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九十二·列传第五十二·良吏

高祖起自匹庶,知民事艰难,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职,而王略外举,未遑内务。

奉师之费,日耗千金,播兹宽简,虽所未暇,而绌华屏欲,以俭抑身,左右无幸谒之私,闺房无文绮之饰,故能戎车岁驾,邦甸不忧。

太祖幼而宽仁,入纂大业,及难兴陕方,六戎薄伐,命将动师,经略司、兖,费由府实,役不及民。

自此区宇宴安,方内无事,三十年间,氓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莫归,自事而已。

守宰之职,以六期为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民有所系,吏无苟得。

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

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

暨元嘉二十七年,北狄南侵,戎役大起,倾资扫蓄,犹有未供,于是深赋厚敛,天下骚动。

自兹至于孝建,兵连不息,以区区之江东,地方不至数千里,户不盈百万,荐之以师旅,因之以凶荒,宋氏之盛,自此衰矣。

晋世诸帝,多处内房,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

孝武末年,清暑方构,高祖受命,无所改作,所居唯称西殿,不制嘉名。

太祖因之,亦有合殿之称。

及世祖承统,制度奢广,犬马余菽粟,土木衣绨绣,追陋前规,更造正光、玉烛、紫极诸殿。

雕栾绮节,珠窗网户,嬖女幸臣,赐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单民命未快其心。

太宗继阼,弥笃浮侈,恩不恤下,以至横流。

莅民之官,迁变岁属,灶不得黔,席未暇暖,蒲、密之化,事未易阶。

岂徒吏不及古,民伪于昔,盖由为上所扰,致治莫从。

今采其风迹粗著者,以为《良吏篇》云。

王镇之,字伯重,琅邪临沂人,征士弘之兄也。

曾祖暠,晋骠骑将军。

祖耆之,中书郎。

父随之,上虞令。

镇之初为琅邪王卫军行参军,出补剡、上虞令,并有能名。

内史谢輶请为山阴令,复有殊绩。

迁卫军参军,本国郎中令,加宁朔将军。

桓玄辅晋,以为大将军录事参军。

时三吴饥荒,遣镇之衔命赈恤,而会稽内史王愉不奉符旨,镇之依事纠奏。

愉子绥,玄之外甥,当时贵盛,镇之为所排抑,以母老求补安成太守。

及玄败,玄将苻宏寇乱郡境,镇之拒战弥年,子弟五人,并临阵见杀。

母忧去职,在官清洁,妻子无以自给,乃弃家致丧还上虞旧基。

毕,为子标之求安复令,随子之官。

服阕,为征西道规司马、南平太守。

徐道覆逼江陵,加镇之建威将军,统檀道济、到彦之等讨道覆,以不经将帅,固辞,不见听。

既而前军失利,白衣领职,寻复本官。

以讨道覆功,封华容县五等男,征廷尉。

晋穆帝何皇后山陵,领将作大匠。

迁御史中丞,秉正不挠,百僚惮之。

出为使持节、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高祖谓人曰“王镇之少著清绩,必将继美吴隐之。

岭南之弊,非此不康也”在镇不受俸禄,萧然无所营。

去官之日,不异始至。

高祖初建相国府,以为谘议参军,领录事。

善于吏职,严而不残。

迁宋台祠部尚书。

高祖践阼,镇之以脚患自陈,出为辅国将军、琅邪太守,迁宣训卫尉,领本州大中正。

永初三年,卒官,时年六十六。

弟弘之,在《隐逸传》。

杜慧度,交趾朱鹴人也。

本属京兆。

曾祖元,为宁浦太守,遂居交趾。

父瑗,字道言,仕州府为日南、九德、交趾太守。

初,九真太守李逊父子勇壮有权力,威制交土,闻刺史腾遁之当至,分遣二子断遏水陆津要。

瑗收众斩逊,州境获宁。

除龙骧将军。

遁之在州十余年,与林邑累相攻伐。

遁之将北还,林邑王范胡达攻破日南、九德、九真三郡,遂围州城。

时遁之去已远,瑗与第三子玄之悉力固守,多设权策,累战,大破之。

追讨于九真、日南。

连捷,故胡达走还林邑。

乃以瑗为龙骧将军、交州刺史。

义旗进号冠军将军。

卢循窃据广州,遣使通好,瑗斩之。

义熙六年,年八十四,卒,追赠右将军,本官如故。

慧度,瑗第五子也。

初为州主簿,流民督护,迁九真太守。

瑗卒,府州纲佐以交土接寇,不宜旷职,共推慧度行州府事,辞不就。

七年,除使持节、督交州诸军事、广武将军、交州刺史。

诏书未至,其年春,卢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

慧度乃率文武六千人距循于石碕,交战,禽循长史孙建之。

循虽败,余党犹有三千人,皆习练兵事。

李子逊李弈、李脱等奔窜石碕,盘结俚、獠,各有部曲。

循知弈等与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引诸俚帅众五六千人,受循节度。

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命三军入城乃食。

慧度悉出宗族私财,以充劝赏。

弟交趾太守慧期、九真太守章民并督率水步军,慧度自登高舰,合战,放火箭雉尾炬,步军夹两岸射之。

循众舰俱然,一时散溃,循中箭赴水死。

斩循及父嘏,并循二子,亲属录事参军阮静、中兵参军罗农夫、李脱等,传首京邑。

封慧度龙编县侯,食邑千户。

高祖践阼,进号辅国将军。

其年,率文武万人南讨林邑,所杀过半,前后被抄略,悉得还本。

林邑乞降,输生口、大象、金银、古贝等,乃释之。

遣长史江悠奉表献捷。

慧度布衣蔬食,俭约质素,能弹琴,颇好《庄》、《老》。

禁断淫祀,崇修学校。

岁荒民饥,则以私禄赈给。

为政纤密,有如治家,由是威惠沾洽,奸盗不起,乃至城门不夜闭,道不拾遗。

少帝景平元年,卒,时年五十,追赠左将军。

以慧度长子员外散骑侍郎弘文为振威将军、刺史。

初,高祖北征关、洛,慧度板弘文为鹰扬将军,流民督护,配兵三千,北系大军。

行至广州,关、洛已平,乃归。

统府板弘文行九真太守。

及继父为刺史,亦以宽和得众,袭爵龙编侯。

太祖元嘉四年,以廷尉王徽为交州刺史,弘文就征。

会得重疾,牵以就路,亲旧见其患笃,劝表待病愈。

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节三世,常欲投躯帝庭,以报所荷。

况亲被征命,而可宴然者乎。

如其颠沛,此乃命也”弘文母既年老,见弘文舆疾就路,不忍分别,相与俱行。

到广州,遂卒。

临死,遣弟弘猷诣京,朝廷甚哀之。

徐豁,字万同,东莞姑幕人也,中散大夫广兄子。

父邈,晋太子左卫率。

豁晋安帝隆安末为太学博士。

桓玄辅政,为中外都督,豁议“致敬唯内外武官,太宰、司徒,并非军职,则琅邪王不应加敬”玄讽中丞免豁官。

玄败,以为秘书郎,尚书仓部郎,右军何无忌功曹,仍为镇南参军。

又祠部,永世令,建武司马,中军参军,尚书左丞。

永初初,为徐羡之镇军司马,尚书左丞,山阴令。

历二丞三邑,精练明理,为一世所推。

元嘉初,为始兴太守。

三年,遣大使巡行四方,并使郡县各言损益。

豁因此表陈三事,其一曰“郡大田,武吏年满十六,便课米六十斛,十五以下至十三,皆课米三十斛,一户内随丁多少,悉皆输米。

且十三岁儿,未堪田作,或是单迥,无相兼通,年及应输,便自逃逸,既遏接蛮、俚,去就益易。

或乃断截支体,产子不养,户口岁减,实此之由。

谓宜更量课限,使得存立。

今若减其米课,虽有交损,考之将来,理有深益”其二曰“郡领银民三百余户,凿坑采砂,皆二三丈。

功役既苦,不顾崩压,一岁之中,每有死者。

官司检切,犹致逋违,老少相随,永绝农业。

千有余口,皆资他食,岂唯一夫不耕,或受其饥而已。

所以岁有不稔,便致甚困。

寻台邸用米,不异于银,谓宜准银课米,即事为便”其三曰“中宿县俚民课银,一子丁输南称半两。

寻此县自不出银,又俚民皆巢居鸟语,不闲货易之宜,每至买银,为损已甚。

又称两受入,易生奸巧,山俚愚怯,不辨自申,官所课甚轻,民以所输为剧。

今若听计丁课米,公私兼利” 在郡著绩,太祖嘉之。

下诏曰“始兴太守豁,洁己退食,恪居在官,政事修理,惠泽沾被。

近岭南荒弊,郡境尤甚,拯恤有方,济厥饥馑,虽古之良守,蔑以尚焉。

宜蒙褒贲,以旌清绩,可赐绢二百匹,谷千斛”五年,以为持节、督广交二州诸军事、宁还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未拜,卒,时年五十一。

太祖又下诏曰“豁廉清勤恪,著称所司,故擢授南服,申其才志。

不幸丧殒,朕甚悼之。

可赐钱十万,布百匹,以营葬事” 陆徽,字休猷,吴郡吴人也。

郡辟命主簿,仍除卫军、车骑二府参军,扬州主簿,王弘卫将军主簿,除尚书都官郎,出补建康令。

清平无私,为太祖所善,迁司徒左西掾。

元嘉十四年,为始兴太守。

明年,仍除使持节、交广二州诸军事、绥远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清名亚王镇之,为士民所爱咏。

上表荐士曰“臣闻陵雪褒颍,贞柯必振。

尊风赏流,清原斯挹。

是以衣囊挥誉于西京,折辕延高于东帝。

伏见广州别驾从事史朱万嗣,年五十三,字少豫,理业冲夷,秉操纯白,行称私庭,能著官政。

虽氏非世禄,宦无通资,而随牒南服,位极僚首,九综州纲,三端府职,频掌蕃机,屡绩符守。

年暨知命,廉尚愈高,冰心与贪流争激,霜情与晚节弥茂。

历宰金山,家无宝镂之饰。

连组珠海,室靡珰珥之珍。

确然守志,不求闻达,实足以澄革污吏,洗镜贪氓。

臣谬忝司牧,任专万里,虽情祗慎擢,才阙豪露,敢罄愚陋,举其所知。

如得提名礼闱,抗迹朝省,抟岭表之清风,负冰宇之洁望,则恩融一臣,而施光万物。

敢缘天泽云行,时德雨施,每甄外州,荣加远国。

是以献其瞽言,希垂听览” 二十一年,征以为南平王铄冠军司马、长沙内史,行湘州府事。

母忧去职。

张寻、赵广为乱于益州,兵寇之余,政荒民扰。

二十三年,乃追徽为持节、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宁朔将军、益州刺史。

隐恤有方,威惠兼著,寇盗静息,民物殷阜,蜀土安说,至今称之。

二十九年,卒,时年六十二。

身亡之日,家无余财。

太祖甚痛惜之,诏曰“徽厉志廉洁,历任恪勤,奉公尽诚,克己无倦。

褒荣未申,不幸夙殒,言念在怀,以为伤恨。

可赠辅国将军,本官如故”赐钱十万,米二百斛。

谥曰简子。

子睿,正员外郎。

弟展,臧质车骑长史、寻阳太守,质败,从诛。

阮长之,字茂景,陈留尉氏人也。

祖思旷,金紫光禄大夫。

父普,骠骑谘议参军。

长之年十五丧父,有孝性,哀感傍人。

服除,蔬食者犹积载。

闲居笃学,未尝有惰容。

初为诸府参军,除员外散骑侍郎。

母老,求补襄垣令,督邮无礼,鞭之,去职。

寻补庐陵王义真车骑行正参军,平越长史,东莞太守。

入为尚书殿中郎,出为武昌太守。

时王弘为江州,雅相知重,引为车骑从事中郎。

入为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以母老,固辞朝直,补彭城王义康平北谘议参军。

元嘉九年,迁临川内史,以南土卑湿,母年老,非所宜,辞不就。

十一年,复除临海太守。

至郡少时而母亡,葬毕,不胜忧,十四年,卒,时年五十九。

时郡县田禄,芒种为断,此前去官者,则一年秩禄皆入前人。

此后去官者,则一年秩禄皆入后人。

始以元嘉末改此科,计月分禄。

长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种前一日解印绶。

初发京师,亲故或以器物赠别,得便缄录,后归,悉以还之。

在中书省直,夜往邻省,误着履出阁,依事自列门下。

门下以暗夜人不知,不受列。

长之固遣送之,曰“一生不侮暗室”前后所莅官,皆有风政,为后人所思。

宋世言善治者,咸称之。

子师门,原乡令。

江秉之,字玄叔,济阳考城人也。

祖逌,晋太常。

父纂,给事中。

秉之少孤,弟妹七人,并皆幼稚,抚育姻娶,罄其心力。

初为刘穆之丹阳前军府参军。

高祖督徐州,转主簿,仍为世子中军参军。

宋受禅,随例为员外散骑侍郎,补太子詹事丞。

少帝即位,入为尚书都官郎,出为永世、乌程令,以善政著名东土。

征建康令,为治严察,京邑肃然。

殷景仁为领军,请为司马。

复出为山阴令,民户三万,政事烦扰,讼诉殷积,阶庭常数百人,秉之御繁以简,常得无事。

宋世唯顾觊之亦以省务著绩,其余虽复刑政修理,而未能简事。

以在县有能,迁补新安太守。

元嘉十二年,转在临海,并以简约见称。

所得禄秩,悉散之亲故,妻子常饥寒。

人有劝其营田者,秉之正色曰“食禄之家,岂可与农人竞利”在郡作书案一枚,及去官,留以付库。

十七年,卒,时年六十。

子徽,尚书都官郎,吴令。

元凶杀徐湛之,徽以党与见诛。

子谧,升明末为尚书吏部郎。

元嘉初,太祖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骑常侍孔默之、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将军、陈南顿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奸盗止息。

彭城内史魏恭子,廉恪修慎,在公忘私,安约守俭,久而弥固。

前宋县令成浦,治政宽济,遗咏在民。

前鲖阳令李熙国,在事有方,民思其政。

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弥厉。

应加褒赍,以劝于后”乃进元德号宁朔将军,恭子赐绢五十匹,谷五百斛。

浦、熙国、道各赐绢三十匹,谷二百斛。

王歆之,字叔道,河东人也。

曾祖愆期,有名晋世,官至南蛮校尉。

祖寻之,光禄大夫。

父肇之,豫章公相。

歆之被遇于太祖,历显官左民尚书,光禄大夫,卒官。

元嘉九年,豫州刺史长沙王义欣上言“所统威远将军、北谯梁二郡太守关中侯申季历,自奉职邦畿,于兹五年,信惠并宣,威化兼著,外清奸暴,内辑民黎,役赋均平,闾井齐肃,绥穆初附,招携荒远,郊境之外,仰泽怀风,爵赏之授,绩能是显,宜升阶秩,以崇奖劝”进号宁朔将军。

其后晋寿太守郭启玄亦有清节,卒官。

元嘉二十八年,诏曰“故绥远将军、晋寿太守郭启玄往衔命虏庭,秉意不屈,受任白水,尽勤靡懈,公奉私饩,纤毫弗纳,布衣蔬食,饬躬惟俭。

故超授显邦,以甄廉绩。

而介诚苦节,终始匪贰,身死之日,妻子冻馁,志操殊俗,良可哀悼。

可赐其家谷五百斛” 时有北地傅僧祐、颍川陈珉、高平张祐,并以吏才见知。

僧祐事在《臧焘传》。

珉为吴令,善发奸伏,境内以为神明。

祐祖父湛,晋孝武世,以才学为中书侍郎,光禄勋。

祐历临安、武康、钱塘令,并著能名,宋世言长吏者,以三人为首。

元嘉中,高平太守潘词,有清节。

子亮为昌虑令,亦著廉名,大明中,为徐州刺史刘道隆所表。

世祖世,吴郡陆法真历官有清节,尝为刘秀之安北录事参军。

泰山羊希与安北谘议参军孙诜书曰“足下同僚似有陆录事者,此生东南名地,又张玄外孙,持身至清,雅有志节。

年高官下,秉操不衰,计当日夕相与申意”太宗初,为南海太守,卒官。

太宗世,琅邪王悦,亦莅官清正见知。

悦字少明,晋右将军羲之曾孙也。

父靖之,官至司徒左长史。

靖之为刘穆之所厚,就穆之求侍中,如此非一。

穆之曰“卿若不求,久自得也”遂不果。

悦泰始中,为黄门郎,御史中丞。

上以其廉介,赐良田五顷。

迁尚书吏部郎,侍中,在门下,尽其心力。

五年,卒官,追赠太常。

初,悦为侍中,检校御府、太官、太医诸署,得奸巧甚多。

及悦死,众咸谓诸署詋诅之,上乃收典掌者十余人,桎梏云送淮阴,密令渡瓜步江,投之中流。

史臣曰:夫善政之于民,犹良工之于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

汉世户口殷盛,刑务简阔,郡县治民,无所横扰,劝赏威刑,事多专断,尺一诏书,希经邦邑,龚、黄之化,易以有成。

降及晚代,情伪繁起,民减昔时,务多前世,立绩垂风,艰易百倍。

若以上古之化,治此世之民,今吏之良,抚前代之俗,则武城弦歌,将有未暇。

淮阳卧治,如或可勉。

未必今才陋古,盖化有淳薄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宋书·卷九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隐逸

〔沈约〕 〔南北朝〕

《易》曰“天地闭,贤人隐”又曰“遁世无闷”又曰“高尚其事”又曰“幽人贞吉”《论语》“作者七人”,表以逸民之称。

又曰“子路遇荷蓧丈人,孔子曰:隐者也”又曰“贤者避地,其次避言”又曰“虞仲,夷逸,隐居放言”品目参差,称谓非一,请试言之:夫隐之为言,迹不外见,道不可知之谓也。

若夫千载寂寥,圣人不出,则大贤自晦,降夷凡品。

止于全身远害,非必穴处岩栖,虽藏往得二,邻亚宗极,而举世莫窥,万物不睹。

若此人者,岂肯洗耳颍滨,皦皦然显出俗之志乎。

遁世避言,即贤人也。

夫何适非世,而有避世之因,固知义惟晦道,非曰藏身。

至于巢父之名,即是见称之号,号曰裘公,由有可传之迹。

此盖荷蓧之隐,而非贤人之隐也。

贤人之隐,义深于自晦,荷蓧之隐,事止于违人。

论迹既殊,原心亦异也。

身与运闭,无可知之情,鸡黍宿宾,示高世之美。

运闭故隐,为隐之迹不见。

违人故隐,用致隐者之目。

身隐故称隐者,道隐故曰贤人。

或曰“隐者之异乎隐,既闻其说,贤者之同于贤,未知所异”应之曰“隐身之于晦道,名同而义殊,贤人之于贤者,事穷于亚圣,以此为言,如或可辨。

若乃高尚之与作者,三避之与幽人,及逸民隐居,皆独往之称,虽复汉阴之氏不传,河上之名不显,莫不激贪厉俗,秉自异之姿,犹负揭日月,鸣建鼓而趋也”陈郡袁淑集古来无名高士,以为《真隐传》,格以斯谈,去真远矣。

贤人在世,事不可诬,今为《隐逸篇》,虚置贤隐之位,其余夷心俗表者,盖逸而非隐云。

戴颙,字仲若,谯郡铚人也。

父逵,兄勃,并隐遁有高名。

颙年十六,遭父忧,几于毁灭,因此长抱羸患。

以父不仕,复修其业。

父善琴书,颙并传之,凡诸音律,皆能挥手。

会稽剡县多名山,故世居剡下。

颙及兄勃,并受琴于父。

父没,所传之声,不忍复奏,各造新弄,勃五部,颙十五部。

颙又制长弄一部,并传于世。

中书令王绥常携宾客造之,勃等方进豆粥,绥曰“闻卿善琴,试欲一听”不答,绥恨而去。

桐庐县又多名山,兄弟复共游之,因留居止。

勃疾患,医药不给。

颙谓勃曰“颙随兄得闲,非有心于默语。

兄今疾笃,无可营疗,颙当干禄以自济耳”乃告时求海虞令,事垂行而勃卒,乃止。

桐庐僻远,难以养疾,乃出居吴下。

吴下士人共为筑室,聚石引水,植林开涧,少时繁密,有若自然。

乃述庄周大旨,著《逍遥论》,注《礼记•中庸》篇。

三吴将守及郡内衣冠要其同游野泽,堪行便往,不为矫介,众论以此多之。

高祖命为太尉行参军,琅邪王司马属,并不就。

宋国初建,令曰“前太尉参军戴颙、辟士韦玄,秉操幽遁,守志不渝,宜加旌引,以弘止退。

并可散骑侍郎,在通直”不起。

太祖元嘉二年,诏曰“新除通直散骑侍郎戴颙、太子舍人宗炳,并志托丘园,自求衡荜,恬静之操,久而不渝。

颙可国子博士,炳可通直散骑侍郎”东宫初建,又征太子中庶子。

十五年,征散骑常侍,并不就。

衡阳王义季镇京口,长史张邵与颙姻通,迎来止黄鹄山。

山北有竹林精舍,林涧甚美。

颙憩于此涧,义季亟从之游,颙服其野服,不改常度。

为义季鼓琴,并新声变曲,其三调《游弦》、《广陵》、《止息》之流,皆与世异。

太祖每欲见之,尝谓黄门侍郎张敷曰“吾东巡之日,当晏戴公山也”以其好音,长给正声伎一部。

颙合《何尝》、《白鹄》二声,以为一调,号为清旷。

自汉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颙亦参焉。

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治,乃迎颙看之。

颙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既错减臂胛,瘦患即除,无不叹服焉。

十八年,卒,时年六十四。

无子。

景阳山成,颙已亡矣。

上叹曰“恨不得使戴颙观之” 宗炳,字少文,南阳涅阳人也。

祖承,宜都太守。

父繇之,湘乡令。

母同郡师氏,聪辩有学义,教授诸子。

炳居丧过礼,为乡闾所称。

刺史殷仲堪、桓玄并辟主簿,举秀才,不就。

高祖诛刘毅,领荆州,问毅府咨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衅,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高祖纳之,辟炳为主簿,不起。

问其故,答曰“栖丘饮谷,三十余年”高祖善其对。

妙善琴书,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

征西长史王敬弘每从之,未尝不弥日也。

乃下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

兄臧为南平太守,逼与俱还,乃于江陵三湖立宅,闲居无事。

高祖召为太尉参军,不就。

二兄蚤卒,孤累甚多,家贫无以相赡,颇营稼穑。

高祖数致饩赉,其后子弟从禄,乃悉不复受。

高祖开府辟召,下书曰“吾忝大宠,思延贤彦,而《兔置》潜处,《考槃》未臻,侧席丘园,良增虚伫。

南阳宗炳、雁门周续之,并植操幽栖,无闷巾褐,可下辟召,以礼屈之”于是并辟太尉掾,皆不起。

宋受禅,征为太子舍人。

元嘉初,又征通直郎。

东宫建,征为太子中舍人,庶子,并不应。

妻罗氏,亦有高情,与炳协趣。

罗氏没,炳哀之过甚,既而辍哭寻理,悲情顿释。

谓沙门释慧坚曰“死生不分,未易可达,三复至教,方能遣哀”衡阳王义季在荆州,亲至炳室,与之欢宴,命为咨议参军,不起。

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而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

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古有《金石弄》,为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惟炳传焉。

太祖遣乐师杨观就炳受之。

炳外弟师觉授亦有素业,以琴书自娱。

临川王义庆辟为祭酒,主簿,并不就,乃表荐之,会病卒。

元嘉二十年,炳卒,时年六十九。

衡阳王义季与司徒江夏王义恭书曰“宗居士不救所病,其清履肥素,终始可嘉,为之恻怆,不能已已”子朔,南谯王义宣车骑参军。

次绮,江夏王义恭司空主簿。

次昭,郢州治中。

次说,正员郎。

周续之,字道祖,雁门广武人也。

其先过江居豫章建昌县。

续之年八岁丧母,哀戚过于成人,奉兄如事父。

豫章太守范宁于郡立学,招集生徒,远方至者甚众。

续之年十二,诣宁受业。

居学数年,通《五经》并《纬候》,名冠同门,号曰“颜子”。

既而闲居读《老》、《易》,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

时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陶渊明亦不应征命,谓之“寻阳三隐”以为身不可遣,余累宜绝,遂终身不娶妻,布衣蔬食。

刘毅镇姑孰,命为抚军参军,征太学博士,并不就。

江州刺史每相招请,续之不尚节峻,颇从之游。

常以嵇康《高士传》得出处之美,因为之注。

高祖之北讨,世子居守,迎续之馆于安乐寺,延入讲礼,月余,复还山。

江州刺史刘柳荐之高祖,曰“臣闻恢耀和肆,必在兼城之宝。

翼亮崇本,宜纡高世之逸。

是以渭滨佐周,圣德广运,商洛匡汉,英业乃昌。

伏惟明公道迈振古,应天继期,游外畅于冥内,体远形于应近,虽汾阳之举,辍驾于时艰。

明扬之旨,潜感于穹谷矣。

窃见处士雁门周续之,清真贞素,思学钩深,弱冠独往,心无近事,性之所遣。

荣华与饥寒俱落,情之所慕,岩泽与琴书共远。

加以仁心内发,义怀外亮,留爱昆卉,诚著桃李。

若升之宰府,必鼎味斯和。

濯缨儒官,亦王猷遐缉。

臧文不知,失在降贤。

言偃得人,功由升士。

愿照其丹款,不以人废言”俄而辟为太尉掾,不就。

高祖北伐,还镇彭城,遣使迎之,礼赐甚厚。

每称之曰“心无偏吝,真高士也”寻复南还。

高祖践阼,复召之,乃尽室俱下。

上为开馆东郭外,招集生徒。

乘舆降幸,并见诸生,问续之《礼记》“傲不可长”、“与我九龄”、“射于矍圃”三义,辨析精奥,称为该通。

续之素患风痹,不复堪讲,乃移病钟山。

景平元年卒,时年四十七。

通《毛诗》六义及《礼论》、《公羊传》,皆传于世。

无子。

兄子景远有续之风,太宗泰始中,为晋安内史,未之郡,卒。

王弘之,字方平,琅邪临沂人,宣训卫尉镇之弟也。

少孤贫,为外祖征士何准所抚育。

从叔献之及太原王恭,并贵重之。

晋安帝隆安中,为琅邪王中军参军,迁司徒主簿。

家贫,而性好山水,求为乌程令,寻以病归。

桓玄辅晋,桓谦以为卫军参军。

时琅邪殷仲文还姑孰,祖送倾朝,谦要弘之同行,答曰“凡祖离送别,必在有情,下官与殷风马不接,无缘扈从”谦贵其言。

每随兄镇之之安成郡,弘之解职同行,荆州刺史桓伟请为南蛮长史。

义熙初,何无忌又请为右军司马。

高祖命为徐州治中从事史,除员外散骑常侍,并不就。

家在会稽上虞。

从兄敬弘为吏部尚书,奏曰“圣明司契,载德惟新,垂鉴仄微,表扬隐介,默语仰风,荒遐倾首。

前员外散骑常侍琅邪王弘之,恬漠丘园,放心居逸。

前卫将军参军武昌郭希林,素履纯洁,嗣徽前武。

并击壤圣朝,未蒙表饰,宜加旌聘,贲于丘园,以彰止逊之美,以祛动求之累。

臣愚谓弘之可太子庶子,希林可著作郎”即征弘之为庶子,不就。

太祖即位,敬弘为左仆射,又陈“弘之高行表于初筮,苦节彰于暮年。

今内外晏然,当修太平之化,宜招空谷,以敦冲退之美”元嘉四年,征为通直散骑常侍,又不就。

敬弘尝解貂裘与之,即着以采药。

性好钓,上虞江有一处名三石头,弘之常垂纶于此。

经过者不识之,或问“渔师得鱼卖不”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卖”日夕载鱼入上虞郭,经亲故门,各以一两头置门内而去。

始宁汰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岩筑室。

谢灵运、颜延之并相钦重,灵运与庐陵王义真笺曰“会境既丰山水,是以江左嘉遁,并多居之。

但季世慕荣,幽栖者寡,或复才为时求,弗获从志。

至若王弘之拂衣归耕,逾历三纪。

孔淳之隐约穷岫,自始迄今。

阮万龄辞事就闲,纂成先业。

浙河之外,栖迟山泽,如斯而已。

既远同羲、唐,亦激贪厉竞。

殿下爱素好古,常若布衣,每忆昔闻,虚想岩穴,若遣一介,有以相存,真可谓千载盛美也” 弘之四年卒,时年六十三。

颜延之欲为作诔,书与弘之子昙生曰“君家高世之节,有识归重,豫染豪翰,所应载述。

况仆托慕末风,窃以叙德为事,但恨短笔不足书美”诔竟不就。

昙生好文义,以谦和见称。

历显位,吏部尚书,太常卿。

大明末,为吴兴太守。

太宗初,四方同逆,战败奔会稽,归降被宥,终于中散大夫。

阮万龄,陈留尉氏人也。

祖思旷,左光禄大夫。

父宁,黄门侍郎。

万龄少知名,自通直郎为孟昶建威长史。

时袁豹、江夷相系为昶司马,时人谓昶府有三素望。

万龄家在会稽剡县,颇有素情。

永初末,自侍中解职东归,征为秘书监,加给事中,不就。

寻除左民尚书,复起应命,迁太常,出为湘州刺史,在州无政绩。

还为东阳太守,又被免。

复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元嘉二十五年卒,时年七十二。

孔淳之,字彦深,鲁郡鲁人也。

祖惔,尚书祠部郎。

父粲,秘书监征,不就。

淳之少有高尚,爱好坟籍,为太原王恭所称。

居会稽剡县,性好山水,每有所游,必穷其幽峻,或旬日忘归。

当游山,遇沙门释法崇,因留共止,遂停三载。

法崇叹曰“缅想人外,三十年矣,今乃公倾盖于兹,不觉老之将至也”及淳之还反,不告以姓。

除著作佐郎,太尉参军,并不就。

居丧至孝,庐于墓侧。

服阕,与征士戴颙、王弘之及王敬弘等共为人外之游。

敬弘以女适淳之子尚。

会稽太守谢方明苦要入郡,终不肯往。

茅室蓬户,庭草芜径,唯床上有数卷书。

元嘉初,复征为散骑侍郎,乃逃于上虞县界,家人莫知所之。

弟默之为广州刺史,出都与别。

司徒王弘要淳之集冶城,即日命驾东归,遂不顾也。

元嘉七年,卒,时年五十九。

默之儒学,注《谷梁春秋》。

默之子熙先,事在《范晔传》。

刘凝之,字志安,小名长年,南郡枝江人也。

父期公,衡阳太守。

兄盛公,高尚不仕。

凝之慕老莱、严子陵为人,推家财与弟及兄子,立屋于野外,非其力不食,州里重其德行。

州三礼辟西曹主簿,举秀才,不就。

妻梁州刺史郭铨女也,遣送丰丽,凝之悉散之亲属。

妻亦能不慕荣华,与凝之共安俭苦。

夫妻共乘薄笨车,出市买易,周用之外,辄以施人。

为村里所诬,一年三输公调,求辄与之。

有人尝认其所著屐,笑曰“仆著之已败,今家中觅新者备君也”此人后田中得所失屐,送还之,不肯复取。

元嘉初,征为秘书郎,不就。

临川王义庆、衡阳王义季镇江陵,并遣使存问。

凝之答书顿首称仆,不修民礼,人或讥焉。

凝之曰“昔老莱向楚王称仆,严陵亦抗礼光武,未闻巢、许称臣尧、舜”时戴颙与衡阳王义季书,亦称仆。

荆州年饥,义季虑凝之喂毙,饷钱十万。

凝之大喜,将钱至市门,观有饥色者,悉分与之,俄顷立尽。

性好山水,一旦携妻子泛江湖,隐居衡山之阳。

登高岭,绝人迹,为小屋居之,采药服食,妻子皆从其志。

元嘉二十五年,卒,时年五十九。

龚祈,字孟道,武陵汉寿人也。

从祖玄之,父黎民,并不应征辟。

祈年十四,乡党举为州迎西曹,不行。

谢晦临州,命为主簿。

彭城王义康举秀才,除奉朝请。

临川王义庆平西参军,皆不就。

风姿端雅,容止可观,中书郎范述见而叹曰“此荆楚仙人也”衡阳王义季临荆州,发教以祈及刘凝之、师觉授不应征召,辟其三子。

祈又征太子舍人,不起。

时或赋诗,言不及世事。

元嘉十七年,卒,时年四十二。

翟法赐,寻阳柴桑人也。

曾祖汤,汤子庄,庄子矫,并高尚不仕,逃避征辟。

矫生法赐。

少守家业,立屋于庐山顶,丧亲后,便不复还家。

不食五谷,以兽皮结草为衣,虽乡亲中表,莫得见也。

州辟主簿,举秀才,右参军,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并不就。

后家人至石室寻求,因复远徙,违避征聘,遁迹幽深。

寻阳太守邓文子表曰“奉诏书征郡民新除著作佐郎南阳翟法赐,补员外散骑侍郎。

法赐隐迹庐山,于今四世,栖身幽岩,人罕见者。

如当逼以王宪,束以严科,驰山猎草,以期禽获,虑致颠殒,有伤盛化”乃止。

后卒于岩石之间,不知年月。

陶潜,字渊明,或云渊明,字元亮,寻阳柴桑人也,曾祖侃,晋大司马。

潜少有高趣,尝著《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曰: 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

闲静少言,不慕荣利。

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

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

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

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

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

尝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其自序如此,时人谓之实录。

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

州召主簿,不就。

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复为镇军、建威参军。

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

公田悉令吏种秫稻。

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

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

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

赋《归去来》,其词曰: 归去来兮,园田荒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僮仆欢迎,稚子候门。

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携幼入室,有酒停尊。

引壶觞而自酌,盼庭柯以怡颜。

倚南窗而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

策扶老以流悽,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以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而绝游,世与我以相遗,复驾言兮焉求。

说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

农人告余以上春,将有事于西畴。

或命巾车,或棹扁舟。

既窈窕以穷壑,亦崎岖而经丘。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奚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义熙末,征著作佐郎,不就。

江州刺史王弘欲识之,不能致也。

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庞通之赍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

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舆篮舆,既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弘至,亦无忤也。

先是,颜延之为刘柳后军功曹,在寻阳,与潜情款。

后为始安郡,经过,日日造潜,每往必酣饮致醉。

临去,留二万钱与潜,潜悉送酒家,稍就取酒。

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值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

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

郡将候潜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著之。

潜弱年薄官,不洁去就之迹。

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高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

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则书晋氏年号。

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

与子书以言其志,并为训戒曰: 天地赋命,有往必终,自古贤圣,谁能独免。

子夏言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岂非穷达不可妄求,寿夭永无外请故邪。

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家贫弊,东西游走。

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黾勉辞世,使汝幼而饥寒耳。

常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

此既一事矣。

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罔罔。

少年来好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

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尔有喜。

尝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意浅识陋,日月遂往,缅求在昔,眇然如何。

疾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以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

恨汝辈稚小,家贫无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

然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弟兄之义。

鲍叔、敬仲,分财无猜。

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

他人尚尔,况共父之人哉。

颍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

济北氾稚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

《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汝其慎哉。

吾复何言。

又为《命子诗》以贻之曰: 悠悠我祖,爰自陶唐。

邈为虞宾,历世垂光。

御龙勤夏,豕韦翼商。

穆穆司徒,厥族以昌。

纷纭战国,漠漠衰周。

凤隐于林,幽人在丘。

逸虬挠云,奔鲸骇流。

天集有汉,眷予愍侯。

于赫愍侯,运当攀龙。

抚剑夙迈,显兹武功。

参誓山河,启土开封。

亹亹丞相,允迪前踪。

浑浑长源,蔚蔚洪柯。

群川载导,众条载罗。

时有默语,运固隆污。

在我中晋,业融长沙。

桓桓长沙,伊勋伊德。

天子畴我,专征南国。

功遂辞归,临宠不惑。

孰谓斯心,而可近得。

肃矣我祖,慎终如始。

直方二台,惠和千里。

于皇仁考,淡焉虚止。

寄迹夙运,冥兹愠喜。

嗟余寡陋,瞻望靡及。

顾惭华鬓,负景只立。

三千之罪,无后其急。

我诚念哉,呱闻尔泣。

卜云嘉日,占尔良时。

名尔曰俨,字尔求思。

温恭朝夕,念兹在兹。

尚想孔伋,庶其企而。

厉夜生子,遽而求火。

凡百有心,奚待于我。

既见其生,实欲其可。

人亦有言,斯情无假。

日居月诸,渐免于孩。

福不虚至,祸亦易来。

夙兴夜寐,愿尔斯才。

尔之不才,亦已焉哉。

潜元嘉四年卒,时年六十三。

宗彧之,字叔粲,南阳涅阳人,炳从父弟也。

蚤孤,事兄恭谨,家贫好学,虽文义不逮炳,而真澹过之。

州辟主簿,举秀才,不就。

公私饩遗,一无所受。

高祖受禅,征著作佐郎,不至。

元嘉初,大使陆子真观采风俗,三诣彧之,每辞疾不见也。

告人曰“我布衣草莱之人,少长垄亩,何枉轩冕之客”子真还,表荐之,征员外散骑侍郎,又不就。

元嘉八年,卒,时年五十。

沈道虔,吴兴武康人也。

少仁爱,好《老》、《易》,居县北石山下。

孙恩乱后饥荒,县令庾肃之迎出县南废头里,为立小宅,临溪,有山水之玩。

时复还石山精庐,与诸孤兄子共釜庾之资,困不改节。

受琴于戴逵,王敬弘深敬之。

郡州府凡十二命,皆不就。

有人窃其园莱者,还见之,乃自逃隐,待窃者取足去后乃出。

人拔其屋后笋,令人止之,曰“惜此笋欲令成林,更有佳者相与”乃令人买大笋送与之。

盗者惭不取,道虔使置其门内而还。

常以捃拾自资,同捃者争穟,道虔谏之不止,悉以其所得与之,争者愧恧。

后每争,辄云“勿令居士知”冬月无复衣,戴颙闻而迎之,为作衣服,并与钱一万。

既还,分身上衣及钱,悉供诸兄弟子无衣者。

乡里年少,相率受学。

道虔常无食,无以立学徒。

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资给,受业者咸得有成。

太祖闻之,遣使存问,赐钱三万,米二百斛,悉以嫁娶孤兄子。

征员外散骑侍郎,不就。

累世事佛,推父祖旧宅为寺。

至四月八日,每请像。

请像之日,辄举家感恸焉。

道虔年老,菜食,恒无经日之资,而琴书为乐,孜孜不倦。

太祖敕郡县令,随时资给。

元嘉二十六年,卒,时年八十二。

子慧锋,修父业,辟从事,皆不就。

郭希林,武昌武昌人也。

曾祖翻,晋世高尚不仕。

希林少守家业,征州主簿,秀才,卫军参军,并不就。

元嘉初,吏部尚书王敬弘举王弘之为太子庶子,希林为著作佐郎。

后又征员外散骑侍郎,并不就。

十年,卒,时年四十七。

子蒙,亦隐居不仕。

泰始中,郢州刺史蔡兴宗辟为主簿,不就。

雷次宗,字仲伦,豫章南昌人也。

少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笃志好学,尤明《三礼》、《毛诗》,隐退不交世务。

本州辟从事,员外散骑侍郎征,并不就。

与子侄书以言所守,曰: 夫生之修短,咸有定分,定分之外,不可以智力求,但当于所禀之中,顺而勿率耳。

吾少婴羸患,事钟养疾,为性好闲,志栖物表,故虽在童稚之年,已怀远迹之意。

暨于弱冠,遂托业庐山,逮事释和尚。

于时师友渊源,务训弘道,外慕等夷,内怀悱发,于是洗气神明,玩心坟典,勉志勤躬,夜以继日。

爰有山水之好,悟言之欢,实足以通理辅性,成夫亹亹之业,乐以忘忧,不知朝日之晏矣。

自游道餐风,二十余载,渊匠既倾,良朋凋索,续以衅逆违天,备尝荼蓼,畴昔诚愿,顿尽一朝,心虑荒散,情意衰损,故遂与汝曹归耕垄畔,山居谷饮,人理久绝。

日月不处,忽复十年,犬马之齿,已逾知命。

崦嵫将迫,前涂几何,实远想尚子五岳之举,近谢居室琐琐之勤。

及今耄未至惛,衰不及顿,尚可厉志于所期,纵心于所托,栖诚来生之津梁,专气莫年之摄养,玩岁日于良辰,偷余乐于将除,在心所期,尽于此矣。

汝等年各成长,冠娶已毕,修惜衡泌,吾复何忧。

但顾守全所志,以保令终耳。

自今以往,家事大小,一勿见关,子平之言,可以为法。

元嘉十五年,征次宗至京师,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余人。

会稽朱膺之、颍川庾蔚之并以儒学,监总诸生。

时国子学未立,上留心艺术,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

车驾数幸次宗学馆,资给甚厚。

又除给事中,不就。

久之,还庐山,公卿以下,并设祖道。

二十五年,诏曰“前新除给事中雷次宗,笃尚希古,经行明修,自绝招命,守志隐约。

宜加升引,以旌退素。

可散骑侍郎”后又征诣京邑,为筑室于钟山西岩下,谓之招隐馆,使为皇太子诸王讲《丧服》经。

次宗不入公门,乃使自华林东门入延贤堂就业。

二十五年,卒于钟山,时年六十三。

太祖与江夏王义恭书道次宗亡,义恭答曰“雷次宗不救所疾,甚可痛念。

其幽栖穷薮,自宾圣朝,克己复礼,始终若一。

伏惟天慈弘被,亦垂矜愍”子肃之,颇传其业,官至豫章郡丞。

朱百年,会稽山阴人也。

祖恺之,晋右卫将军。

父涛,扬州主簿。

百年少有高情,亲亡服阕,携妻孔氏入会稽南山,以伐樵采箬为业。

每以樵箬置道头,辄为行人所取,明旦亦复如此。

人稍怪之,积久方知是朱隐士所卖,须者随其所堪多少,留钱取樵箬而去。

或遇寒雪,樵箬不售,无以自资,辄自搒船送妻还孔氏,天晴复迎之。

有时出山阴为妻买缯彩三五尺,好饮酒,遇醉或失之。

颇能言理,时为诗咏,往往有高胜之言。

郡命功曹,州辟从事,举秀才,并不就。

隐迹避人,唯与同县孔觊友善。

觊亦嗜酒,相得辄酣,对饮尽欢。

百年家素贫,母以冬月亡,衣并无絮,自此不衣绵帛。

尝寒时就觊宿,衣悉夹布,饮酒醉眠,觊以卧具覆之,百年不觉也。

既觉,引卧具去体,谓觊曰“绵定奇温”因流涕悲恸,觊亦为之伤感。

除太子舍人,不就。

颜竣为东扬州,发教饷百年谷五百斛,不受。

时山阴又有寒人姚吟,亦有高趣,为衣冠所重。

义阳王昶临州,辟为文学从事,不起。

竣饷吟米二百斛,吟亦辞之。

百年孝建元年卒山中,时年八十七。

蔡兴宗为会稽太守,饷百年妻米百斛,百年妻遣婢诣郡门奉辞固让,时人美之,以比梁鸿妻。

王素,字休业,琅邪临沂人也。

高祖翘之,晋光禄大夫。

素少有志行,家贫母老。

初为庐陵国侍郎,母忧去职。

服阕,庐陵王绍为江州,亲旧劝素修完旧居,素不答,乃轻身往东阳,隐居不仕,颇营田园之资,得以自立。

爱好文义,不以人俗累怀。

世祖即位,欲搜扬隐退,下诏曰“济世成务,咸达隐微,轨俗兴让,必表清节。

朕昧旦求善,思惇薄风,琅邪王素、会稽朱百年,并廉约贞远,与物无竞,自足皋亩,志在不移。

宜加褒引,以光难进。

并可太子舍人”大明中,太宰江夏王义恭开府辟召,辟素为仓曹属。

太宗泰始六年,又召为太子中舍人,并不就。

素既屡被征辟,声誉甚高。

山中有蚿虫,声清长,听之使人不厌,而其形甚丑,素乃为《蚿赋》以自况。

七年,卒,时年五十四。

时又有宋平刘睦之、汝南州韶、吴郡褚伯玉,亦隐身求志。

睦之居交州,除武平太守,不拜。

韶字伯和,黄门侍郎文孙也。

筑室湖孰之方山,征员外散骑侍郎,征北行参军,不起。

伯玉居剡县瀑布山三十余载,扬州辟议曹从事,不就。

关康之,字伯愉,河东杨人。

世居京口,寓属南平昌。

少而笃学,姿状丰伟。

下邳赵绎以文义见称,康之与之友善。

特进颜延之见而知之。

晋陵顾悦之难王弼《易》义四十余条,康之申王难顾,远有情理。

又为《毛诗义》,经籍疑滞,多所论释。

尝就沙门支僧纳学,妙尽其能。

竟陵王义宣自京口迁镇江陵,要康之同行,距不应命。

元嘉中,太祖闻康之有学义,除武昌国中军将军,蠲除租税。

江夏王义恭、广陵王诞临南徐州,辟为从事、西曹,并不就。

弃绝人事,守志闲居。

弟双之为臧质车骑参军,与质俱下,至赭圻病卒,瘗于水滨。

康之其春得疾困笃,小差,牵以迎丧,因得虚劳病,寝顿二十余年。

时有闲日,辄卧论文义。

世祖即位,遣大使陆子真巡行天下,使反,荐康之“业履恒贞,操勖清固,行信闾党,誉延邦邑,栖志希古,操不可渝,宜加征聘,以洁风轨”不见省。

太宗泰始初,与平原明僧绍俱征为通直郎,又辞以疾。

顺帝升明元年,卒,时年六十三。

史臣曰: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

若使值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

盖不得已而然故也。

且岩壑闲远,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高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仿佛林泽。

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

挂冠东都,夫何难之有哉。

宋书·卷九十六·列传第五十六·鲜卑吐谷浑

〔沈约〕 〔南北朝〕

阿柴虏吐谷浑,辽东鲜卑也。

父弈洛韩,有二子,长曰吐谷浑,少曰若洛廆。

若洛廆别为慕容氏,浑庶长,廆正嫡。

父在时,分七百户与浑。

浑与廆二部俱牧马,马斗相伤,廆怒,遣信谓浑曰“先公处分,与兄异部,牧马何不相远,而致斗争相伤”浑曰“马是畜生,食草饮水,春气发动,所以致斗。

斗在于马,而怒及人邪。

乖别甚易,今当去汝万里”于是拥马西行,日移一顿,顿八十里。

经数顿,廆悔悟,深自咎责,遣旧父老及长史乙那楼追浑,令还。

浑曰“我乃祖以来,树德辽右,又卜筮之言,先公有二子,福胙并流子孙。

我是卑庶,理无并大,今以马致别,殆天所启。

诸君试拥马令东,马若还东,我当相随去”楼喜拜曰“处可寒”虏言“处可寒”,宋言尔官家也。

即使所从二千骑共遮马令回,不盈三百步,欻然悲鸣突走,声若颓山。

如是者十余辈,一向一远。

楼力屈,又跪曰“可寒,此非复人事”浑谓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孙,并应昌盛,廆当传子及曾孙玄孙,其间可百余年,我乃玄孙间始当显耳”于是遂西附阴山。

遭晋乱,遂得上陇。

后廆追思浑,作《阿干之歌》。

鲜卑呼兄为“阿干”。

廆子孙窃号,以此歌为辇后大曲。

浑既上陇,出罕开、西零。

西零,今之西平郡。

罕开,今桴罕县。

自桴罕以东千余里,暨甘松,西至河南,南界昂城、龙涸。

自洮水西南,极白兰,数千里中,逐水草,庐帐居,以肉酪为粮。

西北诸杂种谓之为阿柴虏。

浑年七十二死,有子六十人,长吐延嗣。

吐延身长七尺八寸,勇力过人,性刻暴,为昂城羌酋姜聪所刺。

剑犹在体,呼子叶延,语其大将绝拔渥曰“吾气绝,棺敛讫,便远去保白兰。

白兰地既崄远,又土俗懦弱,易为控御。

叶延小,意乃欲授与余人,恐仓卒终不能相制。

今以叶延付汝,汝竭股肱之力以辅之,孺子得立,吾无恨矣”抽剑而死。

嗣位十三年,年三十五,有子十二人。

叶延少而勇果,年十岁,缚草为人,号曰姜聪,每旦辄射之,射中则喜,不中则号叫泣涕。

其母曰“仇贼诸将已屠脍之,汝年小,何烦朝朝自苦如此”叶延呜咽不自胜。

答母曰“诚知无益,然叶延罔极之心,不胜其痛耳”性至孝,母病,三日不能食,叶延亦不食。

颇视书传,自谓曾祖弈洛韩始封昌黎公,曰“吾为公孙之子,案礼,公孙之子,得氏王父字”命姓为吐谷浑氏。

嗣立二十三年,年三十三。

有子四人。

长子碎奚立。

碎奚性纯谨,三弟专权,碎奚不能制,诸大将共诛之。

碎奚忧哀不复摄事,遂立子视连为世子,委之事,号曰“莫贺郎”。

“莫贺”,宋言父也。

碎奚遂以忧死。

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一。

有子六人。

子视连以父忧卒,不游娱,不酣宴。

在位十五年,年四十二。

有子二人,长曰视罴,次乌纥提。

视罴嗣立十一年,年四十二。

子树洛干等并小,弟乌纥提立。

纥提立八年,年三十五。

视罴子树洛干立,自称车骑将军,义熙初也。

树洛干死,弟阿豺自称骠骑将军。

谯纵乱蜀,阿豺遣其从子西强公吐谷浑敕来泥拓土至龙涸、平康。

少帝景平中,阿豺遣使上表献方物。

诏曰“吐谷浑阿豺介在遐表,募义可嘉,宜有宠任。

今酧其来款,可督塞表诸军事、安西将军、沙州刺史、浇河公”未及拜受,太祖元嘉三年,又诏加除命。

未至而阿豺死,弟慕璝立。

六年,表曰“大宋应运,四海宅心,臣亡兄阿豺慕义天朝,款情素著。

去年七月五日,谒者董湛至,宣传明诏,显授荣爵,而臣私门不幸,亡兄见背。

臣以懦弱,负荷后任,然天恩所报,本在臣门,若更反覆,惧停信命。

辄拜受宠任,奉遵上旨,伏愿详处,更授章策”七年,诏曰“吐谷浑慕璝兄弟慕义,至诚可嘉,宜授策爵,以甄忠款。

可督塞表诸军事、征西将军、沙州刺史、陇西公” 先是晋末,金城东允街县胡人乞伏乾归拥部众据洮河、罕开,自号陇西公。

乾归死,子炽磐立,遣使诣晋朝归顺,以为使持节、都督河西诸军事、平西将军,公如故。

高祖即位,进号安西大将军。

炽磐死,子茂蔓立。

慕璝前后屡遣军击,茂蔓率部落东奔陇右,慕璝据有其地。

是岁,赫连定于长安为索虏拓跋焘所攻,拥秦户口十余万西次罕开,欲向凉州。

慕璝距击,大破之,生擒定。

焘遣使求,慕璝以定与之。

九年,慕璝遣司马赵叙奉贡献,并言二万人捷。

太祖加其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进爵陇西王。

弟慕延为平东将军,慕璝兄树洛干子拾寅为平北将军,阿豺子炜代镇军将军。

诏慕璝南国将士,昔没在佛佛者,并悉致。

慕璝遣送朱昕之等五十五户,一百五十四人。

慕璝死,弟慕延立,遣使奉表。

十五年,除慕延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领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陇西王。

十六年,改封河南王。

其年,以拾虔弟拾寅为平西将军,慕延庶长子繁昵为抚军将军,慕延嫡子瑍为左将军、河南王世子。

十九年,追赠阿豺本号安西、秦沙三州诸军事、沙州刺史、领护羌校尉、陇西王。

索虏拓跋焘遣军击慕延,大破之,慕延率部落西奔白兰,攻破于阗国。

虑虏复至,二十七年,遣使上表云“若不自固者,欲率部曲入龙涸越巂门”并求牵车,献乌丸帽、女国金酒器、胡王金钏等物。

太祖赐以牵车,若虏至不自立,听入越巂。

虏竟不至也。

慕延死,拾寅自立。

二十九年,以拾寅为使持节、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拾寅东破索虏,加开府仪同三司。

世祖大明五年,拾寅遣使献善舞马,四角羊。

皇太子、王公以下上《舞马歌》者二十七首。

太宗泰始三年,进号征西大将军。

五年,拾寅奉表献方物,以弟拾皮为平西将军、金城公。

前废帝又进号车骑大将军。

其国西有黄沙,南北一百二十里,东西七十里,不生草木,沙州因此为号。

屈真川有盐池,甘谷岭北有雀鼠同穴,或在山岭,或在平地,雀色白,鼠色黄,地生黄紫花草,便有雀鼠穴。

白兰土出黄金、铜、铁。

其国虽随水草,大抵治慕贺川。

史臣曰:吐谷浑逐草依泉,擅强塞表,毛衣肉食,取资佃畜,而锦组缯纨,见珍殊俗,徒以商译往来,故礼同北面。

自昔哲王,虽存柔远,要荒回隔,礼文弗被,大不过子,义著《春秋》。

晋、宋垂典,不修古则,遂爵班上等,秩拟台光。

辫发称贺,非尚簪冕,言语不通,宁敷衮职。

虽复苞篚岁臻,事惟贾道,金罽毡毦,非用斯急,送迓烦扰,获不如亡。

若令肃慎年朝,越裳岁飨,固不容以异见书,取高前策。

圣人谓之荒服,此言盖有以也。

宋书·卷九十七·列传第五十七·夷蛮

〔沈约〕 〔南北朝〕

南夷、西南夷,大抵在交州之南及西南,居大海中洲上,相去或三五千里,远者二三万里,乘舶举帆,道里不可详知。

外国诸夷虽言里数,非定实也。

南夷林邑国,高祖永初二年,林邑王范阳迈遣使贡献,即加除授。

太祖元嘉初,侵暴日南、九德诸郡,交州刺史杜弘文建牙聚众欲讨之,闻有代,乃止。

七年,阳迈遣使自陈与交州不睦,求蒙恕宥。

八年,又遣楼船百余寇九德,入四会浦口,交州刺史阮弥之遣队主相道生三千人赴讨,攻区粟城不克,引还。

林邑欲伐交州,借兵于扶南王,扶南不从。

十年,阳迈遣使上表献方物,求领交州,诏答以道远,不许。

十二、十五、十六、十八年,频遣贡献,而寇盗不已,所贡亦陋薄。

太祖忿其违傲,二十三年,使龙骧将军、交州刺史檀和之伐之,遣太尉府振武将军宗悫受和之节度。

和之遣府司马萧景宪为前锋,悫仍领景宪军副。

阳迈闻将见讨,遣使上表,求还所略日南民户,奉献国珍。

太祖诏和之“阳迈果有款诚,许其归顺”其年二月,军至朱梧戍,遣府户曹参军日南太守姜仲基、前部贼曹参军蟜弘民随传诏毕愿、高精奴等宣扬恩旨,阳迈执仲基、精奴等二十八人,遣弘民反命,外言归款,猜防愈严。

景宪等乃进军向区粟城,阳迈遣大帅范扶龙大戍区粟,又遣水步军径至。

景宪破其外救,尽锐致城。

五月,克之,斩扶龙大首,获金银杂物不可胜计。

乘胜追讨,即克林邑,阳迈父子并挺身奔逃,所获珍异,皆是未名之宝。

上嘉将帅之功,诏曰“林邑介恃遐险,久稽王诛。

龙骧将军、交州刺史檀和之忠果到列,思略经济,禀命致讨,万里推锋,法命肃齐,文武毕力,洁己奉公,以身率下,故能立勋海外,震服殊俗。

宜加褒饰,参管近侍,可黄门侍郎,领越骑校尉、行建武将军。

龙骧司马萧景宪协赞军首,勤捷显著,总勒前驱,克殄巢穴,必能威服荒夷,抚怀民庶。

可持节、督交州、广州之郁林、宁浦二郡诸军事、建威将军、交州刺史。

龙骧司马童林之、九真太守傅蔚祖战死,并赠给事中” 世祖孝建二年,林邑又遣长史范龙跋奉使贡献,除龙跋扬武将军。

大明二年,林邑王范神成又遣长史范流奉表献金银器及香布诸物。

太宗泰豫元年,又遣使献方物。

初,檀和之被征至豫章,值豫章民胡诞世等反,因讨平之,并论林邑功,封云杜县子,食邑四百户。

和之,高平金乡人,檀凭子也。

太祖元嘉二十七年,自太子左卫率为世祖镇军司马、辅国将军、彭城太守。

元凶弑立,以为西中郎将、雍州刺史。

世祖入讨,加辅国将军,统豫州戍事,因出南奔。

世祖即位,以为右卫将军。

孝建二年,除辅国将军、豫州刺史,不行,复为右卫,加散骑常侍。

三年,出为南兖州刺史,坐酣饮黩货,迎狱中女子入内,免官禁锢。

其年卒,追赠左将军。

谥曰襄子。

广州诸山并俚、獠,种类繁炽,前后屡为侵暴,历世患苦之。

世祖大明中,合浦大帅陈檀归顺,拜龙骧将军。

四年,檀表乞官军征讨未附,乃以檀为高兴太守,将军如故。

遣前朱提太守费沈、龙骧将军武期率众南伐,并通朱崖道,并无功,辄杀檀而反,沈下狱死。

扶南国,太祖元嘉十一、十二、十五年,国王持黎跋摩遣使奉献。

西南夷诃罗驼国,元嘉七年,遣使奉表曰: 伏承圣主,信重三宝,兴立塔寺,周满国界。

城郭庄严,清净无秽,四衢交通,广博平坦。

台殿罗列,状若众山,庄严微妙,犹如天宫。

圣王出时,四兵具足,导从无数,以为守卫。

都人士女,丽服光饰,市廛丰富,珍贿无量,王法清整,无相侵夺。

学徒游集,三乘竞进,敷演正法,云布雨润。

四海流通,万国交会,长江眇漫,清净深广,有生咸资,莫能销秽,阴阳调和,灾厉不行。

谁有斯美,大宋扬都,圣王无伦,临覆上国。

有大慈悲,子育万物,平等忍辱,怨亲无二,济乏周穷,无所藏积,靡不照达,如日之明,无不受乐,犹如净月。

宰辅贤良,群臣贞洁,尽忠奉主,心无异想。

伏惟皇帝,是我真主。

臣是诃罗驼国王,名曰坚铠,今敬稽首圣王足下,惟愿大王知我此心久矣,非适今也。

山海阻远,无缘自达,今故遣使,表此丹诚。

所遣二人,一名毗纫,一名婆田,今到天子足下。

坚铠微蔑,谁能知者,是故今遣二人,表此微心,此情既果,虽死犹生。

仰惟大国,藩守旷远,我即边方藩守之一。

上国臣民,普蒙慈泽,愿垂恩逮,等彼仆臣。

臣国先时人众殷盛,不为诸国所见陵迫,今转衰弱,邻国竞侵。

伏愿圣王,远垂覆护,并市易往反,不为禁闭。

若见哀念,愿时遣还,令此诸国,不见轻侮,亦令大王名声普闻,扶危救弱,正是今日。

今遣二人,是臣同心,有所宣启,诚实可信。

愿敕广州时遣舶还,不令所在有所陵夺。

愿自今以后,赐年年奉使。

今奉微物,愿垂哀纳。

呵罗单国,治阇婆洲。

元嘉七年,遣使献金刚指钚、赤鹦鹉鸟、天竺国白垒古贝、叶波国古贝等物。

十年,呵罗单国王毗沙跋摩奉表曰: 常胜天子陛下:诸佛世尊,常乐安隐,三达六通,为世间道,是名如来,应供正觉,遗形舍利,造诸塔像,庄严国土,如须弥山,村邑聚落,次第罗匝,城郭馆宇,如忉利天宫,宫殿高广,楼阁庄严,四兵具足,能伏怨敌,国土丰乐,无诸患难。

奉承先王,正法治化,人民良善,庆无不利,处雪山阴,雪水流注,百川洋溢,八味清净,周匝屈曲,顺趣大海,一切众生,咸得受用。

于诸国土,殊胜第一,是名震旦,大宋扬都,承嗣常胜大王之业,德合天心,仁荫四海,圣智周备,化无不顺,虽人是天,护世降生,功德宝藏,大悲救世,为我尊主常胜天子。

是故至诚五体敬礼。

呵罗单国王毗沙跋摩稽首问讯。

其后为子所纂夺。

十三年,又上表曰: 大吉天子足下:离淫怒痴,哀愍群生,想好具足,天龙神等,恭敬供养,世尊威德,身光明照,如水中月,如日初囗间自豪,普照十方,其白如雪,亦如月光,清净如华,颜色照耀,威仪殊胜,诸天龙神之所恭敬,以正法宝,梵行众僧,庄严国土,人民炽盛,安隐快乐。

城阁高峻,如乾他山,众多勇士,守护此城,楼阁庄严,道巷平正,著种种衣,犹如天服,于一切国,为最殊胜吉。

扬州城无忧天主,愍念群生,安乐民人,律仪清净,慈心深广,正法治化,共养三宝,名称远至,一切并闻。

民人乐见,如月初生,譬如梵王,世界之主,一切人天,恭敬作礼。

呵罗单跋摩以顶礼足,犹如现前,以体布地,如殿陛道,供养恭敬,如奉世尊,以顶着地,曲躬问讯。

忝承先业,嘉庆无量,忽为恶子所见争夺,遂失本国。

今唯一心归诚天子,以自存命。

今遣毗纫问讯大家,意欲自往,归诚宣诉,复畏大海,风波不达。

今命得存,亦由毗纫此人忠志,其恩难报。

此是大家国,今为恶子所夺,而见驱摈,意颇忿惋,规欲雪复。

伏愿大家听毗纫买诸铠仗袍袄及马,愿为料理毗纫使得时还。

前遣阇邪仙婆罗诃,蒙大家厚赐,悉恶子夺去,启大家使知。

今奉薄献,愿垂纳受。

此后又遣使。

二十六年,太祖诏曰“诃罗单、{般女}皇、{般女}达三国,频越遐海,款化纳贡,远诚宜甄,可并加除授”乃遣使策命之曰“惟汝慕义款化,效诚荒遐,恩之所洽,殊远必甄,用敷典章,显兹策授。

尔其钦奉凝命,永固厥职,可不慎欤”二十九年,又遣长史{般女}和沙弥献方物。

{般女}皇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般女}罗跋摩遣使献方物四十一种,太祖策命之为{般女}皇国王曰“惟尔仰政边城,率贡来庭,皇泽凯被,无幽不洽。

宜班典策,授兹嘉命。

尔其祗顺礼度,式保厥终,可不慎欤”二十八年,复贡献。

世祖孝建三年,又遣长史竺那{般女}智奉表献方物。

以那{般女}智为振威将军。

大明三年,献赤白鹦鹉。

大明八年、太宗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

太宗以其长史竺须罗达、前长史振威将军竺那{般女}智并为龙骧将军。

{般女}达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不陵伽跋摩遣使献方物。

太祖策命之为婆婆达国王曰“惟尔仰化怀诚,驰慕声教,皇风遐暨,荒服来款,是用加兹显策,式甄义顺。

尔其祗顺宪典,永终休福,可不慎欤”二十六年、二十八年,复遣使献方物。

阇婆婆达国,元嘉十二年,国王师黎婆达驼阿罗跋摩遣使奉表曰: 宋国大主大吉天子足下:敬礼一切种智安隐,天人师降伏四魔,成等正觉,转尊法轮,度脱众生,教化已周,入于涅槃,舍利流布,起无量塔,众宝庄严,如须弥山,经法流布,如日照明,无量净僧,犹如列宿。

国界广大,民人众多,宫殿城郭,如忉利天宫。

名大宋扬州大国大吉天子,安处其中,绍继先圣,王有四海,阎浮提内,莫不来服。

悉以兹水,普饮一切,我虽在远,亦沾灵润,是以虽隔巨海,常遥臣属,愿照至诚,垂哀纳受。

若蒙听许,当年遣信,若有所须,惟命是献,伏愿信受,不生异想。

今遣使主佛大驼婆、副使葛抵奉宣微诚,稽首敬礼大吉天子足下,驼婆所启,愿见信受,诸有所请,唯愿赐听。

今奉微物,以表微心。

师子国,元嘉五年,国王刹利摩诃南奉表曰: 谨白大宋明主,虽山海殊隔,而音信时通。

伏承皇帝道德高远,覆载同于天地,明照齐乎日月,四海之外,无往不伏,方国诸王,莫不遣信奉献,以表归德之诚。

或泛海三年,陆行千日,畏威怀德,无远不至。

我先王以来,唯以修德为正,不严而治,奉事三宝,道济天下,欣人为善,庆若在己,欲与天子共弘正法,以度难化。

故托四道人遣二白衣送牙台像以为信誓,信还,愿垂音告。

至十二年,又复遣使奉献。

天竺迦毗黎国,元嘉五年,国王月爱遣使奉表曰: 伏闻彼国,据江傍海,山川周固,众妙悉备,庄严清净,犹如化城,宫殿庄严,街巷平坦,人民充满,欢娱安乐。

圣王出游,四海随从,圣明仁爱,不害众生,万邦归仰,国富如海。

国中众生,奉顺正法,大王仁圣,化之以道,慈施群生,无所遗惜。

帝修净戒,轨道不及,无上法船,济诸沈溺,群僚百官,受乐无怨,诸天拥护,万神侍卫,天魔降伏,莫不归化。

王身庄严,如日初出,仁泽普润,犹如大云,圣贤承业,如日月天,于彼真丹,最为殊胜。

臣之所住,名迦毗河,东际于海,其城四边,悉紫绀石,首罗天护,令国安隐。

国王相承,未尝断绝,国中人民,率皆修善,诸国来集,共遵道法,诸寺舍子,皆七宝形像,众妙供具,如先王法。

臣自修检,不犯道禁,臣名月爱,弃世王种。

惟愿大王圣体和善,群臣百官,悉自安隐。

今以此国群臣吏民,山川珍宝,一切归属,五体归诚大王足下。

山海遐隔,无由朝觐,宗仰之至,遣使下承。

使主父名天魔悉达,使主名尼驼达,此人由来良善忠信,是故今遣奉使表诚。

大王若有所须,珍奇异物,悉当奉送,此之境土,便是王国,王之法令,治国善道,悉当承用。

愿二国信使往来不绝,此反使还,愿赐一使,具宣圣命,备敕所宜。

款至之诚,望不空反,所白如是,愿加哀愍。

奉献金刚指环、摩勒金环诸宝物、赤白鹦鹉各一头。

太宗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以其使主竺扶大、竺阿弥并为建威将军。

元嘉十八年,苏摩黎国王那邻那罗跋摩遣使献方物。

世祖孝建二年,斤驼利国王释婆罗那邻驼遣长史竺留驼及多献金银宝器。

后废帝元徽元年,婆黎国遣使贡献。

凡此诸国,皆事佛道。

佛道自后汉明帝,法始东流,自此以来,其教稍广,自帝王至于民庶,莫不归心。

经诰充积,训义深远,别为一家之学焉。

元嘉十二年,丹阳尹萧摩之奏曰“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进可以击心,退足以招劝。

而自顷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以奢竞为重。

旧宇颓弛,曾莫之修,而各务造新,以相姱尚。

甲第显宅,于兹殆尽,材竹铜彩,糜损无极,无关神祗,有累人事。

建中越制,宜加裁检,不为之防,流道未息。

请自今以后,有欲铸铜像者,悉诣台自闻。

兴造塔寺精舍,皆先诣在所二千石通辞,郡依事列言本州。

须许报,然后就功。

其有辄造寺舍者,皆依不承用诏书律,铜宅林苑,悉没入官”诏可。

又沙汰沙门,罢道者数百人。

世祖大明二年,有昙标道人与羌人高阇谋反,上因是下诏曰“佛法讹替,沙门混杂,未足扶济鸿教,而专成逋薮。

加奸心频发,凶状屡闻,败乱风俗,人神交怨。

可付所在,精加沙汰,后有违犯,严加诛坐”于是设诸条禁,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

而诸寺尼出入宫掖,交关妃后,此制竟不能行。

先是,晋世庾冰始创议,欲使沙门敬王者,后桓玄复述其义,并不果行。

大明六年,世祖使有司奏曰“臣闻邃宇崇居,非期宏峻,拳跪盘伏,非止敬恭,将以施张四维,缔制八宇。

故虽儒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由靡爽。

唯浮图为教,逖自龙堆,反经提传,训遐事远,练生莹识,恒俗称难,宗旨缅谢,微言沦隔,拘文蔽道,在末弥扇。

遂乃陵越典度,偃倨尊戚,失随方之眇迹,迷制化之渊义。

夫佛法以谦俭自牧,忠虔为道,不轻比丘,遭道人斯拜,目连桑门,过长则礼,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

故咸康创议,元兴载述,而事屈偏党,道挫余分。

今鸿源遥洗,群流仰镜,九仙尽宝,百神耸职,而畿辇之内,舍弗臣之氓,陛席之间,延抗体之客,惧非所以澄一风范,详示景则者也。

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礼敬之容,依其本俗,则朝徽有序,乘方兼遂矣”诏可。

前废帝初,复旧。

世祖宠姬殷贵妃薨,为之立寺,贵妃子子鸾封新安王,故以新安为寺号。

前废帝杀子鸾,乃毁废新安寺,驱斥僧徒,寻又毁中兴、天宝诸寺。

太宗定乱,下令曰“先帝建中兴及新安诸寺,所以长世垂范,弘宣盛化。

顷遇昏虐,法像残毁,师徒奔迸,甚以矜怀。

妙训渊谟,有扶名教。

可招集旧僧,普各还本,并使材官,随宜修复” 宋世名僧有道生。

道生,彭城人也。

父为广戚令。

生出家为沙门法大弟子。

幼而聪悟,年十五,便能讲经。

及长,有异解,立顿悟义,时人推服之。

元嘉十一年,卒于庐山。

沙门慧琳为之诔。

慧琳者,秦郡秦县人,姓刘氏。

少出家,住冶城寺,有才章,兼外内之学,为庐陵王义真所知。

尝著《均善论》,其词曰: {有白学先生,以为中国圣人,经纶百世,其德弘矣,智周万变,天人之理尽矣。

道无隐旨,教罔遗筌,聪睿迪哲,何负于殊论哉。

有黑学道士陋之,谓不照幽冥之途,弗及来生之化,虽尚虚心,未能虚事,不逮西域之深也。

于是白学访其所以不逮云尔。

白曰“释氏所论之空,与老氏所言之空,无同异乎”黑曰“异。

释氏即物为空,空物为一。

老氏有无两行,空有为异,安得同乎”白曰“释氏空物,物信空邪”黑曰“然。

空又空,不翅于空矣”白曰“三仪灵长于宇宙,万品盈生于天地,孰是空哉”黑曰“空其自性之有,不害因假之体也。

今构群材以成大厦,罔专寝之实,积一毫以致合抱,无檀木之体,有生莫俄顷之留,泰山蔑累息之固,兴灭无常,因缘无主,所空在于性理,所难据于事用,吾以为误矣”白曰“所言实相,空者其如是乎”黑曰“然”白曰“浮变之理,交于目前,视听者之所同了邪。

解之以登道场,重之以轻异学,诚未见其渊深”黑曰“斯理若近,求之实远。

夫情之所重者虚,事之可重者实。

今虚其真实,离其浮伪,爱欲之惑,不得不去。

爱去而道场不登者,吾不知所以相晓也”白曰“今析豪空树,无囗乘荫之茂,离材虚室,不损轮奂之美,明无常增其悽荫之情,陈若偏笃其竞辰之虑。

贝锦以繁采发辉,和羹以盐梅致旨,齐侯追爽鸠之乐,燕王无延年之术,恐和合之辩,危脆之教,正足恋其嗜好之欲,无以倾其爱竞之惑也”黑曰“斯固理绝于诸华,坟素莫之及也”白曰“山高累卑之辞,川树积小之咏,舟壑火传之谈,坚白唐肆之论,盖盈于中国矣,非理之奥,故不举以为教本耳。

子固以遗情遗累,虚心为道,而据事剖析者,更由指掌之间乎”黑曰“周、孔为教,正及一世,不见来生无穷之缘,积善不过子孙之庆,累恶不过余殃之罚,报效止于荣禄,诛责极于穷贱,视听之外,冥然不知,良可悲矣。

释迦关无穷之业,拔重关之险,陶方寸之虑,宇宙不足盈其明,设一慈之救,群生不足胜其化,叙地狱则民惧其罪,敷天堂则物欢其福,指泥洹以长归,乘法身以遐览,神变无不周,灵泽靡不覃,先觉翻翔于上世,后悟腾翥而不绍,坎井之局,何以识大方之家乎”白曰“固能大其言矣,今效神光无径寸之明,验灵变罔纤介之异,勤诚者不睹善救之貌,笃学者弗克陵虚之实,徒称无量之寿,孰见期颐之叟,咨嗟金刚之固,安觌不朽之质。

苟于事不符,宜寻立言之指,遗其所寄之说也。

且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

礼拜以求免罪,不由祗肃之意,施一以徼百倍,弗乘无吝之情。

美泥洹之乐,生耽逸之虑,赞法身之妙,肇好奇之心,近欲未弭,远利又兴,虽言菩萨无欲,群生固以有欲矣。

甫救交敝之氓,永开利竞之俗,澄神反道,其可得乎”黑曰“不然。

若不示以来生之欲,何以权其当生之滞。

物情不能顿至,故积渐以诱之。

夺此俄顷,要彼无穷,若弗勤春稼,秋墙何期。

端坐井底,而息意庶虑者,长沦于九泉之下矣”白曰“异哉。

何所务之乖也。

道在无欲,而以有欲要之,北行求郢,西征索越,方长迷于幽都,永谬滞于昧谷。

辽辽闽、楚,其可见乎。

所谓积渐者,日损之谓也。

当先遗其所轻,然后忘其所重,使利欲日去,淳白自生耳。

岂得以少要多,以粗易妙,俯仰之间,非利不动,利之所荡,其有极哉。

乃丹青眩媚彩之目,土木夸好壮之心,兴糜费之道,单九服之财,树无用之事,割群生之急,致营造之计,成私树之权,务权化之业,结师党之势,苦节以要厉精之誉,护法以展陵竞之情,悲矣。

夫道其安寄乎。

是以周、孔敦俗,弗关视听之外。

老、庄陶风,谨守性分而已”黑曰“三游本于仁义,盗跖资于五善,圣迹之敝,岂有内外。

且黄、老之家,符章之伪,水祝之诬,不可胜论。

子安于彼,骇于此,玩于浊水,违于清渊耳”白曰“有迹不能不敝,有术不能无伪,此乃圣人所以桎梏也。

今所惜在作法于贪,遂以成俗,不正其敝,反以为高耳。

至若淫妄之徒,世自近鄙,源流蔑然,因不足论”黑曰“释氏之教,专救夷俗,便无取于诸华邪”白曰“曷为其然。

为则开端,宜怀属绪,爱物去杀,尚施周人,息心遗荣华之愿,大士布兼济之念,仁义玄一者,何以尚之。

惜乎幽旨不亮,末流为累耳”黑曰“子之论善殆同矣,便事尽于生乎”白曰“幽冥之理,固不极于人事矣。

周、孔疑而不辨,释迦辨而不实,将宜废其显晦之迹,存其所要之旨。

请尝言之。

夫道之以仁义者,服理以从化。

帅之以劝戒者,循利而迁善。

故甘辞兴于有欲,而灭于悟理,淡说行于天解,而息于贪伪。

是以示来生者,蔽亏于道、释不得已,杜幽暗者,冥符于姬、孔闭其兑。

由斯论之,言之者未必远,知之者未必得,不知者未必失,但知六度与五教并行,信顺与慈悲齐立耳。

殊涂而同归者,不得守其发轮之辙也”} 论行于世,旧僧谓其贬黜释氏,欲加摈斥。

太祖见论赏之,元嘉中,遂参权要,朝廷大事,皆与议焉。

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势倾一时。

注《孝经》及《庄子逍遥篇》、文论,传于世。

又有慧严、慧议道人,并住东安寺,学行精整,为道俗所推。

时斗场寺多禅僧,京师为之语曰“斗场禅师窟,东安谈义林”世祖大明四年,于中兴寺设斋。

有一异僧,众莫之识,问其名,答言名明慧,从天安寺来,忽然不见。

天下无此寺名,乃改中兴曰天安寺。

大明中,外国沙门摩诃衍苦节有精理,于京都多出新经,《胜鬘经》尤见重内学。

东夷高句骊国,今治汉之辽东郡。

高句骊王高琏,晋军帝义熙九年,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

以琏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

高祖践阼,诏曰“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琏,使持节、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映,并执义海外,远修贡职。

惟新告始,宜荷国休,琏可征东大将军,映可镇东大将军。

持节、都督、王、公如故”三年,加琏散骑常侍,增督平州诸军事。

少帝景平二年,琏遣长史马娄等诣阙献方物,遣使慰劳之。

曰“皇帝问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营平二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纂戎东服,庸绩继轨,厥惠既彰,款诚亦著,逾辽越海,纳贡本朝。

朕以不德,忝承鸿绪,永怀先踪,思覃遗泽。

今遣谒者朱邵伯、副谒者王邵子等,宣旨慰劳。

其茂康惠政,永隆厥功,式昭往命,称朕意焉” 先是,鲜卑慕容宝治中山,为索虏所破,东走黄龙。

义熙初,宝弟熙为其下冯跋所杀,跋自立为主,自号燕王,以其治黄龙城,故谓之黄龙国。

跋死,子弘立,屡为索虏所攻,不能下。

太祖世,每岁遣使献方物。

元嘉十二年,赐加除授。

十五年,复为索虏所攻,弘败走,奔高骊北丰城,表求迎接。

太祖遣使王白驹、赵次兴迎之,并令高骊料理资遣。

琏不欲使弘南,乃遣将孙漱、高仇等袭杀之。

白驹等率所领七千余人掩讨漱等,生禽漱,杀高仇等二人。

琏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白驹等下狱,见原。

琏每岁遣使。

十六年,太祖欲北讨,诏琏送马,琏献马八百匹。

世祖孝建二年,琏遣长史董腾奉表慰国哀再周,并献方物。

大明三年,又献肃慎氏楛矢石砮。

七年,诏曰“使持节、散骑常侍、督平营二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琏,世事忠义,作藩海外,诚系本朝,志剪残险,通译沙表,克宜王猷。

宜加褒进,以旌纯节。

可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常侍、都督、王、公如故”太宗泰始、后废帝元徽中,贡献不绝。

百济国,本与高骊俱在辽东之东千余里,其后高骊略有辽东,百济略有辽西。

百济所治,谓之晋平郡晋平县。

义熙十二年,以百济王余映为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

高祖践阼,进号镇东大将军。

少帝景平二年,映遣长史张威诣阙贡献。

元嘉二年,太祖诏之曰“皇帝问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百济王。

累叶忠顺,越海效诚,远王纂戎,聿修先业,慕义既彰,厥怀赤款,浮桴骊水,献騕执贽,故嗣位方任,以藩东服,勉勖所莅,无坠前踪。

今遣兼谒者闾丘恩子、兼副谒者丁敬子等宣旨慰劳称朕意”其后,每岁遣使奉表,献方物。

七年,百济王余毗复修贡职,以映爵号授之。

二十七年,毗上书献方物,私假台使冯野夫西河太守,表求《易林》、《式占》、腰弩,太祖并与之。

毗死,子庆代立。

世祖大明元年,遣使求除授,诏许。

二年,庆遣使上表曰“臣国累叶,偏受殊恩,文武良辅,世蒙朝爵。

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等十一人,忠勤宜在显进,伏愿垂愍,并听赐除”仍以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为冠军将军。

以行征虏将军左贤王余昆、行征虏将军余晕并为征虏将军。

以行辅国将军余都、余乂并为辅国将军。

以行龙骧将军沐衿、余爵并为龙骧将军。

以行宁朔将军余流、麋贵并为宁朔将军。

以行建武将军于西、余娄并为建武将军。

太宗泰始七年,又遣使贡献。

倭国,在高骊东南大海中,世修贡职。

高祖永初二年,诏曰“倭赞万里修贡,远诚宜甄,可赐除授”太祖元嘉二年,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

赞死,弟珍立,遣使贡献。

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

表求除正,诏除安东将军、倭国王。

珍又求除正倭隋等十三人平西、征虏、冠军、辅国将军号,诏并听。

二十年,倭国王济遣使奉献,复以为安东将军、倭国王。

二十八年,加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将军如故。

并除所上二十三人军、郡。

济死,世子兴遣使贡献。

世祖大明六年,诏曰“倭王世子兴,奕世载忠,作藩外海,禀化宁境,恭修贡职。

新嗣边业,宜授爵号,可安东将军、倭国王”兴死,弟武立,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七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

顺帝升明二年,遣使上表曰“封国偏远,作藩于外,自昔祖祢,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

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众夷六十六国,渡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愆于岁。

臣虽下愚,忝胤先绪,驱率所统,归崇天极,道遥百济,装治船舫,而句骊无道,图欲见吞,掠抄边隶,虔刘不已,每致稽滞,以失良风。

虽曰进路,或通或不。

臣亡考济实忿寇仇,壅塞天路,控弦百万,义声感激,方欲大举,奄丧父兄,使垂成之功,不获一篑。

居在谅暗,不动兵甲,是以偃息未捷。

至今欲练甲治兵,申父兄之志,义士虎贲,文武效功,白刃交前,亦所不顾。

若以帝德覆载,摧此强敌,克靖方难,无替前功。

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咸各假授,以劝忠节”诏除武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王。

荆、雍州蛮,盘瓠之后也。

分建种落,布在诸郡县。

荆州置南蛮,雍州置宁蛮校尉以领之。

世祖初,罢南蛮并大府,而宁蛮如故。

蛮民顺附者,一户输谷数斛,其余无杂调,而宋民赋役严苦,贫者不复堪命,多逃亡入蛮。

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

所在多深险,居武陵者有雄溪、褭溪、辰溪、酉溪、舞溪,谓之五溪蛮。

而宜都、天门、巴东、建平、江北诸郡蛮,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焉。

前世以来,屡为民患。

少帝景平二年,宜都蛮帅石宁等一百一十三人诣阙上献。

太祖元嘉六年,建平蛮张雍之等五十人,七年,宜都蛮田生等一百一十三人,并诣阙献见。

其后沔中蛮大动,行旅殆绝。

天门溇中令宗侨之徭赋过重,蛮不堪命。

十八年,蛮田向求等为寇,破溇中,虏略百姓。

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曹孙念讨破之,获生口五百余人,免侨之官。

二十四年,南郡临沮当阳蛮反,缚临沮令傅僧骥。

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遣中兵参军王谌讨破之。

先是,雍州刺史刘道产善抚诸蛮,前后不附官者,莫不顺服,皆引出平土,多缘沔为居。

及道产亡,蛮又反叛。

及世祖出为雍州,群蛮断道,击大破之。

台遣军主沈庆之连年讨蛮,所向皆平殄,事在《庆之传》。

二十八年正月,龙山雉水蛮寇抄涅阳县,南阳太守朱昙韶遣军讨之,失利,杀伤三百余人。

昙韶又遣二千人系之,蛮乃散走。

是岁,滍水诸蛮因险为寇,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使说之曰“顷威怀所被,覃自遐远,顺化者宠禄,逆命者无遗,此亦尔所知也。

圣朝今普天肆眚,许以自新,便宜各还旧居,安堵复业,改过革心,于是乎始” 先是,蛮帅鲁奴子掳龙山,屡为边患。

鲁轨在长社,奴子归之,轨言于虏主,以为四山王。

轨子爽归国,奴子亦求内附,随王诞又遣军讨沔北诸蛮,袭浊山、如口、蜀松三柴,克之,又围升钱、柏义诸柴,蛮悉力距战。

军以具装马夹射,大破之,斩首二百级,获生蛮千口,牛马八十头。

世祖大明中,建平蛮向光侯寇暴峡川,巴东太守王济、荆州刺史朱修之遣军讨之,光侯走清江。

清江去巴东千余里。

时巴东、建平、宜都、天门四郡蛮为寇,诸郡民户流散,百不存一。

太宗、顺帝世尤甚,虽遣攻伐,终不能禁,荆州为之虚敝。

大明中,桂阳蛮反,杀荔令晏珍之,临贺蛮反,杀关建令邢伯儿,振武将军萧冲之讨之,获少费多,抵罪。

豫州蛮,廪君后也。

盘瓠及廪君事,并具前史。

西阳有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谓之五水蛮,所在并深岨,种落炽盛,历世为盗贼。

北接淮、汝,南极江、汉,地方数千里。

元嘉二十八年,西阳蛮杀南川令刘台,并其家口。

二十九年,新蔡蛮二千余人破大雷戍,略公私船舫,悉引入湖。

有亡命司马黑石在蛮中,共为寇盗。

太祖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率江、荆、雍、豫诸州军讨之。

世祖大明四年,又遣庆之讨西阳蛮,大克获而反。

司马黑石徒党三人,其一人名智,黑石号曰“太公”,以为谋主。

一人名安阳,号谯王。

一人名续之,号梁王。

蛮文小罗等讨禽续之,为蛮世财所篡,小罗等相率斩世财父子六人。

豫州刺史王玄谟遣殿中将军郭元封慰劳诸蛮,使缚送亡命,蛮乃执智黑石、安阳二人送诣玄谟。

世祖使于寿阳斩之。

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及南贼败于鹊尾,西阳蛮田益之、田义之、成邪财、田光兴等起义攻郢州,克之。

以益之为辅国将军,都统四山军事,又以蛮户立宋安、光城二郡,以义之为宋安太守,光兴为龙骧将军、光城太守。

封益之边城县王,食邑四百一十一户,成邪财阳城县王,食邑三千户。

益之征为虎贲中郎将,将军如故。

顺帝升明初,又转射声校尉、冠军将军。

成邪财死,子婆思袭爵,为辅国将军、武骑常侍。

晋熙蛮梅式生亦起义,斩晋熙太守阎湛之、晋安王子勋典签沈光祖,封高山侯,食所统牛岗、下柴二村三十户。

史臣曰:汉世西译遐通,兼途累万,跨头痛之山,越绳度之险,生行死径,身往魂归。

晋氏南移,河、陇敻隔,戎夷梗路,外域天断。

若夫大秦、天竺,迥出西溟,二汉衔役,特艰斯路,而商货所资,或出交部,泛海陵波,因风远至。

又重峻参差,氏众非一,殊名诡号,种别类殊,山琛水宝,由兹自出,通犀翠羽之珍,蛇珠火布之异,千名万品,并世主之所虚心,故舟舶继路,商使交属。

太祖以南琛不至,远命师旅,泉浦之捷,威震沧溟,未名之宝,入充府实。

夫四夷孔炽,患深自古,蛮、僰殊杂,种众特繁,依深傍岨,充积畿甸,咫尺华氓,易兴狡毒,略财据土,岁月滋深。

自元嘉将半,寇慝弥广,遂盘结数州,摇乱邦邑。

于是命将出师,恣行诛讨,自江汉以北,庐江以南,搜山荡谷,穷兵罄武,系颈囚俘,盖以数百万计。

至于孩年耋齿,执讯所遗,将卒申好杀之愤,干戈穷酸惨之用,虽云积怨,为报亦甚。

张奂所云“流血于野,伤和致灾”斯固仁者之言矣。

宋书·卷九十一·列传第五十一·孝义

〔沈约〕 〔南北朝〕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夫仁义者,合君亲之至理,实忠孝之所资。

虽义发因心,情非外感,然企及之旨,圣哲诒言。

至于风漓化薄,礼违道丧,忠不树国,孝亦愆家,而一世之民,权利相引。

仕以势招,荣非行立,乏翱翔之感,弃舍生之分。

霜露未改,大痛已忘于心,名节不变,戎车遽为其首。

斯并斩训之理未弘,汲引之途多阙。

若夫情发于天,行成乎己,损躯舍命,济主安亲,虽乘理暗至,匪由劝赏,而宰世之人,曾微诱激。

乃至事隐闾阎,无闻视听,故可以昭被图篆,百不一焉。

今采缀湮落,以备阙文云尔。

龚颖,遂宁人也。

少好学,益州刺史毛璩辟为劝学从事。

璩为谯纵所杀,故佐吏并逃亡,颖号哭奔赴,殡送以礼。

纵后设宴延颖,不获已而至。

乐奏,颖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闻举乐,蹈迹逆乱乎”纵大将谯道福引出,将斩之。

道福母即颖姑,跣出救之,故得免。

纵既僭号,备礼征,又不至。

乃收颖付狱,胁以兵刃,执志弥坚,终无回改。

至于蜀平,遂不屈节。

其后刺史至,辄加辟引,历府参军,州别驾从事史。

太祖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陆征上表曰“臣闻运缠明夷,则艰贞之节显。

时属栋桡,则独立之操彰。

昔之元兴,皇纲弛紊,谯纵乘衅,肆虐巴、庸,害杀前益州刺史毛璩,窃据蜀土,涪、岷士庶,怵迫受职。

璩故吏袭颖,独秉身贞白,抗志不挠,殡送旧君,哀敬尽礼,全操九载,不染伪朝。

纵虽残凶,犹重义概,遂延以旌命,劫以兵威。

颖忠诚奋发,辞色方壮,虽桎梏在身,践危愈信其节。

白刃临颈,见死不更其守。

若王蠋之抗辞燕军,同周苛之肆詈楚王,方之于颖,蔑以加焉。

诚当今之忠壮,振古之遗烈。

而名未登于王府,爵犹齿于乡曹,斯实边氓远土,所为于邑。

臣过叨恩私,宣风万里,志存砥竭,有怀必闻,故率愚悫,举其所知。

追惧纰妄,伏增悚栗”颖遂不被朝命,终于家。

刘瑜,历阳人也。

七岁丧父,事母至孝。

年五十二,又丧母,三年不进盐酪,号泣昼夜不绝声。

勤身运力,以营葬事。

服除后,二十余年布衣蔬食,言辄流涕。

常居墓侧,未尝暂违。

太祖元嘉初,卒。

贾恩,会稽诸暨人也。

少有志行,为乡曲所推重。

元嘉三年,母亡,居丧过礼。

未葬,为邻火所逼,恩及妻桓氏号哭奔救,邻近赴助,棺榇得免。

恩及桓俱见烧死。

有司奏改其里为孝义里,蠲租布三世。

追赠天水部显亲县左尉。

郭世道,会稽永兴人也。

生而失母,父更娶,世道事父及后母,孝道淳备。

年十四,又丧父,居丧过礼,殆不胜丧。

家贫,无产业,佣力以养继母。

妇生一男,夫妻共议曰“勤身供养,力犹不足,若养此儿,则所费者大”乃垂泣瘗之。

母亡,负土成坟,亲戚咸共赙助,微有所受。

葬毕,佣赁倍还先直。

服除后,哀戚思慕,终身如丧者,以为追远之思,无时去心,故未尝释衣欿仁厚之风,行于乡党,邻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

尝与人共于山阴市货物,误得一千钱,当时不觉,分背方悟。

请其伴求以此钱追还本主,伴大笑不答。

世道以己钱充数送还之,钱主惊叹,以半直与世道,世道委之而去。

元嘉四年,遣大使巡行天下,散骑常侍袁愉表其淳行,太祖嘉之,敕郡榜表闾门,蠲其税调,改所居独枫里为孝行焉。

太守孟顗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长泰,又禀至行,养亲必己力。

性闲木功,佣赁以给供养。

性谦虚,每为人作匠,取散夫价。

主人设食,原平自以家贫,父母不办有肴味,唯飧盐饭而已。

若家或无食,则虚中竟日,义不独饱。

要须日暮作毕,受直归家,于里中买籴,然后举爨。

父抱笃疾弥年,原平衣不解带,口不尝盐菜者,跨积寒暑。

又未尝睡卧。

父亡,哭踊恸绝,数日方苏。

以为奉终之义,情礼所毕,营圹凶功,不欲假人。

本虽智巧,而不解作墓,乃访邑中有营墓者,助人运力,经时展勤,久乃闲练。

又自卖十夫,以供众费。

窀穸之事,俭而当礼,性无术学,因心自然。

葬毕,诣所买主,执役无懈,与诸奴分务。

每让逸取劳,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曾暂替。

所余私夫,佣赁养母,有余聚以自赎。

本性智巧,既学构冢,尤善其事,每至吉岁,求者盈门。

原平所赴,必自贫始,既取贱价,又以夫日助之。

父丧既终,自起两间小屋,以为祠堂。

每至节岁烝尝,于此数日中,哀思,绝饮粥。

父服除后,不复食鱼肉。

于母前,示有所啖,在私室,未曾妄尝。

自此迄终,三十余载。

高阳许瑶之居在永兴,罢建安郡丞还家,以绵一斤遗原平。

原平不受,送而复反者前后数十。

瑶之乃自往曰“今岁过寒,而建安绵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

及母终,毁瘠弥甚,仅乃免丧。

墓前有数十亩田,不属原平,每至农月,耕者恒裸袒,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坟墓,乃贩质家资,贵买此田。

三农之月,辄束带垂泣,躬自耕垦。

每出市卖物,人问几钱,裁言其半,如此积时,邑人皆共识悉,辄加本价与之。

彼此相让,欲买者稍稍减价,要使微贱,然后取直。

居宅下湿,绕宅为沟,以通淤水。

宅上种少竹,春月夜有盗其笋者,原平偶起见之,盗者奔走坠沟。

原平自以不能广施,至使此人颠沛,乃于所植竹处沟上立小桥,令足通行,又采笋置篱外。

邻曲惭愧,无复取者。

太祖崩,原平号哭致恸,日食麦料一枚,如此五日。

人或问之曰“谁非王民,何独如此”原平泣而答曰“吾家见异先朝,蒙褒赞之赏,不能报恩,私心感恸耳”又以种爪为业。

世祖大明七年大旱,瓜渎不复通船,县官刘僧秀愍其穷老,下渎水与之。

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岂可减溉田之水,以通运瓜之船”乃步从他道往钱唐货卖。

每行来,见人牵埭未过,辄迅楫助之。

己自引船,不假旁力。

若自船已渡,后人未及,常停住须待,以此为常。

尝于县南郭凤埭助人引船,遇有相斗者,为吏所录,闻者逃散,唯原平独住。

吏执以送县,县令新到,未相谙悉,将加严罚。

原平解衣就罪,义无一言。

左右小大咸稽颡请救,然后得免。

由来不谒官长,自此以后,乃修民敬。

太守王僧郎察教廉,不就。

太守蔡兴宗临郡,深加贵异,以私米馈原平及山阴朱百年妻,教曰“秩年之贶,著自国书,饩贫之典,有闻甲令。

况高柴穷老,莱妇屯暮者哉。

永兴郭原平世禀孝德,洞业储灵,深仁绝操,追风旷古,栖贞处约,华耇方严。

山阴朱百年道终物表,妻孔耋齿孀居,窭迫残日,钦风抚事,嗟慨满怀。

可以帐下米,各饷百斛”原平固让频烦,誓死不受。

人或问曰“府君嘉君淳行,敏君贫老,故加此赡,岂宜必辞”原平曰“府君若以吾义行邪,则无一介之善,不可滥荷此赐。

若以其贫老邪,耋齿甚多,屡空比室,非吾一人而已”终不肯纳。

百年妻亦辞不受。

会稽贵重望计及望孝,盛族出身,不减秘、著。

太宗泰始七年,兴宗欲举山阴孔仲智长子为望计,原平次息为望孝。

仲智会土高门,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敌。

会太宗别敕用人,故二选并寝。

泰豫元年,兴宗征还京师,表其殊行,宜举拔显选,以劝风俗。

举为太学博士。

会兴宗薨,事不行。

明年,元徽元年,卒于家。

原平少长交物,无忤辞于人,与其居处者数十年,未尝见喜愠之色。

三子一弟,并有门行。

长子伯林,举孝廉,次子灵馥,儒林祭酒,皆不就。

严世期,会稽山阴人也。

好施慕善,出自天然。

同里张迈三人,妻各产子,时岁饥俭,虑不相存,欲弃而不举。

世期闻之,驰往拯救,分食解衣,以赡其乏,三子并得成长。

同县俞阳妻庄年九十,庄女兰七十,并各老病,单孤无所依,世期衣饴之二十余年,死并殡葬。

宗亲严弘、乡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并饿死,露骸不收,世期买棺器殡埋,存育孩幼。

山阴令何曼之表言之。

元嘉四年,有司奏榜门曰“义行严氏之闾”,复其身徭役,蠲租税十年。

吴逵,吴兴乌程人也。

经荒饥馑,系以疾疫,父母兄弟嫂及群从小功之亲,男女死者十三人。

逵时病困,邻里以苇席裹之,埋于村侧。

既而逵疾得瘳,亲属皆尽,唯逵夫妻获全。

家徒壁立,冬无被绔,昼则庸赁,夜则伐木烧砖,此诚无有懈倦。

逵夜行遇虎,虎辄下道避之。

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

邻里嘉其志义,葬日悉出赴助,送终之事,亦俭而周礼。

逵时逆取邻人夫直,葬毕,众悉以施之。

逵一无所受,皆佣力报答焉。

太守张崇之三加礼命,太守王韶之擢补功曹史,逵以门寒,固辞不就,举为孝廉。

潘综,吴兴乌程人也。

孙恩之乱,妖党攻破村邑,综与父骠共走避贼。

骠年老行迟,贼转逼,骠语综“我不能去,汝走可脱,幸勿俱死”骠困乏坐地,综迎贼叩头曰“父年老,乞赐生命”贼至,骠亦请贼曰“儿年少,自能走,今为老子不走去。

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儿”贼因斫骠,综抱父于腹下,贼斫综头面,凡四创,综当时闷绝。

有一贼从傍来,相谓曰“卿欲举大事,此儿以死救父,云何可杀。

杀孝子不祥”贼良久乃止,父子并得免。

综乡人秘书监丘继祖、廷尉沈赤黔以综异行,廉补左民令史,除遂昌长,岁满还家。

太守王韶之临郡,发教曰“前被符,孝廉之选,必审其人,虽四科难该,文质寡备,必能孝义迈俗,拔萃著闻者,便足以显应明敡,允将符旨。

乌程潘综守死孝道,全亲济难。

乌程吴逵义行纯至,列坟成行。

咸精诚内淳,休声外著,可并察孝廉,并列上州台,陈其行迹”及将行,设祖道,赠以四言诗曰: 东宝惟金,南木有乔。

发辉曾崖,竦干重霄。

美哉兹土,世载英髦。

育翮幽林,养音九皋。

〔其一〕 唐后明敡,汉宗蒲轮。

我皇降鉴,思乐怀人。

群臣竞荐,旧章惟新。

余亦奚贡,曰义与仁。

〔其二〕 仁义伊在,惟吴惟潘。

心积纯孝,事著艰难。

投死如归,淑问若兰。

吴实履仁,心力偕单。

固此苦节,易彼岁寒。

霜雪虽厚,松柏丸丸。

〔其三〕 人亦有言,无善不彰。

二子徽猷,弥久弥芳。

拔丛出类,景行朝阳。

谁谓道遐,弘之则光。

咨尔庶士,无然怠荒。

〔其四〕 江革奉挚,庆禄是荷。

姜诗入贡,汉朝咨嗟。

勖哉行人,敬尔休嘉。

俾是下国,照辉京华。

〔其五〕 伊余朽骀,窃服惧盗。

无能礼乐,岂暇声教。

顺彼康夷,懿德是好。

聊缀所怀,以赠二孝。

〔其六〕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为纯孝里,蠲租布三世。

张进之,永嘉安固人也。

为郡大族。

少有志行,历郡五官主簿,永宁、安固二县领校尉。

家世富足,经荒年散其财,救赡乡里,遂以贫罄,全济者甚多。

进之为太守王味之吏,味之有罪当见收,逃避投进之家,供奉经时,尽其诚力。

以本村浅近,移入池溪,味之堕水沉没,进之投水拯救,相与沈沦,危而得免。

时劫掠充斥,每入村抄暴,至进之门,辄相约勒,不得侵犯,其信义所感如此。

元嘉初,诏在所蠲其徭役。

孙恩之乱,永嘉太守司马逸之被害,妻子并死,兵寇之际,莫敢收藏。

郡吏俞佥以家财买棺敛逸之等六丧,送致还都,葬毕乃归乡里。

元嘉中,老病卒。

王彭,盱眙直渎人也。

少丧母。

元嘉初,父又丧亡,家贫力弱,无以营葬,兄弟二人,昼则佣力,夜则号感。

乡里并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砖。

砖须水而天旱,穿井数十丈,泉不出。

墓处去淮五里,荷檐远汲,困而不周。

彭号天自诉,如此积日。

一旦大雾,雾歇,砖灶前忽生泉水,乡邻助之者,并嗟叹神异,县邑近远,悉往观之。

葬事既竟,水便自竭。

元嘉九年,太守刘伯龙依事表言,改其里为通灵里,蠲租布三世。

蒋恭,义兴临津人也。

元嘉中,晋陵蒋崇平为劫见禽,云与恭妻弟吴晞张为侣。

晞张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五口避水移寄恭家,讨录晞张不获,收恭及兄协付狱治罪。

恭、协并款舍住晞张家口,而不知劫情。

恭列晞张妻息是妇之亲,亲今有罪,恭身甘分,求遣兄协。

协列协是户主,延制所由,有罪之日,关协而已,救遣弟恭。

兄弟二人,争求受罪,郡县不能判,依事上详。

州议之曰“礼让者以义为先,自厚者以利为上,末世俗薄,靡不自私。

伏膺圣教,犹或不逮,况在野夫,未达诰训,而能互发天伦之忧,甘受莫测之罪,若斯情义,实为殊特。

蔑尔恭、协,而能行之,兹乃终古之所希,盛世之嘉事。

二子乘舟,无以过此。

岂宜拘执宪文,加以罪戮。

且晞张封筒远行,他界为劫,造衅自外,赃不还家,所寓村伍,容有不知,不合加罪”勒县遣之,还复民伍。

乃除恭义成令,协义怡令。

徐耕,晋陵延陵人也。

自令史除平原令。

元嘉二十一年,大旱民饥,耕诣县陈辞曰“今年亢旱,禾稼不登。

氓黎饥馁,采掇存命,圣上哀矜,已垂存拯。

但馑罄来久,困殆者众,米谷转贵,籴索元所。

方涉春夏,日月悠长,不有微救,永无济理。

不惟凡琐,敢忧身外,《鹿鸣》之求,思同野草,气类之感,能不伤心。

民籴得少米,资供朝夕。

志欲自竭,义存分飧,今以千斛,助官赈贷。

此境连年不熟,今岁尤甚,晋陵境特为偏祐。

此郡虽弊,犹有富室,承陂之家,处处而是,并皆保熟,所失盖微。

陈积之谷,皆有巨万,旱之所弊,实钟贫民,温富之家,各有财宝。

谓此等并宜助官,得过俭月,所损至轻,所济甚重。

今敢自励,为劝造之端。

实愿掘水扬尘,崇益山海”县为言上。

当时议者以耕比汉卜式,诏书褒美,酧以县令。

大明八年,东土饥旱,东海严成、东莞王道盖各以谷五百斛助官赈恤。

孙法宗,吴兴人也。

父遇乱被害,尸骸不收,母兄并饿死。

法宗年小流迸,至年十六,方得还。

单身勤苦,霜行草宿,营办棺椁,造立冢墓,葬送母兄,俭而有礼。

以父丧不测,于部境之内,寻求枯骨,刺血以灌之,如此者十余年不获,乃缞绖。

终身不娶,馈遗无所受。

世祖初,扬州辟为文学从事,不就。

范叔孙,吴郡钱唐人也。

少而仁厚,固穷济急。

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时疫死,唯余法先,病又危笃,丧尸经月不收。

叔孙悉备棺器,亲为殡埋。

又同里施渊夫疾病,父母死不殡。

又同里范苗父子并亡。

又同里危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丧没,亲邻畏远,莫敢营视。

叔孙并殡葬,躬恤病者,并皆得全。

乡曲贵其义行,莫有呼其名者。

世祖孝建初,除竟陵王国中军将军,不就。

义兴吴国夫,亦有义让之美。

人有窃其稻者,乃引还,为设酒食,以米送之。

卜天与,吴兴余杭人也。

父名祖,有勇干,徐赤将为余杭令,祖依随之。

赤将死,高祖闻其有干力,召补队主,从征伐,封关中侯,历二县令。

天与善射,弓力兼倍,容貌严正,笑不解颜。

太祖以其旧将子,便教皇子射。

居累年,以白衣领东掖防关队。

元嘉二十七年,臧质救悬瓠,刘兴祖守白石,并率所领随之,虏退罢。

迁领辇后第一队,抚恤士卒,甚得众心。

二十九年,以为广威将军,领左细仗,兼带营禄。

元凶入弑,事变仓卒,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

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为”天与骂曰“殿下常来,云何即时方作此语。

只汝是贼”手射贼劭于东堂,几中。

逆徒击之,臂断倒地,乃见杀。

其队将张泓之、朱道钦、陈满与天与同出拒战,并死。

世祖即位,诏曰“日者逆竖犯跸,衅变卒起,广威将军关中侯卜天与提戈赴难,挺身奋节,斩殪凶党,而旋受虐刃。

勇冠当时,义侔古烈,兴言追悼,伤痛于心。

宜加甄赠,以旌忠节。

可赠龙骧将军、益州刺史,谥曰壮侯”车驾临哭。

泓之等各赠郡守,给天与家长禀。

子伯宗,殿中将军。

太宗泰始初,领幢,击南贼于赭圻,战没。

伯宗弟伯兴,官至前将军、南平昌太守,直閤,领细仗主。

顺帝升明元年,与袁粲同谋,伏诛。

天与弟天生,少为队将,十人同火。

屋后有一大坑,广二丈余,十人共跳之皆渡,唯天生坠坑。

天生乃取实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横布坑内,更呼等类共跳,并畏惧不敢。

天生曰“我向已不渡,今者必坠此坑中。

丈夫跳此不渡,亦何须活”乃复跳之,往反十余,曾无留碍,众并叹服。

以兄死节,为世祖所留心,稍至西阳王子尚抚军参军,加龙骧将军。

隶沈庆之攻广陵城,天生推车塞堑,率数百人先登西北角,径至城上。

贼为重栅断攻道,苦战移日,不拔,乃还。

诏曰“天生始受戎任,甫造寇垒,而投轮越堑,率果先腾,骁壮之气,嘉叹无已。

可且赐布千匹,以厉众校”大明末,为弋阳太守。

太宗泰始初,与殷琰同逆,边城令宿僧护起义讨斩之。

许昭先,义兴人也。

叔父肇之,坐事系狱,七年不判。

子侄二十许人,昭先家最贫薄,专独料诉,无日在家。

饷馈肇之,莫非珍新,家产既尽,卖宅以充之。

肇之诸子倦怠,昭先无有懈息,如是七载。

尚书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释。

昭先舅夫妻并疫病死亡,家贫无以殡送,昭先卖衣物以营殡葬。

舅子三人并幼,赡护皆得成长。

昭先父母皆老病,家无僮役,竭力致养,甘旨必从,宗党嘉其孝行。

雍州刺史刘真道板为征虏参军,昭先以亲老不就。

本邑补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辞。

元嘉初,西阳董阳五世同财,为乡邑所美。

会稽姚吟,事亲至孝,孝建初,扬州辟文学从事,不就。

余齐民,晋陵晋陵人也。

少有孝行,为邑书吏。

父殖,大明二年,在家病亡,家人以父病报之。

信未至,齐民谓人曰“比者肉痛心烦,有若割截,居常遑骇,必有异故”信寻至,便归,四百余里,一日而至。

至门,方详父死,号踊恸绝,良久乃苏。

问母“父所遗言”母曰“汝父临终,恨不见汝”曰“相见何难”于是号叫殡所,须臾便绝。

州郡上言,有司奏曰“收贤旌善,万代无殊,心至自天,古今岂异。

齐民至性由中,情非外感,淳情凝至,深心天彻,跪讯遗旨,一恸殒亡。

虽迹异参、柴,而诚均丘、赵。

方今圣务彪被,移革华夏,实乃风淳以礼,治本惟孝,灵祥归应,其道先彰。

齐民越自氓隶,行贯生品,旌闾表墓,允出在兹”改其里为孝义里,蠲租布,赐其母谷百斛。

孙棘,彭城彭城人也。

世祖大明五年,发三五丁,弟萨应充行,坐违期不至。

依制,军法,人身付狱。

未及结竟,棘诣郡辞“不忍令当一门之苦,乞以身代萨”萨又辞列“门户不建,罪应至此,狂愚犯法,实是萨身,自应依法受戮。

兄弟少孤,萨三岁失父,一生恃赖,唯在长兄。

兄虽可垂愍,有何心处世”太守张岱疑其不实,以棘、萨各置一处,语棘云“已为谘详,听其相代”棘颜色甚悦,答云“得尔,旦则为不死”又语萨,亦欣然曰“死自分甘,但令兄免,萨有何恨”棘妻许又寄语属棘“君当门户,岂可委罪小郎。

且大家临亡,以小郎属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儿,死复何恨”岱依事表上,世祖诏曰“棘、萨氓隶,节行可甄,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赐许帛二十匹。

先是,新蔡徐元妻许,年二十一,丧夫,子甄年三岁,父揽愍其年少,以更适同县张买。

许自誓不行,父逼载送买。

许自经气绝,家人奔赴,良久乃苏。

买知不可夺,夜送还揽。

许归徐氏,养元父季。

元嘉中,年八十余,卒。

太宗泰始二年,长城奚庆思杀同县钱仲期。

仲期子延庆属役在都,闻父死,驰还,于庚浦埭逢庆思,手刃杀之,自系乌程县狱。

吴兴太守郗颙表不加罪,许之。

何子平,庐江灊人也。

曾祖楷,晋侍中。

祖友,会稽王道子骠骑谘议参军。

父子先,建安太守。

子平世居会稽,少有志行,见称于乡曲。

事母至孝。

扬州辟从事史,月俸得白米,辄货市粟麦。

人或问曰“所利无几,何足为烦”子平曰“尊老在东,不办常得生米,何心独飨白粲”每有赠鲜肴者,若不可寄致其家,则不肯受。

母本侧庶,籍注失实,年未及养,而籍年已满,便去职归家。

时镇军将军顾觊之为州上纲,谓曰“尊上年实未八十,亲故所知。

州中差有微禄,当启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黄籍,籍年既至,便应扶侍私庭,何容以实年未满,苟冒荣利。

且归养之愿,又切微情”觊之又劝令以母老求县,子平曰“实未及养,何假以希禄”觊之益重之。

既归家,竭身运力,以给供养。

元嘉三十年,元凶弑逆,安东将军随王诞入讨,以为行参军。

子平以凶逆灭理,普天同奋,故废己受职,事宁,自解。

又除奉朝请,不就。

末除吴郡海虞令,县禄唯以养母一身,而妻子不犯一毫。

人或疑其俭薄,子平曰“希禄本在养亲,不在为己”问者惭而退。

母丧去官,哀毁逾礼,每至哭踊,顿绝方苏。

值大明末,东士饥荒,继以师旅,八年不得营葬,昼夜号绝擗踊,不阕俄顷,叫慕之音,常如袒括之日。

冬不衣絮,暑避清凉,日以数合米为粥,不进盐菜。

所居屋败,不蔽雨日,兄子伯兴采伐茅竹,欲为葺治,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兴宗为会稽太守,甚加旌赏。

泰始六年,为营冢椁。

子平居丧毁甚,困瘠逾久,及至免丧,支体殆不相属。

幼持操检,敦厉名行,虽处暗室,如接大宾。

学义坚明,处之以默,安贫守善,不求荣进,好退之士,弥以贵之。

顺帝升明元年,卒,时年六十。

史臣曰:汉世士务治身,故忠孝成俗,至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

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

若夫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

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

宋书·卷九十·列传第五十·明四王

〔沈约〕 〔南北朝〕

明帝十二子:陈贵妃生后废帝,谢修仪生皇子法良,陈昭华生顺帝,徐婕妤生第四皇子,郑修容生皇子智井,次晋熙王燮,与皇子法良同生。

泉美人生邵陵殇王友。

次江夏王跻,与第四皇子同生。

徐良人生武陵王赞,杜修华生随阳王翙。

次新兴王嵩,与武陵王赞同生。

又泉美人生始建王禧。

智井、燮、跻、赞并出继。

法良未封,第四皇子未有名,早夭。

邵陵殇王友,字仲贤,明帝第七子也。

后废帝元徽二年,太尉、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反诛,皇室寡弱,友年五岁,出为使持节、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晋熙三郡诸军事、南中郎将、江州刺史,封邵陵王,食邑二千户。

府州文案及臣吏不讳有无之有。

顺帝即位,进号左将军,改督为都督。

升明元年,徙都督南豫豫司三州诸军事、安南将军、南豫州刺史、历阳太守。

三年,薨,无子,国除。

随阳王翙,字仲仪,明帝第十子也。

元徽四年,年六岁,封南阳王,食邑二千户。

升明元年,为使持节、督郢州司州之义阳诸军事、西中郎将、郢州刺史。

未拜,徙督湘州诸军事、南中郎将、湘州刺史,持节如故。

未之镇,进号前将军。

二年,以南阳荒远,改封随阳王,以本号停京师。

齐受禅,降封舞阴县公,食邑千五百户。

谋反,赐死。

新兴王嵩,字仲岳,明帝第十一子。

元徽四年,年六岁,封新兴王,食邑二千户。

齐受禅,降封定襄县公,食邑千五百户。

谋反,赐死。

始建王禧,字仲安,明帝第十二子也。

元徽四年,年六岁,封始建王,食邑二千户。

齐受禅,降封荔封县公,食邑千五百户。

谋反,赐死。

史臣曰:太宗负螟之庆,事非己出,枝叶不茂,岂能庇其本根。

侯服于周,斯为幸矣。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