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

于是群公上世祖尊号为太上皇帝,军国大事咸以闻。

使黄门侍郎冯子琮、尚书左丞胡长粲辅导少主,出入禁中,专典敷奏。

子琮,胡后之妹夫也。

祖珽拜秘书监,加仪同三司,大被亲宠,见重二宫。

丁丑,齐以贺拔仁为太师,侯莫陈相为太保,冯翊王润为司徒,赵郡王睿为司空,河南王孝琬为尚书令。

戊寅,以瀛州刺史尉粲为太尉,斛律光为大将军,东安王娄睿为太尉,尚书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

五月,突厥遣使至齐,始与齐通。

六月,己巳,齐主使兼散骑常侍王季高来聘。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上遣都督程灵洗自鄱阳别道击周迪,破之。

迪与麾下十馀人窜于山穴中,日月浸久,从者亦稍苦之。

后遣人潜出临川市鱼鲑,临川太守骆牙执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随之入山。

其人诱迪出猎,勇士伏于道旁,出斩之。

丙戌,传首至建康。

庚寅,周主如秦州。

八月,丙子,还长安。

己卯,立皇子伯固为新安王,伯恭为晋安王,伯仁为庐陵王,伯义为江夏王。

冬,十月,辛亥,周以函谷关城为通洛防,以金州刺史贺若敦为中州刺史,镇函谷。

敦恃才负气,顾其流辈皆为大将军,敦独未得,兼以湘州之役,全军而返,谓宜受赏,翻得除名,对台使出怨言。

晋公护怒,征还,逼令自杀。

临死,谓其子弼曰:“吾志平江南,今而不果,汝必成吾志。

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

”因引锥刺弼舌出血以诫之。

十一月,癸未,齐太上皇至鄴。

齐世祖之为长广王也,数为显祖所捶,心常衔之。

显祖每见祖珽,常呼为贼,故珽亦怨之。

且欲求媚于世祖,乃说世祖曰:“文宣狂暴,何得称‘文’?

既非创业,何得称‘祖’?

若文宣为祖,陛下万岁后当何所称?

”帝从之。

己丑,改谥献武皇帝为神武皇帝,庙号高祖,献明皇后为武明皇后。

令有司更议文宣谥号。

十二月,乙卯,封皇子伯礼为武陵王。

壬戌,齐上皇如晋阳。

庚午,齐改谥文宣皇帝为景烈皇帝,庙号威宗。

世祖文皇帝下天康元年(丙戌,公元五六六年)春,正月,己卯,日有食之。

癸未,周大赦,改元天和。

辛卯,齐主祀圜丘。

癸巳,祫太庙。

丙申,齐以吏部尚书尉瑾为右仆射。

己亥,周主耕藉田。

庚子,齐主如晋阳。

周遣小载师杜杲来聘。

二月,庚戌,齐上皇还鄴。

丙子,大赦,改元。

三月,己卯,以安成王顼为尚书令。

丙午,周主祀南郊。

夏,四月,大雩。

上不豫,台阁众事,并令尚书仆射到仲举、五兵尚书孔奂共决之。

奂,琇之之曾孙也。

疾笃,奂、仲举与司空、尚书令、扬州刺史安成王顼、吏部尚书袁枢、中书舍人刘师知入侍医药。

枢,君正之子也。

太子伯宗柔弱,上忧其不能守位,谓顼曰:“吾欲遵太伯之事。

”顼拜伏泣涕,固辞。

上又谓仲举、奂等曰:“今三方鼎峙,四海事重,宜须长居。

腾欲近则晋成,远隆殷法,卿等宜遵此意。

”孔奂流涕对曰:“陛下御膳违和,痊复非久。

皇太子为鼎盛,圣德日跻。

安成王介弟之尊,足为周旦。

若有废立之心,臣等愚,诚不敢闻诏。

”上曰:“古之遗直,复见于卿。

”乃以奂为太子詹事。

臣光曰:夫臣之事君,宜将顺其美,正救其恶。

孔奂在陈,处腹心之重任,决礼义之大计,苟以世祖之言为不诚,则当如窦婴面辩,袁盎廷争,防微杜渐以绝觊觎之心。

以为诚邪,则当请明下诏书,宣告中外,使世祖有宋宣之美,高宗无楚灵之恶。

不然,谓太子嫡嗣,不可动摇,欲保附而安全之,则当尽忠竭节,以死继之,如晋之荀息,赵之肥义。

奈何于君之存,则逆探其情而求合焉。

及其既没,则权臣移国而不能救,嗣主失位而不能死!

斯乃奸谀之尤者,而世祖谓之遗直,以托六尺之孤,岂不悖哉!

癸酉,上殂。

上起自艰难,知民疾苦。

性明察俭约,每夜刺闺取外事分判者,前后相续。

敕传更签于殿中者,必投签于阶石之上,令鎗然有声,曰:“吾虽眠,亦令惊觉。

”太子即位,大赦。

五月,己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后太后。

乙酉,齐以兼尚书左仆射武兴王普为尚书令。

吐谷浑龙涸王莫昌帅部落附于周,以其地为扶州。

庚寅,以安成王顼为骠骑大将军、司徒、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

丁酉,以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度为司空,以吏部尚书袁枢为左仆射,吴兴太守沈钦为右仆射,御史中丞徐陵为吏部尚书。

陵以梁末以来,选授多滥,乃为书示众曰:“梁元帝承侯景之凶荒,王太尉接荆州之祸败,故使官方,穷此纷杂。

永安之时,圣朝草创,白银难得,黄扎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

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咨议、参军,市中无数,岂是朝章固应如此!

今衣冠礼乐,日富年华,何可犹作旧意,非理望也!

”众咸服之。

己亥,齐立上皇子弘为齐安王,仁固为北平王,仁英为高平王,仁光为淮南王。

六月,齐遣兼散骑常侍韦道儒来聘。

丙寅,葬文皇帝于永宁陵,庙号世祖。

秋,七月,戊寅,周筑武功等诸城以置军士。

丁酉,立妃王氏为皇后。

八月,齐上皇如晋阳。

周信州蛮冉令贤、向五子王等据巴峡反,攻陷白帝,党与连结二千馀里。

周遣开府仪同三司元契、赵刚等前后讨之,终不克。

九月,诏开府仪同三司陆腾督开府仪同三司王亮、司马裔讨之。

腾军于汤口,令贤于江南据险要,置十城,远结涔阳蛮为声援,自帅精卒固守水逻城。

腾召诸将问计,皆欲先取水逻,后攻江南。

腾曰:“令贤内恃水逻金汤之固,外托涔阳辅车之援。

资粮充实,器械精新。

以我悬军,攻其严垒,脱一战不克,更成其气。

不如顿军汤口,先取江南,剪其羽毛,然后进军水逻,此制胜之术也。

”乃遣王亮帅众渡江,旬日,拔其八城,捕虏及纳降各千计。

遂间募骁勇,数道进攻水逻。

蛮帅冉伯犁、冉安西素与令贤有仇,腾说诱,赂以金帛,使为乡导。

水逻之旁有石胜城,令贤使其兄子龙真据之。

腾密诱龙真,龙真遂以城降。

水逻众溃,斩首万馀级,捕虏万馀口。

令贤走,追获,斩之。

腾积骸于水逻城侧为京观,是后群蛮望之,辄大哭,不敢复叛。

向五子王据石黑城,使其子宝胜据双城。

水逻既平,腾频遣谕之,犹不下。

进击,皆擒之,尽斩诸向酋长,捕虏万馀户。

信州旧治白帝,腾徙之于八陈滩北,以司马裔为信州刺史。

小吏部陇西辛昂,奉使梁、益,且为腾督军粮。

时临、信、楚、合等州民多众乱,昂谕以祸福,赴者如归。

乃令老弱负粮,壮夫拒战,咸乐为用。

使还,会巴州万荣郡民反,攻围郡城,遏绝山路。

昂谓其徒曰:“凶狡猖狂,若待上闻,孤城必陷。

苟利百姓,专之可也。

”遂募通、开二州,得三千人。

倍道兼行,出其不意,直趣贼垒。

贼以为大军至,望风瓦解,一郡获全。

周朝嘉之,以为渠州刺史。

冬,十月,齐以侯莫陈相为大傅,任城王湝为太保,娄睿为大司马,冯翊王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韩祖念为司徒。

庚申,帝享太庙。

十一月,乙亥,周遣使来吊。

丙戌,周主行视武功等新城。

十二月,庚申,还长安。

齐河间王孝琬怨执政,为草人而射之。

和士开、祖珽谮之于上皇曰:“草人以拟圣躬也。

又,前突厥至并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我岂老妪,须著此物!

’此言属大家也。

又,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端金鸡鸣。

’河南、北者,河间也。

孝琬将建金鸡大赦耳。

”上皇颇惑之。

会孝琬得佛牙,置第内,夜有光。

上皇闻之,使搜之,得填库槊幡数百。

上皇以为反具,收讯。

诸姬有陈氏者,无宠,诬孝琬云:“孝琬常画陛下像而哭之。

”其实世宗像也。

上皇怒,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

孝琬呼叔,上皇曰:“何敢呼我为叔!

”孝琬曰:“臣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之甥,何为不得呼叔!

”上皇愈怒,折其两胫而死。

安德王延宗哭之,泪赤。

又为草人,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

”奴告之,上皇覆延宗于地,马鞭鞭之二百,几死。

是岁,齐赐侍中、中书监元文遥姓高氏,顷之,迁尚书左仆射。

魏末以来,县令多用厮役,由是士流耻为之。

文遥以为县令治民之本,遂请革选,密择贵游子弟,发敕用之。

犹恐其披诉、悉召之集神武门,令赵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尉谕而遣之。

齐之士人为县自此始。

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八·陈纪二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执徐,尽玄黓敦牂,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元年(庚辰,公元五六零年)春,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

齐大赦,改元乾明。

辛酉,上祀南郊。

齐高阳王湜,以滑稽便辟有宠于显祖,常在左右,执杖以挞诸王,太皇太后深衔之。

及显祖殂,湜有罪,太皇太后杖之百馀。

癸亥,卒。

辛未,上祀北郊。

齐主自晋阳还至鄴。

二月,乙未,高州刺史纪机自军所逃还宣城,据郡应王琳,泾令贺当迁讨平之。

王琳至栅口,侯瑱督诸军出屯芜湖,相持百馀日。

东关春水稍长,舟舰得通,琳引合肥漅湖之众,舳舻相次而下,军势甚盛。

瑱进军虎槛洲,琳亦出船列于江西,隔洲而泊。

明日,合战,琳军少却,退保西岸。

及夕,东北风大起,吹其舟舰并坏,没于沙中。

浪大,不得还浦。

及旦,风静,琳入浦治船,瑱等亦引军退入芜湖。

周人闻琳东下,遣都督荆、襄等五十二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史宁将兵数万乘虚袭郢州,孙瑒婴城自守。

琳闻之,恐其众溃,乃帅舟师东下,去芜湖十里而泊,击柝闻于陈军。

齐仪同三司刘伯球将兵万馀人助琳水战,行台慕容恃德之子子会将铁骑二千,屯芜湖西岸,为之声势。

丙申,瑱令军中晨炊蓐食以待之。

时西南风急,琳自谓得天助,引兵直趣建康。

瑱等徐出芜湖蹑其后,西南风翻为瑱用。

琳掷火炬以烧陈船,皆反烧其船。

瑱发拍以击琳舰,又以牛皮冒蒙冲小船以触其舰,并熔铁洒之。

琳军大败,军士溺死者什二三,馀皆弃船登岸走,为陈军所杀殆尽。

齐步骑在西岸者,自相蹂践,并陷于芦荻泥淖中。

骑皆弃马脱走,得免者什二三。

擒刘伯球、慕容子会,斩获万计,尽收梁、齐军资器械。

琳乘舴艋冒陈走,至湓城,欲收合离散,众无附者,乃与妻妾左右十馀人奔齐。

先是,琳使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侍卫永嘉王庄。

及败,左右皆散。

泌以轻舟送庄达于齐境,拜辞而还,遂来降。

仲威奉庄奔齐。

泌,昂之子也。

樊猛及其兄毅帅部曲来降。

齐葬文宣皇帝于武宁陵,庙号高祖,后改曰显祖。

戊戌,诏:“衣冠士族、将帅战兵陷在王琳党中者,皆赦之,随材铨叙。

”己亥,齐以常山王演为太师、录尚书事,以长广王湛为大司马、并省录尚书事,以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为司空,赵郡王睿为尚书左仆射。

诏:“诸元良口配没入官及赐人者并纵遣。

”乙巳,以太尉侯瑱都督湘、巴等五州诸军事,镇湓城。

齐显祖之丧,常山王演居禁中护丧事,娄太后欲立之而不果。

太子即位,乃就朝列。

以天子谅阴,诏演居东馆,欲奏之事,皆先咨决。

杨愔等以演与长广王湛位地亲逼,恐不利于嗣主,心忌之。

居顷之,演出归第,自是诏敕多不关预。

或谓演曰:“鸷鸟离巢,必有探卵之患。

今日王何宜屡出?

”中山太守阳休之诣演,演不见。

休之谓王友王晞曰:“昔周公朝读百篇书,夕见七十士,犹恐不足。

录王何所嫌疑,乃尔拒绝宾客!

”先是,显祖之世,群臣人不自保。

及济南王立,演谓王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

”因言:“朝廷宽仁,真守文良主。

”晞曰:“先帝时,东宫委一胡人傅之。

今春秋尚富,骤览万机,殿下宜朝夕先后,亲承音旨。

而使他姓出纳诏命,大权必有所归,殿下虽欲守籓,其可得邪!

借令得遂冲退,自审家祚得保灵长乎?

”演默然久之,曰:“何以处我?

”晞曰:“周公抱成王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辟,惟殿下虑之!

”演曰:“我何敢自比周公!

”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不为周公,得邪?

”演不应。

显祖常使胡人康虎儿保护太子,故晞言及之。

齐主将发晋阳,时议谓常山王必当留守根本之地。

执政欲使常山王从帝之鄴,留长广王镇晋阳。

既而又疑之,乃敕二王俱从至鄴。

外朝闻之,莫不骇愕。

又敕以王晞为并州长史。

演既行,晞出郊送之。

演恐有觇察,命晞还城,执晞手曰:“努力自慎!

”因跃马而出。

平秦王归彦总知禁卫,杨愔宣敕留从驾五千兵于西中,阴备非常。

至鄴数日,归彦乃知之,由是怨愔。

领军大将军可硃浑天和,道元之子也,尚帝姑东平公主,每曰:“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

”燕子献谋处太皇太后于北宫,使归政皇太后。

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杨愔欲加澄汰,乃先自表解开府及开封王,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

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

平秦王归彦初与杨、燕同心,既而中变,尽以疏忌之迹告二王。

侍中宋钦道,弁之孙也,显祖使在东宫,教太子以吏事。

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

”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

”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慈仁,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

宫人李昌仪,即高仲密之妻也,李太后以其同姓,甚相昵爱,以启示之。

昌仪密启太皇太后。

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湛镇晋阳,以常山王演录尚书事。

二王既拜职,乙巳,于尚书省大会百僚。

愔等将赴之,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郑颐止之曰:“事未可量,不宜轻脱。

”愔曰:“吾等至诚体国,岂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

”长广王湛,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贺拔仁、斛律金等数人相知约曰:“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

我一曰‘执酒’,二曰‘执酒’,三曰‘何不执’,尔辈即执之!

”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反逆,欲杀忠良邪?

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何罪之有!

”常山王演欲缓之。

湛曰:“不可。

”于是拳杖乱殴,愔及天和、钦道皆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

燕子献多力,头又少发,狼狈排众走出门,斛律光逐而擒之。

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于此!

”使太子太保薛孤延等执颐于尚药局。

颐曰:“不用智者言至此,岂非命也!

”二王与平秦王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

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抽刃呵演,演使归彦谕之,休宁厉声不从。

归彦久为领军,素为军士所服,皆弛仗,休宁方叹息而罢。

演入,至昭阳殿,湛及归彦在硃华门外。

帝与太皇太后并出,太皇太后坐殿上,皇太后及帝侧立。

演以砖叩头,进言曰:“臣与陛下骨肉至亲,杨遵彦等欲独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气。

共相脣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

臣与湛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惜献武皇帝之业,共执遵彦等入宫,未敢刑戮。

专辄之罪,诚当万死。

”时庭中及两庑卫士二千馀人,皆被甲待诏。

武卫娥永乐,武力绝伦,素为显祖所厚,叩刀仰视,帝不睨之。

帝素吃讷,仓猝不知所言。

太皇太后令却仗,不退。

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

”乃退。

永乐内刀而泣。

太皇太后因问:“杨郎何在?

”贺拔仁曰:“一眼已出。

”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为,留使岂不佳邪!

”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子,次将及我,尔何为纵之!

”帝犹不能言。

太皇太后怒且悲,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

”太后拜谢。

太皇太后又为太后誓言:“演无异志,但欲去逼而已。

”演叩头不止。

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

”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为叔惜,况此汉辈!

但匄儿命,儿自下殿去,此属任叔父处分。

”遂皆斩之。

长广王湛以郑颐昔尝谗己,先拔其舌,截其手而杀之。

演令平秦王归彦引侍卫之士向华林园,以京畿军士入守门阁,斩娥永乐于园。

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

”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

”演亦悔杀之。

于是下诏罪状愔等,且曰:“罪止一身,家属不问。

”顷之,复簿录五家。

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尽死,兄弟皆除名。

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杨愔总机务。

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驎而策蹇驴,可悲之甚也!

”戊申,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淹为太尉,平秦王归彦为司徒,彭城王浟为尚书令。

江陵之陷也,长城世子昌及中书侍郎顼皆没于长安。

高祖即位,屡请之于周,周人许而不遣。

高祖殂,周人乃遣昌还,以王琳之难,居于安陆。

琳败,昌发安陆,将济江,致书于上,辞甚不逊。

上不怿,召侯安都从容谓曰:“太子将至,须别求一籓为归老之地。

”安都曰:“自古岂有被代天子!

臣愚,不敢奉诏。

”因请自迎昌。

于是群臣上表,请加昌爵命。

庚戌,以昌为骠骑将军、湘州牧,封衡阳王。

齐大丞相演如晋阳,既至,谓王晞曰:“不用卿言,几至倾覆。

今君侧虽清,终当何以处我?

”晞曰:“殿下往时位地,犹可以名教出处。

今日事势,遂关天时,非复人理所及。

”演奏赵郡王睿为左长史,王晞为司马。

三月,甲寅,诏:“军国之政,皆申晋阳,禀大丞相规算。

”周军初至,郢州助防张世贵举外城以应之,所失军民三千馀口。

周人起土山、长梯,昼夜攻之,因风纵火,烧其内城南面五十馀楼。

孙瑒兵不满千人,身自抚循,行酒赋食,士卒皆为之死战。

周人不能克,乃授瑒柱国、郢州刺史,封万户郡公。

瑒伪许以缓之,而潜修战守之备,一朝而具,乃复拒守。

既而周人闻王琳败,陈兵将至,乃解围去。

瑒集将佐谓之曰:“吾与王公同奖梁室,勤亦至矣。

今时事如此,岂非天乎!

”遂遣使奉表,举中流之地来降。

王琳之东下也,帝征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帅舟师钭赴之。

熊昙朗据城列舰,塞其中路,迪等与周敷共围之。

琳败,昙朗部众离心,迪攻拔其城,虏男女万馀口。

昙朗走入村中,村民斩之。

丁巳,传首建康,尽灭其族。

齐军先守鲁山,戊午,弃城走,诏南豫州刺史程灵洗守之。

甲寅,置武州、沅州,以右卫将军吴明彻为武州刺史,以孙瑒为湘州刺史。

瑒怀不自安,固请入朝,征为中领军。

未拜,除吴郡太守。

壬申,齐封世宗之子孝珩为广宁王,长恭为兰陵王。

甲戌,衡阳献王昌入境,诏主书、舍人缘道迎候。

丙子,济江,中流,陨之,使以溺告。

侯安都以功进爵清远公。

初,高祖遣荥阳毛喜从安成王顼诣江陵,梁世祖以喜为侍郎,没于长安,与昌俱还,因进和亲之策。

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于周。

夏,四月,丁亥,立皇子伯信为衡阳王,奉献王祀。

周世宗明敏有识量,晋公护惮之,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于糖饣追而进之。

帝颇觉之,庚子,大渐,口授遗诏五百馀言,且曰:“朕子年幼,未堪当国。

鲁公,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

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

”辛丑,殂。

鲁公幼有器质,特为世宗所亲爱,朝廷大事,多与之参议。

性深沉,有远识,非因顾问,终不辄言。

世宗每叹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壬寅,鲁公即皇帝位,大赦。

五月,壬子,齐以开府仪同三司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

侯安都父文捍为始兴内史,卒官。

上迎其母还建康,母固求停乡里。

乙卯,为置东衡州,以安都从弟晓为刺史。

安都子秘,才九岁,上以为始兴内史,并令在乡侍养。

六月,壬辰,诏葬梁元帝于江宁,车旗礼章,悉用梁典。

齐人收永安、上党二王遣骨,葬之。

敕上党王妃李氏还第。

冯文洛尚以故意,修饰诣之。

妃盛列左右,立文洛于阶下,数之曰:“遭难流离,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尽。

幸蒙恩诏,得反籓闱,汝何物奴,犹欲见侮!

”杖之一百,血流洒地。

秋,七月,丙辰,封皇子伯山为鄱阳王。

齐丞相演以王晞儒缓,恐不允武将之意,每夜载入,昼则不与语。

尝进晞密室,谓曰:“比王侯诸贵,每见敦迫,言我违天不祥,恐当或有变起。

吾欲以法绳之,何如?

”晞曰:“朝廷比者疏远亲戚,殿下仓猝所行,非复人臣之事。

芒刺在背,上下相疑,何由可久!

殿下虽欲谦退,粃糠神器,实恐违上玄之意,坠先帝之基。

”演曰:“卿何敢发此言,须致卿于法!

”粃曰:“天时人事,皆无异谋,是以敢冒犯斧钺,抑亦神明所赞耳。

”演曰:“拯难匡时,方俟圣哲,吾何敢私议!

幸勿多言!

”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握晞手,使之劝进。

晞以杳言告演,演曰:“若内外咸有此意,赵彦深朝夕左右,何故初无一言?

”晞乃以事隙密问彦深,彦深曰:“我比亦惊此声论,每欲陈闻,则口噤心悸。

弟既发端,吾亦当昧死一披肝胆。

”因共劝演。

演遂言于太皇太后。

赵道德曰:“相王不效周公辅成王,而欲骨肉相夺,不畏后世谓之篡邪?

”太皇太后曰:“道德之言是也。

”未几,演又启云:“天下人心未定,恐奄忽变生,须早定名位。

”太皇太后乃从之。

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下令,废齐主为济南王,出居别宫,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统,且戒之曰:“勿令济南有他也!

”肃宗即皇帝位于晋阳,大赦,改元皇建。

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

皇太后称文宣皇后,宫曰昭信。

乙酉,诏绍封功臣,礼赐耆老,延访直言,褒赏死事,追赠名德。

帝谓王晞曰:“卿何为自同外客,略不可见?

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怀,随宜作一牒,俟少隙,即径进也。

”因敕晞与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晞等三人,每日职务罢,并入东廊,共举录历代礼乐、职官及田市、征税,或不便于时而相承施用,或自古为利而于今废坠,或道德高俊,久在沉沦,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者,悉令详思,以渐条奏。

朝晡给御食,毕景听还。

帝识度沉敏,少居台阁,明习吏事,即位,尤自勤励,大革显祖之弊,时人服其明而讥其细。

尝问舍人裴泽,在外议论得失。

泽率尔对曰:“陛下陪明至公,自可远侔古昔。

而有识之士,咸言伤细,帝王之度,颇为未弘。

”帝笑曰:“诚如卿言。

朕初临万机,虑不周悉,故致尔耳。

此事安可久行,恐后又嫌疏漏。

”泽由是被宠遇。

库狄显安侍坐,帝曰:“显安,我姑之子。

今序家人礼,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逮。

”显安曰:“陛下多妄言。

”帝曰:“何故?

”对曰:“陛下昔见文宣以马鞭挞人,常以为非。

今自行之,非妄言邪?

”帝握其手谢之。

又使直言,对曰:“陛下太细,天子乃更似吏。

”帝曰:“朕甚知之。

然无法日久,将整之以至无为耳。

”又问王晞,晞曰:“显安言是也。

”显安,干之子也。

群臣进言,帝皆从容受纳。

性至孝,太后不豫,帝行不能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将四旬。

太后疾小增,即寝伏阁外,食饮药物,皆手亲之。

太后尝心痛不自堪,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掌代痛,血流出袖。

友爱诸弟,无君臣之隔。

戊子,以长广王湛为右丞相,平阳王淹为太傅,彭城王浟为大司马。

周军司马贺若敦,帅众一万,奄至武陵。

武州刺史吴明彻不能拒,引军还巴陵。

江陵之陷也,巴、湘之地尽入于周,周使梁人守之。

太尉侯瑱等将兵逼湘州。

贺若敦将步骑救之,乘胜深入,军于湘川。

九月,乙卯,周将独孤盛将水军与敦俱进。

辛酉,遣仪同三司徐度将兵会侯瑱于巴丘。

会秋水泛溢,盛、敦粮援断绝,分军抄掠,以供资费。

敦恐瑱知其粮少,乃于营内多为土聚,覆之以米,召旁村人,阳有访问,随即遣之。

瑱闻之,良以为实。

敦又增修营垒,造庐舍为久留之计,湘、罗之间遂废农业。

瑱等无如之何。

先是土人亟乘轻船,载米粟鸡鸭以饷瑱军。

敦患之,乃伪为土人装船,伏甲士于中。

瑱军人望见,谓饷船之至,逆来争取,敦甲士出而擒之。

又敦军数有叛人乘马投瑱者,敦乃别取一马,牵以趣船,令船中逆以鞭鞭之。

如是者再三,马畏船不上。

然后伏兵于江岸,使人乘畏船马以招瑱军,诈云投附。

瑱遣兵迎接,竞来牵马,马既畏船不上,伏兵发,尽杀之。

此后实有馈饷及亡降者,瑱犹谓之诈,并拒击之。

冬,十月,癸巳,瑱袭破独孤盛于杨叶洲,盛收兵登岸,筑城自保。

丁酉,诏司空侯安都帅众会瑱南讨。

十一月,辛亥,齐主立妃元氏为皇后,世子百年为太子。

百年时才五岁。

齐主征前开府长史卢叔虎为中庶子。

叔虎,柔之从叔也。

帝问时务于叔虎,叔虎请伐周,曰:“我强彼弱,我富彼贫,其势相悬。

然干戈不息,未能并吞者,此失于不用强富也。

轻兵野战,胜负难必,是胡骑之法,非万全之术也。

宜立重镇于平阳,与彼蒲州相对,深沟高垒,运粮积甲。

彼闭关不出,则稍蚕食其河东之地,日使穷蹙。

若彼出兵,非十万以上,不足为我敌。

所损粮食咸出关中。

我军士年别一代,谷食丰饶。

彼来求战,我则不应。

彼若退去,我乘其弊。

自长安以西,民疏城远,敌兵来往,实自艰难,与我相持,农业且废,不过三年,彼自破矣。

”帝深善之。

齐主自将击库莫奚,至天池,库莫奚出长城北遁。

齐主分兵追击,获牛羊七万而还。

十二月,乙未,诏:“自今孟春讫于夏首,大辟事已款者,宜且申停。

”己亥,周巴陵城主尉迟宪降,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

庚子,独孤盛将馀众自杨叶洲潜遁。

丙午,齐主还晋阳。

齐主斩人于前,问王晞曰:“是人应死不?

”晞曰:“应死,但恨死不得其地耳。

臣闻‘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殿廷非行戮之所。

”帝改容谢曰:“自今当为王公改之。

”帝欲以晞为侍郎,苦辞不受。

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

得志少时,鲜不颠覆。

且吾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

万一披猖,求退无地。

非不好作要官,但思之烂熟耳。

”初,齐显祖之末,谷籴踊贵。

济南王即位,尚书左丞苏珍芝建议修石鳖等屯,自是淮南军防足食。

肃宗即位,平州刺史嵇晔建议,开督亢陂,置屯田,岁收稻粟数十万石,北境周赡。

又于河内置怀义等屯,以给河南之费。

自是稍止转输之劳。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二年(辛巳,公元五六一年)春,正月,戊申,周改元保定。

以大冢宰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令五府总于天官,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

庚戌,大赦。

周主祀圜丘。

辛亥,齐主祀圜丘。

壬子,礻帝于太庙。

周主祀方丘。

甲寅,祀感生帝于南郊。

乙卯,祭太社。

齐主使王琳出合肥,召募伧楚,更图进取。

合州刺史裴景徽,琳兄珉之婿也,请以私属为乡导。

齐主使琳与行台左丞卢潜将兵赴之,琳沉吟不决。

景徽恐事泄,挺身奔齐。

齐主以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镇寿阳。

己巳,周主享太庙,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

辛未,周湘州城主殷亮降,湘州平。

侯瑱与贺若敦相持日久,瑱不能制,乃借船送敦等渡江。

敦虑其诈,不许,报云:“湘州我地,为尔侵逼。

必须我归,可去我百里之外。

”瑱留船江岸,引兵去之。

敦乃自拔北归,军士病死者什五六。

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悉平。

晋公护以敦失地无功,除名为民。

二月,甲午,周主朝日于东郊。

周人以小司徒韦孝宽尝立勋于玉壁,乃置勋州于玉壁,以孝宽为刺史。

孝宽有恩信,善用间谍,或齐人受孝宽金货,遥通书疏,故齐之动静,周人皆先知之。

有主帅许盆,以所戍城降齐,孝宽遣谍取之,俄斩首而还。

离石以南,生胡数为抄掠,而居于齐境,不可诛讨。

孝宽欲筑城于险要以制之,乃发河西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开府仪同三司姚岳监筑之。

岳以兵少,惧不改前。

孝宽曰:“计此城十日可毕。

城距晋州四百馀里,吾一日创手,二日敌境始知。

设使晋州征兵,三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三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

我之隍防,足得办矣。

”乃令筑之。

齐人果至境上,疑有大军,停留不进。

其夜,孝宽使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诸村纵火。

齐人以为军营,收兵自固。

岳卒城而还。

三月,乙卯,太尉零陵壮肃公侯瑱卒。

丙寅,周改八丁兵为十二丁兵,率岁一月役。

夏,四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周以少傅尉迟纲为大司空。

丙午,周封愍帝子康为纪国公,皇子赟为鲁国公。

赟,李后之子也。

六月,乙酉,周主使御正殷不害来聘。

秋,七月,周更铸钱,文曰“布泉”,一当五,与五铢并行。

己酉,周追封皇伯父颢为邵国公,以晋公护之子会为嗣。

颢弟连为杞国公,以章武公导之子亮为嗣。

连弟洛生为莒国公,以护之子至为嗣。

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为宋公,以世宗之子实为嗣。

齐主之诛杨、燕也。

许以长广王湛为太弟。

既而立太子百年,湛心不平。

帝在晋阳,湛居守于鄴。

散骑常侍高元海,高祖之从孙也。

留典机密。

帝以领军代人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以斛律光之弟羡为领军,以分湛权。

湛留伏连,不听羡视事。

先是,济南闵悼王常在鄴,望气者以鄴中有天子气。

平秦王归彦恐济南王复立,为己不利,劝帝除之。

帝乃使归彦至鄴,征济南王如晋阳。

湛内不自安,问计于高元海。

元海曰:“皇太后万福,至尊孝友异常,殿下不须异虑。

”湛曰:“此岂我推诚之意邪!

”元海乞还省,一夜思之,湛即留元海于后堂。

元海达旦不眠,唯绕床徐步。

夜漏未尽,湛遽出,曰:“神算如何?

”元海曰:“有三策,恐不堪用耳。

请殿下如梁孝王故事,从数骑入晋阳,先见太后求哀,后见主上,请去兵权,以死为限,不干朝政,必保泰山之安。

此上策也。

不然,当具表云,威权太盛,恐取谤众口,请青、齐二州刺史,沉靖自居,必不招物议。

此中策也。

”更问下策。

曰:“发言即恐族诛。

”固逼之,元海曰:“济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之。

今集文武,示以征济南之敕,执斛律丰乐,斩高归彦,尊立济南,号令天下,以顺讨逆,此万世一时也。

”湛大悦。

然性怯,狐疑未能用,使术士郑道谦等卜之,皆曰:“不利举事,静则吉。

”有林虑令潘子密,晓占候,潜谓湛曰:“宫车当晏驾,殿下为天下主。

”湛拘之于内以候之。

又令巫觋卜之,多云“不须举兵,自有大庆”。

湛乃奉诏,令数百骑送济南王至晋阳。

九月,帝使人鸩之,济南王不从,乃扼杀之。

帝寻亦悔之。

冬,十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丙子,齐以彭城王浟为太保,长乐王尉粲为太尉。

齐肃宗出畋,有兔惊马,坠地绝肋。

娄太后视疾,问济南所在者三,齐主不对。

太后怒曰:“杀之邪?

不用吾言,死其宜矣!

”遂去,不顾。

十一月,甲辰,诏以嗣子冲眇,可遣尚书右仆射赵郡王睿谕旨,征长广王湛统兹大宝。

又与湛书曰:“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效前人也。

”是日,殂于晋阳宫。

临终,言恨不见太后山陵。

颜之推论曰:孝昭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讳,乃至于此,良由不学之所为也。

赵郡王睿先使黄门侍郎王松年驰至鄴,宣肃宗遗命。

湛犹疑其诈,使所亲先诣殡所,发而视之。

使者复命,湛喜,驰赴晋阳,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宫,改易禁卫。

癸丑,世祖即皇帝位于南宫,大赦,改元太宁。

周人许归安成王顼,使司会上士京兆杜杲来聘。

上悦,即遣使报之,并赂以黔中地及鲁山郡。

齐以彭城王浟为太师、录尚书事,平秦王归彦为太傅,尉粲为太保,平阳王淹为太宰,博陵王济为太尉,段韶为大司马,丰州刺史娄睿为司空,赵郡王睿为尚书令,任城王湝为尚书左仆射,并州刺史斛律光为右仆射。

娄睿,韶之兄子也。

立太子百年为乐陵王。

丁巳,周主畋于岐阳。

十二月,壬午,还长安。

太子中庶子馀姚虞荔、御史中丞孔奂,以国用不足,奏立煮海盐赋及榷酤之科,诏从之。

初,高祖以帝女丰安公主妻留异之子贞臣,征异为南徐州刺史,异迁延不就。

帝即位,复以异为缙州刺史,领东海太守。

异屡遣其长史王澌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

异信之,虽外示臣节,恒怀两端,与王琳自鄱阳信安岭潜通使往来。

琳败,上遣左卫将军沈恪代异,实以兵袭之。

异出军下淮以拒恪,恪与战而败,退还钱塘。

异复上表逊谢。

时众军方事湘、郢,乃降诏书慰谕,且羁縻之。

异知朝廷终将讨己,乃以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备江路。

丙午,诏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讨之。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三年(壬午,公元五六二年)春,正月,乙亥,齐主至鄴。

辛巳,祀南郊。

壬午,享太庙。

丙戌,立妃胡氏为皇后,子纬为皇太子。

后,魏兗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子也。

戊子,大赦。

己亥,以冯翊王润为尚书左仆射。

周凉景公贺兰祥卒。

壬寅,周人凿河渠于蒲州,龙首渠于同州。

丁未,周以安成王顼为柱国大将军,遣杜果送之南归。

辛亥,上祀南郊,以胡公配天。

二月,辛酉,祀北郊。

闰月,丁未,齐以太宰、平阳王淹为青州刺史,太傅、平秦王归彦为太宰、冀州刺史。

归彦为肃宗所厚,恃势骄盈,陵侮贵戚。

世祖即位,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高元海、御史中丞毕义云、黄门郎高乾和数言其短,且云:“归彦威权震主,必为祸乱。

”帝亦寻其反覆之迹,渐忌之。

伺归彦还家,召魏收于帝前作诏草,除归彦冀州,使乾和缮写。

昼日,仍敕门司不听归彦辄入宫。

时归彦纵酒为乐,经宿不知。

至明,欲参,至门知之,大惊而退。

及通名谢,敕令早发,别赐钱帛等物甚厚,又敕督将悉送至清阳宫。

拜辞而退,莫敢与语,唯赵郡王睿与之久语,时无闻者。

帝之为长广王也,清都和士开发善握槊、弹琵琶有宠,辟为开府行参军,及即位,累迁给事黄门侍郎。

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皆疾之,将言其事。

士开乃奏元海等交结朋党,欲擅威福。

乾和由是被疏。

义云纳赂于士开,得为兗州刺史。

帝征江州刺史周迪出镇湓城,又征其子入朝。

迪趑且顾望,并不至。

其馀南江酋帅,私署令长,多不受召,朝廷未暇致讨,但羁縻之。

豫章太守周敷独先入朝,进号安西将军,给鼓吹一部,赐又女妓、金帛,令还豫章。

迪以敷素出己下,深不平之,乃阴与留异相结,遣其弟方兴将兵袭敷。

敷与战,破之。

又遣其兄子伏甲船中,诈为贾人,欲袭湓城。

未发,事觉,寻阳太守监江州事晋陵华皎遣兵逆击之,尽获其船仗。

上以闽州刺史陈宝应之父为光禄大夫,子女皆受封爵,命宗正编入属籍。

而宝应以留异女为妻,阴与异合。

虞荔弟寄,流寓闽中,荔思之成疾,上为荔征之,宝应留不遣。

寄尝从容讽以逆顺,宝应辄引它语以乱之。

宝应尝使人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

”蹶然起坐,曰:“可谓智士!

”寄曰:“通一说杀三士,何足称智!

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

”寄知宝应不可谏,恐祸及己,乃著居士服,居东山寺,阳称足疾。

宝应使人烧其屋,寄安卧不动。

亲近将扶之出,寄曰:“吾命有所悬,避将安往!

”纵火者自救之。

乙卯,齐以任城王湝为司徒。

齐扬州剌史行台王琳数欲南侵,尚书卢潜以为时事未可。

上遣移书寿阳,欲与齐和亲。

潜以其书奏齐朝,仍上启且请息兵。

齐主许之,遣散骑常侍崔瞻来聘,且归南康愍王昙朗之丧。

琳由是与潜有隙,更相表列。

齐主征琳赴鄴,以潜为扬州刺史,领行台尚书。

瞻,凌之子也。

梁末丧乱,铁钱不行,民间私用鹅眼钱。

甲子,改铸五铢钱,一当鹅眼之十。

后梁主安于俭素,不好酒色,虽多猜忌,而抚将士有恩。

以封疆褊隘,邑居残毁,干戈日用,郁郁不得志,疽发背而殂。

葬平陵,谥曰宣皇帝,庙号中宗。

太子岿即皇帝位,改元天保。

尊龚太后为太皇太后,王后曰皇太后,母曹贵嫔为皇太妃。

三月,丙子,安成王顼至建康,诏以为中书监、中卫将军。

上谓杜杲曰:“家弟今蒙礼遣,实周朝之惠。

然鲁山不返,亦恐未能及此。

”杲对曰:“安成,长安—布衣耳,而陈之介弟也,其价岂止一城而已哉!

本朝敦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遣旨,下思继好之义,是以遣之南归。

今乃云以导常之土易骨肉之亲,非使臣之所敢闻也。

”上甚惭,曰:“前言戏之耳。

”待杲之礼有加焉。

顼妃柳氏及子叔宝犹在穰城,上复遣毛喜如周请之,周人皆归之。

丁丑,以安右将军吴明彻为江州刺史,督高州刺史黄法、豫章太守周敷共讨周迪。

甲申,大赦。

留异始谓台军必自钱塘上,既而侯安都步由诸暨出永康,异大惊,奔桃枝岭,于岩口竖栅以拒之。

安都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乘轝指麾,容止不变。

因其山势,迮而为堰。

会潦水涨满,安都引船入堰,起楼舰与异城等,发拍碎其楼堞。

异与其子忠臣脱身奔晋安,依陈宝应。

安都虏其妻及馀子,尽收铠仗而还。

异党向文政据新安,上以贞毅将军程文季为新安太守,帅精甲三百径往攻之。

文政战败,遂降。

文季,灵洗之子也。

夏,四月,辛丑,齐武明娄太后殂。

齐主不改服,绯袍如故。

未几,登三台,置酒作乐,宫女进白袍,帝投诸台下。

散骑常侍和士开请止乐,帝怒,挝之。

乙巳,帝遣使来聘。

齐青州上言河水清,齐主遣使祭之,改元河清。

先是,周之群臣受封爵者皆未给租赋。

癸亥,始诏柱国等贵臣邑户,听寄食它县。

五月,庚午,周大赦。

己丑,齐以右仆射斛律光为尚书令。

壬辰,周以柱国杨忠为大司空。

六月,巳亥,以柱国蜀国公尉迟迥为大司马。

秋,七月,己丑,纳太子妃王氏,金紫光禄大夫周之女也。

齐平秦王归彦至冀州,内不自安,欲待齐主如晋阳,乘虚入鄴。

其郎中令吕思礼告之。

诏大司马段韶、司空娄睿讨之。

归彦于南境置私驿,闻大军将至,即闭城拒守。

长史宇文仲鸾等不从,皆杀之。

归彦自称大丞相,有众四万。

齐主以都官尚书封子绘,冀州人,祖父世为本州刺史,得人心,使乘传至信都,巡城,谕以祸福,吏民降者相继,城中动静,小大皆知之。

归彦登城大呼云:“孝昭皇帝初崩,六军百万,悉在臣手,投身向鄴,奉迎陛下。

当时不反,今日岂反邪!

正恨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誑惑圣上,疾忌忠良,但为杀此三人,即临城自刎。

”既而城破,单骑北走,至交津,获之,锁送鄴。

乙巳,载以露车,衔木面缚。

刘桃枝临之以刃,击鼓随之,并其子孙十五人皆弃市。

命封子绘行冀州事。

齐主知归彦前谮清河王岳,以归彦家良贱百口赐岳家,赠岳太师。

丁酉,以段韶为太傅,娄睿为司徒,平阳王淹为太宰,斛律光为司空,赵郡王睿为尚书令,河间王孝琬为左仆射。

癸亥,齐主如晋阳。

上遣使聘齐。

九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以侍中、都官尚书到仲举为尚书右仆射、丹杨尹。

仲举,溉之弟子也。

吴明彻至临川,攻周迪,不能克。

丁亥,诏安成王顼代之。

冬,十月,戊戌,诏以军旅费广,百姓空虚,凡供乘舆饮食衣服及宫中调度,悉从减削。

至于百司,宜亦思省约。

十一月,丁卯,周以赵国公招为益州总管。

丁丑,齐遣兼散骑常侍封孝琰来聘。

十二月,丙辰,齐主还鄴。

齐主逼通昭信李后,曰:“若不从我,我杀尔儿!

”后惧,从之。

既而有娠。

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愠曰:“儿岂不知邪!

姊腹大,故不见儿。

”后大惭,由是生女不举。

帝横刀诟曰:“杀我女,我何得不杀尔儿!

”对后以刀环筑杀绍德。

后大哭,帝愈怒,裸后,乱挝之。

后号天不已,帝命盛以绢囊,流血淋漉,投诸渠水。

良久乃苏,犊车载送妙胜寺为尼。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