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印

忆昔姑在堂，早起视晨餐。

邻鸡甫唱晓，盥洗粗已完。

汲汲入厨下，督人理杯盘。

日出及日入，迅疾如惊翰。

今乃倦失眠，动见日三竿。

中间五六时，欲度良苦难。

天运有迟速，人意有悲欢。

矧此夏日永，百感来循环，生者各千里，逝者直九泉。

悲来无可解，政如坐针毡。

一日等一岁，羲驭无快鞭。

念此心焦郁，吾鬓俄成斑。

屋后有隙地，岁久藏狐狸。

偶率仆婢往，慨然荒秽治。

凿池便引水，编竹取为篱。

侵晨抱瓮出，薄暮荷锄归。

渐爱风日燠，兼得霜露滋。

稚甲坼土出，嘉苗连畦披。

小儿不解事，劝我毋尔为。

意恐父不悦，故事徵拔葵。

我笑顾谓儿，幸勿尔父疑。

蘋蘩系妇职，瓜壶见风诗。

咬根父所习，式谷父所期。

矧兹挂冠日，食力理宜宜。

吾宁好事者，聊以警荒嬉。

往岁来青门，车中同白发。

今岁去青门，惟见车碾雪。

雪中乌鸦飞，令人意凄绝。

念我与我姑，今乃成永诀。

灵旐何迟迟，輀车何兀兀。

妇行及关前，延伫未敢发。

望姑魂归来，同出此秦阙。

相将供南返，卜葬先人穴。

棺只一板隔，身直九泉彻。

音容日益远，痛苦声难达。

山深狐狸多，夜静鹃啼血。

姑寒衣谁进，姑饥食谁设。

不如此长途，朝夕得奠醊。

昔读《梁鸿传》，今渡梁鸿溪。

暝色到孤艇，四顾烟凄迷。

人生无去住，一苇听东西。

安得盈尺地，结茅来同栖。

山头第二泉，《图经》吾能稽。

饮行可送老，临风生馀凄。

木落空江寒，潮平人语静。

一鸟掠舟过，芦花风起棱。

何处晚钟来，二更月色暝。

西湖山色最清拔，南高北高雁行列。

松声如曲可入琴，云客欲画难著笔。

渡江应有仙真栖，挂单未许顽僧歇。

我来干戈喜初平，照眼杜鹃尚凝血。

香山白与眉山苏，筑堤划作里外湖。

柳色几行断桥断，梅花数点孤山孤。

瓜皮艇小瞥若燕，莼丝味美配有鱼。

南宋君臣一逝水，积金至斗销得无。

昨夕梦见姑，颜色如平居。

娓娓无他嘱，似怜妇貌癯。

慎忽纵儿痴，刻苦宜诗书。

女大理当嫁，教导宁区区。

尔夫本儒素，家人生计疏。

服官三十载，今乃一椽无。

中馈端尔赖，语罢意不舒。

一恸不自觉，醒来泪垂枯。

音声犹在耳，镫影何模糊。

孝养苦无及，念此徒欷歔。

庭前楼行树，墙头数点山。

东风日过我，人意相与闲。

世事灞桥水，一去无时还。

群盗尚未息，俄顷生百患。

军书急如火，严兵屯潼关。

边功无足道，三叹临花间。

随遇可自适，要不如乡居。

宁必入山深，始能得所娱。

今晨会无事，驾言来西湖。

四山政过雨，青翠沾衣裾。

一奁春水活，荡漾靴纹疏。

忽惊波面响，泼剌飞双鱼。

天然管与弦，鸟声上下呼。

时值生徒散，喜与儿女俱。

坐久觉稍倦，槛外立须臾。

邻妇见我来，挈儿更呼夫。

生计不缝纫，辛苦惟耰锄。

始悟南与北，风气绝相殊。

见我尊无酒，命儿贷村酤。

又见食无肉，命夫分社猪。

情意颇殷挚，言语宁嫌粗。

倏忽暝色来，匆匆将升舆。

尚问湖蟹美，十月能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