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十世家·韩世家

韩之先与周同姓,姓姬氏。

其后苗裔事晋,得封于韩原,曰韩武子。

武子后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

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

韩厥止贾,贾不听。

厥告赵朔令亡。

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

”韩厥许之。

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

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败齐顷公于鞍,获逢丑父。

于是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

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后无祀,以感景公。

景公问曰:“尚有世乎?

”厥于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晋悼公之七年,韩献子老。

献子卒,子宣子代。

宣字徙居州。

晋平公十四年,吴季札使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韩、魏、赵矣。

”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与赵、魏共分祁氏、羊舌氏十县。

晋定公十五年,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中行氏。

宣子卒,子贞子代立。

贞子徙居平阳。

贞子卒,子简子代。

简子卒,子庄子代。

庄子卒,子康子代。

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大于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

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

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

二年,郑败我负黍。

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

九年,郑围我阳翟。

景侯卒,子列侯取立。

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

九年,秦伐我宜阳,取六邑。

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

是岁魏文侯卒。

文侯二年,伐郑,取阳城。

伐宋,到彭城,执宋君。

七年,伐齐,至桑丘。

郑反晋。

九年,伐齐,至灵丘。

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元年,与赵、魏分晋国。

二年,灭郑,因徙都郑。

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

而子懿侯立。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

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阳。

九年,魏败我浍。

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

二年,宋取我黄池。

魏取朱。

六年,伐东周,取陵观、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修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

十一年,昭侯如秦。

二十二年,申不害死。

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阳。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

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

何也?

不时。

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

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

往年秦拔宜阳,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

”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

子宣惠王立。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

八年,魏败我将韩举。

十一年,君号为王。

与赵会区鼠。

十四,秦伐败我鄢。

十六年,秦败我修鱼,虏得韩将宧、申差于浊泽。

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与国非可恃也。

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于秦,赂以一名都,具甲,与之南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

”韩王曰:“善。

”乃警公仲之行,将西购于秦。

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

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此秦所祷祀而求也。

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

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

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

为能听我绝和于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

韩之南交楚,必轻秦。

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因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

”楚王曰:“善。

”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

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

谓韩王曰:“不谷国虽小,已悉发之矣。

原大国遂肆志于秦,不谷将以楚殉韩。

”韩王闻之大说,乃止公仲之行。

公仲曰:“不可。

夫以实伐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

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强秦之敌,王必为天下大笑。

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

已有伐形,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

且王已使人报于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

夫轻欺强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

”韩王不听,遂绝于秦。

秦因大怒,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

十九年,大破我岸门。

太子仓质于秦以和。

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

”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

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阳。

五年,秦拔我宜阳,斩首六万。

秦武王卒。

六年,秦复与我武遂。

九年,秦复取我武遂。

十年,太子婴朝秦而归。

十一年,秦伐我,取穰。

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十二年,太子婴死。

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

时虮虱质于楚。

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

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

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

”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于秦。

秦未为发,使公孙昧入韩。

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

”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蓝田,出兵于楚以待公’,殆不合矣。

”公仲曰:“子以为果乎?

”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

”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

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

’今其状阳言与韩,其实阴善楚。

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

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

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

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

窃为公患之。

司马庚三反于郢,甘茂与昭鱼遇于商于,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

”公仲恐,曰:“然则柰何?

”曰:“公必先韩而后秦,先身而后张仪。

公不如亟以国合于齐楚,齐楚必委国于公。

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

”于是楚解雍氏围。

苏代又谓秦太后弟琇戎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虮虱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于楚?

楚王听入质子于韩,则公叔伯婴知秦楚之不以虮虱为事,必以韩合于秦楚。

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合于齐,是齐孤也。

公又为秦求质子于楚,楚不听,怨结于韩。

韩挟齐魏以围楚,楚必重公。

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于韩,公叔伯婴必以国待公。

”于是虮虱竟不得归韩。

韩立咎为太子。

齐、魏王来。

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

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襄王卒,太子咎立,是为釐王。

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

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

五年,秦拔我宛。

六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

十年,秦败我师于夏山。

十二年,与秦昭王会西周而佐秦攻齐。

齐败,湣王出亡。

十四年,与秦会两周间。

二十一年,使暴烝救魏,为秦所败,烝走开封。

二十三年,赵、魏攻我华阳。

韩告急于秦,秦不救。

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原公虽病,为一宿之行。

”陈筮见穰侯。

穰侯曰:“事急乎?

故使公来。

”陈筮曰:“未急也。

”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

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

”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

”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发兵救韩。

”八日而至,败赵、魏于华阳之下。

是岁,釐王卒,子桓惠王立。

桓惠王元年,伐燕。

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

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

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于长平。

十七年,秦拔我阳城、负黍。

二十二年,秦昭王卒。

二十四年,秦拔我城皋、荥阳。

二十六年,秦悉拔我上党。

二十九年,秦拔我十三城。

三十四年,桓惠王卒,子王安立。

王安五年,秦攻韩,韩急,使韩非使秦,秦留非,因杀之。

九年,秦虏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州郡。

韩遂亡。

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

韩氏之功,于晋未睹其大者也。

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馀世,宜乎哉!

韩氏之先,实宗周武。

事微国小,春秋无语。

后裔事晋,韩原是处。

赵孤克立,智伯可取。

既徙平阳,又侵负黍。

景赵俱侯,惠又僭主。

秦败修鱼,魏会区鼠。

韩非虽使,不禁狼虎。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韩国的祖先和周天子同姓,姓姬氏。以后他的后代待奉晋国,被封在韩原,称为韩武子。韩武子之后再传三代有了韩厥,他随封地的名称为韩为氏。韩厥在晋景公三年(前597)的时候,晋国司寇屠岸贾将要作乱,说是诛杀灵公的贼臣赵盾。赵盾早已经死了,就要杀他的儿子赵朔。韩厥阻止屠岸贾,屠岸贾不听。韩厥就去告诉赵朔,让他逃走。赵朔说:“您一定能不使赵氏的后代断绝,我死后也就没有遗恨了。”韩厥答应了他。等到屠岸贾诛灭赵氏的时候,韩厥称病不出家门。程婴、公孙臼把赵氏孤儿赵武藏了起来,韩厥是知道这件事的。晋景公十一年(前589),韩厥和郤克率领八百辆战车的兵力征讨齐国,在鞍打败了齐顷公,俘虏了逢丑父。从这时候起,晋国设置了六卿,韩厥位居一卿,号为献子。晋景公十七年,景公生病,占卜的结果说是大业的后代子孙不顺心的人在作怪。韩厥就赞扬赵衰(cuī,崔)的功劳,并说他如今已没有人接续香火,以此来感动景公。景公问道:“他还有后代吗?”韩厥当时就谈到了赵武,景公因而把赵氏原有的田邑重新给他,让他接续赵氏的香火。晋悼公七年(前566),韩献子告老。献子去世后,他的儿子宣子继承爵位。宣子迁徙到州邑。晋平公十四年(前544),吴国的季札到晋国出使,他说:“晋国的政权最终要属于韩、魏、赵三家。”晋顷公十二年(前514)韩宣子和赵、魏两家一起瓜分子祁氏、羊舌氏的十个县。晋定公十五年(前497)韩宣子和赵简子攻打范氏、中行氏。宣子去世,他的儿子贞子继承爵位。贞子迁居到平阳。韩贞子去世,他的儿子简子继位。韩简子去世,他的儿子庄子继位。韩庄子去世,他的儿子康子继位。韩康子和赵襄子、魏桓子一起打败了知伯,瓜分了他的领地,他们三家的领地更大了,超过了诸侯。韩康子去世后,他的儿子武子继位。武子二年,进攻郑国,杀死了他们的国君郑幽会。十六年,韩武子去世,他的儿子景侯即位。韩景侯虔元年(前408),进攻郑国,占领雍丘。二年,郑军在负黍打败了赵军。景侯六年(前403)韩与赵、魏一起被承认为诸侯国。景侯九年,郑国包围韩国的阳翟。景侯去世。他的儿子列侯韩取即位。列侯三年(前397),聂政刺杀了韩国宰相侠累。九年,秦国进攻韩国的宜阳,占领了六邑。十三年,列侯去世,他的儿子文侯即位。这一年魏文侯去世。韩文侯二年(前385),韩国进攻郑国,占领阳城。进攻宋国,打到彭城,俘虏了宋国国君。七年,进攻齐国,打到桑丘。郑国反叛晋国。九年,韩国进攻齐国,打到了灵丘。十年,韩文侯去世,他的儿子哀侯即位。韩哀侯元年(前376),韩与赵、魏三家瓜分了晋国。二年,韩国灭了郑国,于是把都城迁到了新郑。哀侯六年,韩严杀死了他的国君哀侯,哀侯的儿子懿侯即位。懿侯二年(前369),魏军在马陵打败韩军。五年,韩侯与魏惠王在宅阳相会。九年,魏军在浍水打败了韩军。十二年,懿侯去世,他的儿子昭侯即位。韩昭侯元年(前358),秦军在西山打败韩军。二年,宋国夺取了韩国的黄池。魏国夺取了朱邑。六年,韩军征讨东周国,攻占了陵观、邢丘。昭侯八年,申不害任韩国宰相,运用君主驾驭群臣的权术,实行法家的治国之道,国内得到安定,各诸侯国不敢前来侵犯。昭侯十年,韩姬杀死了他的国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到秦国去。二十二年,申不害去世。二十四年,秦军攻下了韩国的宜阳。昭侯二十五年,发生旱灾,修建高大的城门。屈宜臼说:“昭侯出不了这座门。为什么呢?因为不合时宜。我所说的时,不是指的时间,人本来就有顺利或不顺利的时候。昭侯曾经顺利过,可是并没有修建高门。去年秦国攻下了他们的宜阳,今年发生旱灾,昭修不在这个时候救济民众的急难,反而是更加奢侈,这就叫做衰败的时候却做奢侈的事情。”二十六年,高门修成了,昭侯也去世了,果然没能出这座门。他的儿子宣惠王即位。宣惠王五年(前328),张仪任秦国宰相。八年,魏军打败了韩国将军韩举。十一年,把君号改称为王。与赵王在区鼠相会。十四年,秦军进攻并在鄢陵打败韩军。宣惠王十六年,秦军在修鱼打败韩军,在浊泽俘虏了韩国将领和申差。韩国着急了,相国公仲对韩王说:“盟国是不可靠的。如今秦国想征伐楚国已经很久了,大王不如通过张仪向秦王求和,送给它一座名城,并准备好盔甲武器,和秦军一起向南征伐楚国,这是用一失换二得的计策。”韩王说:“好。”于是为公仲的行动作好警戒,他要西行与秦国讲和。楚王听说后非常惊恐,召见陈轸(zhēn,枕)把情况告诉他。陈轸说:“秦国想攻伐楚国已经很久了,现在又得到韩国的一座名城,并且还准备好了盔甲武器,秦韩合兵攻伐楚国,这是秦国祈祷祭祀梦寐以求的,如今已经得到了,楚国一定要受到侵伐。大王听我的意见,先在全国加强警戒,发兵声言援救韩国,让战车布满道路,然后派出使臣,多给他配备车辆,带上厚礼,让韩国相信大王是在救他们。即使韩王不听我们的意见,韩国也一定会感激大王的恩德,一定不会列队前来攻楚,这样秦韩就不和了,即使军队到了,也不会成为楚国的大患。如果韩国听从我们的意见,停止向秦求和,秦国必定大怒,因而对韩国的怨恨加深;韩国到南方结交楚国,必定慢待秦国,慢待秦国,应酬秦国时必定下很尊重:这就是利用秦韩军队之间的矛盾来免除楚国的祸患。”楚王说:“很好!”于是在全国加强警戒,发兵声言去救援韩国,让战车布满道路,然后派出使臣,给他配备很多车辆,让他带着厚礼到韩国。楚使对韩王说:“敝国虽小,已经把军队全派出来了。希望贵国能随心所欲地同秦国作战,敝国君将让楚军为韩国死战。”韩王听了之后非常高兴,就停止了公仲到秦国议和的行动。公仲说:“不能这样,以实力侵犯我们的是秦国,用虚名来救我们的是楚国。大王想依靠楚国的虚名,而轻易和强敌秦国绝交,大王必定要被天下大加嘲笑。况且楚韩并非兄弟之国,又不是早有盟约共谋伐秦的。我们已有了联秦攻楚的迹象,楚国才声言发兵救韩,这一定是陈轸的计谋。况且大王已经派人把我们的打算通报秦国了,现在又决定不去,这是欺编秦国。轻易欺骗强秦,而听信楚国的谋臣,恐怕大王必定要后悔的。”韩王不听劝告,终于和秦国断交。秦国因而大怒,增加兵力进攻韩国,两国大战,而楚国救兵一直没到韩国来。十九年,秦军大败韩军于岸门。韩国只好派太子仓去作人质来向秦国求和。宣惠五二十一年,韩国同秦国一起攻楚,打败了楚将屈丐,在丹阳斩杀了八楚军。这一年,宣惠王去世,太子仓即位,这就是襄王。襄王四年(前308),和秦武王在临晋会见。这年秋天,秦国派甘茂进攻韩国的宜阳。五年,秦攻下宜阳,斩杀韩军六万。秦武王去世。六年,秦国又把武遂还给韩国。九年,秦国再度攻取了韩国的武遂。十年,韩国太子婴朝见秦王后回国。十一年,秦军攻韩,占领了穰(ráng,阳平“让”)邑。韩国和秦国进攻楚国,打败了楚将唐昧。襄王十二年,太子婴去世。公子咎和公子虮虱争做太子。当时虮虱在楚国做人质。苏对韩咎说:“虮虱流记在楚国,楚王特别想把他送回国。现在十几万楚军驻在方城山北边,您为什么不让楚国在雍氏城的旁边建起一座万户的城邑,这样,韩王必定派兵去救雍氏,您一定做统帅。您就可以利用韩楚两国的军队拥戴虮虱,把他接回韩国,将来他完全听从您是一定的,他一定会把楚韩边境封给您的。”韩咎听从了他的计谋。楚军包围雍氏,韩国向秦国求救。秦国没有发兵,派公孙昧来到韩国。公仲对公孙昧说:“您认为秦国将会援救韩国吗?”公孙昧回答说:“秦王是这样说的:‘我们要取道南郑、蓝田,出兵到楚国等待您的军队。’恐怕是不能会合了。”公仲说:“您以为真会是这样吗?”公孙昧回答说:“秦王一定仿效张仪原来的计谋。当初楚威王进攻魏国的时候,张仪对秦王说:‘秦国和楚国进攻魏国,魏国失败就会倒向楚国,韩国本来就是它的盟国,这样,秦国就孤立了。我们不如出兵来迷惑他们,让魏国和楚国大战,秦军就可以占领西河以外的土地后再回来。’现在看秦王的样子表面上是同韩国结盟,其实是暗中同楚国交好。您等待秦军的到来,必定会轻率地同楚军打仗。楚国暗中已经得知秦军不会为韩国效力,一定很容易同您相对抗。您这一仗如果胜了楚国,秦国就会和您共同凌驾楚国之上,然后到三川一带扬威而回。您这一仗如果不能战胜楚国,楚国阻塞三川据守,您就不能得救了。我私下里为您担忧。秦人司马庚三度往返于郢(yǐng,影)都,秦相甘茂和楚相昭鱼在商於(wū,巫)相会,表面上扬言说要收回攻韩楚军的印信,其实双方好像是有什么密约。”公仲惊恐地说:“那么该怎么办呢?”公孙昧说:“您一定要先从韩国自身考虑,然后考虑秦国是否来救援,先想好自救的方法,然后再考虑怎样应付张仪那种计谋。您不如尽快让韩国同齐楚两国联合,齐楚必定会把国事托付给您。您所厌恶的只是张仪那种欺诈的计谋,其实还是不能无视秦国呀!”于是楚国解除了对雍氏的围困。苏代又对秦太后的弟弟芈(mǐ,米)戎说:“公叔伯婴唯恐秦国把虮虱送回韩国,您为什么不为韩国到楚国去请求放回质子虮虱呢?楚国如果不答应把质子放回韩国,那么公叔伯婴就知道秦楚两国并不重视虮虱的事,一定会使韩国与秦楚联合。秦楚就能依靠韩国使魏国受窘,魏国不敢同齐国联合,这样,齐国就孤立了。然后您再替秦国请求楚国把质子虮虱送到秦国,楚国不答应,就会同韩国结怨。韩国就要依靠齐国和魏国的力量去围困楚国,楚国必家会尊重您。您依靠秦国和楚国的尊重向韩国施以恩德,公叔伯婴一定会拿整个国家来侍奉您。”于是虮虱终于未能回到韩国。韩国立公子咎为太子。齐王、魏王到韩国来。襄王十四年,韩国与齐、魏两国一起进攻秦国,到了函谷关就在那里驻军。十六年,秦国把河外之地和武遂还给韩国。襄王去世,太子咎即位,这就是釐(xī,西)王。釐王三年(前293),派公孙喜率领周和魏的军队攻秦。秦国大败韩军二十四万,在伊阙俘虏了公孙喜。五年,秦军攻下韩国的宛城。六年,韩国把武遂地带的二百里土地给了秦国。十年,秦军在夏山打败韩军。十二年,韩釐王与秦昭王在西周国相会,并帮助秦国进攻齐国。齐国战败,齐湣(mǐ,敏)王外出逃亡。十四年,韩王与秦王在两周国之间相会。二十一年,派暴烝(yuān,冤)救援魏国,被秦军打败,暴烝逃到开封。釐王二十三年,赵、魏两国进攻韩国的华阳。韩国向秦国告急,秦国不来援救。韩国相国对陈筮(shì,士)说:“事态急迫,您虽有病,还是希望您连夜到秦国去。”陈筮到秦先会见穰侯魏冉。穰侯说:“事情紧迫了吧?所以才派你来。”陈筮说:“还不很急呀。”穰侯发怒道:“如果这样,你的君主还能派你做使臣吗?你们的使臣来来往往,都是来向我们告急的,你来了却说不急,为什么?”陈筮说:“韩国如果真的危急,就要改变政策去追随其他国家,因为还没到危急的时候,所以我又来了。”穰侯说:“你不必去见秦王了,现在我立即发兵救援韩国。”过了八天,秦军赶到,在华阳山下打败赵军和魏军。这一年,釐王去世,他的儿子桓惠王即位。桓惠王元年(前272),韩军进攻燕国。九年,秦军攻占了韩国的陉城,并在汾水旁筑城。十年,秦军在太行山进击韩军,韩国的上党郡守献出上党郡投降赵国。十四年,秦国守取赵国的上党。在长平杀死了马服君之子赵括率领的军卒四十万人。十七年,秦军攻占韩国的阳城、负黍。二十二年,秦昭王去世。二十四年,秦军攻占韩国的城皋、荥阳。二十六年,秦军全部攻占了韩国的上党地区。二十九年,秦军攻下韩国的十三座城。三十四年,桓惠王去世,他的儿子韩王安即位。韩王安五年(前234),秦国进攻韩国,韩国形势危急,派韩非出使秦国,秦国把韩非留下,后来就把他杀了。九年,秦军俘虏了韩王安,韩国领土全部归属秦国,设置为颍川郡。韩国终于灭亡。太史公说:韩厥感动了晋景公,让赵氏孤儿赵武继承了赵氏的爵位,因而成全了程婴和公孙杵臼的大义,这是天下少有的阴德。韩氏在晋国,并没看到有什么大功,然而,终于能和赵氏、魏氏一样,做诸侯十几代之久,这是很应该的呀!


简介

《韩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韩国是战国七雄之一,地处中原,自三家分晋以来,伐齐、败宋、灭郑,在战国前期国力较为兴盛。韩昭侯在位时,任用申不害实施变法,国治兵强,但后期由于邻国秦国过于强大,由此一蹶不振。



史记·三十世家·田敬仲完世家

〔司马迁〕 〔汉〕

陈完者,陈废公(史记误为厉公)他之子也。

完生,周太史过陈,陈废公使卜完,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此其代陈有国乎?

不在此而在异国乎?

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孙。

若在异国,必姜姓。

姜姓,四岳之后。

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 废公者,陈文公少子也,其母蔡女。

文公卒,废公兄鲍立,是为桓公。

桓公与他异母。

及桓公病,蔡人为他杀桓公鲍及太子免而立他,为废公。

废公既立,娶蔡女。

蔡女淫于蔡人,数归,废公亦数如蔡。

桓公之少子林怨废公杀其父与兄,乃令蔡人诱厉公而杀之。

林自立,是为庄公。

故陈完不得立,为陈大夫。

厉公之杀,以淫出国,故春秋曰“蔡人杀陈他”,罪之也。

庄公卒,立弟杵臼,是为宣公。

宣公21年,杀其太子御寇。

御寇与完相爱,恐祸及己,完故奔齐。

齐桓公欲使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檐,君之惠也,不敢当高位。

”桓公使为工正。

齐懿仲欲妻完,卜之,占曰:“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卒妻完。

完之奔齐,齐桓公立十四年矣。

完卒,谥为敬仲。

仲生孟夷。

敬仲之如齐,以陈字为田氏。

田孟夷生湣孟庄,田湣孟庄生文子须无。

田文子事齐庄公。

晋之大夫栾逞作乱于晋,来奔齐,齐庄公厚客之。

晏婴与田文子谏,庄公弗听。

文子卒,生桓子无宇。

田桓子无宇有力,事齐庄公,甚有宠。

无宇卒,生武子开与釐子乞。

田釐子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而景公弗禁。

由此田氏得齐众心,宗族益彊,民思田氏。

晏子数谏景公,景公弗听。

已而使于晋,与叔向私语曰:“齐国之政卒归于田氏矣。

” 晏婴卒后,范、中行氏反晋。

晋攻之急,范、中行请粟于齐。

田乞欲为乱,树党于诸侯,乃说景公曰:“范、中行数有德于齐,齐不可不救。

”齐使田乞救之而输之粟。

景公太子死,后有宠姬曰芮子,生子荼。

景公病,命其相国惠子与高昭子以子荼为太子。

景公卒,两相高、国立荼,是为晏孺子。

而田乞不说,欲立景公他子阳生。

阳生素与乞欢。

晏孺子之立也,阳生奔鲁。

田乞伪事高昭子、国惠子者,每朝代参乘,言曰:“始诸大夫不欲立孺子。

孺子既立,君相之,大夫皆自危,谋作乱。

”又绐大夫曰:“高昭子可畏也,及未发先之。

”诸大夫从之。

田乞、鲍牧与大夫以兵入公室,攻高昭子。

昭子闻之,与国惠子救公。

公师败。

田乞之众追国惠子,惠子奔莒,遂返杀高昭子。

晏圉奔鲁。

田乞使人之鲁,迎阳生。

阳生至齐,匿田乞家。

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而来会饮。

”会饮田氏。

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央。

发橐,出阳生,曰:“此乃齐君矣。

”大夫皆伏谒。

将盟立之,田乞诬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也。

”鲍牧怒曰:“大夫忘景公之命乎?

”诸大夫欲悔,阳生乃顿首曰:“可则立之,不可则已。

”鲍牧恐祸及己,乃复曰:“皆景公之子,何为不可!

”遂立阳生于田乞之家,是为悼公。

乃使人迁晏孺子于骀,而杀孺子荼。

悼公既立,田乞为相,专齐政。

四年,田乞卒,子常代立,是为田成子。

鲍息与齐悼公有郄,弑悼公。

齐人共立其子壬,是为简公。

田常成子与监止俱为左右相,相简公。

田常心害监止,监止幸于简公,权弗能去。

于是田常复修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

齐人歌之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

”齐大夫朝,御鞅谏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

”君弗听。

子我者,监止之宗人也,常与田氏有却。

田氏疏族田豹事子我有宠。

子我曰:“吾欲尽灭田氏适,以豹代田氏宗。

”豹曰:“臣于田氏疏矣。

”不听。

已而豹谓田氏曰:“子我将诛田氏,田氏弗先,祸及矣。

”子我舍公宫,田常兄弟四人乘如公宫,欲杀子我。

子我闭门。

简公与妇人饮檀台,将欲击田常。

太史子馀曰:“田常非敢为乱,将除害。

”简公乃止。

田常出,闻简公怒,恐诛,将出亡。

田子行曰:“需,事之贼也。

”田常于是击子我。

子我率其徒攻田氏,不胜,出亡。

田氏之徒追杀子我及监止。

简公出奔,田氏之徒追执简公于徐州。

简公曰:“蚤从御鞅之言,不及此难。

”田氏之徒恐简公复立而诛己,遂杀简公。

简公立四年而杀。

于是田常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

平公即位,田常为相。

田常既杀简公,惧诸侯共诛己,乃尽归鲁、卫侵地,西约晋、韩、魏、赵氏,南通吴、越之使,修功行赏,亲于百姓,以故齐复定。

田常言于齐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

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

”行之五年,齐国之政皆归田常。

田常于是尽诛鲍、晏、监止及公族之彊者,而割齐自安平以东至琅邪,自为封邑。

封邑大于平公之所食。

田常乃选齐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为后宫,后宫以百数,而使宾客舍人出入后宫者不禁。

及田常卒,有七十馀男。

田常卒,子襄子盘代立,相齐。

常谥为成子。

田襄子既相齐宣公,三晋杀知伯,分其地。

襄子使其兄弟宗人尽为齐都邑大夫,与三晋通使,且以有齐国。

襄子卒,子庄子白立。

田庄子相齐宣公。

宣公四十三年,伐晋,毁黄城,围阳狐。

明年,伐鲁、葛及安陵。

明年,取鲁之一城。

庄子卒,子太公和立。

田太公相齐宣公。

宣公四十八年,取鲁之郕。

明年,宣公与郑人会西城。

伐卫,取毌丘。

宣公51年卒,田会自廪丘反。

宣公卒,子康公贷立。

贷立14年,淫于酒妇人,不听政。

太公乃迁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明年,鲁败齐平陆。

3年,太公与魏文侯会浊泽,求为诸侯。

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请立齐相田和为诸侯。

周天子许之。

康公之19年,田和立为齐侯,列于周室,纪元年。

齐侯太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

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韩,韩求救于齐。

齐桓公召大臣而谋曰:“蚤救之孰与晚救之?

”驺忌曰:“不若勿救。

”段干朋曰:“不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若救之。

”田臣思曰:“过矣君之谋也!

秦、魏攻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以燕予齐也。

”桓公曰:“善”。

乃阴告韩使者而遣之。

韩自以为得齐之救,因与秦、魏战。

楚、赵闻之,果起兵而救之。

齐因起兵袭燕国,取桑丘。

6年,救卫。

桓公卒,子威王因齐立。

是岁,故齐康公卒,绝无后,奉邑皆入田氏。

齐威王元年,三晋因齐丧来伐我灵丘。

3年,三晋灭晋后而分其地。

6年,鲁伐我,入阳关。

晋伐我,至博陵。

7年,卫伐我,取薛陵。

九年,赵伐我,取甄。

威王初即位以来,不治,委政卿大夫,9年之间,诸侯并伐,国人不治。

于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

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

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

”封之万家。

召阿大夫语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

然使使视阿,田野不辟,民贫苦。

昔日赵攻甄,子弗能救。

卫取薛陵,子弗知。

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

”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皆并烹之。

遂起兵西击赵、卫,败魏于浊泽而围惠王。

惠王请献观以和解,赵人归我长城。

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

齐国大治。

诸侯闻之,莫敢致兵于齐20馀年。

驺忌子以鼓琴见威王,威王说而舍之右室。

须臾,王鼓琴,驺忌子推户入曰:“善哉鼓琴!

”王勃然不说,去琴按剑曰:“夫子见容未察,何以知其善也?

”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

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

攫之深,醳之愉者,政令也。

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吾是以知其善也。

”王曰:“善语音。

”驺忌子曰:“何独语音,夫治国家而弭人民皆在其中。

”王又勃然不说曰:“若夫语五音之纪,信未有如夫子者也。

若夫治国家而弭人民,又何为乎丝桐之间?

”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

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

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

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

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

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

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

”王曰:“善。

” 驺忌子见三月而受相印。

淳于髡见之曰:“善说哉!

髡有愚志,原陈诸前。

”驺忌子曰:“谨受教。

”淳于髡曰:“得全全昌,失全全亡。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毋离前。

”淳于髡曰:“豨膏棘轴,所以为滑也,然而不能运方穿。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事左右。

”淳于髡曰:“弓胶昔干,所以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自附于万民。

”淳于髡曰:“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择君子,毋杂小人其间。

”淳于髡曰:“大车不较,不能载其常任。

琴瑟不较,不能成其五音。

”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修法律而督奸吏。

”淳于髡说毕,趋出,至门,而面其仆曰:“是人者,吾语之微言五,其应我若响之应声,是人必封不久矣。

”居期年,封以下邳,号曰成侯。

威王23年,与赵王会平陆。

二十四年,与魏王会田于郊。

魏王问曰:“王亦有宝乎?

”威王曰:“无有。

”梁王曰:“若寡人国小也,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万乘之国而无宝乎?

”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与王异。

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东取,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

吾臣有朌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

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

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

将以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

”梁惠王惭,不怿而去。

26年,魏惠王围邯郸,赵求救于齐。

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

”驺忌子曰:“不如勿救。

”段干朋曰:“不救则不义,且不利。

”威王曰:“何也?

”对曰:“夫魏氏并邯郸,其于齐何利哉?

且夫救赵而军其郊,是赵不伐而魏全也。

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乘魏之弊。

”威王从其计。

其后成侯驺忌与田忌不善,公孙阅谓成侯忌曰:“公何不谋伐魏,田忌必将。

战胜有功,则公之谋中也。

战不胜,非前死则后北,而命在公矣。

”于是成侯言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

十月,邯郸拔,齐因起兵击魏,大败之桂陵。

于是齐最彊于诸侯,自称为王,以令天下。

33年,杀其大夫牟辛。

35年,公孙阅又谓成侯忌曰:“公何不令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

吾三战而三胜,声威天下。

欲为大事,亦吉乎不吉乎』?

”卜者出,因令人捕为之卜者,验其辞于王之所。

田忌闻之,因率其徒袭攻临淄,求成侯,不胜而饹。

36年,威王卒,子宣王辟彊立。

宣王元年,秦用商鞅。

周致伯于秦孝公。

2年,魏伐赵。

赵与韩亲,共击魏。

赵不利,战于南梁。

宣王召田忌复故位。

韩氏请救于齐。

宣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

”驺忌子曰:“不如勿救。

”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

”孙子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

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于齐矣。

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重利而得尊名也。

”宣王曰:“善。

”乃阴告韩之使者而遣之。

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

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将,孙子为师,救韩、赵以击魏,大败之马陵,杀其将庞涓,虏魏太子申。

其后三晋之王皆因田婴朝齐王于博望,盟而去。

7年,与魏王会平阿南。

明年,复会甄。

魏惠王卒。

明年,与魏襄王会徐州,诸侯相王也。

10年,楚围我徐州。

11年,与魏伐赵,赵决河水灌齐、魏,兵罢。

18年,秦惠王称王。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76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

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

19年,宣王卒,子湣王地立。

湣王元年,秦使张仪与诸侯执政会于啮桑。

3年,封田婴于薛。

4年,迎妇于秦。

7年,与宋攻魏,败之观泽。

12年,攻魏。

楚围雍氏,秦败屈丐。

苏代谓田轸曰:“臣原有谒于公,其为事甚完,使楚利公,成为福,不成亦为福。

今者臣立于门,客有言曰魏王谓韩冯、张仪曰:『煮枣将拔,齐兵又进,子来救寡人则可矣。

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拔。

』此特转辞也。

秦、韩之兵毋东,旬馀,则魏氏转韩从秦,秦逐张仪,交臂而事齐楚,此公之事成也。

”田轸曰:“柰何使无东?

”对曰:“韩冯之救魏之辞,必不谓韩王曰『冯以为魏』,必曰『冯将以秦韩之兵东却齐宋,冯因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故地必尽得之矣』。

张仪救魏之辞,必不谓秦王曰『仪以为魏』,必曰『仪且以秦韩之兵东距齐宋,仪将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名存亡国,实伐三川而归,此王业也』。

公令楚王与韩氏地,使秦制和,谓秦王曰『请与韩地,而王以施三川,韩氏之兵不用而得地于楚』。

韩冯之东兵之辞且谓秦何?

曰『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韩以窘魏,魏氏不敢东,是孤齐也』。

张仪之东兵之辞且谓何?

曰『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威发于魏,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

魏氏转秦韩争事齐楚,楚王欲而无与地,公令秦韩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也。

秦韩之王劫于韩冯、张仪而东兵以徇服魏,公常执左券以责于秦韩,此其善于公而恶张子多资矣。

” 13年,秦惠王卒。

23年,与秦击败楚于重丘。

24年,秦使泾阳君质于齐。

25年,归泾阳君于秦。

孟尝君薛文入秦,即相秦。

文亡去。

26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

28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

29年,赵杀其主父。

齐佐赵灭中山。

36年,王为东帝,秦昭王为西帝。

苏代自燕来,入齐,见于章华东门。

齐王曰:“嘻,善,子来!

秦使魏厓致帝,子以为何如?

”对曰:“王之问臣也卒,而患之所从来微,原王受之而勿备称也。

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后也。

且让争帝名,无伤也。

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收天下,此大资也。

且天下立两帝,王以天下为尊齐乎?

尊秦乎?

”王曰:“尊秦。

”曰:“释帝,天下爱齐乎?

爱秦乎?

”王曰:“爱齐而憎秦。

”曰:“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桀宋之利?

”王曰:“伐桀宋利。

”对曰:“夫约钧,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桀宋之利,故原王明释帝以收天下,倍约宾秦,无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

夫有宋,卫之阳地危。

有济西,赵之阿东国危。

有淮北,楚之东国危。

有陶、平陆,梁门不开。

释帝而贷之以伐桀宋之事,国重而名尊,燕楚所以形服,天下莫敢不听,此汤武之举也。

敬秦以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谓以卑为尊者也。

原王孰虑之。

”于是齐去帝复为王,秦亦去帝位。

38年,伐宋。

秦昭王怒曰:“吾爱宋与爱新城、阳晋同。

韩聂与吾友也,而攻吾所爱,何也?

”苏代为齐谓秦王曰:“韩聂之攻宋,所以为王也。

齐彊,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事秦,是王不烦一兵,不伤一士,无事而割安邑也,此韩聂之所祷于王也。

”秦王曰:“吾患齐之难知。

一从一衡,其说何也?

”对曰:“天下国令齐可知乎?

齐以攻宋,其知事秦以万乘之国自辅,不西事秦则宋治不安。

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齐秦之交,伏式结轶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齐者也,伏式结轶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

何则?

皆不欲齐秦之合也。

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也!

晋楚合必议齐秦,齐秦合必图晋楚,请以此决事。

”秦王曰:“诺。

”于是齐遂伐宋,宋王出亡,死于温。

齐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以并周室,为天子。

泗上诸侯邹鲁之君皆称臣,诸侯恐惧。

39年,秦来伐,拔我列城九。

40年,燕、秦、楚、三晋合谋,各出锐师以伐,败我济西。

王解而却。

燕将乐毅遂入临淄,尽取齐之宝藏器。

湣王出亡,之卫。

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

湣王不逊,人侵之。

湣王去,走邹、鲁,有骄色,邹、鲁君弗内,遂走莒。

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相齐湣王。

淖齿遂杀湣王而与燕共分齐之侵地卤器。

湣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名姓为莒太史敫家庸。

太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恒人,怜而常窃衣食之,而与私通焉。

淖齿既以去莒,莒中人及齐亡臣相聚求湣王子,欲立之。

法章惧其诛己也,久之,乃敢自言“我湣王子也”。

于是莒人共立法章,是为襄王。

以保莒城而布告齐国中:“王已立在莒矣。

” 襄王既立,立太史氏女为王后,是为君王后,生子建。

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污吾世。

”终身不睹君王后。

君王后贤,不以不睹故失人子之礼。

襄王在莒5年,田单以即墨攻破燕军,迎襄王于莒,入临菑。

齐故地尽复属齐。

齐封田单为安平君。

14年,秦击我刚寿。

19年,襄王卒,子建立。

王建立6年,秦攻赵,齐楚救之。

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

”赵无食,请粟于齐,齐不听。

周子曰:“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楚之计过也。

且赵之于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

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

且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

夫救赵,高义也。

却秦兵,显名也。

义救亡国,威却强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

”齐王弗听。

秦破赵于长平四十馀万,遂围邯郸。

16年,秦灭周。

君王后卒。

23年,秦置东郡。

28年,王入朝秦,秦王政置酒咸阳。

35年,秦灭韩。

37年,秦灭赵。

38年,燕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杀轲。

明年,秦破燕,燕王亡走辽东。

明年,秦灭魏,秦兵次于历下。

42年,秦灭楚。

明年,虏代王嘉,灭燕王喜。

44年,秦兵击齐。

齐王听相后胜计,不战,以兵降秦。

秦虏王建,迁之共。

遂灭齐为郡。

天下壹并于秦,秦王政立号为皇帝。

始,君王后贤,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自救于秦,以故王建立四十馀年不受兵。

君王后死,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多使宾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为反间,劝王去从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

五国已亡,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格者。

王建遂降,迁于共。

故齐人怨王建不蚤与诸侯合从攻秦,听奸臣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

住建共者客耶?

”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太史公曰:盖孔子晚而喜易。

易之为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

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

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

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

田完避难,奔于大姜。

始辞羁旅,终然凤皇。

物莫两盛,代五其昌。

二君比犯,三晋争强。

和始擅命,威遂称王。

祭急燕、赵,弟列康、庄。

秦假东帝,莒立法章。

王建失国,松柏苍苍。

史记·三十世家·孔子世家

〔司马迁〕 〔汉〕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

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

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

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

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

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

字仲尼,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

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

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

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

郰人挽父之母诲孔子父墓,然后往合葬于防焉。

孔子要绖,季氏飨士,孔子与往。

阳虎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

”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厘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

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

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敢余侮。

饘于是,粥于是,以糊余口。

’其恭如是。

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

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

吾即没,若必师之。

”及厘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

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贫且贱。

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

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

由是为司空。

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于是反鲁。

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

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适周。

”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

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

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

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

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东伐诸侯。

楚灵王兵彊,陵轹中国。

齐大而近于鲁。

鲁小弱,附于楚则晋怒。

附于晋则楚来伐。

不备于齐,齐师侵鲁。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

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

”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

处虽辟,行中正。

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

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景公说。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干侯。

其后顷之,鲁乱。

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

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公曰:“善哉!

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

”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

”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

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

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

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

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

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

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

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

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

”以季孟之闲待之。

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

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

”孔子遂行,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干侯,定公立。

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

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

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

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

” 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

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

”仲尼曰:“禹致群神于会稽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

”吴客曰:“谁为神?

”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社稷为公侯,皆属于王者。

”客曰:“防风何守?

”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厘姓。

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

”客曰:“人长几何?

”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

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

”于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与阳虎有隙。

阳虎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

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

桓子怒,阳虎因囚桓子,与盟而醳之。

阳虎由此益轻季氏。

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

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适,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

桓子诈之,得脱。

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

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

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

”欲往。

子路不说,止孔子。

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

如用我,其为东周乎!

”然亦卒不行。

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

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定公十年春,及齐平。

夏,齐大夫黎锄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

”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

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

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

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

请具左右司马。

”定公曰:“诺。

”具左右司马。

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

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

”景公曰:“诺。

”于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

请命有司!

”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

景公心怍,麾而去之。

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

”景公曰:“诺。

”优倡侏儒为戏而前。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

请命有司!

”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

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柰何?

”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

君若悼之,则谢以质。

”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

”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

于是叔孙氏先堕郈。

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

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

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

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

国人追之,败诸姑蔑。

二子奔齐,遂堕费。

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

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

我将弗堕。

”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

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

”孔子曰:“有是言也。

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

”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

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

男女行者别于涂。

涂不拾遗。

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

盍致地焉?

”黎锄曰:“请先尝沮之。

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

”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

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

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

”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

”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

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

孔子遂行,宿乎屯。

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

”孔子曰:“吾歌可夫?

”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

彼妇之谒,可以死败。

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

”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

”师己以实告。

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 孔子遂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

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

”对曰:“奉粟六万。

”卫人亦致粟六万。

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

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

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

”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

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

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

”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

”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

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去即过蒲。

月馀,反乎卫,主蘧伯玉家。

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

寡小君愿见。

”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

夫人在絺帷中。

孔子入门,北面稽首。

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

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

”子路不说。

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

天厌之!

”居卫月馀,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

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于是丑之,去卫,过曹。

是岁,鲁定公卒。

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

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

孔子去。

弟子曰:“可以速矣。

”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

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

累累若丧家之狗。

”子贡以实告孔子。

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

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

然哉!

” 孔子遂至陈,主于司城贞子家。

岁馀,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

赵鞅伐朝歌。

楚围蔡,蔡迁于吴。

吴败越王句践会稽。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楛矢贯之,石砮,矢长尺有咫。

陈愍公使使问仲尼。

仲尼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

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

于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

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

分同姓以珍玉,展亲。

分异姓以远职,使无忘服。

故分陈以肃慎矢。

”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彊,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

孔子曰:“归与归与!

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

”于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

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

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

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

”斗甚疾。

蒲人惧,谓孔子曰:“茍毋适卫,吾出子。

”与之盟,出孔子东门。

孔子遂适卫。

子贡曰:“盟可负邪?

”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

问曰:“蒲可伐乎?

”对曰:“可。

”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

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

”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

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

”灵公曰:“善。

”然不伐蒲。

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

孔子喟然叹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三年有成。

”孔子行。

佛肸为中牟宰。

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

佛肸畔,使人召孔子。

孔子欲往。

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

”孔子曰:“有是言也。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

不曰白乎,涅而不淄。

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 孔子击磬。

有荷蒉而过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

硁硁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

师襄子曰:“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

”有闲,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

”有闲,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

”有闲,〔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

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

”师襄子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

” 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

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

丘之不济此,命也夫!

”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

”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

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

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

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

何则?

君子讳伤其类也。

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

”乃还息乎陬乡,作为陬操以哀之。

而反乎卫,入主蘧伯玉家。

他日,灵公问兵陈。

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

孔子遂行,复如陈。

夏,卫灵公卒,立孙辄,是为卫出公。

六月,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

阳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绖,伪自卫迎者,哭而入,遂居焉。

冬,蔡迁于州来。

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

齐助卫围戚,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

夏,鲁桓厘庙燔,南宫敬叔救火。

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于桓厘庙乎?

”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于孔子,故不兴也。

”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

相鲁,必召仲尼。

”后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

已葬,欲召仲尼。

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

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

”康子曰:“则谁召而可?

”曰:“必召冉求。

”于是使使召冉求。

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

”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

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

”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

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

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后将往,大夫惧复迁,公孙翩射杀昭公。

楚侵蔡。

秋,齐景公卒。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

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

”他日,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

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 去叶,反于蔡。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为隐者,使子路问津焉。

长沮曰:“彼执舆者为谁?

”子路曰:“为孔丘。

”曰:“是鲁孔丘与?

”曰:“然。

”曰:“是知津矣。

”桀溺谓子路曰:“子为谁?

”曰:“为仲由。

”曰:“子,孔丘之徒与?

”曰:“然。

”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

且与其从辟人之士,岂若从辟世之士哉!

”耰而不辍。

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 他日,子路行,遇荷莜丈人,曰:“子见夫子乎?

”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植其杖而芸。

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

”复往,则亡。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

楚救陈,军于城父。

闻孔子在陈蔡之闲,楚使人聘孔子。

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

今者久留陈蔡之闲,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

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

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

”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

不得行,绝粮。

从者病,莫能兴。

孔子讲诵弦歌不衰。

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 子贡色作。

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曰:“然。

非与?

”孔子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

”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

”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

人之不我信也。

意者吾未知邪?

人之不我行也。

”孔子曰:“有是乎!

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

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 子路出,子贡入见。

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

”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

夫子盖少贬焉?

”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

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

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

赐,而志不远矣!

” 子贡出,颜回入见。

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

”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

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

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

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

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

”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

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 于是使子贡至楚。

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

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

”曰:“无有。

”“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

”曰:“无有。

”“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

”曰:“无有。

”“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

”曰:“无有。

”“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

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

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

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

”昭王乃止。

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与之言。

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

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征百牢。

太宰嚭召季康子。

康子使子贡往,然后得已。

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

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

何其正也?

”孔子曰:“野哉由也!

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

夫君子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

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

” 其明年,冉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于郎,克之。

季康子曰:“子之于军旅,学之乎?

性之乎?

”冉有曰:“学之于孔子。

”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

”对曰:“用之有名。

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

求之至于此道,虽累千社,夫子不利也。

”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

”对曰:“欲召之,则毋以小人固之,则可矣。

”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于仲尼。

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

”文子固止。

会季康子逐公华、公宾、公林,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

鲁哀公问政,对曰:“政在选臣。

”季康子问政,曰:“举直错诸枉,则枉者直。

”康子患盗,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

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

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

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

足,则吾能征之矣。

”观殷夏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集解】何晏曰:“物类相召,势数相生,其变有常,故可预知者也。

”以一文一质。

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从周。

”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

始作翕如,纵之纯如,皦如,绎如也,以成。

”“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 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

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

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

读易,韦编三绝。

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所慎:齐,战,疾。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不愤不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

其于乡党,恂恂似不能言者。

其于宗庙朝廷,辩辩言,唯谨尔。

朝,与上大夫言,闇闇如也。

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

趋进,翼如也。

君召使傧,色勃如也。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鱼馁,肉败,割不正,不食。

席不正,不坐。

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是日哭,则不歌。

见齐衰、瞽者,虽童子必变。

“三人行,必得我师。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

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尔。

虽欲从之,蔑由也已。

”达巷党人〔童子〕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

”子闻之曰:“我何执?

执御乎?

执射乎?

我执御矣。

”牢曰:“子云‘不试,故艺’。

”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

叔孙氏车子锄获兽,以为不祥。

仲尼视之,曰:“麟也。

”取之。

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

”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

”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

”喟然叹曰:“莫知我夫!

”子贡曰:“何为莫知子?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

”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

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行中清,废中权”。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

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

”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

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

约其文辞而指博。

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

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

贬损之义,后有王者举而开之。

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

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

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 明岁,子路死于卫。

孔子病,子贡请见。

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

”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

梁柱摧乎!

哲人萎乎!

”因以涕下。

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

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闲。

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闲,予始殷人也。

”后七日卒。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哀公诔之曰:“旻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

呜呼哀哉!

尼父,毋自律!

”子贡曰:“君其不没于鲁乎!

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

失志为昏,失所为愆。

’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

称‘余一人’,非名也。

”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

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

或复留。

唯子赣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

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馀室,因命曰孔里。

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

孔子冢大一顷。

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馀年不绝。

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

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

孔子生鲤,字伯鱼。

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

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

尝困于宋。

子思作中庸。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

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

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

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

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

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

鲋弟子襄,年五十七。

尝为孝惠皇帝博士,迁为长沙太守。

长九尺六寸。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

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

安国为今皇帝博士,至临淮太守,蚤卒。

安国生昂,昂生驩。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

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

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

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三十世家·孔子世家

〔司马迁〕 〔汉〕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

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

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

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

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

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

字仲尼,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

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

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

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

郰人挽父之母诲孔子父墓,然后往合葬于防焉。

孔子要绖,季氏飨士,孔子与往。

阳虎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

”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厘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

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

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敢余侮。

饘于是,粥于是,以糊余口。

’其恭如是。

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

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

吾即没,若必师之。

”及厘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

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贫且贱。

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

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

由是为司空。

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于是反鲁。

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

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适周。

”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

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

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

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

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东伐诸侯。

楚灵王兵彊,陵轹中国。

齐大而近于鲁。

鲁小弱,附于楚则晋怒。

附于晋则楚来伐。

不备于齐,齐师侵鲁。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

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

”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

处虽辟,行中正。

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

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景公说。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干侯。

其后顷之,鲁乱。

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

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公曰:“善哉!

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

”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

”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

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

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

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

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

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

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

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

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

”以季孟之闲待之。

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

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

”孔子遂行,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干侯,定公立。

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

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

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

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

” 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

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

”仲尼曰:“禹致群神于会稽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

”吴客曰:“谁为神?

”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社稷为公侯,皆属于王者。

”客曰:“防风何守?

”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厘姓。

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

”客曰:“人长几何?

”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

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

”于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与阳虎有隙。

阳虎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

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

桓子怒,阳虎因囚桓子,与盟而醳之。

阳虎由此益轻季氏。

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

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适,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

桓子诈之,得脱。

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

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

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

”欲往。

子路不说,止孔子。

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

如用我,其为东周乎!

”然亦卒不行。

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

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定公十年春,及齐平。

夏,齐大夫黎锄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

”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

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

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

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

请具左右司马。

”定公曰:“诺。

”具左右司马。

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

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

”景公曰:“诺。

”于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

请命有司!

”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

景公心怍,麾而去之。

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

”景公曰:“诺。

”优倡侏儒为戏而前。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

请命有司!

”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

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柰何?

”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

君若悼之,则谢以质。

”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

”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

于是叔孙氏先堕郈。

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

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

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

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

国人追之,败诸姑蔑。

二子奔齐,遂堕费。

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

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

我将弗堕。

”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

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

”孔子曰:“有是言也。

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

”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

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

男女行者别于涂。

涂不拾遗。

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

盍致地焉?

”黎锄曰:“请先尝沮之。

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

”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

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

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

”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

”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

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

孔子遂行,宿乎屯。

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

”孔子曰:“吾歌可夫?

”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

彼妇之谒,可以死败。

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

”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

”师己以实告。

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 孔子遂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

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

”对曰:“奉粟六万。

”卫人亦致粟六万。

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

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

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

”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

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

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

”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

”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

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去即过蒲。

月馀,反乎卫,主蘧伯玉家。

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

寡小君愿见。

”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

夫人在絺帷中。

孔子入门,北面稽首。

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

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

”子路不说。

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

天厌之!

”居卫月馀,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

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于是丑之,去卫,过曹。

是岁,鲁定公卒。

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

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

孔子去。

弟子曰:“可以速矣。

”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

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

累累若丧家之狗。

”子贡以实告孔子。

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

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

然哉!

” 孔子遂至陈,主于司城贞子家。

岁馀,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

赵鞅伐朝歌。

楚围蔡,蔡迁于吴。

吴败越王句践会稽。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楛矢贯之,石砮,矢长尺有咫。

陈愍公使使问仲尼。

仲尼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

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

于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

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

分同姓以珍玉,展亲。

分异姓以远职,使无忘服。

故分陈以肃慎矢。

”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彊,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

孔子曰:“归与归与!

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

”于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

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

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

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

”斗甚疾。

蒲人惧,谓孔子曰:“茍毋适卫,吾出子。

”与之盟,出孔子东门。

孔子遂适卫。

子贡曰:“盟可负邪?

”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

问曰:“蒲可伐乎?

”对曰:“可。

”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

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

”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

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

”灵公曰:“善。

”然不伐蒲。

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

孔子喟然叹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三年有成。

”孔子行。

佛肸为中牟宰。

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

佛肸畔,使人召孔子。

孔子欲往。

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

”孔子曰:“有是言也。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

不曰白乎,涅而不淄。

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 孔子击磬。

有荷蒉而过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

硁硁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

师襄子曰:“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

”有闲,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

”有闲,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

”有闲,〔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

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

”师襄子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

” 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

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

丘之不济此,命也夫!

”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

”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

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

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

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

何则?

君子讳伤其类也。

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

”乃还息乎陬乡,作为陬操以哀之。

而反乎卫,入主蘧伯玉家。

他日,灵公问兵陈。

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

孔子遂行,复如陈。

夏,卫灵公卒,立孙辄,是为卫出公。

六月,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

阳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绖,伪自卫迎者,哭而入,遂居焉。

冬,蔡迁于州来。

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

齐助卫围戚,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

夏,鲁桓厘庙燔,南宫敬叔救火。

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于桓厘庙乎?

”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于孔子,故不兴也。

”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

相鲁,必召仲尼。

”后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

已葬,欲召仲尼。

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

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

”康子曰:“则谁召而可?

”曰:“必召冉求。

”于是使使召冉求。

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

”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

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

”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

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

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后将往,大夫惧复迁,公孙翩射杀昭公。

楚侵蔡。

秋,齐景公卒。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

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

”他日,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

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 去叶,反于蔡。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为隐者,使子路问津焉。

长沮曰:“彼执舆者为谁?

”子路曰:“为孔丘。

”曰:“是鲁孔丘与?

”曰:“然。

”曰:“是知津矣。

”桀溺谓子路曰:“子为谁?

”曰:“为仲由。

”曰:“子,孔丘之徒与?

”曰:“然。

”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

且与其从辟人之士,岂若从辟世之士哉!

”耰而不辍。

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 他日,子路行,遇荷莜丈人,曰:“子见夫子乎?

”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植其杖而芸。

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

”复往,则亡。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

楚救陈,军于城父。

闻孔子在陈蔡之闲,楚使人聘孔子。

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

今者久留陈蔡之闲,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

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

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

”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

不得行,绝粮。

从者病,莫能兴。

孔子讲诵弦歌不衰。

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 子贡色作。

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曰:“然。

非与?

”孔子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

”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

”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

人之不我信也。

意者吾未知邪?

人之不我行也。

”孔子曰:“有是乎!

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

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 子路出,子贡入见。

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

”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

夫子盖少贬焉?

”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

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

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

赐,而志不远矣!

” 子贡出,颜回入见。

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

”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

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

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

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

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

”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

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 于是使子贡至楚。

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

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

”曰:“无有。

”“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

”曰:“无有。

”“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

”曰:“无有。

”“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

”曰:“无有。

”“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

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

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

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

”昭王乃止。

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与之言。

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

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征百牢。

太宰嚭召季康子。

康子使子贡往,然后得已。

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

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

何其正也?

”孔子曰:“野哉由也!

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

夫君子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

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

” 其明年,冉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于郎,克之。

季康子曰:“子之于军旅,学之乎?

性之乎?

”冉有曰:“学之于孔子。

”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

”对曰:“用之有名。

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

求之至于此道,虽累千社,夫子不利也。

”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

”对曰:“欲召之,则毋以小人固之,则可矣。

”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于仲尼。

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

”文子固止。

会季康子逐公华、公宾、公林,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

鲁哀公问政,对曰:“政在选臣。

”季康子问政,曰:“举直错诸枉,则枉者直。

”康子患盗,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

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

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

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

足,则吾能征之矣。

”观殷夏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集解】何晏曰:“物类相召,势数相生,其变有常,故可预知者也。

”以一文一质。

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从周。

”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

始作翕如,纵之纯如,皦如,绎如也,以成。

”“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 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

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

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

读易,韦编三绝。

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所慎:齐,战,疾。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不愤不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

其于乡党,恂恂似不能言者。

其于宗庙朝廷,辩辩言,唯谨尔。

朝,与上大夫言,闇闇如也。

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

趋进,翼如也。

君召使傧,色勃如也。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鱼馁,肉败,割不正,不食。

席不正,不坐。

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是日哭,则不歌。

见齐衰、瞽者,虽童子必变。

“三人行,必得我师。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

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尔。

虽欲从之,蔑由也已。

”达巷党人〔童子〕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

”子闻之曰:“我何执?

执御乎?

执射乎?

我执御矣。

”牢曰:“子云‘不试,故艺’。

”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

叔孙氏车子锄获兽,以为不祥。

仲尼视之,曰:“麟也。

”取之。

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

”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

”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

”喟然叹曰:“莫知我夫!

”子贡曰:“何为莫知子?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

”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

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行中清,废中权”。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

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

”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

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

约其文辞而指博。

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

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

贬损之义,后有王者举而开之。

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

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

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 明岁,子路死于卫。

孔子病,子贡请见。

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

”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

梁柱摧乎!

哲人萎乎!

”因以涕下。

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

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闲。

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闲,予始殷人也。

”后七日卒。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哀公诔之曰:“旻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

呜呼哀哉!

尼父,毋自律!

”子贡曰:“君其不没于鲁乎!

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

失志为昏,失所为愆。

’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

称‘余一人’,非名也。

”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

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

或复留。

唯子赣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

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馀室,因命曰孔里。

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

孔子冢大一顷。

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馀年不绝。

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

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

孔子生鲤,字伯鱼。

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

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

尝困于宋。

子思作中庸。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

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

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

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

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

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

鲋弟子襄,年五十七。

尝为孝惠皇帝博士,迁为长沙太守。

长九尺六寸。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

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

安国为今皇帝博士,至临淮太守,蚤卒。

安国生昂,昂生驩。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

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

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

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史记·三十世家·魏世家

〔司马迁〕 〔汉〕

魏之先,毕公高之后也。

毕公高与周同姓。

武王之伐纣,而高封于毕,于是为毕姓。

其后绝封,为庶人,或在中国,或在夷狄。

其苗裔曰毕万,事晋献公。

献公之十六年,赵夙为御,毕万为右,以伐霍、耿、魏,灭之。

以耿封赵夙,以魏封毕万,为大夫。

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矣,万,满数也。

魏,大名也。

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

今命之大,以从满数,其必有众。

”初,毕万卜事晋,遇屯之比。

辛廖占之,曰:“吉。

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 毕万封十一年,晋献公卒,四子争更立,晋乱。

而毕万之世弥大,从其国名为魏氏。

生武子。

魏武子以魏诸子事晋公子重耳。

晋献公之二十一年,武子从重耳出亡。

十九年反,重耳立为晋文公,而令魏武子袭魏氏之后封,列为大夫,治于魏。

生悼子。

魏悼子徙治霍。

生魏绛。

魏绛事晋悼公。

悼公三年,会诸侯。

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僇辱杨干。

悼公怒曰:“合诸侯以为荣,今辱吾弟!

”将诛魏绛。

或说悼公,悼公止。

卒任魏绛政,使和戎、翟,戎、翟亲附。

悼公之十一年,曰:「自吾用魏绛,八年之中,九合诸侯,戎、翟和,子之力也。

」赐之乐,三让,然后受之。

徙治安邑。

魏绛卒,谥为昭子。

生魏嬴。

嬴生魏献子。

献子事晋昭公。

昭公卒而六卿彊,公室卑。

晋顷公之十二年,韩宣子老,魏献子为国政。

晋宗室祁氏、羊舌氏相恶,六卿诛之,尽取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子为之大夫。

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并为晋卿。

其后十四岁而孔子相鲁。

后四岁,赵简子以晋阳之乱也,而与韩、魏共攻范、中行氏。

魏献子生魏侈。

魏侈与赵鞅共攻范、中行氏。

魏侈之孙曰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伐灭知伯,分其地。

桓子之孙曰文侯都。

魏文侯元年,秦灵公之元年也。

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

六年,城少梁。

十三年,使子击围繁、庞,出其民。

十六年,伐秦,筑临晋元里。

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赵仓唐傅之。

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于朝歌,引车避,下谒。

田子方不为礼。

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

且贫贱者骄人乎?

”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

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屣然,柰何其同之哉!

”子击不怿而去。

西攻秦,至郑而还,筑雒阴、合阳。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伐我,至阳狐。

二十五年,子击生子罃。

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

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文侯由此得誉于诸侯。

任西门豹守邺,而河内称治。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谋戚。

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李克曰:“君不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

”李克趋而出,过翟璜之家。

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

”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

”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子?

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

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

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

中山以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

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

臣何以负于魏成子!

”李克曰:“且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

君问而置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克对曰:‘君不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是以知魏成子之为相也。

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

魏成子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此三人者,君皆师之。

子之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

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

”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 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

三十二年,伐郑。

城酸枣。

败秦于注。

三十五年,齐伐取我襄陵。

三十六年,秦侵我阴晋。

三十八年,伐秦,败我武下,得其将识。

是岁,文侯卒,子击立,是为武侯。

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公子朔为乱,不胜,奔魏,与魏袭邯郸,魏败而去。

二年,城安邑、王垣。

七年,伐齐,至桑丘。

九年,翟败我于浍。

使吴起伐齐,至灵丘。

齐威王初立。

十一年,与韩、赵三分晋地,灭其后。

十三年,秦献公县栎阳。

十五年,败赵北蔺。

十六年,伐楚,取鲁阳。

武侯卒,子罃立,是为惠王。

惠王元年,初,武侯卒也,子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

公孙颀自宋入赵,自赵入韩,谓韩懿侯曰:“魏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君亦闻之乎?

今魏罃得王错,挟上党,固半国也。

因而除之,破魏必矣,不可失也。

”懿侯说,乃与赵成侯合军并兵以伐魏,战于浊泽,魏氏大败,魏君围。

赵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

”韩曰:“不可。

杀魏君,人必曰暴。

割地而退,人必曰贪。

不如两分之。

魏分为两,不彊于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

”赵不听。

韩不说,以其少卒夜去。

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

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

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二年,魏败韩于马陵,败赵于怀。

三年,齐败我观。

五年,与韩会宅阳。

城武堵。

为秦所败。

六年,伐取宋仪台。

九年,伐败韩于浍。

与秦战少梁,虏我将公孙痤,取庞。

秦献公卒,子孝公立。

十年,伐取赵皮牢。

彗星见。

十二年,星昼坠,有声。

十四年,与赵会鄗。

十五年,鲁、卫、宋、郑君来朝。

十六年,与秦孝公会(社)平。

侵宋黄池,宋复取之。

十七年,与秦战元里,秦取我少梁。

围赵邯郸。

十八年,拔邯郸。

赵请救于齐,齐使田忌、孙膑救赵,败魏桂陵。

十九年,诸侯围我襄陵。

筑长城,塞固阳。

二十年,归赵邯郸,与盟漳水上。

二十一年,与秦会彤。

赵成侯卒。

二十八年,齐威王卒。

中山君相魏。

三十年,魏伐赵,赵告急齐。

齐宣王用孙子计,救赵击魏。

魏遂大兴师,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

过外黄,外黄徐子谓太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

”太子曰:“可得闻乎?

”客曰:“固愿效之。

”曰:“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贵不益为王。

若战不胜齐,则万世无魏矣。

此臣之百战百胜之术也。

”太子曰:“诺,请必从公之言而还矣。

”客曰:“太子虽欲还,不得矣。

彼劝太子战攻,欲啜汁者众。

太子虽欲还,恐不得矣。

”太子因欲还,其御曰:“将出而还,与北同。

”太子果与齐人战,败于马陵。

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军涓,军遂大破。

三十一年,秦、赵、齐共伐我,秦将商君诈我将军公子卬而袭夺其军,破之。

秦用商君,东地至河,而齐、赵数破我,安邑近秦,于是徙治大梁。

以公子赫为太子。

三十三年,秦孝公卒,商君亡秦归魏,魏怒,不入。

三十五年,与齐宣王会平阿南。

惠王数被于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

邹衍、淳于髡、孟轲皆至梁。

梁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于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寡人甚丑之,叟不远千里,辱幸至獘邑之廷,将何利吾国?

”孟轲曰:“君不可以言利若是。

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

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为!

” 三十六年,复与齐王会甄。

是岁,惠王卒,子襄王立。

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

追尊父惠王为王。

五年,秦败我龙贾军四万五千于雕阴,围我焦、曲沃。

予秦河西之地。

六年,与秦会应。

秦取我汾阴、皮氏、焦。

魏伐楚,败之陉山。

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

秦降我蒲阳。

八年,秦归我焦、曲沃。

十二年,楚败我襄陵。

诸侯执政与秦相张仪会啮桑。

十三年,张仪相魏。

魏有女子化为丈夫。

秦取我曲沃、平周。

十六年,襄王卒,子哀王立。

张仪复归秦。

哀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

二年,齐败我观津。

五年,秦使樗里子伐取我曲沃,走犀首岸门。

六年,秦(求)立公子政为太子。

与秦会临晋。

七年,攻齐。

与秦伐燕。

八年,伐卫,拔列城二。

卫君患之。

如耳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

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于秦。

与其以秦醳卫,不如以魏醳卫,见卫君曰:“请罢魏兵,免成陵君可乎?

”卫君曰:“先生果能,孤请世世以卫事先生。

”如耳见成陵君曰:“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卫之德魏必终无穷。

”成陵君曰:“诺。

”如耳见魏王曰:“臣有谒于卫。

卫故周室之别也,其称小国,多宝器。

今国迫于难而宝器不出者,其心以为攻卫醳卫不以王为主,故宝器虽出必不入于王也。

臣窃料之,先言醳卫者必受卫者也。

”如耳出,成陵君入,以其言见魏王。

魏王听其说,罢其兵,免成陵君,终身不见。

九年,与秦王会临晋。

张仪、魏章皆归于魏。

魏相田需死,楚害张仪、犀首、薛公。

楚相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

”代曰:“然相者欲谁而君便之?

”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

”代曰:“请为君北,必相之。

”昭鱼曰:“柰何?

”对曰:“君其为梁王,代请说君。

”昭鱼曰:“柰何?

”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

’代曰:‘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

张仪相,必右秦而左魏。

犀首相,必右韩而左魏。

薛公相,必右齐而左魏。

梁王,长主也,必不便也。

’王曰:‘然则寡人孰相?

’代曰:‘莫若太子之自相。

太子之自相,是三人者皆以太子为非常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欲得丞相玺也。

以魏之彊,而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

故曰莫若太子之自相也。

’”遂北见梁王,以此告之。

太子果相魏。

十年,张仪死。

十一年,与秦武王会应。

十二年,太子朝于秦。

秦来伐我皮氏,未拔而解。

十四年,秦来归武王后。

十六年,秦拔我蒲反、阳晋、封陵。

十七年,与秦会临晋。

秦予我蒲反。

十八年,与秦伐楚。

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

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哀王卒,子昭王立。

昭王元年,秦拔我襄城。

二年,与秦战,我不利。

三年,佐韩攻秦,秦将白起败我军伊阙二十四万。

六年,予秦河东地方四百里。

芒卯以诈重。

七年,秦拔我城大小六十一。

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愍王为东帝,月馀,皆复称王归帝。

九年,秦拔我新垣、曲阳之城。

十年,齐灭宋,宋王死我温。

十二年,与秦、赵、韩、燕共伐齐,败之济西,愍王出亡。

燕独入临菑。

与秦王会西周。

十三年,秦拔我安城。

兵到大梁,去。

十八年,秦拔郢,楚王徙陈。

十九年,昭王卒,子安釐王立。

安釐王元年,秦拔我两城。

二年,又拔我二城,军大梁下,韩来救,予秦温以和。

三年,秦拔我四城,斩首四万。

四年,秦破我及韩、赵,杀十五万人,走我将芒卯。

魏将段干子请予秦南阳以和。

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

今王使欲地者制玺,使欲玺者制地,魏氏地不尽则不知已。

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王曰:“是则然也。

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

”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

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 九年,秦拔我怀。

十年,秦太子外质于魏死。

十一年,秦拔我郪丘。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始孰彊?

”对曰:“不如始彊。

”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

”对曰:“不如。

”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彊韩、魏以攻秦,犹无柰寡人何也。

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而率弱韩、魏以伐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

”左右皆曰:“甚然。

”中旗冯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

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彊,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者三版。

知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为参乘。

知伯曰:‘吾始不知水之可以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

’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

魏桓子肘韩康子,韩康子履魏桓子,肘足接于车上,而知氏地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

今秦兵虽彊,不能过知氏。

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

此方其用肘足之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于是秦王恐。

齐、楚相约而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也,而秦救不至。

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馀矣,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

”魏王再拜,遂约车而遣之。

唐雎到,入见秦王。

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

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已。

”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发者,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

夫魏,一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秦之彊足以为与也。

今齐、楚之兵已合于魏郊矣,而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

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尚何救焉?

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藩之魏而彊二敌之齐、楚,则王何利焉?

”于是秦昭王遽为发兵救魏。

魏氏复定。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

”魏王曰:“诺。

”使吏捕之,围而未杀。

痤因上屋骑危,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

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柰何?

故不若与先定割地,然后杀痤。

”魏王曰:“善。

”痤因上书信陵君曰:“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强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柰何?

”信陵君言于王而出之。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

无忌谓魏王曰: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

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

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

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

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

此于亲戚若此,而况于仇雠之国乎?

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

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

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邺,王以为安乎?

王欲得故地,今负强秦之亲,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

是何也?

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

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于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

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

而攻冥阸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

若道河外,倍大梁,右(蔡左)、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

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

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

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

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

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

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已)?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

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闲之。

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

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

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

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闲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

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于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

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

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强秦邻之祸也。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

通韩上党于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

今有其赋,足以富国。

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

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

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二十年,秦围邯郸,信陵君无忌矫夺将军晋鄙兵以救赵,赵得全。

无忌因留赵。

二十六年,秦昭王卒。

三十年,无忌归魏,率五国兵攻秦,败之河外,走蒙骜。

魏太子增质于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

或为增谓秦王曰:“公孙喜固谓魏相曰‘请以魏疾击秦,秦王怒,必囚增。

魏王又怒,击秦,秦必伤’。

今王囚增,是喜之计中也。

故不若贵增而合魏,以疑之于齐、韩。

”秦乃止增。

三十一年,秦王政初立。

三十四年,安釐王卒,太子增立,是为景愍王。

信陵君无忌卒。

景愍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

二年,秦拔我朝歌。

卫徙野王。

三年,秦拔我汲。

五年,秦拔我垣、蒲阳、衍。

十五年,景愍王卒,子王假立。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

三年,秦灌大梁,虏王假,遂灭魏以为郡县。

太史公曰: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

”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

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史记·三十世家·赵世家

〔司马迁〕 〔汉〕

赵氏之先,与秦共祖。

至中衍,为帝大戊御。

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

恶来弟曰季胜,其后为赵。

季胜生孟增。

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

造父幸于周缪王。

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

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

而徐偃王反,缪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

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时伐戎,为御。

及千亩战,奄父脱宣王。

奄父生叔带。

叔带之时,周幽王无道,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

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赵夙。

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赵夙为将伐霍。

霍公求饹齐。

晋大旱,卜之,曰“霍太山为祟”。

使赵夙召霍君于齐,复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晋复穰。

晋献公赐赵夙耿。

夙生共孟,当鲁闵公之元年也。

共孟生赵衰,字子馀。

赵衰卜事晋献公及诸公子,莫吉。

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

重耳以骊姬之乱亡奔翟,赵衰从。

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长女妻赵衰而生盾。

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

赵衰从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国。

重耳为晋文公,赵衰为原大夫,居原,任国政。

文公所以反国及霸,多赵衰计策,语在晋事中。

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适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

晋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谥为成季。

赵盾代成季任国政二年而晋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

盾为国多难,欲立襄公弟雍。

雍时在秦,使使迎之。

太子母日夜啼泣,顿首谓赵盾曰:“先君何罪,释其适子而更求君?

”赵盾患之,恐其宗与大夫袭诛之,乃遂立太子,是为灵公,发兵距所迎襄公弟于秦者。

灵公既立,赵盾益专国政。

灵公立十四年,益骄。

赵盾骤谏,灵公弗听。

及食熊蹯,胹不熟,杀宰人,持其尸出,赵盾见之。

灵公由此惧,欲杀盾。

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

未出境,而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

赵盾复反,任国政。

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

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

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

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

已而笑,拊手且歌。

盾卜之,兆绝而后好。

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

至孙,赵将世益衰。

”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

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

请诛之。

”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

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

妄诛谓之乱。

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

”屠岸贾不听。

韩厥告赵朔趣亡。

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

”韩厥许诺,称疾不出。

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

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

”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

即女也,吾徐死耳。

”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

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

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

即不灭,若无声。

”及索,儿竟无声。

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柰何?

”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

”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

”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

”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

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

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

”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

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

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

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

”抱儿呼曰:“天乎天乎!

赵氏孤儿何罪?

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

”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

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

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

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

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

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

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

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

唯君图之。

”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

”韩厥具以实告。

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

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

赵孤名曰武。

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

非然,孰敢作难!

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

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

”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

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

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

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

”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

”程婴曰:“不可。

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

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

”遂自杀。

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赵氏复位十一年,而晋厉公杀其大夫三郤。

栾书畏及,乃遂弑其君厉公,更立襄公曾孙周,是为悼公。

晋由此大夫稍强。

赵武续赵宗二十七年,晋平公立。

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

十三年,吴延陵季子使于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后矣。

”赵武死,谥为文子。

文子生景叔。

景叔之时,齐景公使晏婴于晋,晏婴与晋叔向语。

婴曰:“齐之政后卒归田氏。

”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

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 赵景叔卒,生赵鞅,是为简子。

赵简子在位,晋顷公之九年,简子将合诸侯戍于周。

其明年,入周敬王于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

晋公室由此益弱。

后十三年,鲁贼臣阳虎来奔,赵简子受赂,厚遇之。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

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

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

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

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

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

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

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肴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

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 居二日半,简子寤。

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

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

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

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

’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怒,将刃之。

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

”从者以闻。

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晣也。

”当道者曰:“屏左右,原有谒。

”简子屏人。

当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侧。

”简子曰:“然,有之。

子之见我,我何为?

”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

”简子曰:“是,且何也?

”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

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与罴皆其祖也。

”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

”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

”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

夫儿何谓以赐翟犬?

”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

翟犬者,代之先也。

主君之子且必有代。

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于翟。

”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

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

”遂不见。

简子书藏之府。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简子遍召诸子相之。

子卿曰:“无为将军者。

”简子曰:“赵氏其灭乎?

”子卿曰:“吾尝见一子于路,殆君之子也。

”简子召子毋恤。

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

”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奚道贵哉?

”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

”自是之后,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

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赏。

”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

毋恤还,曰:“已得符矣。

”简子曰:“奏之。

”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

”简子于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后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

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

”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

赵鞅捕午,囚之晋阳。

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

”遂杀午。

赵稷、涉宾以邯郸反。

晋君使籍秦围邯郸。

荀寅、范吉射索隐范氏,晋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后。

蔿生成伯缺,缺生武子会,会生文叔燮,燮生宣叔丐,丐生献子鞅,鞅生吉射。

与午善,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

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

”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

荀栎”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乱者死。

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用刑不均,请皆逐之。

”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

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

丁未,二子奔朝歌。

韩、魏以赵氏为请。

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

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发之,是安于与谋也。

晋国有法,始乱者死。

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

”赵鞅患之。

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

”遂自杀。

赵氏以告知伯,然后赵氏宁。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

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

简子曰:“大夫无罪。

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

”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

明年,卫灵公卒。

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居戚。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

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

赵竟有邯郸、柏人。

范、中行馀邑入于晋。

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于诸侯。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

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

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

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

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

毋恤群臣请死之。

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卼。

”然亦愠知伯。

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

毋恤由此怨知伯。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

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

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

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

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

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

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

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

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

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

四卿恐,遂共攻出公。

出公奔齐,道死。

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

知伯益骄。

请地韩、魏,韩、魏与之。

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

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

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后,至于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

与原过竹二节,莫通。

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

”原过既至,以告襄子。

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

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

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

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皞,大膺大胸,修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

”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国攻晋阳,岁馀,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

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

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于韩、魏。

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

于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

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

”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

”于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强于韩、魏。

遂祠三神于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

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

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

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

十三年,城平邑。

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

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

”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

”烈侯曰:“然。

夫郑歌者枪、石二人,吾赐之田,人万亩。

”公仲曰:“诺。

”不与。

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

公仲曰:“求,未有可者。

”有顷,烈侯复问。

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

番吾君自代来,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

今公仲相赵,于今四年,亦有进士乎?

”公仲曰:“未也。

”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

”公仲乃进三人。

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

”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

”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

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

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

所与无不充,君说。

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

”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

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

是岁,魏文侯卒。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不克,出奔魏。

赵始都邯郸。

二年,败齐于灵丘。

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

四年,魏败我兔台。

筑刚平以侵卫。

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

六年,借兵于楚伐魏,取棘蒲。

八年,拔魏黄城。

九年,伐齐。

齐伐燕,赵救燕。

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

伐中山,又战于中人。

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

二年六月,雨雪。

三年,太戊午为相。

伐卫,取乡邑七十三。

魏败我蔺。

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

五年,伐齐于鄄。

魏败我怀。

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

六年,中山筑长城。

伐魏,败狝泽,围魏惠王。

七年,侵齐,至长城。

与韩攻周。

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

九年,与齐战阿下。

十年,攻卫,取甄。

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

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

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虏其太子、痤。

魏败我浍,取皮牢。

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

十四年,与韩攻秦。

十五年,助魏攻齐。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

十九年,与齐、宋会平陆,与燕会阿。

二十年,魏献荣椽,因以为檀台。

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

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于桂陵。

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

秦攻我蔺。

二十五年,成侯卒。

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败,亡奔韩。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

二年,与魏惠王遇于阴晋。

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

四年,朝天子。

六年,攻齐,拔高唐。

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

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虏其将公子昂。

赵伐魏。

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

十五年,起寿陵。

魏惠王卒。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

”肃侯下车谢。

十七年,围魏黄,不克。

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

二十二年,张仪相秦。

赵疵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

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

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

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

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

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

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

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三年,城鄗。

四年,与韩会于区鼠。

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

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

”令国人谓已曰“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

齐败我观泽。

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

齐破燕。

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

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

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

楚、魏王来,过邯郸。

十四年,赵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

王游大陵。

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

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

孟姚也。

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

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

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

王北略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籓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

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

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

吾欲胡服。

”楼缓曰:“善。

”群臣皆不欲。

于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

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

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

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

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

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

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柰何?

”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

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

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

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

”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

狂夫之乐,智者哀焉。

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

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于是遂胡服矣。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

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

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

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

制国有常,利民为本。

从政有经,令行为上。

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

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

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

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

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

使緤谒之叔,请服焉。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

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

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

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

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王图之也。

”使者以报。

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

礼者,所以便事也。

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

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

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

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

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

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

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

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于山谷之便乎?

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

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

穷乡多异,曲学多辩。

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

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

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

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

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

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

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

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

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

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

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

”再拜稽首。

乃赐胡服。

明日,服而朝。

于是始出胡服令也。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

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

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

虙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

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

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

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

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

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

且服奇者志淫,则是邹、鲁无奇行也。

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

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

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

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

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

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

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

子不及也。

”遂胡服招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

西略胡地,至榆中。

林胡王献马。

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

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

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

牛剪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

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

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

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

二十三年,攻中山。

二十五年,惠后卒。

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

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于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

王庙见礼毕,出临朝。

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

是为惠文王。

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

武灵王自号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

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

审问之,乃主父也。

秦人大惊。

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

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

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

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

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

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

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

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

以吾观之,必不久矣。

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

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

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

毋为怨府,毋为祸梯。

”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

’义再拜受命而籍之。

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

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

变负之臣,不容于刑。

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

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

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

”李兑曰:“诺,子勉之矣!

吾见子已今年耳。

”涕泣而出。

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

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

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

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

谗臣在中,主之蠹也。

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

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

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

盗贼出入不可不备。

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

”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

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

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

肥义先入,杀之。

高信即与王战。

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

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

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

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

”乃遂围主父。

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

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

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

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五年,与燕鄚、易。

八年,城南行唐。

九年,赵梁将,与齐合军攻韩,至鲁关下。

及十年,秦自置为西帝。

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于魏。

秦取梗阳。

十二年,赵梁将攻齐。

十三年,韩徐为将,攻齐。

公主死。

十四年,相国乐毅将赵、秦、韩、魏、燕攻齐,取灵丘。

与秦会中阳。

十五年,燕昭王来见。

赵与韩、魏、秦共击齐,齐王败走,燕独深入,取临菑。

十六年,秦复与赵数击齐,齐人患之。

苏厉为齐遗赵王书曰: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于海内也,教顺非洽于民人也,祭祀时享非数常于鬼神也。

甘露降,时雨至,年谷丰孰,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

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于秦也。

怨毒积怒,非素深于齐也。

秦赵与国,以强征兵于韩,秦诚爱赵乎?

其实憎齐乎?

物之甚者,贤主察之。

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餤天下。

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

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

恐天下亟反也,故征兵于韩以威之。

声以德与国,实而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于此。

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

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

亡韩,秦独擅之。

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

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

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

”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

秦之上郡近挺关,至于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

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于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

王久伐齐,从强秦攻韩,其祸必至于此。

原王孰虑之。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

天下属行,以谋王也。

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

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强秦,秦废帝请服,反巠分、先俞于赵。

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后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

原王孰计之也。

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

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义。

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于王也。

于是赵乃辍,谢秦不击齐。

王与燕王遇。

廉颇将,攻齐昔阳,取之。

十七年,乐毅将赵师攻魏伯阳。

而秦怨赵不与己击齐,伐赵,拔我两城。

十八年,秦拔我石城。

王再之卫东阳,决河水,伐魏氏。

大潦,漳水出。

魏厓来相赵。

十九年,秦取我二城。

赵与魏伯阳。

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

二十年,廉颇将,攻齐。

王与秦昭王遇西河外。

二十一年,赵徙漳水武平西。

二十二年,大疫。

置公子丹为太子。

二十三年,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

十二月,廉颇将,攻几,取之。

二十四年,廉颇将,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还。

又攻安阳,取之。

二十五年,燕周将,攻昌城、高唐,取之。

与魏共击秦。

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

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

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

封赵豹为平阳君。

河水出,大潦。

二十八年,蔺相如伐齐,至平邑。

罢城北九门大城。

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

二十九年,秦、韩相攻,而围阏与。

赵使赵奢将,击秦,大破秦军阏与下,赐号为马服君。

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

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

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太后不肯,大臣强谏。

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言原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

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

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原望见太后。

”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

”曰:“食得毋衰乎?

”曰:“恃粥耳。

”曰:“老臣间者殊不欲食,乃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

”太后曰:“老妇不能。

”太后不和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原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

”太后曰:“敬诺。

年几何矣?

”对曰:“十五岁矣。

虽少,原及未填沟壑而托之。

”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

”对曰:“甚于妇人。

”太后笑曰:“妇人异甚。

”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

”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曰:“无有。

”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

”曰:“老妇不闻也。

”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

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

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持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于予乎?

” 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阳,拔之。

又攻韩注人,拔之。

二年,惠文后卒。

田单为相。

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

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

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

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

” 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

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

有城市邑十七,原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

”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

”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

”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

”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

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小弱顾能得之于强大乎?

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

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

”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

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 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

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

”王曰:“善。

”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

”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

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

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

”赵遂发兵取上党。

廉颇将军军长平。

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

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馀万皆阬之。

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

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

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

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

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十年,燕攻昌壮,五月拔之。

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破之。

太子死。

而秦攻西周,拔之。

徒父祺出。

十一年,城元氏,县上原。

武阳君郑安平死,收其地。

十二年,邯郸廥烧。

十四年,平原君赵胜死。

十五年,以尉文封相国廉颇为信平君。

燕王令丞相栗腹约欢,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还归,报燕王曰:“赵氏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

”王召昌国君乐间而问之。

对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

”王曰:“吾以众伐寡,二而伐一,可乎?

”对曰:“不可。

”王曰:“吾即以五而伐一,可乎?

”对曰:“不可。

”燕王大怒。

群臣皆以为可。

燕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将而攻代。

廉颇为赵将,破杀栗腹,虏卿秦、乐间。

十六年,廉颇围燕。

以乐乘为武襄君。

率师从相国信平君助魏攻燕。

秦拔我榆次三十七城。

十九年,赵与燕易土:以龙兑、汾门、临乐与燕。

燕以葛、武阳、平舒与赵。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

秦拔我晋阳。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

廉颇将,攻繁阳,取之。

使乐乘代之,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

子偃立,是为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备魏。

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

二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

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

泄钧为之谓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赵王甚爱之而郎中妒之,故相与谋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故相与谋而内之秦也。

今君留之,是绝赵而郎中之计中也。

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

春平君者言行信于王,王必厚割赵而赎平都。

”文信侯曰:“善。

”因遣之。

城韩皋。

三年,庞暖将,攻燕,禽其将剧辛。

四年,庞暖将赵、楚、魏、燕之锐师,攻秦蕞,不拔。

移攻齐,取饶安。

五年,傅抵将,居平邑。

庆舍将东阳河外师,守河梁。

六年,封长安君以饶。

魏与赵邺。

九年,赵攻燕,取狸阳城。

兵未罢,秦攻邺,拔之。

悼襄王卒,子幽缪王迁立。

幽缪王迁元年,城柏人。

二年,秦攻武城,扈辄率师救之,军败,死焉。

三年,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却之。

封牧为武安君。

四年,秦攻番吾,李牧与之战,却之。

五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六年,大饥,民讹言曰:“赵为号,秦为笑。

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 七年,秦人攻赵,赵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将,击之。

李牧诛,司马尚免,赵怱及齐将颜聚代之。

赵怱军破,颜聚亡去。

以王迁降。

八年十月,邯郸为秦。

太史公曰: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

悼襄王废适子嘉而立迁。

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

”岂不缪哉!

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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