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希综


蔡希综,“综”字《宋史·艺文志》作“悰”,又作“宗”、 “琮”。唐代书法家。曲职(今江苏丹阳)人,擅长书法。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撰并行书《治浦桥记》,另著有《法书论》一篇,自述家世及诸家书法授受渊源,而归本在用笔。 其兄希逸、希寂书法和中国画的造诣都很高,亦是当时的名家。其兄蔡希周亦长于吟咏,有名于时。 蔡氏一门由晋至唐,无论在政治上还是书法上都具有相当的影响力。中唐内府法书收藏仍存有南北朝时期的数种蔡氏草书,就是一例,甚至在北宋内府的收藏中仍可见记载。关于蔡氏世系及书法,除朱关田先生《蔡希综世系》、《蔡有邻及其先世善书者》二篇做了精审的考证外,其余寥寥。



法书论

〔蔡希综〕 〔唐〕

余家历世皆传儒素,尤尚书法。

十九代祖东汉左中郎邕,有篆籀八体之法。

六世祖陈侍中景历。

五世伯祖隋蜀王府记室君知,咸能楷隶,俱为时所重。

从叔父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有邻,继于八体之迹。

第四兄缑氏主簿希逸、第七兄洛阳尉希寂,并深工章隶,颇为当代所称也。

周宣王史籀作大篆,秦始皇程邈改为隶书,东汉上谷王次仲以隶书改为楷法。

仲,又以楷法变为八分。

其后继迹者,伯喈得之极,元常或其亚。

草圣始自楚屈原,章草兴于汉章帝,楷法则曹喜、师宜官、梁鹄、皇象、罗景、赵嗣、邯郸淳、胡昭、杜度,穷草法则崔瑗、崔寔、张芝、张昶、索靖、卫瓘、卫恒、羲、献,宋、齐之间,王僧虔、羊欣、李镇东、萧子云、萧思话、陶隐居、永禅师,唐初房乔、杜如晦、杨师道、裴行俭、高士廉、欧阳询、虞世南、陆柬之、褚遂良、薛稷,其次有琅琊王昭宗、颖川钟绍京、范阳张庭珪,亦深有意焉。

父兄子弟相继其能者,东汉崔瑗及寔,弘农张芝与弟昶,河东卫瓘及子恒,颖川钟繇及子会,琅琊王羲之及子献之,西河宋令文及子之望,东海徐峤之及子浩,兰陵萧诚及弟谅,如是数公等,并遭盛明之世,得从容于笔砚。

始其学也,则师资一同,及尔成功,乃菁华各擅,亦犹绿叶红花,长松翠柏,虽沾雨露,孕育于阴阳,而盘错森梢,蘴茸艳逸,各入门自媚,讵闻相下,咸自我而作古,因奇而立度,若盛传于代,以为贻家之宝。

是八体之极,是归乎钟蔡。

草隶之雄,是归乎张王。

此四贤者,自叹百载来未之逮也。

右军《笔阵图》云:“夫三端之妙,莫先用笔。

”昔李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哂其无骨。

蔡尚书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

近代已来,多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弃姓名。

夫书匪独不调端周正,先籍其笔力。

始其作也,须急向疾,不鹰视鹏游,信之自然,犹鳞之得水,羽之乘风,高下恣情,流转无碍。

蔡中郎云:“欲书先适意任情,然后书之。

若迫于事,虽中山之毫,不能佳也。

次须正坐静虑,随意所拟,言不出口,气不再息,则无不善矣。

”凡欲结构字体,未可虚发,皆须象其一物,若乌之形,若虫食木,若山若树,若云若雾,纵横有托,运用合度,可谓之书。

昔钟繇与胡昭俱能为行狎书。

繇初师刘德升,后传蔡邕笔法,由是学之致妙。

繇临终,于囊中出授子会曰:“吾精思三十余年,行坐未尝忘此。

常读佗书,未能终尽,惟学其字,每见万类悉书象。

若之止息一处,则画其地,周广数步。

若在寝息,则画其被,皆为之穿。

”用其功如此。

右军云:“夫书之为意,取数非一。

”故纸者,阵也。

笔者,刀槊也。

墨者,凿甲也。

水砚者,城池也。

本领者,将帅也。

心意者,副将也。

结构者,谋略也。

扬笔之次,吉凶之兆也。

出入者,号令也。

屈折者,杀戮也。

若欲书,先干研墨,凝神静虑,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

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

昔宋翼常作此书。

翼繇外甥也,叱之。

翼遂三年不敢见繇,潜心改迹,每画一波,常三过折,每作一点,常隐锋为之,由此而成。

晋太康年,有人于许下破宋公墓,遂获此法。

审此而行,用笔之理明矣。

右军云:“若作点,必须悬手而为之,若作波抑而复曳。

忽一点失所,若美女之眇一目,一画失所,如肚士之折一肱。

”可谓难矣。

每辽皆须骨气雄中,爽爽然有飞动之态,屈折之状,如钢铁为钩,牵掣之踪,若劲针直下,主客胜负,皆须姑息,先作者主也,后为者客也,既构筋力,然后装束,必须举措合则,起发相承,轻浓似云雾往来,舒卷如林花间吐。

每书一纸,或有重字,亦须字字意故殊。

何延之云:“右军书《兰亭》,每字皆措别体。

”盖其理也,时议多之。

右军每叹曰:“夫书者,玄妙之伎,自非达人君子,不可与谈斯道。

”右军之迹,流行于代众矣,就中《兰亭序》《黄庭经》《太师箴》《乐毅论》《大雅吟》《东方先生画替文》,咸偶得其精妙。

故陶隐居云:“右军此数帖,皆笔力鲜媚,纸墨精新,不可复得。

”右军亦自讶焉,或佗日更书,无复似者。

乃叹而言曰:“此神助耳,何吾力能致。

”又云:“吾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

及过江游诸名山,见李斯、曹喜书。

之许,见钟繇、梁鹄书。

又之洛,见蔡邕石经。

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

于是遂改本师,新于众碑焉。

”是知学成非一师之能致,非好奇博艺之士,不能存之。

予顷尝为一《体书赋》,亦略陈梗概,今复论之,用臻其理。

夫始下笔,须藏锋转腕,前缓后急,字体形势,壮如虫蛇相钩连,意莫令断,乃须简略为尚,不贵繁冗。

至如棱侧起伏,随势所立,大抵之意,圆规最妙,其有误发,不可再摩,恐失其笔势。

若字有点处,须空中遥掷,下其势犹高峰坠石。

又下笔意如放箭,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

然则思于草迹,亦须时时象其篆势。

八分、章草、古隶等体,要相合杂,发人意思,若直取俗事,则不能先发于笺毫。

张伯英偏工于章草,代莫过之。

每与人书,下笔必为楷,则云:“匆匆不暇草书。

”何者?

若不以静思闲雅发于中虑,则失其妙用也。

以此言之,草法尤难。

仲将每见伯英书,称为草圣。

卫瓘、索靖俱效于张,亦各得其妙。

议者以为卫得伯英之筋,索得伯英之肉。

汉魏以来,章法弥盛。

晋世右军,特出不群,颖悟斯道,乃除繁就省,创立制度,谓之新草。

今传《十七帖》是也。

子敬以来,学者虽各擅其美,故亦抑之远矣。

迩来率府长史张旭,卓然孤立,声被寰中,意象之奇,不有不全其古制,就王之内,弥更减省。

或有百字、五十字,字所未形,雄逸气象,是为天纵。

又乘兴之后,方肆其笔,或施于壁,或扎于屏,则群象自形,有若飞动。

议者以为张公亦小王之再出也。

旭常云:“或问书之妙,何得齐古人?

”曰:妙在执笔令其圆畅,勿使拘挛。

其次识法须口传手授,勿使无度,所谓笔法也。

其次在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

其次变通适怀,纵合规矩。

其次纸笔精佳。

五者备矣,然后能齐古人。

”仆尝闻褚河南用笔如印印泥,思所以,久不悟。

后因阅江岛间,平沙细地,令人欲书,复偶一利锋,便取书之,崄劲明丽,天然媚好,方悟前志。

此荩草正用笔,悉欲令笔锋透过纸背,用笔如画沙印泥,则成功极致自然,其迹可得齐于古人。

又崔长史云:“其为书也,推意结字,以断天下之疑。

垂明示象,以纪天下之德。

山川草木,反覆于寸纸之间。

日月星辰,回环于尺牍之上。

”汉光武以中兴之主,急在安人,乃至去上林池御之官,废骋望弋猎之事,其以手赐万国者,皆一扎十行,细书成文也。

灵帝时,中郎伯喈硕学多闻,经籍去圣人久,俗求正宗六经。

灵帝许之,遂令伯喈丹书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

于时晚儒后学,咸取正焉,观视摹写,车乘填溢。

岂惟一台推妙,十部称贤而已哉!

古之君子,夙夜强学,不宝尺璧而重寸阴,或缉柳编蒲,或聚萤映雪,寝食靡暇,冀其业广,匪直禄取一朝,故亦誉流千祀,勉旃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