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十世家·赵世家

赵氏之先,与秦共祖。

至中衍,为帝大戊御。

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

恶来弟曰季胜,其后为赵。

季胜生孟增。

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

造父幸于周缪王。

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

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

而徐偃王反,缪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

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时伐戎,为御。

及千亩战,奄父脱宣王。

奄父生叔带。

叔带之时,周幽王无道,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

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赵夙。

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赵夙为将伐霍。

霍公求饹齐。

晋大旱,卜之,曰“霍太山为祟”。

使赵夙召霍君于齐,复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晋复穰。

晋献公赐赵夙耿。

夙生共孟,当鲁闵公之元年也。

共孟生赵衰,字子馀。

赵衰卜事晋献公及诸公子,莫吉。

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

重耳以骊姬之乱亡奔翟,赵衰从。

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长女妻赵衰而生盾。

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

赵衰从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国。

重耳为晋文公,赵衰为原大夫,居原,任国政。

文公所以反国及霸,多赵衰计策,语在晋事中。

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适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

晋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谥为成季。

赵盾代成季任国政二年而晋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

盾为国多难,欲立襄公弟雍。

雍时在秦,使使迎之。

太子母日夜啼泣,顿首谓赵盾曰:“先君何罪,释其适子而更求君?

”赵盾患之,恐其宗与大夫袭诛之,乃遂立太子,是为灵公,发兵距所迎襄公弟于秦者。

灵公既立,赵盾益专国政。

灵公立十四年,益骄。

赵盾骤谏,灵公弗听。

及食熊蹯,胹不熟,杀宰人,持其尸出,赵盾见之。

灵公由此惧,欲杀盾。

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

未出境,而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

赵盾复反,任国政。

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

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

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

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

已而笑,拊手且歌。

盾卜之,兆绝而后好。

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

至孙,赵将世益衰。

”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

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

请诛之。

”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

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

妄诛谓之乱。

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

”屠岸贾不听。

韩厥告赵朔趣亡。

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

”韩厥许诺,称疾不出。

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

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

”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

即女也,吾徐死耳。

”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

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

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

即不灭,若无声。

”及索,儿竟无声。

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柰何?

”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

”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

”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

”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

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

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

”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

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

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

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

”抱儿呼曰:“天乎天乎!

赵氏孤儿何罪?

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

”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

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

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

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

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

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

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

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

唯君图之。

”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

”韩厥具以实告。

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

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

赵孤名曰武。

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

非然,孰敢作难!

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

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

”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

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

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

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

”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

”程婴曰:“不可。

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

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

”遂自杀。

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赵氏复位十一年,而晋厉公杀其大夫三郤。

栾书畏及,乃遂弑其君厉公,更立襄公曾孙周,是为悼公。

晋由此大夫稍强。

赵武续赵宗二十七年,晋平公立。

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

十三年,吴延陵季子使于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后矣。

”赵武死,谥为文子。

文子生景叔。

景叔之时,齐景公使晏婴于晋,晏婴与晋叔向语。

婴曰:“齐之政后卒归田氏。

”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

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 赵景叔卒,生赵鞅,是为简子。

赵简子在位,晋顷公之九年,简子将合诸侯戍于周。

其明年,入周敬王于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

晋公室由此益弱。

后十三年,鲁贼臣阳虎来奔,赵简子受赂,厚遇之。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

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

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

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

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

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

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

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肴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

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 居二日半,简子寤。

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

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

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

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

’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怒,将刃之。

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

”从者以闻。

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晣也。

”当道者曰:“屏左右,原有谒。

”简子屏人。

当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侧。

”简子曰:“然,有之。

子之见我,我何为?

”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

”简子曰:“是,且何也?

”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

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与罴皆其祖也。

”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

”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

”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

夫儿何谓以赐翟犬?

”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

翟犬者,代之先也。

主君之子且必有代。

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于翟。

”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

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

”遂不见。

简子书藏之府。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简子遍召诸子相之。

子卿曰:“无为将军者。

”简子曰:“赵氏其灭乎?

”子卿曰:“吾尝见一子于路,殆君之子也。

”简子召子毋恤。

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

”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奚道贵哉?

”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

”自是之后,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

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赏。

”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

毋恤还,曰:“已得符矣。

”简子曰:“奏之。

”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

”简子于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后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

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

”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

赵鞅捕午,囚之晋阳。

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

”遂杀午。

赵稷、涉宾以邯郸反。

晋君使籍秦围邯郸。

荀寅、范吉射索隐范氏,晋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后。

蔿生成伯缺,缺生武子会,会生文叔燮,燮生宣叔丐,丐生献子鞅,鞅生吉射。

与午善,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

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

”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

荀栎”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乱者死。

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用刑不均,请皆逐之。

”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

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

丁未,二子奔朝歌。

韩、魏以赵氏为请。

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

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发之,是安于与谋也。

晋国有法,始乱者死。

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

”赵鞅患之。

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

”遂自杀。

赵氏以告知伯,然后赵氏宁。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

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

简子曰:“大夫无罪。

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

”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

明年,卫灵公卒。

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居戚。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

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

赵竟有邯郸、柏人。

范、中行馀邑入于晋。

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于诸侯。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

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

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

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

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

毋恤群臣请死之。

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卼。

”然亦愠知伯。

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

毋恤由此怨知伯。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

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

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

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

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

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

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

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

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

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

四卿恐,遂共攻出公。

出公奔齐,道死。

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

知伯益骄。

请地韩、魏,韩、魏与之。

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

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

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后,至于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

与原过竹二节,莫通。

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

”原过既至,以告襄子。

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

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

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

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皞,大膺大胸,修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

”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国攻晋阳,岁馀,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

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

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于韩、魏。

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

于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

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

”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

”于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强于韩、魏。

遂祠三神于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

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

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

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

十三年,城平邑。

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

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

”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

”烈侯曰:“然。

夫郑歌者枪、石二人,吾赐之田,人万亩。

”公仲曰:“诺。

”不与。

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

公仲曰:“求,未有可者。

”有顷,烈侯复问。

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

番吾君自代来,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

今公仲相赵,于今四年,亦有进士乎?

”公仲曰:“未也。

”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

”公仲乃进三人。

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

”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

”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

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

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

所与无不充,君说。

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

”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

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

是岁,魏文侯卒。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不克,出奔魏。

赵始都邯郸。

二年,败齐于灵丘。

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

四年,魏败我兔台。

筑刚平以侵卫。

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

六年,借兵于楚伐魏,取棘蒲。

八年,拔魏黄城。

九年,伐齐。

齐伐燕,赵救燕。

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

伐中山,又战于中人。

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

二年六月,雨雪。

三年,太戊午为相。

伐卫,取乡邑七十三。

魏败我蔺。

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

五年,伐齐于鄄。

魏败我怀。

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

六年,中山筑长城。

伐魏,败狝泽,围魏惠王。

七年,侵齐,至长城。

与韩攻周。

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

九年,与齐战阿下。

十年,攻卫,取甄。

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

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

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虏其太子、痤。

魏败我浍,取皮牢。

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

十四年,与韩攻秦。

十五年,助魏攻齐。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

十九年,与齐、宋会平陆,与燕会阿。

二十年,魏献荣椽,因以为檀台。

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

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于桂陵。

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

秦攻我蔺。

二十五年,成侯卒。

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败,亡奔韩。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

二年,与魏惠王遇于阴晋。

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

四年,朝天子。

六年,攻齐,拔高唐。

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

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虏其将公子昂。

赵伐魏。

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

十五年,起寿陵。

魏惠王卒。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

”肃侯下车谢。

十七年,围魏黄,不克。

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

二十二年,张仪相秦。

赵疵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

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

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

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

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

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

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

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三年,城鄗。

四年,与韩会于区鼠。

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

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

”令国人谓已曰“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

齐败我观泽。

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

齐破燕。

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

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

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

楚、魏王来,过邯郸。

十四年,赵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

王游大陵。

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

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

孟姚也。

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

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

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

王北略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籓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

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

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

吾欲胡服。

”楼缓曰:“善。

”群臣皆不欲。

于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

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

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

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

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

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

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柰何?

”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

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

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

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

”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

狂夫之乐,智者哀焉。

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

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于是遂胡服矣。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

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

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

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

制国有常,利民为本。

从政有经,令行为上。

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

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

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

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

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

使緤谒之叔,请服焉。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

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

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

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

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王图之也。

”使者以报。

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

礼者,所以便事也。

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

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

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

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

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

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

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

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于山谷之便乎?

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

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

穷乡多异,曲学多辩。

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

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

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

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

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

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

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

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

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

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

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

”再拜稽首。

乃赐胡服。

明日,服而朝。

于是始出胡服令也。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

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

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

虙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

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

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

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

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

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

且服奇者志淫,则是邹、鲁无奇行也。

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

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

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

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

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

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

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

子不及也。

”遂胡服招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

西略胡地,至榆中。

林胡王献马。

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

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

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

牛剪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

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

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

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

二十三年,攻中山。

二十五年,惠后卒。

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

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于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

王庙见礼毕,出临朝。

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

是为惠文王。

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

武灵王自号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

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

审问之,乃主父也。

秦人大惊。

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

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

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

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

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

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

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

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

以吾观之,必不久矣。

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

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

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

毋为怨府,毋为祸梯。

”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

’义再拜受命而籍之。

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

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

变负之臣,不容于刑。

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

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

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

”李兑曰:“诺,子勉之矣!

吾见子已今年耳。

”涕泣而出。

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

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

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

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

谗臣在中,主之蠹也。

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

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

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

盗贼出入不可不备。

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

”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

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

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

肥义先入,杀之。

高信即与王战。

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

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

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

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

”乃遂围主父。

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

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

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

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五年,与燕鄚、易。

八年,城南行唐。

九年,赵梁将,与齐合军攻韩,至鲁关下。

及十年,秦自置为西帝。

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于魏。

秦取梗阳。

十二年,赵梁将攻齐。

十三年,韩徐为将,攻齐。

公主死。

十四年,相国乐毅将赵、秦、韩、魏、燕攻齐,取灵丘。

与秦会中阳。

十五年,燕昭王来见。

赵与韩、魏、秦共击齐,齐王败走,燕独深入,取临菑。

十六年,秦复与赵数击齐,齐人患之。

苏厉为齐遗赵王书曰: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于海内也,教顺非洽于民人也,祭祀时享非数常于鬼神也。

甘露降,时雨至,年谷丰孰,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

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于秦也。

怨毒积怒,非素深于齐也。

秦赵与国,以强征兵于韩,秦诚爱赵乎?

其实憎齐乎?

物之甚者,贤主察之。

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餤天下。

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

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

恐天下亟反也,故征兵于韩以威之。

声以德与国,实而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于此。

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

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

亡韩,秦独擅之。

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

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

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

”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

秦之上郡近挺关,至于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

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于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

王久伐齐,从强秦攻韩,其祸必至于此。

原王孰虑之。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

天下属行,以谋王也。

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

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强秦,秦废帝请服,反巠分、先俞于赵。

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后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

原王孰计之也。

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

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义。

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于王也。

于是赵乃辍,谢秦不击齐。

王与燕王遇。

廉颇将,攻齐昔阳,取之。

十七年,乐毅将赵师攻魏伯阳。

而秦怨赵不与己击齐,伐赵,拔我两城。

十八年,秦拔我石城。

王再之卫东阳,决河水,伐魏氏。

大潦,漳水出。

魏厓来相赵。

十九年,秦取我二城。

赵与魏伯阳。

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

二十年,廉颇将,攻齐。

王与秦昭王遇西河外。

二十一年,赵徙漳水武平西。

二十二年,大疫。

置公子丹为太子。

二十三年,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

十二月,廉颇将,攻几,取之。

二十四年,廉颇将,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还。

又攻安阳,取之。

二十五年,燕周将,攻昌城、高唐,取之。

与魏共击秦。

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

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

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

封赵豹为平阳君。

河水出,大潦。

二十八年,蔺相如伐齐,至平邑。

罢城北九门大城。

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

二十九年,秦、韩相攻,而围阏与。

赵使赵奢将,击秦,大破秦军阏与下,赐号为马服君。

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

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

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太后不肯,大臣强谏。

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言原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

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

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原望见太后。

”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

”曰:“食得毋衰乎?

”曰:“恃粥耳。

”曰:“老臣间者殊不欲食,乃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

”太后曰:“老妇不能。

”太后不和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原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

”太后曰:“敬诺。

年几何矣?

”对曰:“十五岁矣。

虽少,原及未填沟壑而托之。

”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

”对曰:“甚于妇人。

”太后笑曰:“妇人异甚。

”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

”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曰:“无有。

”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

”曰:“老妇不闻也。

”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

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

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持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于予乎?

” 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阳,拔之。

又攻韩注人,拔之。

二年,惠文后卒。

田单为相。

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

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

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

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

” 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

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

有城市邑十七,原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

”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

”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

”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

”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

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小弱顾能得之于强大乎?

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

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

”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

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 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

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

”王曰:“善。

”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

”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

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

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

”赵遂发兵取上党。

廉颇将军军长平。

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

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馀万皆阬之。

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

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

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

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

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十年,燕攻昌壮,五月拔之。

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破之。

太子死。

而秦攻西周,拔之。

徒父祺出。

十一年,城元氏,县上原。

武阳君郑安平死,收其地。

十二年,邯郸廥烧。

十四年,平原君赵胜死。

十五年,以尉文封相国廉颇为信平君。

燕王令丞相栗腹约欢,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还归,报燕王曰:“赵氏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

”王召昌国君乐间而问之。

对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

”王曰:“吾以众伐寡,二而伐一,可乎?

”对曰:“不可。

”王曰:“吾即以五而伐一,可乎?

”对曰:“不可。

”燕王大怒。

群臣皆以为可。

燕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将而攻代。

廉颇为赵将,破杀栗腹,虏卿秦、乐间。

十六年,廉颇围燕。

以乐乘为武襄君。

率师从相国信平君助魏攻燕。

秦拔我榆次三十七城。

十九年,赵与燕易土:以龙兑、汾门、临乐与燕。

燕以葛、武阳、平舒与赵。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

秦拔我晋阳。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

廉颇将,攻繁阳,取之。

使乐乘代之,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

子偃立,是为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备魏。

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

二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

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

泄钧为之谓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赵王甚爱之而郎中妒之,故相与谋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故相与谋而内之秦也。

今君留之,是绝赵而郎中之计中也。

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

春平君者言行信于王,王必厚割赵而赎平都。

”文信侯曰:“善。

”因遣之。

城韩皋。

三年,庞暖将,攻燕,禽其将剧辛。

四年,庞暖将赵、楚、魏、燕之锐师,攻秦蕞,不拔。

移攻齐,取饶安。

五年,傅抵将,居平邑。

庆舍将东阳河外师,守河梁。

六年,封长安君以饶。

魏与赵邺。

九年,赵攻燕,取狸阳城。

兵未罢,秦攻邺,拔之。

悼襄王卒,子幽缪王迁立。

幽缪王迁元年,城柏人。

二年,秦攻武城,扈辄率师救之,军败,死焉。

三年,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却之。

封牧为武安君。

四年,秦攻番吾,李牧与之战,却之。

五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六年,大饥,民讹言曰:“赵为号,秦为笑。

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 七年,秦人攻赵,赵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将,击之。

李牧诛,司马尚免,赵怱及齐将颜聚代之。

赵怱军破,颜聚亡去。

以王迁降。

八年十月,邯郸为秦。

太史公曰: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

悼襄王废适子嘉而立迁。

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

”岂不缪哉!

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赵氏的先人和秦人是同一个祖先。传到中衍,他给殷帝太戊赶车。他的后代蜚廉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取名恶来,侍奉纣王,后被周人杀死,他的后代就是秦人。恶来的弟弟名叫季胜,他的后代就是赵人。季胜生了孟增。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宠信,这就是宅皋狼。皋狼生了衡父,衡父生了造父。造父得宠于周穆王。造父选取了骏马八匹,与在桃林得到的盗骊、骅骝、绿耳等名马献给穆王。穆王让造父赶车,到西方去巡视,会见了西王母,快乐得把回去都忘了。不久,徐偃王发动叛乱,穆王乘坐马车,日行千里,攻打徐偃王,把他彻底打败。于是把赵城赐给造父,从此就成为赵氏。从造父往下经六代传到了奄父,奄父字公仲,周宣王的时候讨伐戎人,他给宣王赶车。在千亩之战中,奄父曾使宣王脱险。奄父生了叔带。叔带的时候,周幽王荒淫无道,他就离开周王朝到了晋国,侍奉晋文侯,开始在晋国建立赵氏家族。从叔带往下,赵氏宗族越来越兴旺,又过五代传到了赵夙。晋献公十六年(前661),晋国征讨霍、魏、耿三国,赵夙为将军征讨霍国。霍公求逃到了齐国。这一年晋国大旱,占卜的结果说:“霍太山的山神作怪。”于是派赵夙到齐国召回霍国国君,恢复了他的地位,让他主持霍太山的祭祀,晋国才又得到丰收。晋献公把耿地赐给赵夙。赵夙生共孟这一年,正当鲁闵公元年(前661)。共孟生赵衰(cuī,崔),赵衰字子余。赵衰为侍奉晋献公还是侍奉几位公子进行占卜,结果都不吉利。占卜到侍奉公子重耳时,结果吉利,他就去侍奉重耳。重耳由于骊姬之乱逃亡到翟,赵衰做随从。翟人讨伐廧咎(gāo,高)如,得到两个女子。翟君把年少的女子给重耳为妻,年长的女子给赵衰为妻,生了赵盾。当初,重耳在晋国的时候,赵衰的元配妻子已生了赵同、赵括、赵婴齐。赵衰跟随重耳在外逃亡,共计十九年,才得以返回晋国。重耳做了晋文公,赵衰做原大夫,住在原城,主持国家政事。晋文公所以能返回并且成为霸主,大多是赵衰的计策,这些事记在《晋世家》里。赵衰回到晋国以后,在晋国的原配妻子坚决要求把他在翟娶的妻子迎接回来,并且让翟妻的儿子赵盾做正宗继承人,而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居下位侍奉他。晋襄公六年(前662),赵衰去世,他的谥号是成季。赵盾接替成季主持国政两年之后,晋襄公去世,太子夷皋年纪小。赵盾由于国家多难,想立襄公的弟弟雍为国君。雍当时在秦国,就派使臣去迎接他。太子的母亲日夜啼哭,叩头对赵盾说:“先君有什么罪过,为什么要抛弃他的嫡子而另找国君呢?”赵盾为此事忧虑,恐怕她的宗亲和大夫们来袭击杀死自己,于是就立了太子,这就是晋灵公,并派兵去拦截到秦国迎接襄公弟弟的一行人。灵公即位之后,赵盾更加独揽晋国的政事。灵公即位十四年,赵来越骄纵。赵盾多次进谏,灵公不听。一次吃熊掌,没有煮熟,就把膳食官杀了,让人把他的尸体抬出去,正好被赵盾看见。灵公因此害怕,想要杀害赵盾。赵盾平素待人宽厚慈爱,他曾经送食物给一个饿倒在桑树之下的人,这个人回身掩护救了赵盾,赵盾才得以逃走。他还没有逃出国境,赵穿就杀死了灵公,立襄公的弟弟黑臀为君,这就是晋成公。赵盾又回来主持国政。君子讥讽赵盾“身为正卿,逃亡没有出国境,返回来也不诛讨逆贼”,所以史官记载说“赵盾杀了他的国君”。晋景公的时候赵盾去世,他的谥号是宣孟,其子赵朔承袭爵位。晋景公三年(前597),赵朔率领晋国的下军援救郑国,与楚庄王在黄河边交战。赵朔娶了晋成公的姐姐为夫人。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要诛杀赵氏家族。当初,赵盾在世的时候,曾梦见叔带抱着他的腰痛哭,非常悲伤;之后又大笑,还拍着手唱歌。赵盾为此进行占卜,龟甲上烧出的裂纹中断,可后边又好了。赵国一位名叫援的史官判断说:“这个梦很凶,不是应验在您的身上,而是在您儿子身上,可也是由于您的过错。到您孙子那一代,赵氏家族将更加衰落。”屠岸贾这个人,起初受灵公的宠信,到景公的时候他就做了司寇,将要发难,就先惩治杀灵公的逆贼以便牵连出赵盾,同时遍告所有的将领说:“赵盾虽然不知情,但仍然是逆贼之首。做臣子的杀害了国君,他的子孙却还在朝为官,这还怎么能惩治罪人呢?请各位诛杀他们。”韩厥说:“灵公遇害的时候,赵盾在外地,我们的先君认为他无罪,所以没有杀他。如今各位将要诛杀他的后人,这不是先君的意愿而是随意滥杀,随意滥杀就是作乱。为臣的有大事却不让国君知道,这是目无君主。”屠岸贾不听。韩厥就告知赵朔赶快逃跑。赵朔不肯逃跑,他说:“您一定能不使赵氏的香火断绝,我死了也就没有遗恨了。”韩厥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谎称有病不出门。屠岸贾不请示国君就擅自和将领们在下宫攻袭赵氏,杀死了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并且灭绝了他们的家族。赵朔的妻子是成公的姐姐,有赵朔留下的身孕,她逃到景公宫里躲藏起来。赵朔的一位门客名叫公孙杵臼,杵臼对赵朔的朋友程婴说:“你为什么不死?”程婴说:“赵朔的妻子有身孕,如果有幸是男孩,我就奉养他;如果是女孩,我再慢慢去死。”过了不久,赵朔的妻子分娩,生下男孩。屠岸贾听到后,到宫中去搜查。大人把婴儿放在裤子里,祷告说:“赵氏宗族要是灭绝,你就大哭;如果不会灭绝,你就不要出声。”搜查到这里的时候,婴儿竟然没有声音。脱险以后,程婴对公孙杵臼说:“今天一次搜查没有找到,以后一定要再来搜查,怎么办呢?”公孙杵臼说:“扶立遗孤和死哪件事更难?”程婴说:“死很容易,扶立遗孤很难啊。”公孙杵臼说:“赵氏的先君待您不薄,您就勉为其难吧;我去做那件容易的,让我先死吧!”于是两人设法得到别人家的婴儿背着,给他包上漂亮的小花被,藏到深山里。程婴从山里出来,假意对将军们说:“我程婴没出息,不能扶养赵氏孤儿,谁能给我千金,我就告诉他赵氏孤儿藏在哪里。”将军们都很高兴,答应了他,就派兵跟随程婴去攻打公孙杵臼。杵臼假意说:“程婴,你这个小人哪!当初下宫之难你不能去死,跟我商量隐藏赵氏孤儿,如今你却出卖了我。即使你不能抚养,怎能忍心出卖他呢!”他抱着婴儿大叫道:“天哪!天哪!赵氏孤儿有什么罪?请你们让他活下来,只杀我杵臼可以吧。”将军们不答应,立刻杀了杵臼和孤儿。将军们以为赵氏孤儿确实已经死了,都很高兴。然而真的赵氏孤儿却仍然活着,程婴终于和他一起隐藏到深山里。过了十五年,晋景公生病,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说是大业的子孙后代不顺利,因而做怪。景公问韩厥,韩厥知道赵氏孤儿还在世,便说:“大业的后代子孙中如今已在晋国断绝香火的,不就是赵氏吗?从中衍传下的后代都是姓嬴的了。中衍人面鸟嘴,来到人世辅佐殷帝太戊,到他的后代辅佐的几位周天子,都有美好的德行。再往下到厉王、幽王时昏庸无道,叔带就离开周王朝来到晋国,侍奉先君文侯,一直到成公,他们世代都建立了功业,从未断绝过香火。如今只有君主您灭了赵氏宗族,晋国人都为他们悲哀,所以在占卜时就显示出来了。希望您考虑考虑吧!”景公问道:“赵氏还有后代子孙吗?”韩厥就把实情完全告诉了景公。于是景公就与韩厥商量立赵氏孤儿,先把他找来藏在宫中。将军们进宫问候景公的病情,景公依靠韩厥的众多随从迫使将军们同赵氏孤儿见面。赵氏孤儿名叫赵武。将军们不得已,只好说:“当初下宫那次事变,是屠岸贾策动的,他假传君命,并且向群臣发令,不然的话,谁敢发动变乱呢!如果不是您有病,我们这些大臣本来就要请赵氏的后代了。如今您有这个命令,正是群臣的心愿啊!”当时就让赵武、程婴一一拜谢各位将军,将军们又反过来与程婴、赵武攻打屠岸贾,诛灭了他的家族。景公重又把原属赵氏的封地赐给赵武。到赵武行了冠礼,已是成人了,程婴就拜别了各位大夫,然后对赵武说:“当初下宫的事变,人人都能死难。我并非不能去死,我是想扶立赵氏的后代。如今赵武已经承袭祖业,长大成人,恢复了原来的爵位,我要到地下去报告给赵宣和公孙杵臼。”赵武啼哭叩头,坚持请求说:“我宁愿使自己筋骨受苦也要报答您一直到死,难道您忍心离开我去死吗?”程婴说:“不行。他认为我能完成大事,所以在我以前死去;如今我不去复命,就会以为我的任务没有完成。”于是就自杀了。赵武为程婴守孝三年,给他安排了祭祀用的土地,春秋祭祀,世代不绝。赵氏恢复爵位十一年后,晋厉公杀了三位郤(xī,西)氏大夫。栾书害怕牵连到自己,于是就杀了晋君厉公,改立襄公的曾孙周,这就是晋悼公。晋国从此以后大夫的势力逐渐强盛。赵武接续赵氏宗族后二十七年,晋平公即位。平公十二年(前546),赵武做了正卿。十三年,吴国的延陵季子使晋国,他说:“晋国的政权最后要落到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后代的手里。”赵武死后,谥号是文子。文子生了景叔。景叔的时候,齐景公派晏婴出使晋国,晏婴和晋国的叔向谈话。晏婴说:“齐国的政权以后最终要落到田氏手里。”叔向也说:“晋国的政权将会落到六卿的手里。六卿很放肆,可是我们国君却不知忧虑。”赵景叔去世,他生子赵鞅,这就是赵简子。赵简子在位期间,晋顷公九年(前517),简子会合诸侯在周境内驻守。第二年,送周敬王回周朝,因为他在外躲避他的弟弟子朝。晋顷公十二年,六卿依照法令诛杀了国君的宗族祁氏和羊舌氏,把他们的领地分为十个县,六卿分别让自家的族人去做大夫。晋国公室从此更加削弱。再过十三年,鲁国的乱臣阳虎逃到晋国来,赵简子接受了贿赂,对他给以厚待。赵简子生了病,五天不省人事,大夫们都害怕了。医生扁鹊看过后走出来,董安于询问病情,扁鹊说:“血脉平和,你们何必惊怪!从前秦穆公也有过这种情况,过了七天才醒过来。醒来的那天,告诉公孙支和子舆说:‘我到了上帝住的地方很快乐。我所以停留的时间久,是由于我正好在受教。上帝告诉我:‘晋国将要大乱,五世不得安宁;他们的后代将称霸,没有年老就死去,称霸者的儿子将要让你们晋国男女混杂。’公孙支写下来并把它藏好,秦国的预言这时就传出来了。献公时的混乱,文公时的称霸,襄公时在殽山大败秦军,回去就纵容yín乱,这些都是您知道的。如今你们君主的病与秦穆公一样,不出三天病一定会好转,好转之后一定有话要讲。”过了两天半,简子醒过来了。他对大夫们说:“我到了上帝那里非常快乐,和百神在钧天游览。听到了宠伟的乐曲多次演奏,还看到了万舞,不像是夏、商、周三代的音乐,那乐声非常动人。有一头熊要来抓我,上帝让我射它,熊被射中了,死了。又有一只罴过来,我又射它,罴被射中,也死了。上帝非常高兴,赐给我两个竹箱,都配有小箱。我看到一个小孩在上帝身边,上帝又托付给我一只翟犬,对我说:‘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把这只犬送给他。’上帝还告诉我:‘晋国将逐渐衰落,再传七代就要灭亡,嬴姓的人将在范魁的西边大败周人,可是你们却不能占有那里。现在我追念虞舜的功勋,到时候我将把舜的后代之女孟姚嫁给你的第七代孙子。’”董安于听了这番话就把它写下来妥为保存。他把扁鹊说的话报告给简子,简子赐给扁鹊田地四亩。有一天,简子外出,有人拦路,驱赶他也不离开,随从们很生气,要杀他。拦路人说:“我有事要拜见主君。”随从把他的话禀告简子,简子召见他,一见面就说:“嘻!我曾经清楚地看见过你呀。”拦路人说:“让左右侍从退下,我有事禀告。”简子让人们退下。拦路人说:“您生病的时候,我正在上帝身边。” 简子说:“对,有这件事。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拦路人说:“上帝让您射熊和罴,都被您射死了。”简子说:“对,将会怎么样呢?”拦路人说:“晋国将有大难,您是为首的。上帝让您灭掉两位上卿,熊和罴就是他们的祖先。”简子说:“上帝赐给我两个竹箱,并且都有相配的小箱,这是什么意思?”拦路人说:“您的儿子将在翟攻克两国,他们都是子姓。”简子说:“我看到一个小孩在上帝身边,上帝给我一只翟犬,并说:‘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把这只犬送给他’。把翟犬送给小孩是什么意思?”拦路人说:“小孩就是您的儿子,翟犬是代国的祖先。您的儿子将来必定占有代国。到您的后代,将有政令的变革,并且要穿胡人的服装,在翟吞并两国。”简子问他的姓并且要聘他做官。拦路人说:“我是乡野之人,只是来传达上帝的旨意罢了。”说完就不见了。简子把这些话记载下来保存在秘府里。另一天,姑布子卿拜见简子,简子把儿子们都叫来让他看相。子卿说:“没有能做将军的人。”简子说:“赵氏要完了吗?”子卿说:“我曾在路上看到一个孩子,大概是您的儿子吧!”简子又叫来儿子毋恤。毋恤一到,子卿就站起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呀!”简子说:“这孩子的母亲卑贱,是从翟来的婢女,怎么说他尊贵呢?”子卿说:“上天赐给的,即使卑贱也定能显贵。”从此以后简子常把儿子们都叫来谈话,毋恤表现最好。简子有一次告诉儿子们说:“我把宝符藏在常山之上,谁先找到了就赏给他。”儿子们赶快跑到常山上去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毋恤回来后说:“已经找到宝符了。”简子说:“你说吧。”毋恤说:“从常山上往下看到代国,代国可以夺取过来。”简子这才知道毋恤果然是贤才。于是废了太子伯鲁,把毋恤立为太子。过了两年,晋定公十四年(前498),范氏、中行氏作乱。第二年春天,简子对邯郸大夫赵午说:“把卫国的五百户士民还给我,我要把他们安置到晋阳。”赵午答应了,回去后他的父兄却不同意,就违背了诺言。赵鞅逮捕了赵午,把他囚禁在晋阳。通告邯郸人说:“我私自诛杀赵午,各位想立谁?”于是杀了赵午。赵午之子赵稷和家臣涉宾凭借邯郸反叛。晋国国君派籍秦包围邯郸。荀寅、范吉射和赵午友好,不肯帮助籍秦反而策划叛乱,董安于知道这一情况。十月,范氏和中行氏讨伐赵鞅,赵鞅逃到晋阳,晋人包围晋阳。范吉射、荀寅的仇人魏襄等谋划驱逐荀寅,让梁婴父取代他;驱逐范吉射,让范皋绎取代他。荀栎对晋君说:“先君对大有令,领头叛乱的要处死。如今三位大臣都领头作乱,可是单单驱逐赵鞅,这是施用刑罚不公平,请把他们全都驱逐了。”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国君的命令讨伐范氏、中行氏,没有取胜。范氏、中行氏反过来讨伐定公,定公还击,范氏、中行氏失败逃跑。丁未这天,两个人逃到朝歌。韩不佞、魏哆为赵鞅求情。十二月辛未这天,赵鞅进入绛城,在定公宫中盟誓。第二年,知伯文子对赵鞅说:“范氏、中行氏虽然确实发动了叛乱,但这是董安于挑起的,这就是董安于参与了策划。晋国有法,开始作乱的要处死。那两个人已经受到处治,而唯独董安于还在。”赵鞅为此事忧虑。董安于说:“我死了,赵氏可以安定,晋国也能安宁,我死得太晚了。”于是就自杀了。赵鞅把这件事告诉了知伯,此后赵氏才得安宁。孔子听说赵简子不请示晋君就逮捕邯郸大夫赵午,以致退守晋阳,所以在《春秋》中记载说:“赵鞅凭借晋阳叛乱”。赵简子有个家臣名叫周舍,喜欢直言进谏。周舍死后,简子每当上朝处理政事的时候,常常不高兴,大夫们请罪。简子说:“你们没有罪。我听说一千张羊皮也不如一只狐的腋下皮毛。大夫们上朝,只听到恭敬顺从的应答声,听不到周舍那样的争辩之声了,我为此而忧虑。”简子因此能使赵地的人顺从,并使晋人也归向他。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在朝歌包围了范吉射和中行寅,中行寅逃奔邯郸。第二年,卫灵公去世。赵简子和阳虎把卫太子蒯聩送到卫国,卫国不接纳,卫太子只好住到戚城。晋定公二十一年,赵简子攻入邯郸,中行寅(文子)逃到柏人。简子又包围了柏人,中行寅、范吉射(昭子)于是又奔到齐国。赵氏终于占有了邯郸、柏人。范氏、中行氏其余的领地都归入晋国。赵简子名为晋国上卿,实际上独揽晋国政权,他的封地等同于诸侯。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在黄池的诸侯盟会上争做盟主,赵简子跟随晋定公,终于让吴王为盟主。定公在位三十七年去世,简子免除了守丧三年之礼,一周年就结束了。这一年,越王句践灭了吴国。晋出公十一年(前464),知伯讨伐郑国。赵简子生病,派太子毋恤率兵包围郑国。知伯喝醉了,用酒强灌毋恤并打他。随从毋恤的群臣要求把知伯处死。毋恤说:“主君所以让我做太子,是因为我能忍辱。”但是他也怨恨知伯。知伯回去后,就对简子讲了,让他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从此更加怨恨知柏。晋出公十七年,赵简子去世,太子毋恤继位,这就是赵襄子。赵襄子元年(前457),越国包围吴国。襄子减少了守孝期间规定的饮食,派家臣楚隆去慰问吴王。襄子的姐姐从前是代王夫人。简子安葬以后,还没有除丧服,就到北边登上夏屋山,请来代王,让厨师拿着铜勺请代王和他的随从进餐,斟酒时,暗中让名叫各的膳食用铜勺打死代王和随从宫员,于是就发兵平定代地。他的姐姐听说这件事后,哭泣着呼天,磨尖簪子自杀了。代地人同情她,把她自杀的地方叫做摩笄(jī,机)之山。襄子把代地封给伯鲁的儿子赵周,让他做代君。伯鲁是襄子的哥哥,原来的太子。太子早已去世,所以封他的儿子。襄子即位四年,知伯和赵、韩、魏三家把范氏、中行氏原有的领地全都瓜分了。晋出公大怒,通告齐国、鲁国,想依靠他们讨伐四卿。四卿害怕,于是就一起攻打晋出公。出公逃奔齐国,半路上死了。短伯就让昭公的曾孙骄即位,这就是晋懿公。知伯越来越骄横。他要求韩、魏两家割让领地,韩、魏给了他。要求赵氏割地,赵氏不给,因为在包围郑国时知伯侮辱过他。知伯恼怒,就率领韩、魏两家进攻赵氏。赵襄子害怕,就逃奔到晋阳退守。原过跟随襄子,落在后边,到了王泽,看见三个人,从腰带以上可以看见,从腰带以下就看不见了。三人给了原过一根两节的竹棍,中间不通。对他说:“替我们把这竹棍送给赵毋恤。”原过到了以后,把情况告诉襄子。襄子斋戒三天,亲自把竹棍剖开,里边有朱红的字写道:“赵毋恤,我们是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三月丙戌日,我们将让你反过来灭掉知氏。你也要为我们的百邑立庙,我们将把林胡的土地赐给你。到你的后代,将有一位勇健的国王,皮肤红黑,龙脸鸟嘴,鬓眉相连,髭髯络腮,宽胸大腹,下体修长,上体壮大,左衣襟,披甲乘马。全部占有黄河中游一带,直至休溷地区的各部貉人,往南进攻晋国的其他城邑,往北灭掉黑姑。”襄子再拜,接受了三位神人的旨令。三国攻打晋阳,一年多以后,引来汾水灌城,城墙没有淹没的只剩下三版高了。城里的人都把锅挂起来做饭,互换子女吃掉。群臣都有了外心,礼节越来越怠慢,唯有高共不敢失礼。襄子害怕,于是半夜派丞相张孟同暗中结交韩、魏。韩、魏与赵合谋,三月丙戌这天,三国反过来灭了知氏,共同瓜分了他的土地。于是襄子进行封赏,高共是上等。张孟同说:“晋阳有难期间,只有高共没功劳。”襄子说:“当晋阳危急之时,群臣都很怠慢,只有高共不敢有失臣下的礼节,因此他要受上赏。”这时赵在北方占有代地,南边并吞了知氏,比韩、魏强大。于是在百邑给三神立庙祭祀,派原过主持霍泰山神庙的祭祀。后来襄子娶空同氏为妻,生了五个儿子。襄子由于伯鲁未能继位,不肯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并且一定要传位给伯鲁的儿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了,就选定代成君的儿子赵浣立为太子。襄子在位三十三年去世,赵浣即位,这就是献侯。献侯年纪不大就即位了,首府在中牟。襄子的弟弟桓子驱逐了献侯,在代地自立为侯,一年后去世。赵国人认为桓子即位不是襄子的意愿,就共同杀了他的儿子,又迎回献侯即位。献侯十年,中山国武公开始即位。十三年,在平邑筑城。十五年,献侯去世,他的儿子烈侯赵籍即位。烈侯元年(前408),魏文侯攻打中山国,派太子魏击驻守。六年(前403),魏、韩、赵都立为诸侯,赵籍追尊献子为献侯。烈侯爱好音乐,对相国公仲连说:“寡人有喜爱的人,能让他尊贵起来吗?”公仲说:“使他富有还可以,让他尊贵就不好办了。”烈侯说:“好吧。郑国的歌手枪和石两个人,我要赐给他们田地,每人一万亩。”公仲说:“是”。但并没有给。过了一个月,烈候从代地回来,询问给歌手赐田的事,公仲说:“正在找,还没找到合适的。”过了不久,烈侯又问,公仲始终不给,于是就说有病不上朝。番吾君从代地来,对公仲说:“国君其实喜欢善政,只是不知道怎样实行。现在您任赵的相国,至今已有四年,也曾推荐过人才吗?”公仲说:“没有。”番吾君说:“牛畜、荀欣、徐越都可以推荐。”公仲就推荐了这三个人。到上朝的时候,烈侯又问:“歌手的田地怎么样了?”公仲说:“正派人挑选最好的田。”牛畜侍奉烈侯时对他讲仁义的道理,用王道约束他,烈侯态度宽和。第二天,荀欣陪侍,建议精选起用贤才,任命官吏要使用能干的人。第三天,除越陪侍,建议节约财物,俭省用度,考察评估官吏们的功绩德行。他们所讲的道理没有不充分的,国君很高兴。烈侯派人去对相国说:“给歌手赐田的事暂时停止。”任命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给相国衣服两套。九年,烈侯去世,他的弟弟武公即位。武公在位十三年去世,赵国又让烈侯太子赵章即位,这就是赵敬侯。这一年,魏文侯去世。敬侯元年(前386),武公的儿子赵朝作乱,失败后逃奔魏国。赵国开始以邯郸为都城。敬侯二年,在灵丘打败齐军。三年,在廪丘救授魏国,大败齐军。四年,赵军在兔台被魏军打败。赵修筑刚平城以便进攻卫国。五年,齐、魏两国帮助卫国攻赵,夺取了刚平。六年,向楚国借兵伐魏,夺取了棘蒲。八年,攻下了魏国的黄城。九年,进攻齐国。齐国进攻燕国,赵军援救燕国。十年,赵国与中山国在房子县交战。敬侯十一年(前376),魏、韩、赵共同灭亡晋国,瓜分了它的土地。赵国攻打中山国,又在中人地区交战。十二年,敬侯去世,他的儿子成侯赵种即位。成侯元年(前374),公子赵胜与成侯争夺君位,发动叛乱。二年六月,下雪。三年,太戊午任相国。征讨卫国,夺取了乡邑七十三处。魏国在蔺打败赵军。四年,与秦军在高安交战,打败了它。五年,在鄄城攻伐齐军。魏军在怀地打败赵军。赵军攻打郑国,打败了它,把占领的郑地给了韩国,韩国把长子县给了赵国。六年,中山国修筑长城。赵军进攻魏国,在湪泽打败了它,围困了魏惠王。七年,进攻齐国,打到了齐长城。同韩国联合进攻西周国。八年,和韩国一起把西周分为两部分。九年,与齐国在阿城之下交战。十年,进攻卫国,夺取甄城。十一年,秦国进攻魏国,赵军到石阿去援救。十二年,秦军进攻魏国的少梁,赵军前去援救。十三年,秦献公派名叫国的庶长领兵进攻魏国的少梁,俘虏了魏国太子和公孙痤。魏军在浍水一带打败赵军,夺取了皮牢。成侯与韩昭侯在上党相遇。十四年,赵与韩一起攻秦。十五年,赵国帮助魏国攻齐。十六年,赵国与韩国、魏国瓜分晋国。把端氏县封给晋君。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在葛孽相遇。十九年,赵国与齐国、宋国在平陆盟会,与燕国在西阿盟会。二十年,魏国进献上等木料做的檐椽,于是就用这些木椽修建了檀台。二十一年,魏军包围了邯郸。二十二年,魏惠王攻下了邯郸,齐军也在桂陵打败了魏军。二十四年,魏国把邯郸归还给赵国,赵国与魏国在漳水之滨盟誓。秦军进攻赵国的蔺城。二十五年,成侯去世。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夺君位,赵緤失败,逃奔韩国。肃侯元年(前349),夺取了晋君的端氏县,把晋君迁到屯留安置。二年,与魏惠王在阴晋相遇。三年,公子赵范袭击邯郸,没有取胜就死了。四年,朝拜周天子。六年,进攻齐国,夺取了高唐。七年,公子赵刻进攻魏国的首垣。十一年,秦孝公派商鞅征伐魏国,俘虏了魏国将军公子赵卬。赵国进攻魏国。十二年,秦孝公去世,商鞅也死了。十五年,开始兴建寿陵。魏惠王去世。十六年,肃侯游览大陵,经过鹿门,宰相太戊午牵住马头说:“正当农事繁忙的时候,一天不耕作,一百天没有饭吃。”肃侯听了立即下车认错。十七年,围困魏国的黄城,没有攻克。修筑长城。十八年,齐、魏征伐赵国,赵国决黄河之水淹灌敌军,敌军撤离。二十二年,张仪任秦国宰相。赵疵与秦军交战,失败,秦军在河西杀死赵疵,夺取了赵国的蔺和离石两地。二十三年,韩举与齐军、魏军作战,战死在桑丘。二十四年,肃侯去世。秦、楚、燕、齐、魏派出精兵各一万人同来参加葬礼。肃侯的儿子武灵王即位。武灵王元年(前325),阳文君赵豹任宰相。梁襄王和太子嗣、韩宣王和太子仓到信宫来朝贺。武灵王年少,还不能处理政事,设有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官三人。到处理朝政的时候,首先问候先王的贵臣肥义,并给他增加品级和俸禄;国中八十以上的德高老人,每月都给他们送礼。武灵王三年,修筑鄗城。四年,与韩王在区鼠会见。五年,娶韩国宗亲之女为夫人。八年,韩国进攻秦国,没有取胜就撤离了。五国互相称王,只有赵国不称王,赵君说:“没有实际,怎能处在这个名分上呢!”下令赵国人都称他为“君”。九年,与韩、魏一起进攻秦国,秦国打败了三国军队,斩杀了八万人。齐国在观泽打败赵军。十年,秦军夺取赵国的中都和西阳。齐国打败燕国,燕国宰相子之做了国君,国君反而称臣。十一年,武灵王把燕国公子职从韩国召来,立他为燕王,派乐池把他送燕国。十三年,秦军攻下赵他的蔺城,俘虏了将军赵庄。楚王、魏王来赵国,至邯郸。十四年,赵何进攻魏国。十六年,秦惠王去世。武灵王游览大陵。有一天,武灵王梦见一位少女弹琴并唱了一首诗:“美人光彩艳丽啊,容貌好像苕花。命运啊,命运啊,竟然无人知我嬴娃!”另一天,武灵王饮酒很高兴,屡次谈起他所做的梦,想像着梦中少女的美貌。吴广听说后,通过夫人把他的女儿娃嬴送入宫中。这就是孟姚。孟姚特别受武灵王的宠爱,她就是惠后。十七年,武灵王到九门,修筑野台,以便瞭望齐国和中山国的边境。十八年,秦武王和孟说举龙纹赤鼎,折断膝盖骨死去。赵王派代相赵固到燕国接来秦公子稷,送他回国,立为秦王,这就是秦昭王。武灵王十九年春天正月,在信宫举行盛大朝会。召见肥义同他议论天下大事,谈了五天才结束。武灵王到北边巡视中山国的地界,到了房子县,又去代地,北到无穷,西到黄河,登上黄华山顶。然后召见楼缓商议说:“我们先王趁着世事的变化,做了南边领地的君长,连接了漳水、滏(fǔ,府)水的险阻,修筑长城,又夺取了蔺城、郭狼,在荏地打败了林胡人,可是功业尚未完成。如今中山国在我们腹心,北面是燕国,东面是东胡,西面是林胡、楼烦、秦国、韩国的边界,然而没有强大兵力的救援,这样下去国家要灭亡,怎么办呢?要取得高出世人的功名,必定要受到背离习俗的牵累。我要穿起胡人服装。”楼缓说:“很好。”可是群臣都不愿意。当时肥义在旁侍奉,武灵王说:“简子、襄子二位主君的功业,就在于考虑到了胡、翟之利。做臣子的,受宠时应有明孝悌、知长幼、顺从明理的德操,通达时应建立既可利民又能益君的功业,这两方面是臣子的本份。如今我想继承襄主的事业,开拓胡人、翟人所住之地,可是找遍世间也见不到这样的贤臣。为了削弱敌人,用力少而能取得更多的功效,可以不耗尽百姓的力气,就能继续两位先主的勋业。凡是有高出世上功业的人,就要承受背弃习俗的牵累;有独特智谋的人,就要听任傲慢民众的埋怨。如今我要穿胡人服装骑马射箭,并用这个教练百姓,可是世人一定要议论我,怎么办呢?”肥义说:“我听说做事犹疑就不会成功,行动犹豫就不会成名。您既然考虑决定承受背弃风俗的责难,那末就无需顾虑天下的议论了。追求最高道德的人不附和世俗,成就大功的人不找凡夫俗子商议。从前舜用舞蹈感化三苗,禹到裸国脱去上衣,他们不是为了满足欲望和愉悦心志,而是必须用这种方法宣扬德政并取得成功。愚蠢的人事情成功了他还不明白,聪明人在事情尚无迹象的时候就能看清,那末您还犹疑什么呢!”武灵王说:“穿胡服我不犹疑,我恐怕天下之人要嘲笑我。无知的人快乐,也就是聪明人的悲哀;蠢人讥笑的事,贤人却能看得清。世上有顺从我的人,穿胡服的功效是不可估量的。即便驱使世人都来笑我,胡地和中山国我也一定要占有。”于是就穿起了胡服。武灵王派王緤转告公子成说:“寡人穿上胡服,将要这样上朝,也希望叔父穿上它。家事要听从双亲,国事要听从国君,这是古今公认的行为准则。子女不能反对双亲,臣子不能违背君主,这是兄弟们通用的道理。如今我制定政令,改变服装,可是叔父您要不穿,我恐怕天下人要议论。治国有常规,利民是根本;处理政事有常法,有令就行最为重要。宣传德政要先从平民谈起,而推行政令就要先让贵族信从。如今穿胡服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欲望和愉悦心志;事情要达到一定的目的,功业才能完成。事情完成了,功业建立了,然后才算是妥善。如今我恐怕叔父违背了处理政事的原则,因此来帮助叔父考虑。况且我听说过,做有利于国家的事,行为不会偏邪;依靠贵戚的人,名不会受损害。所以我愿仰仗叔父的忠义,来成就胡服的功效。我派王緤来拜见叔父,请您穿上胡服。”公子成再拜叩头说:“我来已听说了大王穿胡服的事,我没有才能,卧病在床,不能奔走效力多多进言。大王命令我,我斗胆回答,是为了尽我的愚忠。我听说中国是聪明智慧的人居住的地方,是万物财用聚集的地方,是圣贤进行教化的地方,是仁义可以施行的地方,是远方之人愿来观览的地方,是蛮夷乐于效法的地方。如今大王抛弃了这些而穿起远方的服装,变更古来的教化,改易古时的正道,违反众人的心意,背弃学者之教,远离中国风俗,所以我希望大王仔细考虑此事。”使者回去如实禀报。武灵王说:“我本来知道叔父有病,我要亲自去请求他。”武灵王于是前往公子成家中,亲自请求他,说:“衣服是为了便于穿用的,礼是为了便于行事的。圣人观察乡俗而顺俗制宜,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礼仪,这是为了利民富国。剪掉头发,身上刺花纹,臂膀上绘画,衣襟开在左边,这是瓯越百姓的习俗。染黑牙齿,额上刺花。戴鱼皮帽子,穿粗针大线的衣服,这是大吴国的习俗。所以礼制服装各地不同,而为了便利却是一致的。地方不同使用会有变化,事情不同礼制也会更改。因此圣人认为如果可以利国,方法不必一致;如果可以便于行事,礼制不必相同。儒者同一师承而习俗有别,中原礼仪相同而教化互异,何况是为了荒远地区的方便呢?所以进退取舍的变化,聪明人也不能一致;远方和近处的服饰,圣贤也不能使它相同。穷乡僻壤风俗多异,学识浅陋却多诡辩。不了解的事不去怀疑,与自己的意见不同而不去非议的人,才会公正地博采众见以求尽善。如今叔父所说的是世俗之见,我所说的是为了制止世俗之见。我国东有黄河、薄洛津,和齐国、中山国共有,可是没有舟船的设施。从常山直到代地、上党,东边是燕国、东胡的国境,西边有楼烦、秦国、韩国的边界,如今没有骑射的装备。所以我认为如果没有舟船的设施,住在河两岸的百姓,将用什么守住黄河、薄洛之水呢?改变服装、练习骑射,就是为了防守同燕、三胡、秦、韩相邻的边界。况且从前简主不在晋阳以及上党设要塞,襄主并吞戎地、攻取代国以便排斥各地胡人,这是愚人和智者都能明白的。从前中山国仗恃齐国的强大兵力,侵犯践踏我国土地,虏掠我国百姓,引水围困鄗城,如果不是社稷神灵保佑,鄗城几乎失守。先王以此为耻,可是这个仇还没有报。如今有了骑射的装备,近可以使上党的地势更为有利,远可以报中山国之仇。可是叔父却顺从中原的习俗,违背简主、襄主的遗志,厌恶变服的名声而忘掉了鄗城被困的耻辱,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公子成再拜叩头说:“我很愚蠢,没能理解大王的深意,竟敢乱说世俗的见解,这是我的罪过。如今大王要继承简主、襄主的遗志,顺从先王的意愿,我怎敢不听从王命呢!”公子成再拜叩头。武灵王于是赐给他胡服。第二天,穿上胡服上朝。这时武灵王才开始发布改穿胡服的命令。赵文、赵造、周袑、赵俊都来劝阻武灵王不要穿胡服,依照原来的办法更适宜。武灵王说:“先王习俗不同,哪种古法可以仿效?帝王们不互相因袭,哪种礼制可以遵循?伏羲神农注重教化,不行诛罚;黄帝、尧、舜使用刑罚,但不残暴。到了夏、商、周三王,随时代不同来制定法度,根据实际情况规定礼制。法规政令都顺应实际需要,衣服器械都便于使用。所以礼不必只用一种方式,而便利国家也不必效法古代。圣人的兴起并不互相因袭却能统一天下,夏、殷的衰败并未变礼制也终于灭亡。那么,违背古制未可厚非,遵循旧礼并不不值得称道。如果说服装奇特的人心志浮荡,那么邹、鲁一带就不会有奇特行为的人了;习俗怪异的地方百姓都轻率,那么吴、越一带也就不会有出众的人才了。况且圣人认为,只要有利于身体就可以叫做衣服,只要便于行事就可以称为礼法。规定进退的礼节,衣服的制度,是为了使平民百姓有统一的遵循,不是为了评论贤人的。所以平民总是和流俗相伴,贤人却是同变革一道。所以谚语说:‘按照书本赶车的人不会摸透马的性情,用古法来约束今世的人不通晓事物的变化。’遵循古法的功效,不可能高出世俗;交法古代的学说,不可能治理今世。你们不懂这个道理啊!”终于推行胡服并招募士兵练习骑射。二十年,武灵王巡察中山国地势,到达宁葭;往西巡察胡人地势,到达榆中。林胡王进献马匹。回来后,派楼缓出使秦国,仇液到韩国,王贲去楚国,富丁去魏国,赵爵去齐国。让代相赵固掌管胡地,招募胡地士兵。二十一年,进攻中山国。赵袑率领右军,许钧率领左军,公子章率领中军,武灵王统率三军,牛剪率领战车和骑兵,赵希一并率领胡与代的士兵。赵希与诸军通过隘口,到曲阳会师,攻占了丹丘、华阳、鸱上关塞。武灵王率军夺取了鄗城、石邑、封龙、东垣。中山国献出四城求和,武灵王应允,收兵停战。二十三年,又进攻中山国。二十五年,惠后去世。派周袑穿胡服辅佐教导王子赵何。二十六年,再次进攻中山国,夺取的土地北至燕、代一带,西至云中、九原。二十七年五月戊申日,在东宫举行盛大朝会,武灵王传位,立王子赵何为王。新王到祖庙行参拜祖先之礼以后,出来上朝。大夫全都是大臣,肥义任相国,并且是新王的师傅。这就是惠文王。惠文王是惠后吴娃的儿子。武灵王自称为主父。主父想让儿子自主治国,自己就穿上胡服率领士大夫到西北巡视胡地,并想从云中、九原直向南方袭击秦国,于是他亲自乔装成使者进入秦国。秦昭王没有觉察,过后惊怪他的状貌特别魁伟,不像人臣的气度,立即派人追赶,可是主父早已飞马奔出了秦国的关口。仔细询问,才知道是主父。秦人非常惊恐。主父所以要进入秦国,是想亲自察看地形,并趁机观察秦王的为人。惠文王二年(前297),主父巡视新占领的土地,于是经过代地,往西在西河与楼烦王相会,并招收了他的士兵。三年,灭中山国,把它的国王迁到肤施县。开始建灵寿城。北方的土地才开始属于赵国,通往代地的道路大为通畅。归来之后,论功行赏,实行大赦,设酒宴聚会欢饮五天,封长子赵章为代地的安阳君。赵章平素放纵,弟弟被立为国王他心中不服。主父又派田不礼辅佐赵章。李兑对肥义说:“公子章正当壮年并且心志骄狂,党徒众多,野心很大,恐怕会有私心吧!田不礼的为人,残忍并且傲慢。这两个人互相投合,一定会有阴谋作乱的事情发生,一旦挺身作乱就希图徼幸成功。小人有了野心,就会考虑轻率,谋事浅薄,只看到利益而不顾祸害,同伙互相怂恿,就会一起闯入祸乱之门。据我看,这种事一定不会很久了。您负有重任并握有大权,动乱会从您那里开始,灾祸会在您那里集中,您必定最先受害。仁人博爱万物,智者防患于未然,不仁不智,怎能治理国家?您何不声称有病不出家门,把政事移交给公子成呢?不要成为怨恨汇集的地方,不要做祸乱发生的阶梯。”肥义说:“不行。当初主父把新王托付给我的时候说:‘不要变更你的法度,不要改变你的心,坚持一心,直到你去世。’我再拜接受王命并且记载下来。如今惧怕田不礼作乱而忘记我记载的王命,什么罪过比变节更大呢!上朝接受了庄严的王命,退朝后就不全心全意,什么错误比负心更严重!变节负心之臣,刑罚是不宽容的。谚语说‘死者如果复生,生者不应在他面前感到惭愧’。我已经有言在先,我要完全实现我的诺言,怎能只是保全我的身体!况且坚贞之臣当灾难临头时节操就会显现,忠良之臣遇到牵累时行事必须鲜明。您已对我赐教并给我忠告。尽管如此,我已有言在先,始终不敢违背。”李兑说:“好吧,您勉力而行吧!我能看到您只有今年了。”说完就痛哭流涕而去。李兑几次去见公子成,以便防范田不礼作乱。另一天,肥义对信期说:“公子章和田不礼非常令人忧虑。他们对我说得好听而实际上很坏,他们为人不孝不忠。我听说,奸臣在朝廷是国家的祸害;谗臣在宫中是君主的蛀虫。这种人贪婪并且野心很大,宫内得到君主宠爱就到外边行凶胡为。假传王命傲慢无礼,一旦擅自发出命令,也是不难做到的,祸害将要危及国家。如今我为此忧虑,夜里忘记睡觉,饥饿忘记吃饭。对盗贼的出没不可不防。从今以后,如果有人请见国王一定要同我见面,我要先用自身抵挡他,没有变故君王才能进来。”信期说:“好极了,我能听到这样的话!”四年,群臣前来朝拜,安阳君也来朝拜。主父让新王主持朝拜,他自己从旁暗中观察群臣和王室宗亲的礼仪。看到他的长子赵章颓丧的样子,反倒向北称臣,屈身在弟弟面前,心里很怜悯他,那时就想把赵国一分为二,让赵章做代国之王,这个打算没有决定就中止了。主父和惠文王到沙丘游览,分住两处宫室。公子章就利用他的党徒和田不礼作乱,诈传主父命令召见惠文王。肥义首先进去,被杀死了。高信就与惠文王一起作战。公子成和李兑从国都赶到,就调集四邑的军队前来抵御这场变乱,杀死了公子章和田不礼,消灭了他们的党徒,安定了王室。任命公子成为宰相,封号是安平君,任命李兑为司寇。公子章被打败的时候,逃到了主父那里,主父开收留了他,公子成和李兑因而包围了主父的宫室。公子章死后,公子成和李兑商量说:“由于赵章的缘故包围了主父,即使撤兵,我们这些人也要灭族啊!”于是就继续包围主父宫室。命令宫中的人“最后出来的人灭族”,宫里的人全出来了。主父想出宫但出不来,又得不到食物,只好去掏雏雀充饥,三个多月以后饿死在沙丘宫。主父之死已确定无疑,这才向诸侯发出讣告。当时惠文王年少,公子成、李兑专政,两人害怕被杀,所以围困主父。主父起初是把长子赵章立为太子,后来得到吴娃,非常宠爱她,为此不出吴娃之宫好几年,生下儿子赵何后,变废了太子章而立赵何为王。吴娃死后,对赵何的爱也随之松弛,重又怜惜原来的太子,想让两个儿子并立为王,犹豫不决,所以变乱发生,以至父子一同死去,被天下人嘲笑,怎不令人痛惜呢!惠文王五年(前294),赵国把鄚、易两地给了燕国。八年,修筑南行唐城。九年,赵梁领兵,与齐国联合进攻韩国,直到鲁关之下。到了十年,秦国自称为西帝。十一年,董叔和魏氏征讨宋国,在魏国得到河阳。秦国夺取梗阳。十二年,赵梁领兵进攻齐国。十三年,韩徐为统帅,进攻齐国。公主去世。十四年,燕国宰相乐毅统率赵、秦、韩、魏、燕五国联军进攻齐国,夺取了灵丘。赵王与秦王在中阳相会。十五年,燕昭王来会见赵王。赵国与韩、魏、秦联合攻齐,齐王败逃,燕军孤军深入,攻下临淄城。十六年,秦国又同赵国几次进攻齐国,齐国人非常忧虑。苏厉为齐国写信给赵王,信中说:我听说古代的贤君,他的德行并非遍布于海内各地,教化也并非普及到所有的百姓,四时祭祀的供品也不是经常让祖先享用。可是甘露普降,下雨及时,五谷丰收,百姓不生疫病,众人都对此赞颂,然而贤主却要深思。如今您的贤德和功力,并非经常施之于秦国;积蓄的怨恨和怒气,也并非平素就对齐国特别深。秦赵两国联合,强使韩国出兵,秦国真是爱赵国吗?它确实恨齐国吗?事情如果过分,贤主就应该认真观察。秦国并非爱赵并且恨齐,而是想要灭亡韩国并且吞并东、西二周,故意以齐国为诱饵吸引天下。唯恐事情不能成功,所以才出兵胁迫魏国和赵国。又恐怕天下各国惧怕它,所以派出人质以便得到信任。还恐怕天下各国很快要反对它,所以在韩国征兵以示威胁。表面上说是对盟国有好处,实际上是要征讨空虚的韩国,我认为秦国的计谋一定是从这方面考虑的。事情本来就有形势不同而祸患是一样的,楚国长期受到攻代而中山国却灭亡了,如今齐国长期被攻伐而韩国必定该灭亡了。攻破齐国,大王您和六国共分其利。灭亡了韩国,秦国就单独占有它。占领二周,往西可以得到天子祭祀用的礼器,秦国独吞私占。授给田地要计算功利,大王您得到的利益同秦国比谁多?游说之士议论说:“韩国失去三川,魏国失去晋地,市朝还没有什么变化灾祸就要来到了。”燕国全部占领齐国北部土地之后,离沙丘、钜鹿就少了三百里,韩国的上党离邯郸一百里,燕国、秦国共谋夺取赵国的河山,经小路三百里就可串通。秦国的上郡靠近挺关,到达榆中有一千五百里,秦国如果依托三郡进攻赵国的上党,羊肠坂以西,句(gōu,勾)注山以南就不再为大王您所有了。越过句注山,截断常山并驻守在那里,仅三百里路就可直达燕国,代马胡犬从此不再东入赵国,昆山之玉也不能运至赵国,这三种宝物也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大王长期攻代齐国,跟随强秦进攻韩国,祸患必定会达到这种地步。希望您多加考虑。况且齐国所以被攻伐,就是由于它侍奉了大王;各国军队集结在一起,就是为了加祸于大王。燕、秦两国的盟约一订立,出兵的日子就不远了。五国想把赵国土地一分为三,齐国背弃了五国盟约而为解除赵国之祸牺牲自己,向西进兵抑制强秦,使秦国废除帝号请求屈服,把高平、根柔还给魏国,把(xíng,刑)分、先俞还给赵国。齐国侍奉大王,应该说是最上等的交情了,如今却让齐国服罪,我担心以后侍奉大王的国家不敢那么坚决了。希望大王仔细考虑。如今大王不与各国进攻齐国,天下各国必定认为大王主持正义,齐国将捧着江山社稷更尽心的侍奉大王,天下各国一定都会敬重大王的正义。大王可以带领各国同秦国友好,如果秦国强暴,大王就带领各国抑制它,这样,一世的名誉荣耀都被大王掌握了。于是赵国就停止进兵,谢绝秦国,不再进攻齐国。惠文王与燕王相会。廉颇领兵,进攻齐国的昔阳,把它攻下了。惠文王十七年,乐毅率领赵国军队攻打魏国的伯阳。秦国怨恨赵国不同它一起进攻齐国,就征伐赵国,攻下赵国的两座城。十八年,秦国攻下赵国的石城。赵王再次到卫地的东阳,决黄河水,征伐魏国。大水成灾,漳水泛滥。魏冉来赵国任宰相。十九年,秦军夺取了赵国的两座城。赵国把伯阳还给魏国。赵奢领兵,攻打齐国的麦丘,把它攻取了。二十年,廉颇领兵,进攻齐国。赵王与秦昭王在西河之外相会。二十一年,赵国把漳水的水道改在武平的西边。二十二年,瘟疫大规模流行。立公子丹为太子。二十三年,楼昌领兵,进攻魏国的几邑,未能夺取。十二月,廉颇领兵,再攻几邑,占领了它。二十四年,廉颇领兵,进攻魏国的房子,攻克了,就筑起城墙才回去。又进攻安阳,把它夺取了。二十五年,燕周领兵,进攻昌城、高唐,都攻克了。赵国和魏国一起攻秦,秦国大将白起在华阳打败赵军,俘虏一名赵将。二十六年,夺回被东胡胁迫叛离的代地。二十七年,又把漳水改道在武平以南。封赵豹为平阳君。黄河泛滥,大水成灾。二十八年,蔺相如征代齐国,打到平邑。停止修建北边九门县的大城。燕国将领成安君和公孙操杀死了他们的国王。二十九年,秦与韩相助攻赵,包围了阏与。赵国派赵奢领兵,袭击秦军,在阏与城下大败秦军,赵王赐给他马服君的封号。三十三年,惠文王去世,太子丹即位,这就是孝成王。孝成王元年(前265),秦国进攻赵国,攻下了三座城。赵王刚刚即位,太后掌权,秦国加紧进攻。赵国向齐国求救,齐王说:“一定要让长安君来作人质,才能出兵。”太后不肯,大臣极力进谏。太后明确地对左右说:“有再来谈让长安君去作人质的,老妇一定要唾他的脸。”左师触龙说希望拜见太后,太后怒气冲冲地等着他。触龙进宫后,慢慢地走着小碎步坐下,自己告罪说:“老臣我脚有毛病,简直不能快跑,没来拜见您有很久了。我私下里宽恕自己,可是又恐怕太后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所以很想看望太后。”太后说:“老妇我依仗车辇行动。”触龙说:“您的饮食没有减少吧?”太后说:“就靠喝粥罢了。”触龙说:“老臣我近来很不想吃饭,就勉强散散步,每天走上三四里,多少增加了点食欲,身体也舒适一些了。”太后说:“老妇我办不到。”太后不平和的脸色稍有缓和。左师公触龙说:“我的儿子舒祺年龄最小,没什么出息,可是我已经衰老,心里很疼爱他,希望他能补上黑衣卫士的空缺来保卫王宫,我冒着死罪向您禀告。”太后说:“好吧!年纪多大了?”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还不大,但愿在我还没入土的时候把他托付给您。”太后说:“你们男人也疼爱小儿子吗?”回答说:“超过妇人。”太后笑着说:“妇人爱得更厉害。”触龙说:“老臣私下里认为您老疼爱燕后胜过爱长安君。”太后说:“您错了,比爱长安君差得多了。”左师公说:“父母疼爱子女,就应该为他们考虑得周到长远。您老送燕后远嫁的时候,握着她的脚后跟,为她哭泣,想到她要去那么远,也是很可怜她呀。走了以后,并非不想念她,可是祭祀的时候却祷告说‘千万不要让她回来’,难道不是为她的长远打算,希望她子子孙孙都能继承王位吗?”太后说:“是啊。”左师公说:“从现在上推到三代以前,直到赵国每位君主的子孙被封侯的,他们的继承人还有在位的吗?”太后说:“没有了。”触龙说:“不只是赵国,各国诸侯子孙后代的继承人还有在位的吗?”太后说:“老妇没听说过。”触龙说:“这是由于离得近的灾祸落到自己身上,离得远的灾祸就落到子孙头上。难道君主的子孙被封侯的就全不好吗?是由于他们的地位尊贵但没有功勋,俸禄优厚但没有劳绩,而拥有的贵重的宝物又太多了。如今您老让长安君的地位尊贵了,又封给他肥沃的土地,给他许多贵重的宝物,可是不趁现在让他为国立功,一旦您辞别了人世,长安君凭借什么在赵国立身?老臣以为您为长安君打算得短浅,所以认为疼爱他不如疼爱燕后。”太后说:“好吧,任凭您派他到哪里去吧!”于是为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车,到齐去做人质,齐国这才出兵。子义听到这件事,说:“君主的儿子,也是骨肉这亲,尚且不能依仗没有功勋的尊位,没有劳绩的奉禄,来保住金玉之类的重宝,何况是我们的这样的人呢?”齐国的安平君田单率领赵国军队进攻燕国的中阳,把它攻克了。又进攻韩国的注人,也攻克了。二年,惠文后去世。田单任宰相。四年,孝成王做梦穿着左右两色的衣服,乘飞龙上天,没到天上就坠落下来,看见金玉堆积如山。第二天,孝成王召见名叫敢的筮史官来占卜,他说:“梦见穿左右两色衣服,象征残缺。乘飞龙上天没有到天上就坠落下来,象征有气势但没有实力。看见金玉堆积如山,象征忧患。”过了三天,韩国上党的守将冯亭派使者到赵国,他说:“韩国不能守住上党,就要并入秦国。那里的官吏百姓都愿意归属赵国,不愿归属秦国。上党有城邑十七个,愿再拜归入赵国,大王怎样向官吏百姓施恩,请您裁决。”孝成王大喜,召见平阳君赵豹告诉他说:“冯亭进献十七城吗,接受它怎么样?”赵豹回答说:“圣人把无缘无故的利益看做是大祸害。”孝成王说:“人们都被我的恩德感召,怎么说是无故呢?”赵豹回答说:“秦国蚕食韩国的土地,从当中断绝,不让两边相通,本来自以为会安安稳稳地得到上党的土地了。韩国所以不归顺秦国,是想要嫁祸于赵国。秦国付出了辛劳而赵国却白白得利,即使强国大国也不能随意从小国弱国那里得利,小国弱国反倒能从强国大国那里得利吗?这怎能说不是无故之利呢!况且秦国利用牛田的水道运粮蚕食韩国,用最好的战车奋力作战,分割韩国的土地,它的政令已经施行,不能和它为敌,一定不要接受。”孝成王说:“如今出动百万大军进攻,一年半载也得不到一座城。现在人家把十七座城邑当礼物送给我国,这可是大利呀!”赵豹出去后,孝成王召见平原君和赵禹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回答说:“出动百万大军进攻,过一年也得不到一座城,如今白白地得到十七座城邑,这么大的便宜,不能丢掉。”孝成王说:“好。”于是派赵胜去接受土地。赵胜告诉冯亭说:“我是敝国使者赵胜,敝国君主派我传达命令,封赐太守万户的城邑三座,封赐各县县令千户的城邑三座,全都世代为侯,官吏百姓全部晋爵三级,官吏百姓能平安相处,都赏赐黄金六斤。”冯亭流下眼泪不见使者,他说:“我不能处于三不义的境地:为君主守卫国土,不能拼死固守,这是一不义;韩王把上党归属秦国,我不听君主的命令,这是二不义;出卖君主的土地而得到封赏,这是三不义。”赵国于是发兵占领上党。廉颇领兵进驻长平。七月,廉颇被免职,赵括接替他领兵。秦军包围赵括,赵括率军投降,四十多万士兵都被坑杀。孝成王后悔不听赵豹的意见,因此才有少长平之祸。孝成王回到王都,不答应秦国的要求,秦军围困邯郸。武垣令傅豹和王容、苏射率领燕国民众反归燕地。赵国把灵丘封给楚国宰相春申君。八年,平原君到楚国请救兵。回国后,楚军前来救援,魏国公子无忌也来救援,秦国才解除了对邯郸的包围。十年,燕军进攻昌壮,五月攻克了。赵国将军乐乘、庆舍进攻秦国信梁的军队,把他打败了。赵国太子去世。秦国进攻西周国,把它攻下了。徒父祺领兵出境。十一年,建元氏城,设上原县。武阳君郑安平去世,收回他的封地。十二年,邯郸的草料库被烧毁。十四年,平原君赵胜去世。十五年,把尉文封给相国廉颇,封号信平君。燕王派丞相栗腹同赵国交好,送五百斤黄金为赵王祝酒。栗腹回国后向燕王报告说:“赵国的壮丁都死在长平,他们的遗孤还没长大,可以进攻它。”燕王召见昌国君乐闲问他。乐闲回答说:“赵国是四百受敌的国家,它的百姓都受过军事训练,不能进攻它。”燕王说:“我们以多攻少,两个打一个,可以吗?”回答道:“不可以。”燕王说:“那我就用五个去打一个,可以吗?”回道道:“不可以。”燕王大怒。群臣都认为可以。燕国终于出动两支军队,两千辆战车,栗腹率军进攻鄗城,卿秦率军进攻代地。廉颇为赵国大将,打败并杀死栗腹,俘虏了卿秦、乐闲。十六年,廉颇围困燕国都城。把乐乘封为武襄君。十七年,代理宰相大将武襄君进攻燕国,包围了它的国都。十八年,延陵钧率领军队跟随相国信平君廉颇帮助魏国进攻燕国。秦军攻下了赵国榆次地区的三十七座城。十九年,赵国和燕国交换国土:赵国把龙兑、汾门、临乐给燕国;燕国把葛城、武阳、平舒给赵国。二十年(前246),秦王政开始即位。秦军攻下赵国的晋阳。二十一年,孝成王去世。廉颇领兵,进攻繁阳,把它占领了。赵王派乐乘接替廉颇,廉颇攻打乐乘,乐乘逃跑,廉颇逃亡到魏国。孝成王之子赵偃即位,这就是悼襄王。悼襄王元年(前244),盛礼交好魏国。想修通到魏国平邑和中牟的道路,没有成功。二年,李牧领兵,进攻燕国,攻下了武遂、方城。秦国召见春平君,借故把他扣留了。泄钧为他对文信侯说:“春平君这个人,赵王特别喜爱他而郎中们却忌妒他,所以他们互相商议说:‘春平君到秦国,秦国一定扣留他。’于是他们一起商量把春平君送到秦国。如今您扣留他,就断绝和赵国的关系,中了那些郎中的奸计。您不如送回春平君扣留平都。春平君的言行受赵王的信任,赵王一定会割让许多土地赎回平都。”文信侯说:“好。”于是送走了春平君。赵国在韩皋筑城。三年,庞煖领兵,进攻燕国,俘虏了燕将剧辛。四年,庞煖统率赵、楚、魏、燕四国的精兵,进攻秦国的蕞,没有攻克。移兵进攻齐国,夺取了饶安。五年,傅抵领兵,驻扎平邑;庆舍率领东阳及河外的军队,守卫黄河的桥梁。六年,把饶阳封给长安君。魏国把邺送给赵国。九年,赵国进攻燕国,夺取了狸阳城。还没有收兵,秦国就来攻邺,攻下了。悼襄王去世,他的儿子幽缪王赵迁即位。幽缪王赵迁元年(前235),在柏人筑城。二年,秦军进攻武城,扈辄(zhé,哲)率领军队救援,军队被打败,扈辄战死。三年,秦军进攻赤丽、宜安,李牧领兵与秦军在肥城之下交战,打退了秦军。赵王封李牧为武安君。四年,秦军进攻番吾,李牧同秦军作战,把它打退了。五年,代地发生大地震,从乐徐以西,北至平阴,楼台、房屋、墙垣大半毁坏,地面裂开东西宽一百三十步的裂沟。六年,发生大饥荒,百姓中传出民谣说:“赵人大哭,秦人大笑。如果不相信,请看田里长不长苗。”七年,秦军进攻赵国,赵国大将李牧和将军司马尚领兵,反击秦军。李牧被杀,司马尚被免职,赵怱和齐国将军颜聚接替他们的职务。赵怱兵败,颜聚逃跑。因此赵王迁投降。八年十月,邯郸归属秦国。太史公说:我听冯王孙说:“赵王迁,他的母亲是歌女,受悼襄王宠爱。悼襄王废了嫡子赵嘉而立赵迁为太子。赵迁平素行为不正,听信谗言,所以诛杀了赵国良将李牧,重用郭开。”难道不是很荒唐的吗!秦国俘虏赵迁之后,赵国逃亡的大夫们共同扶立赵嘉为王,在代地称王六年。秦国进兵打败了赵嘉,终于灭了赵国,把它改为郡。


简介

《赵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本篇主要讲述了“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数百年的兴亡史。赵人的先祖是华夏族的一支,国君为嬴姓,赵氏。公元前403年,韩、赵、魏三家分晋,周威烈王封赵烈侯赵籍为诸侯立国。赵国先后都晋阳(今山西太原)、中牟(今河南鹤壁)和邯郸。公元前222年,灭于秦国。



史记·三十世家·魏世家

〔司马迁〕 〔汉〕

魏之先,毕公高之后也。

毕公高与周同姓。

武王之伐纣,而高封于毕,于是为毕姓。

其后绝封,为庶人,或在中国,或在夷狄。

其苗裔曰毕万,事晋献公。

献公之十六年,赵夙为御,毕万为右,以伐霍、耿、魏,灭之。

以耿封赵夙,以魏封毕万,为大夫。

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矣,万,满数也。

魏,大名也。

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

今命之大,以从满数,其必有众。

”初,毕万卜事晋,遇屯之比。

辛廖占之,曰:“吉。

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 毕万封十一年,晋献公卒,四子争更立,晋乱。

而毕万之世弥大,从其国名为魏氏。

生武子。

魏武子以魏诸子事晋公子重耳。

晋献公之二十一年,武子从重耳出亡。

十九年反,重耳立为晋文公,而令魏武子袭魏氏之后封,列为大夫,治于魏。

生悼子。

魏悼子徙治霍。

生魏绛。

魏绛事晋悼公。

悼公三年,会诸侯。

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僇辱杨干。

悼公怒曰:“合诸侯以为荣,今辱吾弟!

”将诛魏绛。

或说悼公,悼公止。

卒任魏绛政,使和戎、翟,戎、翟亲附。

悼公之十一年,曰:「自吾用魏绛,八年之中,九合诸侯,戎、翟和,子之力也。

」赐之乐,三让,然后受之。

徙治安邑。

魏绛卒,谥为昭子。

生魏嬴。

嬴生魏献子。

献子事晋昭公。

昭公卒而六卿彊,公室卑。

晋顷公之十二年,韩宣子老,魏献子为国政。

晋宗室祁氏、羊舌氏相恶,六卿诛之,尽取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子为之大夫。

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并为晋卿。

其后十四岁而孔子相鲁。

后四岁,赵简子以晋阳之乱也,而与韩、魏共攻范、中行氏。

魏献子生魏侈。

魏侈与赵鞅共攻范、中行氏。

魏侈之孙曰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伐灭知伯,分其地。

桓子之孙曰文侯都。

魏文侯元年,秦灵公之元年也。

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

六年,城少梁。

十三年,使子击围繁、庞,出其民。

十六年,伐秦,筑临晋元里。

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赵仓唐傅之。

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于朝歌,引车避,下谒。

田子方不为礼。

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

且贫贱者骄人乎?

”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

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屣然,柰何其同之哉!

”子击不怿而去。

西攻秦,至郑而还,筑雒阴、合阳。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伐我,至阳狐。

二十五年,子击生子罃。

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

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文侯由此得誉于诸侯。

任西门豹守邺,而河内称治。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谋戚。

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李克曰:“君不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

”李克趋而出,过翟璜之家。

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

”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

”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子?

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

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

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

中山以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

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

臣何以负于魏成子!

”李克曰:“且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

君问而置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克对曰:‘君不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是以知魏成子之为相也。

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

魏成子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此三人者,君皆师之。

子之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

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

”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 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

三十二年,伐郑。

城酸枣。

败秦于注。

三十五年,齐伐取我襄陵。

三十六年,秦侵我阴晋。

三十八年,伐秦,败我武下,得其将识。

是岁,文侯卒,子击立,是为武侯。

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公子朔为乱,不胜,奔魏,与魏袭邯郸,魏败而去。

二年,城安邑、王垣。

七年,伐齐,至桑丘。

九年,翟败我于浍。

使吴起伐齐,至灵丘。

齐威王初立。

十一年,与韩、赵三分晋地,灭其后。

十三年,秦献公县栎阳。

十五年,败赵北蔺。

十六年,伐楚,取鲁阳。

武侯卒,子罃立,是为惠王。

惠王元年,初,武侯卒也,子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

公孙颀自宋入赵,自赵入韩,谓韩懿侯曰:“魏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君亦闻之乎?

今魏罃得王错,挟上党,固半国也。

因而除之,破魏必矣,不可失也。

”懿侯说,乃与赵成侯合军并兵以伐魏,战于浊泽,魏氏大败,魏君围。

赵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

”韩曰:“不可。

杀魏君,人必曰暴。

割地而退,人必曰贪。

不如两分之。

魏分为两,不彊于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

”赵不听。

韩不说,以其少卒夜去。

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

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

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二年,魏败韩于马陵,败赵于怀。

三年,齐败我观。

五年,与韩会宅阳。

城武堵。

为秦所败。

六年,伐取宋仪台。

九年,伐败韩于浍。

与秦战少梁,虏我将公孙痤,取庞。

秦献公卒,子孝公立。

十年,伐取赵皮牢。

彗星见。

十二年,星昼坠,有声。

十四年,与赵会鄗。

十五年,鲁、卫、宋、郑君来朝。

十六年,与秦孝公会(社)平。

侵宋黄池,宋复取之。

十七年,与秦战元里,秦取我少梁。

围赵邯郸。

十八年,拔邯郸。

赵请救于齐,齐使田忌、孙膑救赵,败魏桂陵。

十九年,诸侯围我襄陵。

筑长城,塞固阳。

二十年,归赵邯郸,与盟漳水上。

二十一年,与秦会彤。

赵成侯卒。

二十八年,齐威王卒。

中山君相魏。

三十年,魏伐赵,赵告急齐。

齐宣王用孙子计,救赵击魏。

魏遂大兴师,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

过外黄,外黄徐子谓太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

”太子曰:“可得闻乎?

”客曰:“固愿效之。

”曰:“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贵不益为王。

若战不胜齐,则万世无魏矣。

此臣之百战百胜之术也。

”太子曰:“诺,请必从公之言而还矣。

”客曰:“太子虽欲还,不得矣。

彼劝太子战攻,欲啜汁者众。

太子虽欲还,恐不得矣。

”太子因欲还,其御曰:“将出而还,与北同。

”太子果与齐人战,败于马陵。

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军涓,军遂大破。

三十一年,秦、赵、齐共伐我,秦将商君诈我将军公子卬而袭夺其军,破之。

秦用商君,东地至河,而齐、赵数破我,安邑近秦,于是徙治大梁。

以公子赫为太子。

三十三年,秦孝公卒,商君亡秦归魏,魏怒,不入。

三十五年,与齐宣王会平阿南。

惠王数被于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

邹衍、淳于髡、孟轲皆至梁。

梁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于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寡人甚丑之,叟不远千里,辱幸至獘邑之廷,将何利吾国?

”孟轲曰:“君不可以言利若是。

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

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为!

” 三十六年,复与齐王会甄。

是岁,惠王卒,子襄王立。

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

追尊父惠王为王。

五年,秦败我龙贾军四万五千于雕阴,围我焦、曲沃。

予秦河西之地。

六年,与秦会应。

秦取我汾阴、皮氏、焦。

魏伐楚,败之陉山。

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

秦降我蒲阳。

八年,秦归我焦、曲沃。

十二年,楚败我襄陵。

诸侯执政与秦相张仪会啮桑。

十三年,张仪相魏。

魏有女子化为丈夫。

秦取我曲沃、平周。

十六年,襄王卒,子哀王立。

张仪复归秦。

哀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

二年,齐败我观津。

五年,秦使樗里子伐取我曲沃,走犀首岸门。

六年,秦(求)立公子政为太子。

与秦会临晋。

七年,攻齐。

与秦伐燕。

八年,伐卫,拔列城二。

卫君患之。

如耳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

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于秦。

与其以秦醳卫,不如以魏醳卫,见卫君曰:“请罢魏兵,免成陵君可乎?

”卫君曰:“先生果能,孤请世世以卫事先生。

”如耳见成陵君曰:“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卫之德魏必终无穷。

”成陵君曰:“诺。

”如耳见魏王曰:“臣有谒于卫。

卫故周室之别也,其称小国,多宝器。

今国迫于难而宝器不出者,其心以为攻卫醳卫不以王为主,故宝器虽出必不入于王也。

臣窃料之,先言醳卫者必受卫者也。

”如耳出,成陵君入,以其言见魏王。

魏王听其说,罢其兵,免成陵君,终身不见。

九年,与秦王会临晋。

张仪、魏章皆归于魏。

魏相田需死,楚害张仪、犀首、薛公。

楚相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

”代曰:“然相者欲谁而君便之?

”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

”代曰:“请为君北,必相之。

”昭鱼曰:“柰何?

”对曰:“君其为梁王,代请说君。

”昭鱼曰:“柰何?

”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

’代曰:‘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

张仪相,必右秦而左魏。

犀首相,必右韩而左魏。

薛公相,必右齐而左魏。

梁王,长主也,必不便也。

’王曰:‘然则寡人孰相?

’代曰:‘莫若太子之自相。

太子之自相,是三人者皆以太子为非常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欲得丞相玺也。

以魏之彊,而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

故曰莫若太子之自相也。

’”遂北见梁王,以此告之。

太子果相魏。

十年,张仪死。

十一年,与秦武王会应。

十二年,太子朝于秦。

秦来伐我皮氏,未拔而解。

十四年,秦来归武王后。

十六年,秦拔我蒲反、阳晋、封陵。

十七年,与秦会临晋。

秦予我蒲反。

十八年,与秦伐楚。

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

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哀王卒,子昭王立。

昭王元年,秦拔我襄城。

二年,与秦战,我不利。

三年,佐韩攻秦,秦将白起败我军伊阙二十四万。

六年,予秦河东地方四百里。

芒卯以诈重。

七年,秦拔我城大小六十一。

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愍王为东帝,月馀,皆复称王归帝。

九年,秦拔我新垣、曲阳之城。

十年,齐灭宋,宋王死我温。

十二年,与秦、赵、韩、燕共伐齐,败之济西,愍王出亡。

燕独入临菑。

与秦王会西周。

十三年,秦拔我安城。

兵到大梁,去。

十八年,秦拔郢,楚王徙陈。

十九年,昭王卒,子安釐王立。

安釐王元年,秦拔我两城。

二年,又拔我二城,军大梁下,韩来救,予秦温以和。

三年,秦拔我四城,斩首四万。

四年,秦破我及韩、赵,杀十五万人,走我将芒卯。

魏将段干子请予秦南阳以和。

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

今王使欲地者制玺,使欲玺者制地,魏氏地不尽则不知已。

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王曰:“是则然也。

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

”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

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 九年,秦拔我怀。

十年,秦太子外质于魏死。

十一年,秦拔我郪丘。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始孰彊?

”对曰:“不如始彊。

”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

”对曰:“不如。

”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彊韩、魏以攻秦,犹无柰寡人何也。

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而率弱韩、魏以伐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

”左右皆曰:“甚然。

”中旗冯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

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彊,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者三版。

知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为参乘。

知伯曰:‘吾始不知水之可以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

’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

魏桓子肘韩康子,韩康子履魏桓子,肘足接于车上,而知氏地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

今秦兵虽彊,不能过知氏。

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

此方其用肘足之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于是秦王恐。

齐、楚相约而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也,而秦救不至。

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馀矣,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

”魏王再拜,遂约车而遣之。

唐雎到,入见秦王。

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

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已。

”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发者,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

夫魏,一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秦之彊足以为与也。

今齐、楚之兵已合于魏郊矣,而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

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尚何救焉?

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藩之魏而彊二敌之齐、楚,则王何利焉?

”于是秦昭王遽为发兵救魏。

魏氏复定。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

”魏王曰:“诺。

”使吏捕之,围而未杀。

痤因上屋骑危,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

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柰何?

故不若与先定割地,然后杀痤。

”魏王曰:“善。

”痤因上书信陵君曰:“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强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柰何?

”信陵君言于王而出之。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

无忌谓魏王曰: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

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

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

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

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

此于亲戚若此,而况于仇雠之国乎?

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

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

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邺,王以为安乎?

王欲得故地,今负强秦之亲,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

是何也?

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

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于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

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

而攻冥阸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

若道河外,倍大梁,右(蔡左)、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

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

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

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

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

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

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已)?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

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闲之。

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

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

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

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闲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

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于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

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

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强秦邻之祸也。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

通韩上党于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

今有其赋,足以富国。

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

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

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二十年,秦围邯郸,信陵君无忌矫夺将军晋鄙兵以救赵,赵得全。

无忌因留赵。

二十六年,秦昭王卒。

三十年,无忌归魏,率五国兵攻秦,败之河外,走蒙骜。

魏太子增质于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

或为增谓秦王曰:“公孙喜固谓魏相曰‘请以魏疾击秦,秦王怒,必囚增。

魏王又怒,击秦,秦必伤’。

今王囚增,是喜之计中也。

故不若贵增而合魏,以疑之于齐、韩。

”秦乃止增。

三十一年,秦王政初立。

三十四年,安釐王卒,太子增立,是为景愍王。

信陵君无忌卒。

景愍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

二年,秦拔我朝歌。

卫徙野王。

三年,秦拔我汲。

五年,秦拔我垣、蒲阳、衍。

十五年,景愍王卒,子王假立。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

三年,秦灌大梁,虏王假,遂灭魏以为郡县。

太史公曰: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

”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

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史记·三十世家·韩世家

〔司马迁〕 〔汉〕

韩之先与周同姓,姓姬氏。

其后苗裔事晋,得封于韩原,曰韩武子。

武子后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

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

韩厥止贾,贾不听。

厥告赵朔令亡。

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

”韩厥许之。

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

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败齐顷公于鞍,获逢丑父。

于是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

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后无祀,以感景公。

景公问曰:“尚有世乎?

”厥于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晋悼公之七年,韩献子老。

献子卒,子宣子代。

宣字徙居州。

晋平公十四年,吴季札使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韩、魏、赵矣。

”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与赵、魏共分祁氏、羊舌氏十县。

晋定公十五年,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中行氏。

宣子卒,子贞子代立。

贞子徙居平阳。

贞子卒,子简子代。

简子卒,子庄子代。

庄子卒,子康子代。

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大于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

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

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

二年,郑败我负黍。

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

九年,郑围我阳翟。

景侯卒,子列侯取立。

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

九年,秦伐我宜阳,取六邑。

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

是岁魏文侯卒。

文侯二年,伐郑,取阳城。

伐宋,到彭城,执宋君。

七年,伐齐,至桑丘。

郑反晋。

九年,伐齐,至灵丘。

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元年,与赵、魏分晋国。

二年,灭郑,因徙都郑。

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

而子懿侯立。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

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阳。

九年,魏败我浍。

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

二年,宋取我黄池。

魏取朱。

六年,伐东周,取陵观、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修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

十一年,昭侯如秦。

二十二年,申不害死。

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阳。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

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

何也?

不时。

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

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

往年秦拔宜阳,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

”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

子宣惠王立。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

八年,魏败我将韩举。

十一年,君号为王。

与赵会区鼠。

十四,秦伐败我鄢。

十六年,秦败我修鱼,虏得韩将宧、申差于浊泽。

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与国非可恃也。

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于秦,赂以一名都,具甲,与之南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

”韩王曰:“善。

”乃警公仲之行,将西购于秦。

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

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此秦所祷祀而求也。

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

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

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

为能听我绝和于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

韩之南交楚,必轻秦。

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因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

”楚王曰:“善。

”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

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

谓韩王曰:“不谷国虽小,已悉发之矣。

原大国遂肆志于秦,不谷将以楚殉韩。

”韩王闻之大说,乃止公仲之行。

公仲曰:“不可。

夫以实伐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

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强秦之敌,王必为天下大笑。

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

已有伐形,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

且王已使人报于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

夫轻欺强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

”韩王不听,遂绝于秦。

秦因大怒,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

十九年,大破我岸门。

太子仓质于秦以和。

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

”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

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阳。

五年,秦拔我宜阳,斩首六万。

秦武王卒。

六年,秦复与我武遂。

九年,秦复取我武遂。

十年,太子婴朝秦而归。

十一年,秦伐我,取穰。

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十二年,太子婴死。

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

时虮虱质于楚。

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

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

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

”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于秦。

秦未为发,使公孙昧入韩。

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

”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蓝田,出兵于楚以待公’,殆不合矣。

”公仲曰:“子以为果乎?

”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

”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

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

’今其状阳言与韩,其实阴善楚。

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

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

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

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

窃为公患之。

司马庚三反于郢,甘茂与昭鱼遇于商于,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

”公仲恐,曰:“然则柰何?

”曰:“公必先韩而后秦,先身而后张仪。

公不如亟以国合于齐楚,齐楚必委国于公。

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

”于是楚解雍氏围。

苏代又谓秦太后弟琇戎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虮虱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于楚?

楚王听入质子于韩,则公叔伯婴知秦楚之不以虮虱为事,必以韩合于秦楚。

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合于齐,是齐孤也。

公又为秦求质子于楚,楚不听,怨结于韩。

韩挟齐魏以围楚,楚必重公。

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于韩,公叔伯婴必以国待公。

”于是虮虱竟不得归韩。

韩立咎为太子。

齐、魏王来。

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

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襄王卒,太子咎立,是为釐王。

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

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

五年,秦拔我宛。

六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

十年,秦败我师于夏山。

十二年,与秦昭王会西周而佐秦攻齐。

齐败,湣王出亡。

十四年,与秦会两周间。

二十一年,使暴烝救魏,为秦所败,烝走开封。

二十三年,赵、魏攻我华阳。

韩告急于秦,秦不救。

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原公虽病,为一宿之行。

”陈筮见穰侯。

穰侯曰:“事急乎?

故使公来。

”陈筮曰:“未急也。

”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

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

”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

”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发兵救韩。

”八日而至,败赵、魏于华阳之下。

是岁,釐王卒,子桓惠王立。

桓惠王元年,伐燕。

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

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

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于长平。

十七年,秦拔我阳城、负黍。

二十二年,秦昭王卒。

二十四年,秦拔我城皋、荥阳。

二十六年,秦悉拔我上党。

二十九年,秦拔我十三城。

三十四年,桓惠王卒,子王安立。

王安五年,秦攻韩,韩急,使韩非使秦,秦留非,因杀之。

九年,秦虏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州郡。

韩遂亡。

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

韩氏之功,于晋未睹其大者也。

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馀世,宜乎哉!

韩氏之先,实宗周武。

事微国小,春秋无语。

后裔事晋,韩原是处。

赵孤克立,智伯可取。

既徙平阳,又侵负黍。

景赵俱侯,惠又僭主。

秦败修鱼,魏会区鼠。

韩非虽使,不禁狼虎。

史记·三十世家·田敬仲完世家

〔司马迁〕 〔汉〕

陈完者,陈废公(史记误为厉公)他之子也。

完生,周太史过陈,陈废公使卜完,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此其代陈有国乎?

不在此而在异国乎?

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孙。

若在异国,必姜姓。

姜姓,四岳之后。

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 废公者,陈文公少子也,其母蔡女。

文公卒,废公兄鲍立,是为桓公。

桓公与他异母。

及桓公病,蔡人为他杀桓公鲍及太子免而立他,为废公。

废公既立,娶蔡女。

蔡女淫于蔡人,数归,废公亦数如蔡。

桓公之少子林怨废公杀其父与兄,乃令蔡人诱厉公而杀之。

林自立,是为庄公。

故陈完不得立,为陈大夫。

厉公之杀,以淫出国,故春秋曰“蔡人杀陈他”,罪之也。

庄公卒,立弟杵臼,是为宣公。

宣公21年,杀其太子御寇。

御寇与完相爱,恐祸及己,完故奔齐。

齐桓公欲使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檐,君之惠也,不敢当高位。

”桓公使为工正。

齐懿仲欲妻完,卜之,占曰:“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卒妻完。

完之奔齐,齐桓公立十四年矣。

完卒,谥为敬仲。

仲生孟夷。

敬仲之如齐,以陈字为田氏。

田孟夷生湣孟庄,田湣孟庄生文子须无。

田文子事齐庄公。

晋之大夫栾逞作乱于晋,来奔齐,齐庄公厚客之。

晏婴与田文子谏,庄公弗听。

文子卒,生桓子无宇。

田桓子无宇有力,事齐庄公,甚有宠。

无宇卒,生武子开与釐子乞。

田釐子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而景公弗禁。

由此田氏得齐众心,宗族益彊,民思田氏。

晏子数谏景公,景公弗听。

已而使于晋,与叔向私语曰:“齐国之政卒归于田氏矣。

” 晏婴卒后,范、中行氏反晋。

晋攻之急,范、中行请粟于齐。

田乞欲为乱,树党于诸侯,乃说景公曰:“范、中行数有德于齐,齐不可不救。

”齐使田乞救之而输之粟。

景公太子死,后有宠姬曰芮子,生子荼。

景公病,命其相国惠子与高昭子以子荼为太子。

景公卒,两相高、国立荼,是为晏孺子。

而田乞不说,欲立景公他子阳生。

阳生素与乞欢。

晏孺子之立也,阳生奔鲁。

田乞伪事高昭子、国惠子者,每朝代参乘,言曰:“始诸大夫不欲立孺子。

孺子既立,君相之,大夫皆自危,谋作乱。

”又绐大夫曰:“高昭子可畏也,及未发先之。

”诸大夫从之。

田乞、鲍牧与大夫以兵入公室,攻高昭子。

昭子闻之,与国惠子救公。

公师败。

田乞之众追国惠子,惠子奔莒,遂返杀高昭子。

晏圉奔鲁。

田乞使人之鲁,迎阳生。

阳生至齐,匿田乞家。

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而来会饮。

”会饮田氏。

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央。

发橐,出阳生,曰:“此乃齐君矣。

”大夫皆伏谒。

将盟立之,田乞诬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也。

”鲍牧怒曰:“大夫忘景公之命乎?

”诸大夫欲悔,阳生乃顿首曰:“可则立之,不可则已。

”鲍牧恐祸及己,乃复曰:“皆景公之子,何为不可!

”遂立阳生于田乞之家,是为悼公。

乃使人迁晏孺子于骀,而杀孺子荼。

悼公既立,田乞为相,专齐政。

四年,田乞卒,子常代立,是为田成子。

鲍息与齐悼公有郄,弑悼公。

齐人共立其子壬,是为简公。

田常成子与监止俱为左右相,相简公。

田常心害监止,监止幸于简公,权弗能去。

于是田常复修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

齐人歌之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

”齐大夫朝,御鞅谏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

”君弗听。

子我者,监止之宗人也,常与田氏有却。

田氏疏族田豹事子我有宠。

子我曰:“吾欲尽灭田氏适,以豹代田氏宗。

”豹曰:“臣于田氏疏矣。

”不听。

已而豹谓田氏曰:“子我将诛田氏,田氏弗先,祸及矣。

”子我舍公宫,田常兄弟四人乘如公宫,欲杀子我。

子我闭门。

简公与妇人饮檀台,将欲击田常。

太史子馀曰:“田常非敢为乱,将除害。

”简公乃止。

田常出,闻简公怒,恐诛,将出亡。

田子行曰:“需,事之贼也。

”田常于是击子我。

子我率其徒攻田氏,不胜,出亡。

田氏之徒追杀子我及监止。

简公出奔,田氏之徒追执简公于徐州。

简公曰:“蚤从御鞅之言,不及此难。

”田氏之徒恐简公复立而诛己,遂杀简公。

简公立四年而杀。

于是田常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

平公即位,田常为相。

田常既杀简公,惧诸侯共诛己,乃尽归鲁、卫侵地,西约晋、韩、魏、赵氏,南通吴、越之使,修功行赏,亲于百姓,以故齐复定。

田常言于齐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

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

”行之五年,齐国之政皆归田常。

田常于是尽诛鲍、晏、监止及公族之彊者,而割齐自安平以东至琅邪,自为封邑。

封邑大于平公之所食。

田常乃选齐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为后宫,后宫以百数,而使宾客舍人出入后宫者不禁。

及田常卒,有七十馀男。

田常卒,子襄子盘代立,相齐。

常谥为成子。

田襄子既相齐宣公,三晋杀知伯,分其地。

襄子使其兄弟宗人尽为齐都邑大夫,与三晋通使,且以有齐国。

襄子卒,子庄子白立。

田庄子相齐宣公。

宣公四十三年,伐晋,毁黄城,围阳狐。

明年,伐鲁、葛及安陵。

明年,取鲁之一城。

庄子卒,子太公和立。

田太公相齐宣公。

宣公四十八年,取鲁之郕。

明年,宣公与郑人会西城。

伐卫,取毌丘。

宣公51年卒,田会自廪丘反。

宣公卒,子康公贷立。

贷立14年,淫于酒妇人,不听政。

太公乃迁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明年,鲁败齐平陆。

3年,太公与魏文侯会浊泽,求为诸侯。

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请立齐相田和为诸侯。

周天子许之。

康公之19年,田和立为齐侯,列于周室,纪元年。

齐侯太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

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韩,韩求救于齐。

齐桓公召大臣而谋曰:“蚤救之孰与晚救之?

”驺忌曰:“不若勿救。

”段干朋曰:“不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若救之。

”田臣思曰:“过矣君之谋也!

秦、魏攻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以燕予齐也。

”桓公曰:“善”。

乃阴告韩使者而遣之。

韩自以为得齐之救,因与秦、魏战。

楚、赵闻之,果起兵而救之。

齐因起兵袭燕国,取桑丘。

6年,救卫。

桓公卒,子威王因齐立。

是岁,故齐康公卒,绝无后,奉邑皆入田氏。

齐威王元年,三晋因齐丧来伐我灵丘。

3年,三晋灭晋后而分其地。

6年,鲁伐我,入阳关。

晋伐我,至博陵。

7年,卫伐我,取薛陵。

九年,赵伐我,取甄。

威王初即位以来,不治,委政卿大夫,9年之间,诸侯并伐,国人不治。

于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

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

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

”封之万家。

召阿大夫语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

然使使视阿,田野不辟,民贫苦。

昔日赵攻甄,子弗能救。

卫取薛陵,子弗知。

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

”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皆并烹之。

遂起兵西击赵、卫,败魏于浊泽而围惠王。

惠王请献观以和解,赵人归我长城。

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

齐国大治。

诸侯闻之,莫敢致兵于齐20馀年。

驺忌子以鼓琴见威王,威王说而舍之右室。

须臾,王鼓琴,驺忌子推户入曰:“善哉鼓琴!

”王勃然不说,去琴按剑曰:“夫子见容未察,何以知其善也?

”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

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

攫之深,醳之愉者,政令也。

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吾是以知其善也。

”王曰:“善语音。

”驺忌子曰:“何独语音,夫治国家而弭人民皆在其中。

”王又勃然不说曰:“若夫语五音之纪,信未有如夫子者也。

若夫治国家而弭人民,又何为乎丝桐之间?

”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

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

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

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

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

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

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

”王曰:“善。

” 驺忌子见三月而受相印。

淳于髡见之曰:“善说哉!

髡有愚志,原陈诸前。

”驺忌子曰:“谨受教。

”淳于髡曰:“得全全昌,失全全亡。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毋离前。

”淳于髡曰:“豨膏棘轴,所以为滑也,然而不能运方穿。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事左右。

”淳于髡曰:“弓胶昔干,所以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自附于万民。

”淳于髡曰:“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择君子,毋杂小人其间。

”淳于髡曰:“大车不较,不能载其常任。

琴瑟不较,不能成其五音。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修法律而督奸吏。

”淳于髡说毕,趋出,至门,而面其仆曰:“是人者,吾语之微言五,其应我若响之应声,是人必封不久矣。

”居期年,封以下邳,号曰成侯。

威王23年,与赵王会平陆。

二十四年,与魏王会田于郊。

魏王问曰:“王亦有宝乎?

”威王曰:“无有。

”梁王曰:“若寡人国小也,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万乘之国而无宝乎?

”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与王异。

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东取,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

吾臣有朌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

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

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

将以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

”梁惠王惭,不怿而去。

26年,魏惠王围邯郸,赵求救于齐。

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

”驺忌子曰:“不如勿救。

”段干朋曰:“不救则不义,且不利。

”威王曰:“何也?

”对曰:“夫魏氏并邯郸,其于齐何利哉?

且夫救赵而军其郊,是赵不伐而魏全也。

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乘魏之弊。

”威王从其计。

其后成侯驺忌与田忌不善,公孙阅谓成侯忌曰:“公何不谋伐魏,田忌必将。

战胜有功,则公之谋中也。

战不胜,非前死则后北,而命在公矣。

”于是成侯言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

十月,邯郸拔,齐因起兵击魏,大败之桂陵。

于是齐最彊于诸侯,自称为王,以令天下。

33年,杀其大夫牟辛。

35年,公孙阅又谓成侯忌曰:“公何不令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

吾三战而三胜,声威天下。

欲为大事,亦吉乎不吉乎』?

”卜者出,因令人捕为之卜者,验其辞于王之所。

田忌闻之,因率其徒袭攻临淄,求成侯,不胜而饹。

36年,威王卒,子宣王辟彊立。

宣王元年,秦用商鞅。

周致伯于秦孝公。

2年,魏伐赵。

赵与韩亲,共击魏。

赵不利,战于南梁。

宣王召田忌复故位。

韩氏请救于齐。

宣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

”驺忌子曰:“不如勿救。

”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

”孙子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

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于齐矣。

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重利而得尊名也。

”宣王曰:“善。

”乃阴告韩之使者而遣之。

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

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将,孙子为师,救韩、赵以击魏,大败之马陵,杀其将庞涓,虏魏太子申。

其后三晋之王皆因田婴朝齐王于博望,盟而去。

7年,与魏王会平阿南。

明年,复会甄。

魏惠王卒。

明年,与魏襄王会徐州,诸侯相王也。

10年,楚围我徐州。

11年,与魏伐赵,赵决河水灌齐、魏,兵罢。

18年,秦惠王称王。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76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

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

19年,宣王卒,子湣王地立。

湣王元年,秦使张仪与诸侯执政会于啮桑。

3年,封田婴于薛。

4年,迎妇于秦。

7年,与宋攻魏,败之观泽。

12年,攻魏。

楚围雍氏,秦败屈丐。

苏代谓田轸曰:“臣原有谒于公,其为事甚完,使楚利公,成为福,不成亦为福。

今者臣立于门,客有言曰魏王谓韩冯、张仪曰:『煮枣将拔,齐兵又进,子来救寡人则可矣。

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拔。

』此特转辞也。

秦、韩之兵毋东,旬馀,则魏氏转韩从秦,秦逐张仪,交臂而事齐楚,此公之事成也。

”田轸曰:“柰何使无东?

”对曰:“韩冯之救魏之辞,必不谓韩王曰『冯以为魏』,必曰『冯将以秦韩之兵东却齐宋,冯因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故地必尽得之矣』。

张仪救魏之辞,必不谓秦王曰『仪以为魏』,必曰『仪且以秦韩之兵东距齐宋,仪将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名存亡国,实伐三川而归,此王业也』。

公令楚王与韩氏地,使秦制和,谓秦王曰『请与韩地,而王以施三川,韩氏之兵不用而得地于楚』。

韩冯之东兵之辞且谓秦何?

曰『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韩以窘魏,魏氏不敢东,是孤齐也』。

张仪之东兵之辞且谓何?

曰『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威发于魏,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

魏氏转秦韩争事齐楚,楚王欲而无与地,公令秦韩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也。

秦韩之王劫于韩冯、张仪而东兵以徇服魏,公常执左券以责于秦韩,此其善于公而恶张子多资矣。

” 13年,秦惠王卒。

23年,与秦击败楚于重丘。

24年,秦使泾阳君质于齐。

25年,归泾阳君于秦。

孟尝君薛文入秦,即相秦。

文亡去。

26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

28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

29年,赵杀其主父。

齐佐赵灭中山。

36年,王为东帝,秦昭王为西帝。

苏代自燕来,入齐,见于章华东门。

齐王曰:“嘻,善,子来!

秦使魏厓致帝,子以为何如?

”对曰:“王之问臣也卒,而患之所从来微,原王受之而勿备称也。

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后也。

且让争帝名,无伤也。

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收天下,此大资也。

且天下立两帝,王以天下为尊齐乎?

尊秦乎?

”王曰:“尊秦。

”曰:“释帝,天下爱齐乎?

爱秦乎?

”王曰:“爱齐而憎秦。

”曰:“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桀宋之利?

”王曰:“伐桀宋利。

”对曰:“夫约钧,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桀宋之利,故原王明释帝以收天下,倍约宾秦,无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

夫有宋,卫之阳地危。

有济西,赵之阿东国危。

有淮北,楚之东国危。

有陶、平陆,梁门不开。

释帝而贷之以伐桀宋之事,国重而名尊,燕楚所以形服,天下莫敢不听,此汤武之举也。

敬秦以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谓以卑为尊者也。

原王孰虑之。

”于是齐去帝复为王,秦亦去帝位。

38年,伐宋。

秦昭王怒曰:“吾爱宋与爱新城、阳晋同。

韩聂与吾友也,而攻吾所爱,何也?

”苏代为齐谓秦王曰:“韩聂之攻宋,所以为王也。

齐彊,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事秦,是王不烦一兵,不伤一士,无事而割安邑也,此韩聂之所祷于王也。

”秦王曰:“吾患齐之难知。

一从一衡,其说何也?

”对曰:“天下国令齐可知乎?

齐以攻宋,其知事秦以万乘之国自辅,不西事秦则宋治不安。

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齐秦之交,伏式结轶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齐者也,伏式结轶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

何则?

皆不欲齐秦之合也。

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也!

晋楚合必议齐秦,齐秦合必图晋楚,请以此决事。

”秦王曰:“诺。

”于是齐遂伐宋,宋王出亡,死于温。

齐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以并周室,为天子。

泗上诸侯邹鲁之君皆称臣,诸侯恐惧。

39年,秦来伐,拔我列城九。

40年,燕、秦、楚、三晋合谋,各出锐师以伐,败我济西。

王解而却。

燕将乐毅遂入临淄,尽取齐之宝藏器。

湣王出亡,之卫。

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

湣王不逊,人侵之。

湣王去,走邹、鲁,有骄色,邹、鲁君弗内,遂走莒。

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相齐湣王。

淖齿遂杀湣王而与燕共分齐之侵地卤器。

湣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名姓为莒太史敫家庸。

太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恒人,怜而常窃衣食之,而与私通焉。

淖齿既以去莒,莒中人及齐亡臣相聚求湣王子,欲立之。

法章惧其诛己也,久之,乃敢自言“我湣王子也”。

于是莒人共立法章,是为襄王。

以保莒城而布告齐国中:“王已立在莒矣。

” 襄王既立,立太史氏女为王后,是为君王后,生子建。

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污吾世。

”终身不睹君王后。

君王后贤,不以不睹故失人子之礼。

襄王在莒5年,田单以即墨攻破燕军,迎襄王于莒,入临菑。

齐故地尽复属齐。

齐封田单为安平君。

14年,秦击我刚寿。

19年,襄王卒,子建立。

王建立6年,秦攻赵,齐楚救之。

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

”赵无食,请粟于齐,齐不听。

周子曰:“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楚之计过也。

且赵之于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

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

且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

夫救赵,高义也。

却秦兵,显名也。

义救亡国,威却强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

”齐王弗听。

秦破赵于长平四十馀万,遂围邯郸。

16年,秦灭周。

君王后卒。

23年,秦置东郡。

28年,王入朝秦,秦王政置酒咸阳。

35年,秦灭韩。

37年,秦灭赵。

38年,燕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杀轲。

明年,秦破燕,燕王亡走辽东。

明年,秦灭魏,秦兵次于历下。

42年,秦灭楚。

明年,虏代王嘉,灭燕王喜。

44年,秦兵击齐。

齐王听相后胜计,不战,以兵降秦。

秦虏王建,迁之共。

遂灭齐为郡。

天下壹并于秦,秦王政立号为皇帝。

始,君王后贤,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自救于秦,以故王建立四十馀年不受兵。

君王后死,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多使宾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为反间,劝王去从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

五国已亡,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格者。

王建遂降,迁于共。

故齐人怨王建不蚤与诸侯合从攻秦,听奸臣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

住建共者客耶?

”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太史公曰:盖孔子晚而喜易。

易之为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

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

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

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

田完避难,奔于大姜。

始辞羁旅,终然凤皇。

物莫两盛,代五其昌。

二君比犯,三晋争强。

和始擅命,威遂称王。

祭急燕、赵,弟列康、庄。

秦假东帝,莒立法章。

王建失国,松柏苍苍。

史记·三十世家·郑世家

〔司马迁〕 〔汉〕

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

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

封三十三岁,百姓皆便爱之。

幽王以为司徒。

和集周民,周民皆说,河雒之间,人便思之。

为司徒一岁,幽王以襃后故,王室治多邪,诸侯或畔之。

于是桓公问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

”太史伯对曰:“独雒之东土,河济之南可居。

”公曰:“何以?

”对曰:“地近虢(guó)、郐(kuài),虢、郐之君贪而好利,百姓不附。

今公为司徒,民皆爱公,公诚请居之,虢、郐之君见公方用事,轻分公地。

公诚居之,虢、郐之民皆公之民也。

”公曰:“吾欲南之江上,何如?

”对曰:“昔祝融为高辛氏火正,其功大矣,而其于周未有兴者,楚其后也。

周衰,楚必兴。

兴,非郑之利也。

”公曰:“吾欲居西方,何如?

”对曰:“其民贪而好利,难久居。

”公曰:“周衰,何国兴者?

”对曰:“齐、秦、晋、楚乎?

夫齐,姜姓,伯夷之后也,伯夷佐尧典礼。

秦,嬴姓,伯翳之后也,伯翳佐舜怀柔百物。

及楚之先,皆尝有功于天下。

而周武王克纣后,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地阻险,以此有德与周衰并,亦必兴矣。

”桓公曰:“善。

”于是卒言王,东徙其民雒东,而虢、郐果献十邑,竟国之。

二岁,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并杀桓公。

郑人共立其子掘突,是为武公。

武公十年,娶申侯女为夫人,曰武姜。

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及生,夫人弗爱。

后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爱之。

二十七年,武公疾。

夫人请公,欲立段为太子,公弗听。

是岁,武公卒,寤生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封弟段于京,号太叔。

祭(zhài)仲曰:“京大于国,非所以封庶也。

”庄公曰:“武姜欲之,我弗敢夺也。

”段至京,缮治甲兵,与其母武姜谋袭郑。

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

庄公发兵伐段,段走。

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

鄢溃,段出奔共。

于是庄公迁其母武姜于城颍,誓言曰:“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居岁余,已悔思母。

颍谷之考叔有献于公,公赐食。

考叔曰:“臣有母,请君食赐臣母。

”庄公曰:“我甚思母,恶负盟,奈何?

”考叔曰:“穿地至黄泉,则相见矣。

”于是遂从之,见母。

二十四年,宋穆公卒,公子冯奔郑。

郑侵周地,取禾。

二十五年,卫州吁弑其君桓公自立,与宋伐郑,以冯故也。

二十七年,始朝周桓王。

桓王怒其取禾,弗礼也。

二十九年,庄公怒周弗礼,与鲁易祊(bē

g)、许田。

三十三年,宋杀孔父。

三十七年,庄公不朝周,周桓王率陈、蔡、虢、卫伐郑。

庄公与祭仲、高渠弥发兵自救,王师大败。

祝聸射中王臂。

祝聸请从之,郑伯止之,曰:“犯长且难之,况敢陵天子乎?

”乃止。

夜令祭仲问王疾。

三十八年,北戎伐齐,齐使求救,郑遣太子忽将兵救齐。

齐僖(xī)公欲妻之,忽谢曰:“我小国,非齐敌也。

”时祭仲与俱,劝使取之,曰:“君多内宠,太子无大援将不立,三公子皆君也。

”所谓三公子者,太子忽,其弟突,次弟子亹(wěi)也。

四十三年,郑庄公卒。

初,祭仲甚有宠于庄公,庄公使为卿。

公使娶邓女,生太子忽,故祭仲立之,是为昭公。

庄公又娶宋雍氏女,生厉公突。

雍氏有宠于宋。

宋庄公闻祭仲之立忽,乃使人诱召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

”亦执突以求赂焉。

祭仲许宋,与宋盟。

以突归,立之。

昭公忽闻祭仲以宋要立其弟突,九月丁亥,忽出奔卫。

己亥,突至郑,立,是为厉公。

厉公四年,祭仲专国政。

厉公患之,阴使其婿雍纠欲杀祭仲。

纠妻,祭仲女也,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

”女乃告祭仲,祭仲反杀雍纠,戮之于市。

厉公无柰祭仲何,怒纠曰:“谋及妇人,死固宜哉!

”夏,厉公出居边邑栎。

祭仲迎昭公忽,六月乙亥,复入郑,即位。

秋,郑厉公突因栎人杀其大夫单伯,遂居之。

诸侯闻厉公出奔,伐郑,弗克而去。

宋颇予厉公兵,自守于栎,郑以故亦不伐栎。

昭公二年,自昭公为太子时,父庄公欲以高渠弥为卿,太子忽恶之,庄公弗听,卒用渠弥为卿。

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冬十月辛卯,渠弥与昭公出猎,射杀昭公于野。

祭仲与渠弥不敢入厉公,乃更立昭公弟子亹为君,是为子亹也,无谥号。

子亹元年七月,齐襄公会诸侯于首止,郑子亹往会,高渠弥相,从,祭仲称疾不行。

所以然者,子亹自齐襄公为公子之时,尝会斗,相仇,及会诸侯,祭仲请子亹无行。

子亹曰:“齐彊,而厉公居栎,即不往,是率诸侯伐我,内厉公。

我不如往,往何遽必辱,且又何至是!

”卒行。

于是祭仲恐齐并杀之,故称疾。

子亹至,不谢齐侯,齐侯怒,遂伏甲而杀子亹。

高渠弥亡归,归与祭仲谋,召子亹弟公子婴于陈而立之,是为郑子。

是岁,齐襄公使彭生醉拉杀鲁桓公。

郑子八年,齐人管至父等作乱,弑其君襄公。

十二年,宋人长万弑其君湣公。

郑祭仲死。

十四年,故郑亡厉公突在栎者使人诱劫郑大夫甫假,要以求入。

假曰:“舍我,我为君杀郑子而入君。

”厉公与盟,乃舍之。

六月甲子,假杀郑子及其二子而迎厉公突,突自栎复入即位。

初,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中,内蛇死。

居六年,厉公果复入。

入而让其伯父原曰:“我亡国外居,伯父无意入我,亦甚矣。

”原曰:“事君无二心,人臣之职也。

原知罪矣。

”遂自杀。

厉公于是谓甫假曰:“子之事君有二心矣。

”遂诛之。

假曰:“重德不报,诚然哉!

” 厉公突后元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燕、卫与周惠王弟穨伐王,王出奔温,立弟穨为王。

六年,惠王告急郑,厉公发兵击周王子穨,弗胜,于是与周惠王归,王居于栎。

七年春,郑厉公与虢叔袭杀王子穨而入惠王于周。

秋,厉公卒,子文公踕(jié)立。

厉公初立四岁,亡居栎,居栎十七岁,复入,立七岁,与亡凡二十八年。

文公十七年,齐桓公以兵破蔡,遂伐楚,至召陵。

二十四年,文公之贱妾曰燕姞(jí),梦天与之兰,曰:“余为伯鯈(tiáo)。

余,尔祖也。

以是为而子,兰有国香。

”以梦告文公,文公幸之,而予之草兰为符。

遂生子,名曰兰。

三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文公弗礼。

文公弟叔詹曰:“重耳贤,且又同姓,穷而过君,不可无礼。

”文公曰:“诸侯亡公子过者多矣,安能尽礼之!

”詹曰:“君如弗礼,遂杀之。

弗杀,使即反国,为郑忧矣。

”文公弗听。

三十七年春,晋公子重耳反国,立,是为文公。

秋,郑入滑,滑听命,已而反与卫,于是郑伐滑。

周襄王使伯馃请滑。

郑文公怨惠王之亡在栎,而文公父厉公入之,而惠王不赐厉公爵禄,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不听襄王请而囚伯馃。

王怒,与翟人伐郑,弗克。

冬,翟攻伐襄王,襄王出奔郑,郑文公居王于氾。

三十八年,晋文公入襄王成周。

四十一年,助楚击晋。

自晋文公之过无礼,故背晋助楚。

四十三年,晋文公与秦穆公共围郑,讨其助楚攻晋者,及文公过时之无礼也。

初,郑文公有三夫人,宠子五人,皆以罪蚤死。

公怒,溉逐群公子。

子兰奔晋,从晋文公围郑。

时兰事晋文公甚谨,爱幸之,乃私于晋,以求入郑为太子。

晋于是欲得叔詹为僇。

郑文公恐,不敢谓叔詹言。

詹闻,言于郑君曰:“臣谓君,君不听臣,晋卒为患。

然晋所以围郑,以詹,詹死而赦郑国,詹之原也。

”乃自杀。

郑人以詹尸与晋。

晋文公曰:“必欲一见郑君,辱之而去。

”郑人患之,乃使人私于秦曰:“破郑益晋,非秦之利也。

”秦兵罢。

晋文公欲入兰为太子,以告郑。

郑大夫石癸曰:“吾闻姞姓乃后稷之元妃,其后当有兴者。

子兰母,其后也。

且夫人子尽已死,余庶子无如兰贤。

今围急,晋以为请,利孰大焉!

”遂许晋,与盟,而卒立子兰为太子,晋兵乃罢去。

四十五年,文公卒,子兰立,是为穆公。

穆公元年春,秦穆公使三将将兵欲袭郑,至滑,逢郑贾人弦高诈以十二牛劳军,故秦兵不至而还,晋败之于崤。

初,往年郑文公之卒也,郑司城缯贺以郑情卖之,秦兵故来。

三年,郑发兵从晋伐秦,败秦兵于汪。

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二十一年,与宋华元伐郑。

华元杀羊食士,不与其御羊斟,怒以驰郑,郑囚华元。

宋赎华元,元亦亡去。

晋使赵穿以兵伐郑。

二十二年,郑穆公卒,子夷立,是为灵公。

灵公元年春,楚献鼋于灵公。

子家、子公将朝灵公,子公之食指动,谓子家曰:“佗日指动,必食异物。

”及入,见灵公进鼋羹,子公笑曰:“果然!

”灵公问其笑故,具告灵公。

灵公召之,独弗予羹。

子公怒,染其指,尝之而出。

公怒,欲杀子公。

子公与子家谋先。

夏,弑灵公。

郑人欲立灵公弟去疾,去疾让曰:“必以贤,则去疾不肖。

必以顺,则公子坚长。

”坚者,灵公庶弟,去疾之兄也。

于是乃立子坚,是为襄公。

襄公立,将尽去穆氏。

穆氏者,杀灵公、子公之族家也。

去疾曰:“必去穆氏,我将去之。

”乃止。

皆以为大夫。

襄公元年,楚怒郑受宋赂纵华元,伐郑。

郑背楚,与晋亲。

五年,楚复伐郑,晋来救之。

六年,子家卒,国人复逐其族,以其弑灵公也。

七年,郑与晋盟鄢陵。

八年,楚庄王以郑与晋盟,来伐,围郑三月,郑以城降楚。

楚王入自皇门,郑襄公肉袒掔羊以迎,曰:“孤不能事边邑,使君王怀怒以及弊邑,孤之罪也。

敢不惟命是听。

君王迁之江南,及以赐诸侯,亦惟命是听。

若君王不忘厉、宣王,桓、武公,哀不忍绝其社稷,锡不毛之地,使复得改事君王,孤之原也,然非所敢望也。

敢布腹心,惟命是听。

”庄王为却三十里而后舍。

楚群臣曰:“自郢至此,士大夫亦久劳矣。

今得国舍之,何如?

”庄王曰:“所为伐,伐不服也。

今已服,尚何求乎?

”卒去。

晋闻楚之伐郑,发兵救郑。

其来持两端,故迟,比至河,楚兵已去。

晋将率或欲渡,或欲还,卒渡河。

庄王闻,还击晋。

郑反助楚,大破晋军于河上。

十年,晋来伐郑,以其反晋而亲楚也。

十一年,楚庄王伐宋,宋告急于晋。

晋景公欲发兵救宋,伯宗谏晋君曰:“天方开楚,未可伐也。

”乃求壮士得霍人解扬,字子虎,诓楚,令宋毋降。

过郑,郑与楚亲,乃执解扬而献楚。

楚王厚赐与约,使反其言,令宋趣降,三要乃许。

于是楚登解扬楼车,令呼宋。

遂负楚约而致其晋君命曰:“晋方悉国兵以救宋,宋虽急,慎毋降楚,晋兵今至矣!

”楚庄王大怒,将杀之。

解扬曰:“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

受吾君命以出,有死无陨。

”庄王曰:“若之许我,已而背之,其信安在?

”解扬曰:“所以许王,欲以成吾君命也。

”将死,顾谓楚军曰:“为人臣无忘尽忠得死者!

”楚王诸弟皆谏王赦之,于是赦解扬使归。

晋爵之为上卿。

十八年,襄公卒,子悼公晞(mì)立。

悼公元年,鄦公恶郑于楚,悼公使弟睔于楚自讼。

讼不直,楚囚睔。

于是郑悼公来与晋平,遂亲。

睔私于楚子反,子反言归睔于郑。

二年,楚伐郑,晋兵来救。

是岁,悼公卒,立其弟睔(gǔ

),是为成公。

成公三年,楚共王曰:“郑成公孤有德焉”,使人来与盟。

成公私与盟。

秋,成公朝晋,晋曰“郑私平于楚”,执之。

使栾书伐郑。

四年春,郑患晋围,公子如乃立成公庶兄繻(xū)为君。

其四月,晋闻郑立君,乃归成公。

郑人闻成公归,亦杀君繻,迎成公。

晋兵去。

十年,背晋盟,盟于楚。

晋厉公怒,发兵伐郑。

楚共王救郑。

晋楚战鄢陵,楚兵败,晋射伤楚共王目,俱罢而去。

十三年,晋悼公伐郑,兵于洧(wěi)上。

郑城守,晋亦去。

十四年,成公卒,子恽立。

是为僖公。

僖公五年,郑相子驷朝僖公,僖公不礼。

子驷怒,使厨人药杀僖公,赴诸侯曰“僖公暴病卒”。

立僖公子嘉,嘉时年五岁,是为简公。

简公元年,诸公子谋欲诛相子驷,子驷觉之,反尽诛诸公子。

二年,晋伐郑,郑与盟,晋去。

冬,又与楚盟。

子驷畏诛,故两亲晋、楚。

三年,相子驷欲自立为君,公子子孔使尉止杀相子驷而代之。

子孔又欲自立。

子产曰:“子驷为不可,诛之,今又效之,是乱无时息也。

”于是子孔从之而相郑简公。

四年,晋怒郑与楚盟,伐郑,郑与盟。

楚共王救郑,败晋兵。

简公欲与晋平,楚又囚郑使者。

十二年,简公怒相子孔专国权,诛之,而以子产为卿。

十九年,简公如晋请卫君还,而封子产以六邑。

子产让,受其三邑。

二十二年,吴使延陵季子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者侈,难将至,政将及子。

子为政,必以礼。

不然,郑将败。

”子产厚遇季子。

二十三年,诸公子争宠相杀,又欲杀子产。

公子或谏曰:“子产仁人,郑所以存者子产也,勿杀!

”乃止。

二十五年,郑使子产于晋,问平公疾。

平公曰:“卜而曰实沈、台骀为祟,史官莫知,敢问?

”对曰:“高辛氏有二子,长曰阏伯,季曰实沈,居旷林,不相能也,日操干戈以相征伐。

后帝弗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

迁实沈于大夏,主参(shē

),唐人是因,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

当武王邑姜方娠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乃与之唐,属之参而蕃育其子孙。

’及生有文在其掌曰‘虞’,遂以命之。

及成王灭唐而国大叔焉。

故参为晋星。

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

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

帝用嘉之,国之汾川。

沈、姒、蓐、黄实守其祀。

今晋主汾川而灭之。

由是观之,则台骀,汾、洮神也。

然是二者不害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之菑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不时禜之。

若君疾,饮食哀乐女色所生也。

”平公及叔乡曰:“善,博物君子也!

”厚为之礼于子产。

二十七年夏,郑简公朝晋。

冬,畏楚灵王之彊,又朝楚,子产从。

二十八年,郑君病,使子产会诸侯,与楚灵王盟于申,诛齐庆封。

三十六年,简公卒,子定公宁立。

秋,定公朝晋昭公。

定公元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而自立,为平王。

欲行德诸侯。

归灵王所侵郑地于郑。

四年,晋昭公卒,其六卿彊,公室卑。

子产谓韩宣子曰:“为政必以德,毋忘所以立。

” 六年,郑火,公欲禳之。

子产曰:“不如修德。

” 八年,楚太子建来奔。

十年,太子建与晋谋袭郑。

郑杀建,建子胜奔吴。

十一年,定公如晋。

晋与郑谋,诛周乱臣,入敬王于周。

十三年,定公卒,子献公虿(chài)立。

献公十三年卒,子声公胜立。

当是时,晋六卿彊,侵夺郑,郑遂弱。

声公五年,郑相子产卒,郑人皆哭泣,悲之如亡亲戚。

子产者,郑成公少子也。

为人仁爱人,事君忠厚。

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

及闻子产死,孔子为泣曰:“古之遗爱也!

” 八年,晋范、中行氏反晋,告急于郑,郑救之。

晋伐郑,败郑军于铁。

十四年,宋景公灭曹。

二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常相于齐。

二十二年,楚惠王灭陈。

孔子卒。

三十六年,晋知伯伐郑,取九邑。

三十七年,声公卒,子哀公易立。

哀公八年,郑人弑哀公而立声公弟丑,是为共公。

共公三年,三晋灭知伯。

三十一年,共公卒,子幽公已立。

幽公元年,韩武子伐郑,杀幽公。

郑人立幽公弟骀,是为繻公。

繻公十五年,韩景侯伐郑,取雍丘。

郑城京。

十六年,郑伐韩,败韩兵于负黍。

二十年,韩、赵、魏列为诸侯。

二十三年,郑围韩之阳翟。

二十五年,郑君杀其相子阳。

二十七,子阳之党共弑繻公骀而立幽公弟乙为君,是为郑君。

郑君乙立二年,郑负黍反,复归韩。

十一年,韩伐郑,取阳城。

二十一年,韩哀侯灭郑,并其国。

太史公曰:语有之,“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甫瑕是也。

甫瑕虽以劫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

守节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齐。

变所从来,亦多故矣!

史记·三十世家·越王勾践世家

〔司马迁〕 〔汉〕

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

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

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

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

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

允常卒,子勾践立,是为越王。

元年,吴王阖庐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

越王勾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

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败于槜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

” 三年,勾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

范蠡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

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于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

”越王曰:“吾已决之矣。

”遂兴师。

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

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

吴王追而围之。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于此,为之奈何?

”蠡对曰:“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以地。

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

”勾践曰:“诺。

”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勾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勾践请为臣,妻为妾。

”吴王将许之。

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

”种还,以报勾践。

勾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

种止勾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

”于是勾践乃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

嚭受,乃见大夫种于吴王。

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勾践之罪,尽入其宝器。

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

”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

”吴王将许之。

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

勾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

”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勾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

”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

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 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曰:“女忘会稽之耻邪?

”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

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

填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

”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

二岁而吴归蠡。

勾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其士民,欲用以报吴。

大夫逢同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缮饰备利,吴必惧,惧则难必至。

且鸷鸟之击也,必匿其形。

今天吴兵加齐、晋,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

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吴。

吴之志广,必轻战。

是我连其权,三国伐之,越承其憋,可克也。

”勾践曰:“善。

”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

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勾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

此人不死,必为国患。

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癣也。

愿王释齐先越。

”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

让子胥。

子胥曰:“王毋喜!

”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

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

”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

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乎!

”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

王前欲伐齐,员强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

王不备伍员,员必为乱。

”与逢同共谋,谗之王。

王始不从,乃使子胥于齐,闻其托子于鲍氏,五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

”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

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与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

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

”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

”于是吴任嚭政。

居三年,勾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可乎?

”对曰:“未可”。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

勾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

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

吴师败,遂杀吴太子。

吴告急于王,王方会诸侯于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秘之。

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

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

其后四年,越复伐吴。

吴士民罢弊,轻锐尽死于齐、晋。

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

吴王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异日尝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

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唯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

”勾践不忍,欲许之。

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

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

且夫君王蚤朝晏罢,非为吴邪?

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

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伐柯者其则不远,君忘会稽之厄乎?

”勾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

”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使者去,不者且得罪。

”吴使者泣而去。

勾践怜之,乃使入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君百家。

”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

”遂自杀。

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

”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嚭。

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

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

勾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方百里。

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子何不去?

”种见书,称病不朝。

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种遂自杀。

勾践卒,子王鼫与立。

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

王不寿卒,子王翁立。

王翁卒,子王翳立。

王翳卒,子王之侯立。

王之侯卒,子王无彊立。

王无彊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彊。

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

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

韩、魏固不攻楚。

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

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

故二晋之事越也,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

所重于得晋者何也?

”越王曰:“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而况于攻城围邑乎?

原魏以聚大梁之下,原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于、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

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也,是二晋不战分地,不耕而获之。

不此之为,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柰何其以此王也!

”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

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

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

王所待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

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

”越王曰:“柰何?

”曰:“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于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

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

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

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

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

竟泽陵,楚之材也。

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

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

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

故原大王之转攻楚也。

” 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

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

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

后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

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

东越,闽君,皆其后也。

范蠡事越王勾践,既苦身戮力,与勾践深谋二十馀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于淮以临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勾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

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辞勾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

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

”勾践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

不然,将加诛于子。

”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

”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

于是勾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

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

齐人闻其贤,以为相。

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

久受尊名,不祥。

”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止于陶,以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可以致富矣。

于是自谓陶朱公。

复约要父子耕畜,废居,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

居无何,则致赀累巨万。

天下称陶朱公。

朱公居陶,生少子。

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

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

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告其少子往视之。

乃装黄金千溢,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

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听。

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遗少弟,是吾不肖。

”欲自杀。

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柰何?

”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

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

”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

至楚,庄生家负郭,披藜藋到门,居甚贫。

然长男发书进千金,如其父言。

庄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

即弟出,勿问所以然。

”长男既去,不过庄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

庄生虽居穷阎,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

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

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

有如病不宿诫,后复归,勿动。

”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

庄生间时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

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柰何?

”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

”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

”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

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

”曰:“何以也?

”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

昨暮王使使封之。

”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

庄生惊曰:“若不去邪?

”长男曰:“固未也。

初为事弟,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

”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

”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

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

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

”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柰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

”令论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

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至,其母及邑人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

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

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

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

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

而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

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故范蠡三徙,成名于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

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

及苗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彊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

勾践可不谓贤哉!

盖有禹之遗烈焉。

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

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越祖少康,至于允常。

其子始霸,与吴争彊。

槜李之役,阖闾见伤。

会稽之耻,勾践欲当。

种诱以利,蠡悉其良。

折节下士,致胆思尝。

卒复雠寇,遂殄大邦。

后不量力,灭于无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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