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十二本纪·五帝本纪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

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

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

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

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

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

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

三战,然后得其志。

蚩尤作乱,不用帝命。

于是黄帝乃徵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

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

西至于空桐,登鸡头。

南至于江,登熊、湘。

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

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

官名皆以云命,为云师。

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

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

获宝鼎,迎日推策。

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

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

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

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

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

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

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

黄帝崩,葬桥山。

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

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

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

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

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

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

帝颛顼生子曰穷蝉。

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

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

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

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

高辛于颛顼为族子。

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

普施利物,不于其身。

聪以知远,明以察微。

顺天之义,知民之急。

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

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

其色郁郁,其德嶷嶷。

其动也时,其服也士。

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

娶娵訾氏女,生挚。

帝喾崩,而挚代立。

帝挚立,不善,崩。

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帝尧者,放勋。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

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富而不骄,贵而不舒。

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

能明驯德,以亲九族。

九族既睦,便章百姓。

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

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

敬道日出,便程东作。

日中,星鸟,以殷中春。

其民析,鸟兽字微。

申命羲叔,居南交。

便程南为,敬致。

日永,星火,以正中夏。

其民因,鸟兽希革。

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

敬道日入,便程西成。

夜中,星虚,以正中秋。

其民夷易,鸟兽毛毨。

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

便在伏物。

日短,星昴,以正中冬。

其民燠,鸟兽氄毛。

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

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尧曰:「谁可顺此事?

」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

」尧曰:「吁!

顽凶,不用。

」尧又曰:「谁可者?

」驩兜曰:「共工旁聚布功,可用。

」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

」尧又曰:「嗟!

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

」皆曰鲧可。

尧曰:「鲧负命毁族,不可。

」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

」尧于是听岳用鲧。

九载,功用不成。

尧曰:「嗟!

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

」岳应曰:「鄙德忝帝位。

」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

」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闲,曰虞舜。

」尧曰:「然,朕闻之。

其何如?

」岳曰:「盲者子。

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

」尧曰:「吾其试哉。

」于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

舜饬下二女于妫汭,如妇礼。

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从。

乃遍入百官,百官时序。

宾于四门,四门穆穆,诸侯远方宾客皆敬。

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

尧以为圣,召舜曰:「女谋事至而言可绩,三年矣。

女登帝位。

」舜让于德,不怿。

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

文祖者,尧大祖也。

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

舜乃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

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

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

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望秩于山川。

遂见东方君长,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为挚,如五器,卒乃复。

五月,南巡狩。

八月,西巡狩。

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

归,至于祖祢庙,用特牛礼。

五岁一巡狩,群后四朝。

遍告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肇十有二州,决川。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

眚灾过,赦。

怙终贼,刑。

钦哉,钦哉,惟刑之静哉!

驩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

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彊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

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

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

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

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

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

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

百姓悲哀,如丧父母。

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

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

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

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

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

诸侯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

舜曰:「天也夫!

」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虞舜者,名曰重华。

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

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

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

及有小过,则受罪。

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懈。

舜,冀州之人也。

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

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

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

欲杀,不可得。

即求,尝在侧。

舜年二十以孝闻。

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

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

舜居妫汭,内行弥谨。

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

尧九男皆益笃。

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

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

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

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尧乃赐舜絺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

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

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

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

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

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

象曰:「本谋者象。

」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

牛羊仓廪,予父母。

」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

舜往见之。

象鄂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

」舜曰:「然,尔其庶矣!

」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

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

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

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

至于尧,尧未能举。

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

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

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

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

此三族世忧之。

至于尧,尧未能去。

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

天下恶之,比之三凶。

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舜入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

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

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

摄政八年而尧崩。

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

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

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行厚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

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

」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

」舜曰:「嗟,然!

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

」禹拜稽首,让于稷、契与皋陶。

舜曰:「然,往矣。

」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谷。

」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

」舜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轨,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

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维明能信。

」舜曰:「谁能驯予工?

」皆曰垂可。

于是以垂为共工。

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

」皆曰益可。

于是以益为朕虞。

益拜稽首,让于诸臣朱虎、熊罴。

舜曰:「往矣,汝谐。

」遂以朱虎、熊罴为佐。

舜曰:「嗟!

四岳,有能典朕三礼?

」皆曰伯夷可。

舜曰:「嗟!

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

」伯夷让夔、龙。

舜曰:「然。

以夔为典乐,教稚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

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

」夔曰:「于!

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振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

」舜曰:「嗟!

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

」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

分北三苗。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

伯夷主礼,上下咸让。

垂主工师,百工致功。

益主虞,山泽辟。

弃主稷,百谷时茂。

契主司徒,百姓亲和。

龙主宾客,远人至。

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

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

方五千里,至于荒服。

南抚交阯、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

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

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

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

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

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如子道。

封弟象为诸侯。

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

十七年而崩。

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

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

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

服其服,礼乐如之。

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专也。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

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

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

契为商,姓子氏。

弃为周,姓姬氏。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

然尚书独载尧以来。

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

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

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

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

书缺有闲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

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

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黄帝,是少典部族的子孙,姓公孙名叫轩辕。他一生下来,就很有灵性,出生不久就会说话,幼年时聪明机敏,长大后诚实勤奋,成年以后见闻广博,对事物看得清楚。 轩辕时代,神农氏的后代已经衰败,各诸侯互相攻战,残害百姓,而神农氏没有力量征讨他们。于是轩辕就习兵练武,去征讨那些不来朝贡的诸侯,各诸侯这才都来归从。而蚩尤在各诸侯中最为凶暴,没有人能去征讨他。炎帝想进攻欺压诸侯,诸侯都来归从轩辕。于是轩辕修行德业,整顿军旅,研究四时节气变化,种植五谷,安抚民众,丈量四方的土地,训练熊、罴、貔(pí)、貅(xiū)、貙(chū,)、虎等猛兽,跟炎帝在阪泉的郊野交战,先后打了几仗,才征服炎帝,如愿得胜。蚩尤发动叛乱,不听从黄帝之命。于是黄帝征调诸侯的军队,在涿鹿郊野与蚩尤作战,终于擒获并杀死了他。这样,诸侯都尊奉轩辕做天子,取代了神农氏,这就是黄帝。天下有不归顺的,黄帝就前去征讨,平定一个地方之后就离去,一路上劈山开道,从来没有在哪儿安宁地居住过。 黄帝往东到过东海,登上了丸山和泰山。往西到过空桐,登上了鸡头山。往南到过长江,登上了熊山、湘山。往北驱逐了荤粥(xūnyù)部族,来到釜山与诸侯合验了符契,就在逐鹿山的山脚下建起了都邑。黄帝四处迁徙,没有固定的住处,带兵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设置军营以自卫。黄帝所封官职都用云来命名,军队号称云师。他设置了左右大监,由他们督察各诸侯国。这时,万国安定,因此,自古以来,祭祀鬼神山川的要数黄帝时最多。黄帝获得上天赐给的宝鼎,于是观测太阳的运行,用占卜用的蓍(shī)草推算历法,预知节气日辰。他任用风后、力牧、常先、大鸿等治理民众。黄帝顺应天地四时的规律,推测阴阳的变化,讲解生死的道理,论述存与亡的原因,按照季节播种百谷草木,驯养鸟兽蚕虫,测定日月星辰以定历法,收取土石金玉以供民用,身心耳目,饱受辛劳,有节度地使用水、火、木材及各种财物。他做天子有土这种属性的祥瑞征兆,土色黄,所以号称黄帝。 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其中建立自已姓氏的有十四人。 黄帝居住在轩辕山,娶西陵国的女儿为妻,这就是嫘祖。嫘祖是黄帝的正妃,生有两个儿子,他们的后代都领有天下:一个叫玄嚣,也就是青阳,青阳被封为诸侯,降居在江水;另一个叫昌意,也被封为诸侯,降居在若水。昌意娶了蜀山氏的女儿,名叫昌仆,生下高阳,高阳有圣人的品德。黄帝死后,埋葬在桥山,他的孙子,也就是昌意的儿子高阳即帝位,这就是颛顼帝。 颛顼帝高阳,是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他沉静稳练而有机谋,通达而知事理。他养殖各种庄稼牲畜以充分利用地力,推算四时节令以顺应自然,依顺鬼神以制定礼义,理顺四时五行之气以教化万民,洁净身心以祭祀鬼神。他往北到过幽陵,往南到过交阯,往西到过流沙,往东到过蟠木。各种动物植物,大神小神,凡是日月照临的地方,全都平定了,没有不归服的。 颛顼帝生的儿子叫穷蝉。颛顼死后,玄嚣的孙子高辛即位,这就是帝喾。 帝喾高辛,是黄帝的曾孙。高辛的父亲叫蟜极,蟜极的父亲叫玄嚣,玄嚣的父亲就是黄帝。玄嚣和蟜极都没有登上帝位,到高辛时才登上帝位。高辛是颛顼的侄子。 高辛生来就很有灵气,一出生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普遍施予恩泽于众人而不及其自身。他耳聪目明,可以了解远处的情况,可以洞察细微的事理。他顺应上天的意旨,了解下民之所急。仁德而且威严,温和而且守信,修养自身,天下归服。他收取土地上的物产,俭节地使用;他抚爱教化万民,把各种有益的事教给他们;他推算日月的运行以定岁时节气,恭敬地迎送日月的出入;他明识鬼神,慎重地加以事奉。他仪表堂堂,道德高尚。他行动合乎时宜,服用如同士人。帝喾治民,像雨水浇灌农田一样不偏不倚,遍及天下,凡是日月照耀的地方,风雨所到的地方,没有人不顺从归服。 帝喾娶陈锋氏的女儿,生下放勋。娶娵訾(JūZī)氏的女儿,生下挚。帝喾死后,挚接替帝位。帝挚登位后,没有干出什么政绩,于是弟弟放勋登位。这就是帝尧。 帝尧,就是放勋。他仁德如天,智慧如神。接近他,就像太阳一样温暖人心;仰望他,就像云彩一般覆润大地。他富有却不骄傲,尊贵却不放纵。他戴的是黄色的帽子,穿的是黑色衣裳,朱红色的车子驾着白马。他能尊敬有善德的人,使同族九代相亲相爱。同族的人既已和睦,又去考察百官。百官政绩昭著,各方诸侯邦国都能和睦相处。 帝尧命令羲氏、和氏,遵循上天的意旨,根据日月的出没、星辰的位次,制定历法,谨慎地教给民众从事生产的节令。另外命令羲仲,住在郁夷,那个地方叫旸(yáng)谷,恭敬地迎接日出,分别步骤安排春季的耕作。春分日,白昼与黑夜一样长,朱雀七宿(xiù)中的星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春之时。这时候,民众分散劳作,鸟兽生育交尾。又命令羲叔,住在南交,分别步骤安排夏季的农活儿,谨慎地干好。夏至日,白昼最长,苍龙七宿中的心宿(又称大火)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夏之时。这时候,民众就居高处,鸟兽毛羽稀疏。又命令和仲,居住在西土,那地方叫做昧谷,恭敬地送太阳落下,有步骤地安排秋天的收获。秋分日,黑夜与白昼一样长,玄武七宿中的虚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秋之时。这时候,民众移居平地,鸟兽再生新毛。又命令和叔,住在北方,那地方叫做幽都,认真安排好冬季的收藏。冬至日,白昼最短,白虎七宿中的昴(mǎo)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冬之时。这时候,民众进屋取暖,鸟兽长满细毛。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用置闰月的办法来校正春夏秋冬四季。帝尧真诚地告诫百官各守其职,各种事情都办起来了。 尧说:「谁可以继承我的这个事业?」放齐说:「你的儿子丹朱通达事理。」尧说:「哼!丹朱么,他这个人愚顽、凶恶,不能用。」尧又问道:「那么还有谁可以?」驩兜说:「共工广泛地聚集民众,做出了业绩,可以用。」尧说;「共工好讲漂亮话,用心不正,貌似恭敬,欺骗上天,不能用。」尧又问:「唉,四岳啊,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荡荡,包围了高山,漫上了丘陵,民众万分愁苦,谁可以派去治理呢?」大家都说鲧可以。尧说:「鲧违背天命,毁败同族,不能用。」四岳都说:「就任用他吧,试试不行,再把他撤掉。」尧因此听从了四岳的建议,任用了鲧。鲧治水九年,也没有取得成效。 尧说:「唉!四岳:我在位已经七十年了,你们谁能顺应天命,接替我的帝位?」四岳回答说;「我们的德行鄙陋得很,不敢玷污帝位。」尧说:「那就从所有同姓异姓远近大臣及隐居者当中推举吧。」大家都对尧说:「有一个单身汉流寓在民间,叫虞舜。」尧说:「对,我听说过,他这个人怎么样?」四岳回答说;「他是个盲人的儿子。他的父亲愚昧,母亲顽固,弟弟傲慢,而舜却能与他们和睦相处,尽孝悌之道,把家治理好,使他们不至于走向邪恶。」尧说:「那我就试试他吧。」于是尧把两个女儿嫁给他,从两个女儿身上观察他的德行。舜让她们降下尊贵之心住到妫(Guī)河边的家中去,遵守为妇之道。尧认为这样做很好,就让舜试任司徒之职,谨慎地理顺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伦理道德,人民都遵从不违。尧又让他参与百官的事,百官的事因此变得有条不紊。让他在明堂四门接待宾客,四门处处和睦,从远方来的诸侯宾客都恭恭敬敬。尧又派舜进入山野丛林大川草泽,遇上暴风雷雨,舜也没有迷路误事。尧更认为他十分聪明,很有道德,把他叫来说道:「三年来,你做事周密,说了的话就能做到。现在你就登临天子位吧。」舜推让说自己的德行还不够,不愿接受帝位。正月初一,舜在文祖庙接受了尧的禅让。文祖也就是尧的太祖。 这时,尧年事已高,让舜代理天子之政事,借以观察他做天子是否合天意。舜于是通过观测北斗星,来考察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的运行是否有异常,接着举行临时仪式祭告上帝,用把祭品放在火上烧的仪式祭祀天地四时,用遥祭的仪式祭祀名山大川,又普遍地祭祀了各路神祗。他收集起公侯伯子男五等侯爵所持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五种玉制符信,选择良月吉日,召见四岳和各州州牧,又颁发给他们。二月,舜去东方巡视,到泰山时,用烧柴的仪式祭祀东岳,用遥祭的仪式祭祀各地的名山大川。接着,他就召见东方各诸侯,协调校正四时节气、月之大小、日之甲乙,统一音律和长度、容量、重量的标准,修明吉、凶、宾、军、嘉五种礼仪,规定诸侯用五种圭壁、三种彩缯,卿大夫用羊羔、大雁二种动物,士用死雉作为朝见时的礼物,而五种圭璧,朝见典礼完毕以后仍还给诸侯。五月,到南方巡视;八月,到西方巡视;十一月,到北方巡视:都像起初到东方巡视时一样。回来后,告祭祖庙和父庙,用一头牛作祭品。以后每五年巡视一次,在其间的四年中,各诸侯国君按时来京师朝见。舜向诸侯们普遍地陈述治国之道,根据业绩明白地进行考察,根据功劳赐给车马衣服。舜开始把天下划分为十二个州,疏浚河川。规定根据正常的刑罚来执法,用流放的方法宽减刺字、割鼻、断足、阉割、杀头五种刑罚,官府里治事用鞭子施刑,学府教育用戒尺惩罚,罚以黄金可用作赎罪。因灾害而造成过失的,予以赦免;怙恶不悛、坚持为害的要施以刑罚。谨慎啊,谨慎啊,可要审慎使用刑罚啊! 驩兜曾举荐过共工,尧说「不行」,而驩兜还是试用他做工师,共工果然放纵邪僻。四岳曾推举鲧去治理洪水,尧说「不行」,而四岳硬说要试试看,试的结果是没有成效,所以百官都以为不适宜。三苗在江、淮流域及荆州一带多次作乱。这时舜巡视回来向尧帝报告,请求把共工流放到幽陵,以便改变北狄的风俗;把驩兜流放到崇山,以便改变南蛮的风俗;把三苗迁徙到三危山,以便改变西戎的风俗。把鲧流放到羽山,以便改变东夷的风俗:惩办了这四个罪人,天下人都悦服了。尧在位七十年得到舜,又过二十年因年老而告退,让舜代行天子政务,向上天推荐。尧让出帝位二十八年后逝世。百姓悲伤哀痛,如同死了生身父母一般。三年之内,四方各地没有人奏乐,为的是悼念帝尧。尧了解自己的儿子丹朱不贤,不配传给他天下,因此才姑且试着让给舜。让给舜,天下人就都得到利益而只对丹朱一人不利;传给丹朱,天下人就会遭殃而只有丹朱一人得到好处。尧说:「我毕竟不能使天下人受害而只让一人得利」,所以最终还是把天下传给了舜。尧逝世后,三年服丧完毕,舜把帝位让给丹朱,自己躲到了南河的南岸。诸侯前来朝觐的不到丹朱那里去却到舜这里来,打官司的也不去找丹朱却来找舜,歌颂功德的,不去歌颂丹朱却来歌颂舜。舜说「这是天意呀」,然后才到了京都,登上天子之位,这就是舜帝。 虞舜,名叫重华。重华的父亲叫瞽叟,瞽叟的父亲叫桥牛,桥牛的父亲叫句(Gōu)望,句望的父亲叫敬康,敬康的父亲叫穷蝉。穷蝉的父亲是颛顼帝,颛顼的父亲是昌意:从昌意至舜是七代了。自从穷蝉为帝之后一直到舜帝,中间几代地位低微,都是平民。 舜的父亲瞽叟是个瞎子,舜的生母死后,瞽叟又续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了象,象桀骜不驯。瞽叟喜欢后妻的儿子,常常想把舜杀掉,舜都躲过了;赶上有点小错儿,就会遭到重罚。舜很恭顺地侍奉父亲、后母及后母弟,一天比一天地忠诚谨慎,没有一点懈怠。 舜,是冀州人。舜在历山耕过田,在雷泽打过鱼,在黄河岸边做过陶器,在寿丘做过各种家用器物,在负夏跑过买卖。舜的父亲瞽叟愚昧,母亲顽固,弟弟象桀骜不驯,他们都想杀掉舜。舜却恭顺地行事,从不违背为子之道,友爱兄弟,孝顺父母。他们想杀掉他的时候,就找不到他;而有事要找他的时候,他又总是在身旁侍候着。 舜二十岁时,就因为孝顺出了名。三十岁时,尧帝问谁可以治理天下,四岳全都推荐虞舜,说这个人可以。于是尧把两个女儿嫁给了舜来观察他在家的德行,让九个儿子和他共处来观察他在外的为人。舜居住在妫水岸边,他在家里做事更加谨慎。尧的两个女儿不敢因为自己出身高贵就傲慢地对待舜的亲属,很讲究为妇之道。尧的九个儿子也更加笃诚忠厚。舜在历山耕作,历山人都能互相推让地界;在雷泽捕鱼,雷泽的人都能推让便于捕鱼的位置;在黄河岸边制做陶器,那里就完全没有次品了。一年的功夫,他住的地方就成为一个村落,二年就成为一个小城镇,三年就变成大都市了。见了这些,尧就赐给舜一套细葛布衣服,给他一张琴,为他建造仓库,还赐给他牛和羊。瞽叟仍然想杀他,让舜登高去用泥土修补谷仓,瞽叟却从下面放火焚烧。舜用两个斗笠保护着自己,像长了翅膀一样跳下来,逃开了,才得以不死。后来瞽叟又让舜挖井,舜挖井的时候,在侧壁凿出一条暗道通向外边。舜挖到深处,瞽叟和象一起往下倒土填埋水井,舜从旁边的暗道出去,又逃开了。瞽叟和象很高兴,以为舜已经死了。象说:「最初出这个主意的是我。」象跟他的父母一起瓜分舜的财产,说:「舜娶过来尧的两个女儿,还有尧赐给他的琴,我都要了。牛羊和谷仓都归父母吧。」象于是住在舜的屋里,弹着舜的琴。舜回来后去看望他。象非常惊愕,继而又摆出闷闷不乐的样子,说:「我正在想念你呢,想得我好心闷啊!」舜说:「是啊,你可真够兄弟呀!」舜还像以前一样待奉父母,友爱兄弟,而且更加恭谨。这样,尧才试用舜去理顺五种伦理道德和参与百官的事,都干得很好。 从前高阳氏有富于才德的子孙八人,世人得到他们的好处,称之为八恺,意思就是八个和善的人。高辛氏有有才德的子孙八人,世人称之为「八元」,意思就是八个善良的人。这十六个家族的人,世世代代保持着他们先人的美德,没有败落他们先人的名声。到尧的时候,尧没有举用他们。舜举用了八恺的后代,让他们掌管土地的官职,以处理各种事务,都办得有条有理。舜又举用了八元的后代,让他们向四方传布五教,使得做父亲的有道义,做母亲的慈爱,做兄长的友善,做弟弟的恭谨,做儿子的孝顺,家庭和睦,邻里真诚。 从前帝鸿氏有个不成材的后代,掩蔽仁义,包庇残贼,好行凶作恶,天下人称他为浑沌。意思是说他野蛮不开化。少皞氏也有个不成材的后代,毁弃信义,厌恶忠直,喜欢邪恶的言语,天下人称他为穷奇,意思是说他怪异无比。颛顼氏有个不成材的后代,不可调教,不懂得好话坏话,天下人称他为梼杌,意思是说他凶顽绝伦。这三族,世人都害怕。到尧的时候,尧没有把他们除掉。缙云氏有个不成材的后代,贪于饮食,图于财货,天下人称之为饕餮,意思是说他贪得无厌。天下人憎恨他,反他与上面说的三凶并列在一起称为四凶。舜在四门接待四方宾客时,流放了这四个凶恶的家族,把他们赶到了边远地区,去抵御害人的妖魔,从此开放了四门,大家都说没有恶人了。 舜进入山林的时候,遇到暴风雷雨也不迷路误事,尧于是才知道了凭着舜的才能是可以把天下传授给他的。尧年纪大了,让舜代行天子之政,到四方去巡视。舜被举用掌管政事二十年,尧让他代行天子的政务。代行政务八年,尧逝世了。服丧三年完毕,舜让位给丹朱,可是天下人都来归服舜。禹、皋陶(Yáo)、契、后稷、伯夷、夔(Kuí)、龙、倕、益、彭祖,从尧的时候就都得到举用,却一直没有职务。于是舜就到文祖庙,与四岳商计,开放四门,了解勾通四方的情况,他让十二州牧讨论称帝应具备的功德,他们都说要办有大德的事,疏远巧言谄媚的小人,这样,远方的外族就都会归服。舜对四岳说:「有谁能奋发努力,建立功业,光大帝尧的事业,授给他官职辅佐我办事呢?」四岳都说:「伯禹为司空,可以光大帝尧的事业。」舜说:「嗯,好!禹,你去负责平治水土,一定要努力办好啊!」禹跪地叩头拜谢,谦让给稷、契和皋陶。舜说:「好了,去吧!」舜说:「弃,黎民正在挨饿受饥,你负责农业,去教他们播种百谷吧。」舜说:「契,百官不相亲爱,五伦不顺,你担任司徒,去谨慎地施行五伦教育,做好五伦教育,在于要宽厚。」舜又说:「皋陶,蛮夷侵扰中原,抢劫杀人,在我们的境内外作乱,你担任司法官,五刑要使用得当,根据罪行轻重,大罪在原野上执行,次罪在市、朝内执行,同族人犯罪送交甸师氏处理;五刑宽减为流放的,流放的远近要有个规定,按罪行轻重分别流放到四境之外、九州之外和国都之外。只有公正严明,才能使人信服。」舜问:「那么谁能管理我的各种工匠?」大家都说垂可以。于是任命垂为共工,统领各种工匠。舜又问:「谁能管理我山上泽中的草木鸟兽?」大家都说益行。于是任命益为朕虞,主管山泽。益下拜叩头,推让给朱虎、熊罴。舜说:「去吧,你行。」就让朱虎、熊罴做他的助手。舜说:「喂,四岳,有谁能替我主持天事、地事、人事三种祭祀?」大家都说伯夷可以。舜说:「喂,伯夷,我任命你担秩宗,主管祭祀,要早晚虔敬,要正直,要肃穆清洁。」伯夷推让给夔、龙,舜说:「那好,就任命夔为典乐,掌管音乐,教育贵族子弟,要正直而温和,宽厚而严厉,刚正却不暴虐,简捷却不傲慢;诗是表达内心情感的,歌是用延长音节来咏唱诗的,乐声的高低要与歌的内容相配合,还要用标准的音律来使乐声和谐。八种乐器的声音谐调一致,不要互相错乱侵扰,这样,就能通过音乐达到人与神相和的境界啦。」夔说:「呣,我轻重有节地敲起石罄,各种禽兽都会跟着跳起舞来的。」舜说:「龙,我非常憎恶那种诬陷他人的坏话和灭绝道义的行为,惊扰我的臣民,我任命你为纲言官,早晚传达我的旨命,报告下情,一定要诚实。」舜说:「喂,你们二十二个人,要谨守职责,时时辅佐我做好上天交付的治国大事。」此后,每三年考核一次功绩,经过三次考核,按照成绩升迁或贬黜,所以,不论远处近处,各种事情都振兴起来了。又根据是否归顺,分解了三苗部族。 这二十二人个个成就功业:皋陶担任大理,掌管刑法,断案平正,人们都佩服他能按情据实断理;伯夷主持礼仪,上上下下能都够礼让;垂担任工师,主管百工,百工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益担任虞,主管山泽,山林湖泽都得到开发;弃担任稷,主管农业,百谷按季节茂盛成长;契担任司徒,主管教化,百官都亲善和睦;龙主管接待宾客,远方的诸侯都来朝贡;舜所置十二州牧做事,禹所定九州内的民众没有谁违抗。其中禹的功劳最大,开通了九座大山,治理了九处湖泽,疏浚了九条河流,辟定了九州方界,各地都按照应缴纳的贡物前来进贡,没有不恰当的。纵横五千里的领域,都受到安抚,直到离京师最远的边荒地区。那时,南方安抚到交阯、北发,西方安抚到戎、析枝、渠廋、氐、羌,北方安抚到山戎、发、息慎,东方安抚到长、鸟夷,四海之内,共同称颂帝舜的功德。于是禹创制《九招》乐曲歌颂舜的功德,招来了祥瑞之物,凤凰也飞来,随乐声盘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从虞之物,凤凰也飞来,随乐声盘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从虞舜帝开始。 舜二十岁时因为孝顺而闻名,三十岁时被尧举用,五十岁时代理天子政务,五十八岁时尧逝世,六十一岁时接替尧登临天子之位。登位三十九年,到南方巡视,在南方苍梧的郊野逝世。葬埋在长江南岸的九嶷山,这就是零陵。舜登临帝位之后,乘着有天子旗帜的车子去给父亲瞽叟请安,和悦恭敬,遵循为子之孝道。又把弟弟象封在有鼻为诸侯。舜的儿子商均不成材,舜就事先把禹推荐给上帝。十七年后舜逝世。服丧三年完毕,禹也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就跟舜让给尧的儿子时的情形一样。诸侯归服禹,这样,禹就登临了天子之位。尧的儿子丹朱,舜的儿子商均分别在唐和虞得到封地,来奉祀祖先。禹还让他们穿自己家族的服饰,用自己家族的礼乐仪式。他们以客人的身份拜见天子,天子也不把他们当臣下对待,以表示不敢专擅帝位。 从黄帝到舜、禹,都是同姓,但立了不同的国号,为的是彰明各自光明的德业。所以,黄帝号为有熊,帝颛顼号为高阳,帝喾号为高辛,帝尧号为陶唐,帝舜号为有虞。帝禹号为夏后,而另分出氏,姓姒氏。契为商始祖,姓子氏。弃为周始祖,姓姬氏。 太史公说:学者们很多人都称述五帝,五帝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尚书》只记载着尧以来的史实;而各家叙说黄帝,文字粗疏而不典范,士大夫们也很难说得清楚。孔子传下来的《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读书人有的也不传习。我曾经往西到过空桐,往北路过涿鹿,往东到过大海,往南渡过长江、淮水,所到过的地方,那里的老前辈们都往往谈到他们各自所听说的黄帝、尧、舜的事迹,风俗教化都有不同,总起来说,我认为那些与古文经籍记载相符的说法,接近正确。我研读了《春秋》、《国语》,它们对《五帝德》、《帝系姓》的阐发都很明了,只是人们不曾深入考求,其实它们的记述都不是虚妄之说。《尚书》残缺已经有好长时间了,但散轶的记载却常常可以从其他书中找到。如果不是好学深思,真正在心里领会了它们的意思,想要向那些学识浅薄,见闻不广的人说明白,肯定是困难的。我把这些材料加以评议编次,选择了那些言辞特别雅正的,著录下来,写成这篇本纪,列于全书的开头。


简介

《五帝本纪》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是《史记》的第一篇,记载的是远古传说中被后人尊为帝王的五个部落联盟首领——黄帝、颛顼(ZhuānXū)、帝喾(Kù)、尧、舜的事迹,同时也记录了当时部落之间频繁战争,部落联盟首领实行禅让制,远古初民战猛兽、治洪水、开良田、种嘉谷、观测天文、推算历法、谱制音乐舞蹈等多方面的情况。



史记·十二本纪·夏本纪

〔司马迁〕 〔汉〕

夏禹,名曰文命。

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

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

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

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

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

尧曰:“鲧为人负命毁族,不可。

”四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愿帝试之。

”于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

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

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

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

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

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

于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

”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

”舜曰:“嗟,然!

”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

”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

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 禹为人敏给克勤。

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

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

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

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薄衣食,致孝于鬼神。

卑宫室,致费于沟淢。

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

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

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溼。

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

食少,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

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禹行自冀州始。

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

既修太原,至于岳阳。

覃怀致功,至于衡漳。

其土白壤。

赋上上错,田中中,常、卫既从,大陆既为。

鸟夷皮服。

夹右碣石,入于海。

济、河维沇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雍、沮会同,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

其土黑坟,草繇木条。

田中下,赋贞,作十有三年乃同。

其贡漆丝,其篚织文。

浮于济、漯,通于河。

海岱维青州:堣夷既略,潍、淄其道。

其土白坟,海滨广潟,厥田斥卤。

田上下,赋中上。

厥贡盐絺,海物维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为牧,其篚酓丝。

浮于汶,通于济。

海岱及淮维徐州:淮、沂其治,蒙、羽其艺。

大野既都,东原底平。

其土赤埴坟,草木渐包。

其田上中,赋中中。

贡维土五色,羽畎夏狄,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臮鱼,其篚玄纤缟。

浮于淮、泗,通于河。

淮海维扬州:彭蠡既都,阳鸟所居。

三江既入,震泽致定。

竹箭既布。

其草惟夭,其木惟乔,其土涂泥。

田下下,赋下上上杂。

贡金三品,瑶、琨、竹箭,齿、革、羽、旄,岛夷卉服,其篚织贝,其包橘、柚锡贡。

均江海,通淮、泗。

荆及衡阳维荆州:江、汉朝宗于海。

九江甚中,沱、涔已道,云土、梦为治。

其土涂泥。

田下中,赋上下。

贡羽、旄、齿、革,金三品,杶、干、栝、柏,砺、砥、砮、丹,维箘簬、楛,三国致贡其名,包匦菁茅,其篚玄纁玑组,九江入赐大龟。

浮于江、沱、涔、(于)汉,逾于雒,至于南河。

荆河惟豫州:伊、雒、瀍、涧既入于河,荥播既都,道菏泽,被明都。

其土壤,下土坟垆。

田中上,赋杂上中。

贡漆、丝、絺、纻,其篚纤絮,锡贡磬错。

浮于雒,达于河。

华阳黑水惟梁州:汶、嶓既艺,沱、涔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绩。

其土青骊。

田下上,赋下中三错。

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

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

漆、沮既从,沣水所同。

荆、岐已旅,终南、敦物至于鸟鼠。

原隰厎绩,至于都野。

三危既度,三苗大序。

其土黄壤。

田上上,赋中下。

贡璆、琳、琅玕。

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

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序。

道九山:汧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

壶口、雷首至于太岳。

砥柱、析城至于王屋。

太行、常山至于碣石,入于海。

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

熊耳、外方、桐柏至于负尾。

道嶓冢,至于荆山。

内方至于大别。

汶山之阳至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道九川: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

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华阴,东至砥柱,又东至于盟津,东过雒汭,至于大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嶓冢道瀁,东流为汉,又东为苍浪之水,过三澨,入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

汶山道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醴,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道沇水,东为济,入于河,泆为荥,东出陶丘北,又东至于荷,又东北会于汶,又东北入于海。

道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

道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北至于泾,东过漆、沮,入于河。

道雒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东北入于河。

于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

六府甚修,众土交正,致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

中国赐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 令天子之国以外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緫,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国,三百里诸侯。

侯服外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

绥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

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

于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

天下于是太平治。

皋陶作士以理民。

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

皋陶述其谋曰:“信其道德,谋明辅和。

”禹曰:“然,如何?

”皋陶曰:“于!

慎其身修,思长,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

”禹拜美言,曰:“然。

”皋陶曰:“于!

在知人,在安民。

”禹曰:“吁!

皆若是,惟帝其难之。

知人则智,能官人。

能安民则惠,黎民怀之。

能知能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

”皋陶曰:“然,于!

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

”乃言曰:“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章其有常,吉哉。

日宣三德,蚤夜翊明有家。

日严振敬六德,亮采有国。

翕受普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吏肃谨。

毋教邪淫奇谋。

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

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

吾言厎可行乎?

”禹曰:“女言致可绩行。

”皋陶曰:“余未有知,思赞道哉。

”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

”禹拜曰:“于,予何言!

予思日孳孳。

”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

”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

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

与益予众庶稻鲜食。

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

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

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

众民乃定,万国为治。

”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 禹曰:“于,帝!

慎乃在位,安尔止。

辅德,天下大应。

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

”帝曰:“吁,臣哉,臣哉!

臣作朕股肱耳目。

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

余欲观古人之象。

日月星辰,作文绣服色,女明之。

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来始滑,以出入五言,女听。

予即辟,女匡拂予。

女无面谀。

退而谤予。

敬四辅臣。

诸众谗嬖臣,君德诚施皆清矣。

”禹曰:“然。

帝即不时,布同善恶则毋功。

” 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绝其世。

予不能顺是。

”禹曰:“予(辛壬)娶涂山,(辛壬)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

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

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

”帝曰:“道吾德,乃女功序之也。

” 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

不如言,刑从之。

舜德大明。

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

帝用此作歌曰:“陟天之命,维时维几。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皋陶拜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

”乃更为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舜)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帝拜曰:“然,往钦哉!

”于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

帝舜荐禹于天,为嗣。

十七年而帝舜崩。

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于阳城。

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

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

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许。

而后举益,任之政。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

以天下授益。

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

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

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

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

”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夏后帝启,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也。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

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

启曰:“嗟!

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勦绝其命。

今予维共行天之罚。

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

用命,赏于祖。

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

”遂灭有扈氏。

天下咸朝。

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

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

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

胤往征之,作胤征。

中康崩,子帝相立。

帝相崩,子帝少康立。

帝少康崩,子帝予立。

帝予崩,子帝槐立。

帝槐崩,子帝芒立。

帝芒崩,子帝泄立。

帝泄崩,子帝不降立。

帝不降崩,弟帝扃立。

帝扃崩,子帝廑立。

帝廑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是为帝孔甲。

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

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

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

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

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

龙一雌死,以食夏后。

夏后使求,惧而迁去。

孔甲崩,子帝皋立。

帝皋崩,子帝发立。

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

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

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

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以伐夏桀。

桀走鸣条,遂放而死。

桀谓人曰:“吾悔不遂杀汤于夏台,使至此。

”汤乃践天子位,代夏朝天下。

汤封夏之后后,至周封于杞也。

太史公曰: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氏)戈氏。

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云。

自虞、夏时,贡赋备矣。

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

会稽者,会计也。

史记·十二本纪·殷本纪

〔司马迁〕 〔汉〕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

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

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

”封于商,赐姓子氏。

契兴于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百姓以平。

契卒,子昭明立。

昭明卒,子相土立。

相土卒,子昌若立。

昌若卒,子曹圉立。

曹圉卒,子冥立。

冥卒,子振立。

振卒,子微立。

微卒,子报丁立。

报丁卒,子报乙立。

报乙卒,子报丙立。

报丙卒,子主壬立。

主壬卒,子主癸立。

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

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汤征诸侯。

葛伯不祀,汤始伐之。

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

”伊尹曰:“明哉!

言能听,道乃进。

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

勉哉,勉哉!

”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

”作汤征。

伊尹名阿衡。

阿衡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

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

汤举任以国政。

伊尹去汤适夏。

既丑有夏,复归于亳。

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

”汤曰:“嘻,尽之矣!

”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

欲右,右。

不用命,乃入吾网。

”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

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

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

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

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今夏多罪,天命殛之。

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

’女其曰:‘有罪,其柰何?

’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

众有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

予与女皆亡!

’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

女毋不信,朕不食言。

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

”以告令师,作汤誓。

于是汤曰:“吾甚武。

”号曰武王。

桀败于有娀之虚,桀奔于鸣条,夏师败绩。

汤遂伐三嵕,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

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

伊尹报。

于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汤归至于泰卷陶,中垒作诰。

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维三月,王自至于东郊。

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于民,勤力乃事。

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

’曰:‘古禹、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

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

后稷降播,农殖百谷。

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后有立。

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

先王言不可不勉。

’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

’”以令诸侯。

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

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

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

太甲,成汤适长孙也,是为帝太甲。

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

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

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

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褒帝太甲,称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

帝沃丁之时,伊尹卒。

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崩,弟太庚立,是为帝太庚。

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

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为帝雍己。

殷道衰,诸侯或不至。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

帝太戊立伊陟为相。

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

帝太戊惧,问伊陟。

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

帝其修德。

”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

伊陟赞言于巫咸。

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

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

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

帝中丁迁于隞。

河亶甲居相。

祖乙迁于邢。

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为帝外壬。

仲丁书阙不具。

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为帝河亶甲。

河亶甲时,殷复衰。

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

帝祖乙立,殷复兴。

巫贤任职。

祖乙崩,子帝祖辛立。

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为帝沃甲。

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为帝祖丁。

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为帝南庚。

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阳甲,是为帝阳甲。

帝阳甲之时,殷衰。

自中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于是诸侯莫朝。

帝阳甲崩,弟盘庚立,是为帝盘庚。

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

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

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

舍而弗勉,何以成德!

”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

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

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

帝小辛立,殷复衰。

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

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为帝小乙。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

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

三年不言,政事决定于冢宰,以观国风。

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

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

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

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

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

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

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

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

”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

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

呜呼!

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

”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欢,殷道复兴。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

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

帝甲淫乱,殷复衰。

帝甲崩,子帝廪辛立。

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

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

殷复去亳,徙河北。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

与之博,令人为行。

天神不胜,乃僇辱之。

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

武乙猎于河渭之闲,暴雷,武乙震死。

子帝太丁立。

帝太丁崩,子帝乙立。

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

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

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

材力过人,手格猛兽。

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

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

好酒淫乐,嬖于妇人。

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

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

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

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

慢于鬼神。

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闲,为长夜之饮。

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

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

九侯有好女,入之纣。

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

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

西伯昌闻之,窃叹。

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

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

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

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

而用费中为政。

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

纣又用恶来。

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西伯归,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

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

王子比干谏,弗听。

商容贤者,百姓爱之,纣废之。

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维王淫虐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

今王其柰何?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

”西伯既卒,周武王之东伐,至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

诸侯皆曰:“纣可伐矣。

”武王曰:“尔未知天命。

”乃复归。

纣愈淫乱不止。

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

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

”乃强谏纣。

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

”剖比干,观其心。

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

殷之大师、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奔周。

周武王于是遂率诸侯伐纣。

纣亦发兵距之牧野。

甲子日,纣兵败。

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

周武王遂斩纣头,县之(大)白旗。

杀妲己。

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

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

殷民大说。

于是周武王为天子。

其后世贬帝号,号为王。

而封殷后为诸侯,属周。

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以续殷后焉。

太史公曰: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于书诗。

契为子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

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

简狄吞乙,是为殷祖。

玄王启商,伊尹负俎。

上开三面,下献九主。

旋师泰卷,继相臣扈。

迁嚣圮耿,不常厥土。

武乙无道,祸因射天。

帝辛淫乱,拒谏贼贤。

九侯见醢,炮格兴焉。

黄钺斯杖,白旗是悬。

哀哉琼室,殷祀用迁!

史记·十二本纪·周本纪

〔司马迁〕 〔汉〕

周后稷,名弃。

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

姜原为帝喾元妃。

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欣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

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

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迁之。

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

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

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弃为儿时,屹如巨人之志。

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

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

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

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

”封弃于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

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

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

不窋卒,子鞠立。

鞠卒,子公刘立。

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

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

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

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

庆节卒,子皇仆立。

皇仆卒,子差弗立。

差弗卒,子毁隃立。

毁隃卒,子公非立。

公非卒,子高圉立。

高圉卒,子亚圉立。

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

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

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

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

已复攻,欲得地与民。

民皆怒,欲战。

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

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

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

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

”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于岐下。

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

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

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

作五官有司。

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

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

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

”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

公季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

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

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

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

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崇侯虎谮西伯于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

”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

闳夭之徒患之。

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

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

”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

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

”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格之刑。

纣许之。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

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

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

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

”遂还,俱让而去。

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

明年,伐密须。

明年,败耆国。

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

纣曰:“不有天命乎?

是何能为!

”明年,伐邘。

明年,伐崇侯虎。

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

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

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

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

后十年而崩,谥为文王。

改法度,制正朔矣。

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修文王绪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

东观兵,至于盟津。

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

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

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

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

”遂兴师。

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

”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

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

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

诸侯皆曰:“纣可伐矣。

”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

”乃还师归。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

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

于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

”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

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

曰:“孳孳无怠!

”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

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

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曰:“远矣西土之人!

”武王曰:“嗟!

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

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昏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轨于商国。

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

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

不过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

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饹,以役西土,勉哉夫子!

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

”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

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

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

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

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

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

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

武王至商国,商国百姓咸待于郊。

于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上天降休!

”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

遂入,至纣死所。

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

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自杀。

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县其头小白之旗。

武王已乃出复军。

其明日,除道,修社及商纣宫。

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

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

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

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

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

尹佚策祝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

”于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

”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

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

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

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

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

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

命闳夭封比干之墓。

命宗祝享祠于军。

乃罢兵西归。

行狩,记政事,作武成。

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

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

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

封尚父于营丘,曰齐。

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

封召公奭于燕。

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

馀各以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

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

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

”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于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

天不享殷,乃今有成。

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

我未定天保,何暇寐!

”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

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

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

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伊,毋远天室。

”营周居于雒邑而后去。

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虚。

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武王已克殷,后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

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

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病。

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

后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

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

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

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

颇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

晋唐叔得嘉穀,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

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

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

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

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

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

”作召诰、洛诰。

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

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

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

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

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

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于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

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

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

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馀年不用。

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

昭王之时,王道微缺。

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

其卒不赴告,讳之也。

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

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

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 申诫太仆国之政,作命。

复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

先王燿德不观兵。

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

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

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

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

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

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载武王,以致戎于商牧。

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

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

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

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

先王之顺祀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

于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

于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

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

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

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

吾闻犬戎树敦,率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

”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自是荒服者不至。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于王,作修刑辟。

王曰:“吁,来!

有国有土,告汝祥刑。

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

两造具备,师听五辞。

五辞简信,正于五刑。

五刑不简,正于五罚。

五罚不服,正于五过。

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简信有众,惟讯有稽。

无简不疑,共严天威。

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

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

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

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

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

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

”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

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饹之。

其母曰:“必致之王。

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

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

夫粲,美之物也。

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

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

小丑备物,终必亡。

”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

共王崩,子懿王畑立。

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

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

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

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王室其将卑乎?

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

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

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

所怒甚多,不备大难。

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

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

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

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

大雅曰‘陈锡载周’。

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

今王学专利,其可乎?

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

荣公若用,周必败也。

”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

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

”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

其谤鲜矣,诸侯不朝。

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鄣之也。

防民之口,甚于防水。

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

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

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

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

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王不听。

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

厉王出奔于彘。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

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

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怼怒乎?

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怼,怨而不怒,况事王乎!

”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

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

太子静长于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

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

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宣王不修籍于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

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于太原。

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

”宣王不听,卒料民。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

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

伯阳甫曰:“周将亡矣。

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

若过其序,民乱之也。

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

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

阳失而在阴,原必塞。

原塞,国必亡。

夫水土演而民用也。

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

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

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

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

川竭必山崩。

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

天之所弃,不过其纪。

”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

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

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

后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

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

”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

”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

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

于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

夏亡,传此器殷。

殷亡,又传此器周。

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

漦流于庭,不可除。

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

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后宫。

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

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

逃于道,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饹于襃。

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

弃女子出于襃,是为襃姒。

当幽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

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

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

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

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

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

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

又废申后,去太子也。

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

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

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

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

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

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

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

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

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

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

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

辛伯告王,王杀周公。

王子克饹燕。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

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

惠王二年。

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

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卫师,伐惠王。

惠王饹温,已居郑之栎。

立釐王弟穨为王。

乐及遍舞,郑、虢君怒。

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

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

襄王母蚤死,后母曰惠后。

惠后生叔带,有宠于惠王,襄王畏之。

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饹齐。

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

王以上卿礼管仲。

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

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

陪臣敢辞。

”王曰:“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

”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

九年,齐桓公卒。

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伯服请滑,郑人囚之。

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

王怒,将以翟伐郑。

富辰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

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

”王不听。

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

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

富辰谏曰:“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

”王不听。

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

富辰曰:“吾数谏不从。

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怼乎?

”乃以其属死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

襄王出饹郑,郑居王于氾。

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

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

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

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

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

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

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

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

十六年,楚庄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

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于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

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

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

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

猛为悼王。

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

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

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饹于晋。

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

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

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

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

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

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

桓公卒,子威公代立。

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于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

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

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

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

九年,致文武胙于秦孝公。

二十五年,秦会诸侯于周。

二十六年,周致伯于秦孝公。

三十三年,贺秦惠王。

三十五年,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

其后诸侯皆为王。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

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

王赧时东西周分治。

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适立。

司马剪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

”左成曰:“不可。

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于周也。

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剪,剪请令楚之以地。

”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

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

苏代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

言周之为秦甚于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

周知其不可解,必入于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

为王计者,周于秦因善之,不于秦亦言善之,以疏之于秦。

周绝于秦,必入于郢矣。

” 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于韩,不借畏于秦。

史厌谓周君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

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

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

又谓秦曰‘韩彊与周地,将以疑周于秦也,周不敢不受’。

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于韩而听于秦。

”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于南阳?

周君将以为辞于秦。

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

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

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 王赧谓成君。

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于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

代曰:“君何患于是。

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

”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

”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

今相国乃徵甲与粟于周,是告楚病也。

”韩相国曰:“善。

使者已行矣。

”五代曰:“何不与周高都?

”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徵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

”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于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

曷为不与?

”相国曰:“善。

”果与周高都。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秦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皆白起也。

是善用兵,又有天命。

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

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

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

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

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

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

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

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

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

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

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

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

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

”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

犯请以九鼎自入于王,王受九鼎而图犯。

”梁王曰:“善。

”遂与之卒,言戍周。

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

王试出兵境以观之。

”秦果出兵。

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后可而复之。

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后举事且不信。

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

”梁王曰:“善。

”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

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

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

”秦攻周,而周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

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

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

兵弊于周。

合天下于齐,则秦不王矣。

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

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

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

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

秦欲知三国之情。

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

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

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

”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

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

西周君饹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

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

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于黿狐。

后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

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

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

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

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

秦灭周。

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后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后稷居邰,太王作周。

丹开雀录,火降乌流。

三分既有,八百不谋。

苍兕誓众,白鱼入舟。

太师抱乐,箕子拘囚。

成康之日,政简刑措。

南巡不还,西服莫附。

共和之后,王室多故。

檿弧兴谣,龙漦作蠹。

穨带荏祸,实倾周祚。

史记·十二本纪·秦本纪

〔司马迁〕 〔汉〕

造父受封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

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

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

已成,帝锡玄圭。

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

”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

尔后嗣将大出。

”乃妻之姚姓之玉女。

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

舜赐姓嬴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

二曰若木,实费氏。

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

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于鸣条。

大廉玄孙曰孟戏、中衍,鸟身人言。

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之。

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其玄孙曰中潏(jue),在西戎,保西垂。

生蜚廉。

蜚廉生恶来。

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

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

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

死,遂葬于霍太山。

蜚廉复有子曰季胜。

季胜生孟增。

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

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骥、温骊、骅骝、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

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

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

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

赵衰其后也。

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

有子曰女防。

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

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

位列诸侯 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

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闲,马大蕃息。

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

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

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

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

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

王其图之。

”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

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

”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

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适者,以和西戎。

秦嬴生秦侯。

秦侯立十年,卒。

生公伯。

公伯立三年,卒。

生秦仲。

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

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

周宣王即位,乃以秦仲为大夫,诛西戎。

西戎杀秦仲。

秦仲立二十三年,死于戎。

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

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

于是复予秦仲后,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庄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长男世父。

世父曰:“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

”遂将击戎,让其弟襄公。

襄公为太子。

庄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

襄公元年,以女弟缪嬴为丰王妻。

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为戎人所虏。

岁余,复归世父。

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废太子,立褒姒子为适,数欺诸侯,诸侯叛之。

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

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

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

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

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与誓,封爵之。

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

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

生文公。

秦晋之好 文公元年,居西垂宫。

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

四年,至汧渭之会。

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

”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

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

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

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

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

十九年,得陈宝。

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

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

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赐谥为竫公。

竫公之长子为太子,是文公孙也。

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

竫公子立,是为宁公。

宁公二年,公徙居平阳。

遣兵伐荡社。

三年,与亳战,亳王奔戎,遂灭荡社。

四年,鲁公子翚弑其君隐公。

十二年,伐荡氏,取之。

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

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

武公弟德公,同母鲁姬子。

生出子。

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

出子六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

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

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

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居平阳封宫。

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

郑高渠眯杀其君昭公。

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

十一年,初县杜、郑。

灭小虢。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连称等杀其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

晋灭霍、魏、耿。

齐雍廪杀无知、管至父等而立齐桓公。

齐、晋为强国。

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

齐桓公伯于鄄。

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

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

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

立其弟德公。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

以牺三百牢祠鄜畤。

卜居雍。

后子孙饮马于河。

梁伯、芮伯来朝。

二年,初伏,以狗御蛊。

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立二年卒。

生子三人:长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

长子宣公立。

宣公元年,卫、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

三年,郑伯、虢叔杀子穨而入惠王。

四年,作密畤。

与晋战河阳,胜之。

十二年,宣公卒。

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来朝。

齐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

成公立四年卒。

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称霸西戎 缪公(秦穆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

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

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

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

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

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

”。

楚人遂许与之。

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

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

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

”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

”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

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

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

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

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

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

事虞君,蹇叔止臣。

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

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

”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于河曲。

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奔。

九年,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

晋献公卒。

立骊姬子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

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

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

于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

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

”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

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

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郄芮之计也。

愿君以利急召吕、郄,吕、郄至,则更入重耳便。

”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郄。

吕、郄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

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

”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

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

”不听,而阴用豹。

十二年,齐管仲、隰朋死。

晋旱,来请粟。

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

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

”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

”于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

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秦饥,请粟于晋。

晋君谋之群臣。

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

”晋君从之。

十五年,兴兵将攻秦。

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

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于韩地。

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騺。

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

晋击缪公,缪公伤。

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

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

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

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

”乃皆赐酒而赦之。

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

于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于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

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

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

”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

”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

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于秦。

秦妻子圉以宗女。

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八年,齐桓公卒。

二十年,秦灭梁、芮。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

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后,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

”子圉乃亡归晋。

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

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于楚,而妻以故子圉妻。

重耳初谢,后乃受。

缪公益礼厚遇之。

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

晋许之,于是使人送重耳。

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

文公使人杀子圉。

子圉是为怀公。

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

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难于晋、秦。

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

二十八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

三十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

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

晋之强,秦之忧也。

”缪公乃罢兵归。

晋亦罢。

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

郑人有卖郑于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

”缪公问蹇叔、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

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

不可。

”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

”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

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

缪公闻,怒曰:“孤发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

”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

军行,臣子与往。

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

”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于肴阨矣。

”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

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

”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

”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

”灭滑。

滑,晋之边邑也。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

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

”遂墨衰绖,发兵遮秦兵于肴,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

虏秦三将以归。

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于骨髓,愿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

”晋君许之,归秦三将。

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向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

子其悉心雪耻,毋怠。

”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缪公于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

秦不利,引兵归。

戎王使由余于秦。

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

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

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

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

使人为之,亦苦民矣。

”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

”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

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

及其后世,日以骄淫。

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

夫戎夷不然。

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

”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

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

”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

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

为由余请,以疏其间。

留而莫遣,以失其期。

戎王怪之,必疑由余。

君臣有间,乃可虏也。

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

”缪公曰:“善。

”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察,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

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

于是秦乃归由余。

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

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肴之役。

晋人皆城守不敢出。

于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肴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

乃誓于军曰:“嗟士卒!

听无哗,余誓告汝。

古之人谋黄发番番,则无所过。

”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后世以记余过。

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

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

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

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

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

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强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

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

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

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

”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嵤代立,是为康公。

东进受阻 康公元年。

往岁缪公之卒,晋襄公亦卒。

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在秦。

晋赵盾欲立之,使随会来迎雍,秦以兵送至令狐。

晋立襄公子而反击秦师,秦师败,随会来奔。

二年,秦伐晋,取武城,报令狐之役。

四年,晋伐秦,取少梁。

六年,秦伐晋,取羁马。

战于河曲,大败晋军。

晋人患随会在秦为乱,乃使魏雠馀详反,合谋会,诈而得会,会遂归晋。

康公立十二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二年,晋赵穿弑其君灵公。

三年,楚庄王强,北兵至雒,问周鼎。

共公立五年卒,子桓公立。

桓公三年,晋败我一将。

十年,楚庄王服郑,北败晋兵于河上。

当是之时,楚霸,为会盟合诸侯。

二十四年,晋厉公初立,与秦桓公夹河而盟。

归而秦倍盟,与翟合谋击晋。

二十六年,晋率诸侯伐秦,秦军败走,追至泾而还。

桓公立二十七年卒,子景公立。

偏安一隅 景公四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

十五年,救郑,败晋兵于栎。

是时晋悼公为盟主。

十八年,晋悼公强,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

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

二十七年,景公如晋,与平公盟,已而背之。

三十六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而自立,是为灵王。

景公母弟后子针有宠,景公母弟富,或谮之,恐诛,乃奔晋,车重千乘。

晋平公曰:“后子富如此,何以自亡?

”对曰:“秦公无道,畏诛,欲待其后世乃归。

”三十九年,楚灵王强,会诸侯于申,为盟主,杀齐庆封。

景公立四十年卒,子哀公立。

后子复来归秦。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而自立,是为平王。

十一年,楚平王来求秦女为太子建妻。

至国,女好而自娶之。

十五年,楚平王欲诛建,建亡。

伍子胥奔吴。

晋公室卑而六卿强,欲内相攻,是以久秦晋不相攻。

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亡奔随,吴遂入郢。

楚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日不食,日夜哭泣。

于是秦乃发五百乘救楚,败吴师。

吴师归,楚昭王乃得复入郢。

哀公立三十六年卒。

太子夷公,夷公蚤死,不得立,立夷公子,是为惠公。

惠公元年,孔子行鲁相事。

五年,晋卿中行、范氏反晋,晋使智氏、赵简子攻之,范、中行氏亡奔齐。

惠公立十年卒,子悼公立。

悼公二年,齐臣田乞弑其君孺子,立其兄阳生,是为悼公。

六年,吴败齐师。

齐人弑悼公,立其子简公。

九年,晋定公与吴王夫差盟,争长于黄池,卒先吴。

吴强,陵中国。

十二年,齐田常弑简公,立其弟平公,常相之。

十三年,楚灭陈。

秦悼公立十四年卒,子厉共公立。

孔子以悼公十二年卒。

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

十六年,堑河旁。

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

二十一年,初县频阳。

晋取武成。

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韩、魏。

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

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

三十四年,日食。

厉共公卒,子躁公立。

躁公二年,南郑反。

十三年,义渠来伐,至渭南。

十四年,躁公卒,立其弟怀公。

怀公四年,庶长晁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怀公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太子昭子之子,是为灵公。

灵公,怀公孙也。

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

十三年,城籍姑。

灵公卒,子献公不得立,立灵公季父悼子,是为简公。

简公,昭子之弟而怀公子也。

三晋伐秦 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

堑洛。

城重泉。

十六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十二年,子出子生。

十三年,伐蜀,取南郑。

惠公卒,出子立。

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

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

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强,夺秦河西地。

献公元年,止从死。

二年,城栎阳。

四年正月庚寅,孝公生。

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

”十六年,桃冬花。

十八年,雨金栎阳。

二十一年,与晋战于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黼黻。

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

二十四年,献公卒,子孝公立,年已二十一岁矣。

商鞅变法 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强国六,与齐威、楚宣、魏惠、燕悼、韩哀、赵成侯并。

淮泗之间小国十余。

楚、魏与秦接界。

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

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

周室微,诸侯力政,争相并。

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

孝公于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

下令国中曰:“昔我缪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

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

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

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于是乃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

卫鞅闻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监求见孝公。

二年,天子致胙。

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

甘龙、杜挚等弗然,相与争之。

卒用鞅法,百姓苦之。

居三年,百姓便之。

乃拜鞅为左庶长。

其事在商君语中。

七年,与魏惠王会杜平。

八年,与魏战元里,有功。

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

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

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

为田开阡陌。

东地渡洛。

十四年,初为赋。

十九年,天子致伯。

二十年,诸侯毕贺。

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

二十一年,齐败魏马陵。

二十二年,卫鞅击魏,虏魏公子昂。

封鞅为列侯,号商君。

二十四年,与晋战雁门,虏其将魏错。

秦伯称王 孝公卒,子惠文君立。

是岁,诛卫鞅。

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

鞅曰:“法之不行,自于贵戚。

君必欲行法,先于太子。

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

”于是法大用,秦人治。

及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徇秦国。

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人来朝。

二年,天子贺。

三年,王冠。

四年,天子致文武胙。

齐、魏为王。

五年,阴晋人犀首为大良造。

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

七年,公子昂与魏战,虏其将龙贾,斩首八万。

八年,魏纳河西地。

九年,渡河,取汾阴、皮氏。

与魏王会应。

围焦,降之。

十年,张仪相秦。

魏纳上郡十五县。

十一年,县义渠。

归魏焦、曲沃。

义渠君为臣。

更名少梁曰夏阳。

十二年,初腊。

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

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

十四年,更为元年。

二年,张仪与齐、楚大臣会啮桑。

三年,韩、魏太子来朝。

张仪相魏。

五年,王游至北河。

七年,乐池相秦。

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

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

八年,张仪复相秦。

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

伐取赵中都、西阳。

十年,韩太子苍来质。

伐取韩石章。

伐败赵将泥。

伐取义渠二十五城。

十一年,摢里疾攻魏焦,降之。

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

公子通封于蜀。

燕君让其臣子之。

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

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

张仪相楚。

十三年,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虏其将屈丐,斩首八万。

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

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

十四年,伐楚,取召陵。

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

惠王卒,子武王立。

韩、魏、齐、楚、越皆宾从。

武王元年,与魏襄王会临晋。

诛蜀相壮。

张仪、魏章皆东出之魏。

伐义渠、丹、犁。

二年,初置丞相,摢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

张仪死于魏。

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

南公揭卒,摢里疾相韩。

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

”其秋,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

四年,拔宜阳,斩首六万。

涉河,城武遂。

魏太子来朝。

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

王与孟说举鼎,绝膑。

八月,武王死。

族孟说。

武王取魏女为后,无子。

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

昭襄母楚人,姓芈氏,号宣太后。

武王死时,昭襄王为质于燕,燕人送归,得立。

昭王称霸 昭襄王元年,严君疾为相。

甘茂出之魏。

二年,彗星见。

庶长壮与大臣、诸侯、公子为逆,皆诛,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

悼武王后出归魏。

三年,王冠。

与楚王会黄棘,与楚上庸。

四年,取蒲阪。

彗星见。

五年,魏王来朝应亭,复与魏蒲阪。

六年,蜀侯辉反,司马错定蜀。

庶长奂伐楚,斩首二万。

泾阳君质于齐。

日食,昼晦。

七年,拔新城。

摢里子卒。

八年,使将军芊戎攻楚,取新市。

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

赵破中山,其君亡,竟死齐。

魏公子劲、韩公子长为诸侯。

九年,孟尝君薛文来相秦。

奂攻楚,取八城,杀其将景快。

十年,楚怀王入朝秦,秦留之。

薛文以金受免。

楼缓为丞相。

十一年,齐、韩、魏、赵、宋、中山五国共攻秦,至盐氏而还。

秦与韩、魏河北及封陵以和。

彗星见。

楚怀王走之赵,赵不受,还之秦,即死,归葬。

十二年,楼缓免,穰侯魏冉为相。

予楚粟五万石。

十三年,向寿伐韩,取武始。

左更白起攻新城。

五大夫礼出亡奔魏。

任鄙为汉中守。

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公孙喜,拔五城。

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复予之。

攻楚,取宛。

十六年,左更错取轵及邓。

冉免,封公子市宛,公子悝邓,魏冉陶,为诸侯。

十七年,城阳君入朝,及东周君来朝。

秦以垣为蒲阪、皮氏。

王之宜阳。

十八年,错攻垣、河雍,决桥取之。

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

吕礼来自归。

齐破宋,宋王在魏,死温。

任鄙卒。

二十年,王之汉中,又之上郡、北河。

二十一年,错攻魏河内。

魏献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东赐爵,赦罪人迁之。

泾阳君封宛。

二十二年,蒙武伐齐。

河东为九县。

与楚王会宛。

与赵王会中阳。

二十三年,尉斯离与三晋、燕伐齐,破之济西。

王与魏王会宜阳,与韩王会新城。

二十四年,与楚王会鄢,又会穰。

秦取魏安城,至大梁,燕、赵救之,秦军去。

魏冉免相。

二十五年,拔赵二城。

与韩王会新城,与魏王会新明邑。

二十六年,赦罪人迁之穰。

侯冉复相。

二十七年,错攻楚。

赦罪人迁之南阳。

白起攻赵,取代光狼城。

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邓,赦罪人迁之。

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为南郡,楚王走。

周君来。

王与楚王会襄陵。

白起为武安君。

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

三十一年,白起伐魏,取两城。

楚人反我江南。

三十二年,相穰侯攻魏,至大梁,破暴鸢,斩首四万,鸢走,魏入三县请和。

三十三年,客卿胡阳攻魏卷、蔡阳、长社,取之。

击芒卯华阳,破之,斩首十五万。

魏入南阳以和。

三十四年,秦与魏、韩上庸地为一郡,南阳免臣迁居之。

三十五年,佐韩、魏、楚伐燕。

初置南阳郡。

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寿,予穰侯。

三十八年,中更胡阳攻赵阏与,不能取。

四十年,悼太子死魏,归葬芷阳。

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怀。

四十二年,安国君为太子。

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

九月,穰侯出之陶。

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

四十四年,攻韩南阳,取之。

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

叶阳君悝出之国,未至而死。

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

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

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

秦军分为三军。

武安君归。

王龁将伐赵武安、皮牢,拔之。

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

正月,兵罢,复守上党。

其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

四十九年正月,益发卒佐陵。

陵战不善,免,王龁代将。

其十月,将军张唐攻魏,为蔡尉捐弗守,还斩之。

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

张唐攻郑,拔之。

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

武安君白起有罪,死。

龁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余。

攻晋军,斩首六千,晋楚流死河二万人。

攻汾城,即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

初作河桥。

五十一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负黍,斩首四万。

攻赵,取二十余县,首虏九万。

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

于是秦使将军摎攻西周。

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

秦王受献,归其君于周。

五十二年,周民东亡,其器九鼎入秦。

周初亡。

五十三年,天下来宾。

魏后,秦使摎伐魏,取吴城。

韩王入朝,魏委国听令。

五十四年,王郊见上帝于雍。

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

尊唐八子为唐太后,而合其葬于先王。

韩王衰绖入吊祠,诸侯皆使其将相来吊祠,视丧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褒厚亲戚,弛苑囿。

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

庄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

东周君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国。

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

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

二年,使蒙骜攻赵,定太原。

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

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

四月日食。

王龁攻上党。

初置太原郡。

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秦却于河外。

蒙骜败,解而去。

五月丙午,庄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

秦灭六国 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

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

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

子婴立月余,诸侯诛之,遂灭秦。

其语在始皇本纪中。

史家评论 太史公曰:秦之先为嬴姓。

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修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

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

史记·十二本纪·秦始皇本纪

〔司马迁〕 〔汉〕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

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

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

及生,名为政,姓赵氏。

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

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

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

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

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

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

李斯为舍人。

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

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

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

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

王齮死。

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畼、有诡。

岁大饥。

四年,拔畼、有诡。

三月,军罢。

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

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

天下疫。

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

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

初置东郡。

冬雷。

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

秦出兵,五国兵罢。

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

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

将军骜死。

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

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

夏太后死。

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

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嫪毐封为长信侯。

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

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

事无小大皆决于毐。

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九年,彗星见,或竟天。

攻魏垣、蒲阳。

四月,上宿雍。

己酉,王冠,带剑。

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

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

毐等败走。

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

杀之,五十万。

尽得毐等。

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

车裂以徇,灭其宗。

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

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

是月寒冻,有死者。

杨端和攻衍氏。

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

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

桓齮为将军。

齐、赵来置酒。

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

”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

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于是使斯下韩。

韩王患之。

与韩非谋弱秦。

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疆,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

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

”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

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

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

不可与久游。

”乃亡去。

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

而李斯用事。

十一年,王剪、桓齮、杨端和攻邺,取九城。

王剪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

剪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

取邺安阳,桓齮将。

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

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

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

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

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

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

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王之河南。

正月,彗星见东方。

十月,桓齮攻赵。

十四年,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

桓齮定平阳、武城。

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

韩王请为臣。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邺,一军至太原,取狼孟。

地动。

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

初令男子书年。

魏献地于秦。

秦置丽邑。

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

地动。

华阳太后卒。

民大饥。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剪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

十九年,王剪、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

引兵欲攻燕,屯中山。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

始皇帝母太后崩。

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

大饥。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

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剪、辛胜攻燕。

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

二十一年,王贲攻(蓟)。

乃益发卒诣王剪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

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

王剪谢病老归。

新郑反。

昌平君徙于郢。

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剪,强起之,使将击荆。

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

秦王游至郢陈。

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于淮南。

二十四年,王剪、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

还攻代,虏代王嘉。

王剪遂定荆江南地。

降越君,置会稽郡。

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

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曰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

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

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

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

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

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

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

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

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

其议帝号。

”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

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

’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

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

他如议。

”制曰:“可。

”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

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

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

自今已来,除谥法。

朕为始皇帝。

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

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

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

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

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

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后合五德之数。

于是急法,久者不赦。

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

请立诸子,唯上幸许。

”始皇下其议于群臣,群臣皆以为便。

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

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

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

置诸侯不便。

”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

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

廷尉议是。

”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更名民曰“黔首”。

大酺。

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一法度衡石丈尺。

车同轨。

书同文字。

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乡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

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

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衤复道周阁相属。

所得诸侯美人锺鼓,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

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

筑甬道,自咸阳属之。

是岁,赐爵一级。

治驰道。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

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

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

禅梁父。

刻所立石,其辞曰: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

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

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

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

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

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

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

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于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

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

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

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

曰: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

端平法度,万物之纪。

以明人事,合同父子。

圣智仁义,显白道理。

东抚东土,以省卒士。

事已大毕,乃临于海。

皇帝之功,劝劳本事。

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普天之下,抟心揖志。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

皆终其命,莫不得意。

应时动事,是维皇帝。

匡饬异俗,陵水经地。

忧恤黔首,朝夕不懈。

除疑定法,咸知所辟。

方伯分职,诸治经易。

举错必当,莫不如画。

皇帝之明,临察四方。

尊卑贵贱,不逾次行。

奸邪不容,皆务贞良。

细大尽力,莫敢怠荒。

远迩辟隐,专务肃庄。

端直敦忠,事业有常。

皇帝之德,存定四极。

诛乱除害,兴利致福。

节事以时,诸产繁殖。

黔首安宁,不用兵革。

六亲相保,终无寇贼。

欢欣奉教,尽知法式。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功盖五帝,泽及牛马。

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

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

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

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

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

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

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

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 既已,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

于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

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

浮江,至湘山祠。

逢大风,几不得渡。

上问博士曰:“湘君神?

”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

”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上自南郡由武关归。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

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

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登之罘,刻石。

其辞曰: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

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

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

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

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

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

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

烹灭彊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

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

大矣哉!

宇县之中,承顺圣意。

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

其东观曰: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

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

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

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彊。

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

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

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

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

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

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

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

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之罘。

旋,遂之琅邪,道上党入。

三十年,无事。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

赐黔首里六石米,二羊。

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

米石千六百。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

刻碣石门。

坏城郭,决通堤防。

其辞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

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

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

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

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

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

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

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因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

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

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

西北斥逐匈奴。

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十四县,城河上为塞。

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

徙谪,实之初县。

禁不得祠。

明星出西方。

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

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

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始皇悦。

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

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

”始皇下其议。

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

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

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

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

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

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

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

禁之便。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

以古非今者族。

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制曰:“可。

”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

于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

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

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

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

表南山之颠以为阙。

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

阿房宫未成。

成,欲更择令名名之。

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

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

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

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

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

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

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

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

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

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

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

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于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

”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

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

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

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

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

”案问莫服。

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

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

听事,群臣受决事,悉于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

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

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

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于上。

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

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

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

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

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贪于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

”于是乃亡去。

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

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

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

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

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

”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

益发谪徙边。

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

唯上察之。

”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

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

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

”因言曰:“今年祖龙死。

”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

使者奉璧具以闻。

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

”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

”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

于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

迁北河榆中三万家。

拜爵一级。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

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

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

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

过丹阳,至钱唐。

临浙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

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其文曰: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

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

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

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

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

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

六王专倍,贪戾泬猛,率众自强。

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

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

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

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

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

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

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

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

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

防隔内外,禁止淫逸,男女絜诚。

夫为寄鑶,杀之无罪,男秉义程。

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

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

黔首修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

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

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还过吴,从江乘渡。

并海上,北至琅邪。

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原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

”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

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

”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

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

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

遂并海西。

至平原津而病。

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

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

”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

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

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

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

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

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

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

语具在李斯传中。

行,遂从井陉抵九原。

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

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

九月,葬始皇骊山。

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

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

”皆令从死,死者甚众。

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

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

树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

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

二世下诏,增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

令群臣议尊始皇庙。

群臣皆顿首言曰:“古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虽万世世不轶毁。

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成备,毋以加。

先王庙或在西雍,或在咸阳。

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

自襄公已下轶毁。

所置凡七庙。

群臣以礼进祠,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

皇帝复自称‘朕’。

” 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

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

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

”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

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着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

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

”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刻石,因明白矣。

臣昧死请。

”制曰:“可。

”遂至辽东而还。

于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

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柰何?

”高曰:“臣固愿言而未敢也。

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

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

大臣鞅鞅,特以貌从臣,其心实不服。

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

今时不师文而决于武力,原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群臣不及谋。

明主收举余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

”二世曰:“善。

”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于杜。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

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

”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

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

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

何谓不臣?

原闻罪而死。

”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

”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

吾无罪!

”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

宗室振恐。

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

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

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

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

”复作阿房宫。

外抚四夷,如始皇计。

尽征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

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稿,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

用法益刻深。

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

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徇地。

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

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

二世怒,下吏。

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

”上悦。

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

沛公起沛。

项梁举兵会稽郡。

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

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

”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强,今发近县不及矣。

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

”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

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

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于钜鹿。

赵高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为非,进邪说。

今陛下富于春秋,初即位,柰何与公卿廷决事?

事即有误,示群臣短也。

天子称朕,固不闻声。

”于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

其后公卿希得朝见,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

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

盗多,皆以戌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

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戌转。

”二世曰:“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剪,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

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

’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

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

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

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竟,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

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

”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

去疾、劫曰:“将相不辱。

”自杀。

斯卒囚,就五刑。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

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

夏,章邯等战数却,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

赵高弗见,又弗信。

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

欣见邯曰:“赵高用事于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

”项羽急击秦军,虏王离,邯等遂以兵降诸侯。

八月己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

”二世笑曰:“丞相误邪?

谓鹿为马。

”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

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

后群臣皆畏高。

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却,上书请益助,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

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

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

卜曰:“泾水为祟。

”二世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

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

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于吾宗。

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

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

”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劫乐母置高舍。

遣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

”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

”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

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

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

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

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

乃至于此!

”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

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

”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

”乐曰:“不可。

”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

”弗许。

又曰:“愿为万户侯。

”弗许。

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

”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

”麾其兵进。

二世自杀。

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

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

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

宜为王如故,便。

”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

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令子婴斋,当庙见,受王玺。

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

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

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

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

”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柰何不行?

”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

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

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

沛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霸上。

居月余,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

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

灭秦之后,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号曰三秦。

项羽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

后五年,天下定于汉。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于唐虞之际,受土赐姓。

及殷夏之间微散。

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

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竞成始皇。

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

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

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

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

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寤。

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

其势居然也。

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

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形不利,势不便也。

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

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

案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

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

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

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

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

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

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

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绝。

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

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shào)滑、楼缓、翟(zhái)景、苏厉、乐(yùe)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qū

)巡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zú)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huī)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dí),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yǒu)绳枢之子,氓(mé

g)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dí〕之贤,陶朱、猗(yī)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锄耰(yōu)棘矜(qí

),非铦(xiā

)于钩戟长铩也。

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duó)长絜(xié)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

一夫作难(

à

)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

天下之士,斐然向风。

若是,何也?

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

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

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

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

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

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

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

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

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

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

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

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

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

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

繁刑严诛,吏治刻深。

赏罚不当,赋敛无度。

天下多事,吏不能纪。

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

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

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

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

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

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

是二世之过也。

襄公立,享国十二年。

初为西畤。

葬西垂。

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宫。

五十年死,葬西垂。

生静公。

静公不享国而死。

生宪公。

宪公享国十二年,居西新邑。

死,葬衙。

生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享国六年,居西陵。

庶长弗忌、威累、参父三人,率贼贼\\出子鄙衍,葬衙。

武公立。

武公享国二十年。

居平阳封宫。

葬宣阳聚东南。

三庶长伏其罪。

德公立。

德公享国二年。

居雍大郑宫。

生宣公、成公、缪公。

葬阳。

初伏,以御蛊。

宣公享国十二年。

居阳宫。

葬阳。

初志闰月。

成公享国四年,居雍之宫。

葬阳。

齐伐山戎、孤竹。

缪公享国三十九年。

天子致霸。

葬雍。

缪公学着人。

生康公。

康公享国十二年。

居雍高寝。

葬竘社。

生共公。

共公享国五年,居雍高寝。

葬康公南。

生桓公。

桓公享国二十七年。

居雍太寝。

葬义里丘北。

生景公。

景公享国四十年。

居雍高寝,葬丘里南。

生毕公。

毕公享国三十六年。

葬车里北。

生夷公。

夷公不享国。

死,葬左宫。

生惠公。

惠公享国十年。

葬车里(康景)。

生悼公。

悼公享国十五年。

葬僖公西。

城雍。

生剌龚公。

剌龚公享国三十四年。

葬入里。

生躁公、怀公。

其十年,彗星见。

躁公享国十四年。

居受寝。

葬悼公南。

其元年,彗星见。

怀公从晋来。

享国四年。

葬栎圉氏。

生灵公。

诸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肃灵公,昭子子也。

居泾阳。

享国十年。

葬悼公西。

生简公。

简公从晋来。

享国十五年。

葬僖公西。

生惠公。

其七年。

百姓初带剑。

惠公享国十三年。

葬陵圉。

生出公。

出公享国二年。

出公自杀,葬雍。

献公享国二十三年。

葬嚣圉。

生孝公。

孝公享国二十四年。

葬弟圉。

生惠文王。

其十三年,始都咸阳。

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

葬公陵。

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国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

葬茝阳。

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国一年。

葬寿陵。

生庄襄王。

庄襄王享国三年。

葬茝阳。

生始皇帝。

吕不韦相。

献公立七年,初行为市。

十年,为户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

时桃李冬华。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二年,初行钱。

有新生婴儿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四年,初为田开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庄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

立二年,取太原地。

庄襄王元年,大赦,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于民。

东周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不韦诛之,尽入其国。

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国三十七年。

葬郦邑。

生二世皇帝。

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国三年。

葬宜春。

赵高为丞相安武侯。

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岁。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历已移,仁不代母。

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

三十七年,兵无所不加,制作政令,施于后王。

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图,据狼、狐,蹈参、伐,佐攻驱除,距之称始皇。

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

云「凡所为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

诛斯、去疾,任用赵高。

痛哉言乎!

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犹不得存。

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

小人乘非位,莫不恍忽失守,偷安日日,独能长念却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

高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

郑伯茅旗鸾刀。

严王退舍。

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

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

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

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

纪季以酅,《春秋》不名。

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

婴死生之义备矣。

六国陵替,二周沦亡。

并一天下,号为始皇。

阿房云构,金狄成行。

南游勒石,东瞰浮梁。

滈池见遗,沙丘告丧。

二世矫制,赵高是与。

诈因指鹿,灾生噬虎。

子婴见推,恩报君父。

下乏中佐,上乃庸主。

欲振穨纲,云谁克补。

苏武诗四首·其四

〔无名氏〕 〔汉〕

烛烛晨明月,馥馥秋兰芳。

芬馨良夜发,随风闻我堂。

征夫怀远路,游子恋故乡。

寒冬十二月,晨起践严霜。

俯观江汉流,仰视浮云翔。

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

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长。

嘉会难再遇,欢乐殊未央。

愿君崇令德,随时爱景光。

苏武诗四首·其三

〔无名氏〕 〔汉〕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

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

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

请为游子吟,泠泠一何悲。

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

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归。

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

愿为双黄鹄,送子俱远飞。

苏武诗四首·其二

〔无名氏〕 〔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苏武诗四首·其一

〔无名氏〕 〔汉〕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

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

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

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

昔者常相近,邈若胡与秦。

惟念当离别,恩情日以新。

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

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

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采葵莫伤根

〔无名氏〕 〔汉〕

采葵莫伤根,伤根葵不生。

结交莫羞贫,羞贫友不成。

甘瓜抱苦蒂,美枣生荆棘。

利傍有倚刀,贪人还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