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传·佞幸传

汉兴,佞幸宠臣,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

此两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

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

两人徙家安陵。

其后宠臣,孝文时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谈、北宫伯子。

孝武时士人则韩嫣,宦者则李延年。

孝元时宦者则弘恭、石显。

孝成时士人则张放、淳于长。

孝哀时则有董贤。

孝景、昭、宣时皆无宠臣。

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

昭帝时,驸马都尉秺侯金赏嗣父车骑将军日磾爵为侯,二人之宠取过庸,不笃。

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少与帝微时同席研书,及帝即尊位,彭祖以旧恩封阳都侯,出常参乘,号为爱幸。

其人谨敕,无所亏损,为其小妻所毒薨,国除。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

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推上天,顾见其衣尻带后穿。

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

召问其名姓,姓邓,名通。

邓犹登也,文帝甚说,尊幸之,日日异。

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

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间如通家游戏,然通无他技能,不能有所荐达,独自谨身以媚上而已。

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当贫饿死。

”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说贫?

”于是赐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

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

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

”通曰:“宜莫若太子。

”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齰痈。

太子齰痈而色难之。

已而闻通尝为上齰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

居无何,人有告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遂竟案,尽没入之,通家尚负责数巨万。

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着身。

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

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赵谈者,以星气幸,北宫伯子长者爱人,故亲近,然皆不比邓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穨当之孙也。

武帝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

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

嫣善骑射,聪慧。

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习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邓通。

始时,嫣常与上共卧起。

江都王入朝,从上猎上林中。

天子车驾跸道未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

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旁。

嫣驱不见。

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

太后由此衔嫣。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

太后怒,使使赐嫣死。

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嫣弟说,亦爱幸,以军功封案道侯,巫蛊时为戾太子所杀。

子增封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自有传。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

延年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

女弟得幸于上,号李夫人,列《外戚传》。

延年善歌,为新变声。

是时,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

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

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其爱幸埒韩嫣。

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出入骄恣。

及李夫人卒后,其爱弛,上遂诛延年兄弟宗族。

是后,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

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

弘恭,沛人也。

皆少坐法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

宣帝时任中书官,恭明习法令故事,善为请奏,能称其职。

恭为令,显为仆射。

元帝即位数年,恭死,显代为中书令。

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方隆好于音乐,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

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

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

初元中,前将军萧望之及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皆给事中。

望之领尚书事,知显专权邪辟,建白以为:“尚书百官之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

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

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

”元帝不听,由是大与显忤。

后皆害焉,望之自杀,堪、更生废锢,不得复进用,语在《望之传》。

后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诏贾捐之皆尝奏封事,或召见,言显短。

显求索其罪,房、捐之弃市,猛自杀于公车,咸抵罪,髡为城旦。

及郑令苏建得显私书奏之,后以它事论死。

自是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

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

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言其兼官据势也。

显见左将军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帷幄。

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

上闻逡言显颛权,天子大怒,罢逡归郎官。

其后御史大夫缺,群臣皆举逡兄大鸿胪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

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

”上曰:“善,吾不见是。

”乃下诏嘉美野王,废而不用,语在《野王传》。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

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

上许之。

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

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

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

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己杀前将军萧望之。

望之当世名儒,显恐天下学士姗己,病之。

是时,明经著节士琅邪贡禹为谏大夫,显使人致意,深自结纳。

显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礼事之甚备。

议者于是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

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元帝晚节寝疾,定陶恭王爱幸,显拥祐太子颇有力。

元帝崩,成帝初即位,迁显为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

显失倚,离权数月,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

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满不食,道病死。

诸所交结,以显为官,皆废罢。

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

长安谣曰:“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 淳于长字子鸿,魏郡元城人也。

少以太后姊子为黄门郎,未进幸。

会大将军王凤病,长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为甥舅之恩。

凤且终,以长属托太后及帝。

帝嘉长义,拜为列校尉诸曹,迁水衡都尉侍中,至卫尉九卿。

久之,赵飞燕贵幸,上欲立以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难之。

长主往来通语东宫。

岁余,赵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显长前功,下诏曰:“前将作大匠解万年奏请营作昌陵,罢弊海内,侍中卫尉长数白宜止徙家反故处,朕以长言下公卿,议者皆合长计。

首建至策,民以康宁。

其赐长爵关内侯。

”后遂封为定陵侯,大见信用,贵倾公卿。

外交诸侯牧守,赂遗赏赐亦累巨万。

多畜妻妾,淫于声色,不奉法度。

初,许皇后坐执左道废处长定宫,而后姊孊为龙额思侯夫人,寡居。

长与孊私通,因取为小妻。

许后因孊赂遗长,欲求复为婕妤。

长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诈许为白上,立以为左皇后。

孊每入长定宫,辄与孊书,戏侮许后,嫚易无不言。

交通书记,赂遗连年。

是时,帝舅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数岁,久病,数乞骸骨。

长以外亲居九卿位,次第当代根。

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长宠,私闻长取许孊,受长定宫赂遗。

莽侍曲阳侯疾,因言:“长见将军久病,意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衣冠议语署置。

”具言其罪过。

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

”莽曰:“未知将军意,故未敢言。

”根曰:“趣白东宫。

”莽求见太后,具言长骄佚,欲代曲阳侯,对莽母上车,私与长定贵人姊通,受取其衣物。

太后亦怒曰:“儿至如此!

往白之帝!

”莽白上,上乃免长官,遣就国。

初,长为侍中,奉两宫使,亲密。

红阳侯立独不得为大司马辅政,立自疑为长毁谮,常怨毒长。

上知之。

及长当就国也,立嗣子融从长请车骑,长以珍宝因融重遗立,立因为长言。

于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验。

史捕融,立令融自杀以灭口。

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长系洛阳诏狱穷治。

长具服戏侮长定宫,谋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狱中。

妻子当坐者徙合浦,母若归故郡。

红阳侯立就国。

将军、卿、大夫、郡守坐长免罢者数十人。

莽遂代根为大司马。

久之,还长母及子酺于长安。

后酺有罪,莽复杀之,徙其家属归故郡。

始,长以外亲亲近,其爱幸不及富平侯张放。

放常与上卧起,俱为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阳人也。

父恭,为御史,任贤为太子舍人。

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

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

”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

问及其父为云中侯,即日征为霸陵令,迁光禄大夫。

贤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

常与上卧起。

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其恩爱至此。

贤亦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

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

上以贤难归,诏令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若吏妻子居官寺舍。

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

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

赏赐昭仪及贤妻亦各千万数。

迁贤父为少府,赐爵关内侯,食邑,复徙为卫尉。

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

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

下至贤家僮仆皆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

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

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上欲侯贤而未有缘。

会待诏孙宠、息夫躬等告东平王云后谒祠祀祝诅,下有司治,皆伏其辜。

上于是令躬、宠为因贤告东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诏封贤为高安侯,躬宜陵侯,宠方阳侯,食邑各千户。

顷之,复益封贤二千户。

丞相王嘉内疑东平事冤,甚恶躬等,数谏争,以贤为乱国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狱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两家先贵。

傅太后从弟喜先为大司马辅政,数谏,失太后指,免官。

上舅丁明代为大司马,亦任职,颇害贤宠,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怜之。

上浸重贤,欲极其位,而恨明如此,遂册免明曰:“前东平王云贪欲上位,祠祭祝诅,云后舅伍宏以医待诏,与校秘书郎杨闳结谋反逆,祸甚迫切。

赖宗庙神灵,董贤等以闻,咸伏其辜。

将军从弟侍中奉车都尉吴、族父左曹屯骑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诸侯王后亲,而宣除用丹为御属,吴与宏交通厚善,数称荐宏。

宏以附吴得兴其恶心,因医技进,几危社稷,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云。

将军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折消未萌,又不深疾云、宏之恶,而怀非君上,阿为宣、吴,反痛恨云等扬言为群下所冤,又亲见言伍宏善医,死可惜也,贤等获封极幸。

嫉妒忠良,非毁有功,于戏伤哉!

盖‘君亲无将,将而诛之’。

是以季友鸩叔牙,《春秋》贤之。

赵盾不讨贼,谓之弑君。

朕闵将军陷于重刑,故以书饬。

将军遂非不改,复与丞相嘉相比,令嘉有依,得以罔上。

有司致法将军请狱治,朕惟噬肤之恩未忍,其上票骑将军印绶,罢归就第。

”遂以贤代明为大司马卫将军。

册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

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正庶事,允执其中。

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与!

”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

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

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

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单于来朝,宴见,群臣在前。

单于怪贤年少,以问译,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

”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贤父恭为御史,事光。

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

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

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均敌之礼。

贤归,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

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哀帝为太子时为庶子得幸,及即位,为侍中、骑都尉。

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旧恩亲近去疾,复进其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久为郡守,病免,为中郎将。

兄弟并列,贤父恭慕之,欲与结婚姻。

闳为贤弟驸马都尉宽信求咸女为妇,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见者,莫不心惧。

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

”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

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

”意不说。

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

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

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

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

”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

于是遣闳出,后不得复侍宴。

贤第新成,功坚,其外大门无故自坏,贤心恶之。

后数月,哀帝崩。

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

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

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

”贤顿首幸甚。

太后遣使者召莽。

既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出宫殿司马中。

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

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间者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

夫三公,鼎足之辅也,高安侯贤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非所以折冲绥远也。

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

”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

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

莽复风大司徒光奏:“贤质性巧佞,翼奸以获封侯,父子专朝,兄弟并宠,多受赏赐,治第宅,造冢圹,放效无极,不异王制,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

父子骄蹇,至不为使者礼,受赐不拜,罪恶暴著。

贤自杀伏辜,死后父恭等不悔过,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着金银日月,玉衣珠璧以棺,至尊无以加。

恭等幸得免于诛,不宜在中土。

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

诸以贤为官者皆免。

”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

长安中小民讠雚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

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贤既见发,裸诊其尸,因埋狱中。

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

王莽闻之而大怒,以它罪击杀诩。

诩子浮建武中贵显,至大司马、司空,封侯。

而王闳王莽时为牧守,所居见纪,莽败乃去官。

世祖下诏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闾,闳修善谨敕,兵起,吏民独不争其头首。

今以闳子补吏。

”至墨绶卒官。

萧咸外孙云。

赞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

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盛,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

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

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

哀、平之际,国多衅矣。

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强,栋干微挠。

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

故仲尼著“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汉书·传·匈奴传上

〔班固〕 〔汉〕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

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

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驴、骡、駃騠、騊駼驒奚。

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

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菟,肉食。

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

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

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铤。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

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

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

贵壮健,贱老弱。

父死,妻其后母。

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

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

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

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复居于酆镐,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名曰荒服。

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自是之后,荒服不至。

于是作《吕刑》之辟。

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

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

“岂不日戒,猃允孔棘”。

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允,至于太原”。

“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

至于幽王,用宠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

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攻杀幽王于丽山之下,遂取周之地,卤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

秦襄公救周,于是周平王去酆镐而东徙于雒邑。

当时秦襄公伐戎至支阝,始列为诸侯。

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齐釐公与战于齐郊。

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

燕告急齐,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

后二十余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襄王出奔于郑之汜邑。

初,襄王欲伐郑,故取翟女为后,与翟共伐郑。

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继母曰惠后,有子带,欲立之,于是惠后与翟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带为王。

于是戎翟或居于陆浑,东至于卫,侵盗尤甚。

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

晋文公初立,欲修霸业,乃兴师伐戎翟,诛子带,迎内襄王子雒邑。

当是时,秦晋为强国。

晋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

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

故陇以西有绵诸、畎戎、狄獂之戎,在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

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晋悼公使魏绛和戎翟,戎翟朝晋。

后百有余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并代以临胡貉。

后与韩、魏共灭知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与戎界边。

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

惠王伐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

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

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灭义渠。

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距胡。

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

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

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

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

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胡。

当是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

其后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

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

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

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

当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

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素,北徙。

十有余年而蒙恬死,诸侯畔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适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

后有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冒顿既质,而头曼急击月氏。

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亡归。

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

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行猎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

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善马,左右或莫敢射,冒顿立斩之。

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

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

于是冒顿知其左右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

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时号千里马。

”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予。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马乎?

”遂与之。

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单于一阏氏。

”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

请击之。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

”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

东胡王愈骄,西侵。

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

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

”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

”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

”诸言与者,皆斩之。

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

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

及冒顿以兵至,大破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

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胡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

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

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

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尝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其大臣皆世官。

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

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秽貉、朝鲜。

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

而单于庭直代、云中。

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

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

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

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

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

有罪,小者轧,大者死。

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

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其坐,长左而北向。

日上戊己。

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

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

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

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

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

故其逐利,如鸟之集。

其困败,瓦解云散矣。

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后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艹犁}之国。

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为贤。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

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

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

高帝自将兵往击之。

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败走,诱汉兵。

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

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

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

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

今得汉地,单于终非能居之。

且汉主有神,单于察之。

”冒顿与韩信将王黄、赵利期,而兵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开围一角。

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

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后,韩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背约,侵盗代、雁门、云中。

居无几何,陈豨反,与韩信合谋击代。

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收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

是时,匈奴以汉将数率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

于是高祖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

后燕王卢绾复后,率其党且万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终高祖世。

考惠、高后时,冒顿浸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

陛下独立,孤偾独居。

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哙、季布等,议斩其使者,发兵而击之。

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问季布,布曰:“哙可斩也!

前陈豨反于代,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哙不能解围。

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

’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

且夷狄璧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

”高后曰:“善。

”令大谒者张泽报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

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

弊邑无罪,宜在见赦。

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

”因献马,遂和亲。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

其三年夏,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于是文帝下诏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

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

往来入塞,捕杀吏卒,驱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

陵轹边吏,入盗,甚骜无道,非约也。

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

”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

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

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

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恨,绝二主之约,离昆弟之亲。

皇帝让书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

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

今以少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

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

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

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

愿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得安其处,世世平乐。

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虖浅奉书请,献橐佗一,骑马二,驾二驷。

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

使者至,即遣之。

”六月中,来至新望之地。

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

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

”汉许之。

孝文前六年,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系虖浅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

此古圣王之志也。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

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

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

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使者言单于自将并国有功,甚苦兵事。

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比疏一,黄金饬具带一,黄金犀毗一,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

说不欲行,汉强使之。

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

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

初,单于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其得汉絮缯,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弊,以视不如旃裘坚善也。

得汉食物皆去之,以视不如重酪之便美也。

”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识其人众畜牧。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云云。

中行说令单于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长大,倨骜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

汉使或言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亲岂不自夺温厚肥美赍送饮食行者乎?

”汉使曰:“然。

”说曰:“匈奴明以攻战为事,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以自卫,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

”汉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庐卧。

父死,妻其后母。

兄弟死,尽妻其妻。

无冠带之节、阙庭之礼。

”中行说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

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

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

约束径,易行。

君臣简,可久。

一国之政犹一体也。

父兄死,则妻其妻,恶种姓之失也。

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

今中国虽阳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到易姓,皆从此类也。

且礼义之弊,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极,生力屈焉。

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攻,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喋喋占占,冠固何当!

”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毋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何以言为乎?

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善而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乃稼穑也。

”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孝文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

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

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

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修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

单于留塞内月余,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

汉甚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孝文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爱。

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

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

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朕甚嘉之。

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

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

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绵絮它物岁有数。

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

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

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

朕与单于皆捐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

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避危殆。

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

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毋言章尼等。

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

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

单于其察之。

”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匈奴大单于遗朕书,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犭己今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

朕已许。

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 后四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

汉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

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

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

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

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汉兵亦罢。

后岁余,文帝崩,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于匈奴。

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

汉围破赵,匈奴亦止。

自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

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

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人聂翁壹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阳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

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

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护国将军以伏单于。

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

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保此亭,单于得,欲刺之。

尉史知汉谋,乃下,具告单于。

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

”乃引兵还。

出曰:“吾得尉史,天也。

”以尉史为天王。

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无所得。

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

汉以恢本建造兵谋而不进,诛恢。

自是后,凶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

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通关市不绝以中之。

自马邑军后五岁之秋,汉使四将各万骑击胡关市下。

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

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

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

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匈奴生得广,广道亡归。

汉囚敖、广,敖、广赎为庶人。

其冬,匈奴数千人盗边,渔阳尤甚。

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备胡。

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

又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

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

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子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羊百余万。

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

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是岁,元朔二年也。

其后冬,军臣单于死,其弟左右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单于太子于单。

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陟安侯,数月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代郡,杀太守共友,略千余人。

秋,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众。

其明年春,汉遣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

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

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

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精骑往往随后去。

汉将军得右贤王人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

其秋,匈奴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央,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仍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万九千余级,而汉亦亡两将军,三千余骑。

右将军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

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介独遇单于兵,故尽没。

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

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

单于从之。

其明年,胡数万骑入上谷,杀数百人。

明年春,汉使票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余里,得胡首虏八千余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

其夏,票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级,裨小王以下十余人。

是时,匈奴亦来入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

汉使博望侯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

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杀虏亦过当。

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尽亡其军。

合骑侯后票骑将军期,及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

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票骑将军迎之。

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

于是汉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

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谋以为“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

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

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票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

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幕北。

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

单于自度战不能与汉兵,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

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北至窴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走,其兵往往与汉军相乱而随单于。

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

真单于复得其众,右谷蠡乃去号,复其故位。

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

票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余万匹。

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

单于用赵信计,遣使好辞请和亲。

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

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为外臣,朝请于边。

”汉使敞使于单于。

单于闻敞计,大怒,留之不遣。

先是,汉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单于亦辄留汉使相当。

汉方复收士马,会票骑将军去病死,于是汉久不北击胡。

数岁,伊稚斜单于立十三年死,子乌维立为单于。

是岁,元鼎三年也。

乌维单于立,而汉武帝始出巡狩郡县。

其后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入边。

乌维立三年,汉已灭两越,遣故太仆公孙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

是时,天子巡边,亲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而使郭吉风告单于。

既至匈奴,匈奴主客问所使,郭吉卑体好言曰:“吾见单于而口言。

”单于见吉,吉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

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

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汉。

何但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为?

”语卒,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辱之北海上。

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士马,习射猎,数使使好辞甘言求和亲。

汉使王乌等窥匈奴。

匈奴法,汉使不去节、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

王乌,北地人,习胡俗,去其节,黥面入庐。

单于爱之,阳许曰:“吾为遣其太子入质于汉,以求和亲。

” 汉使杨信使于匈奴。

是时,汉东拔濊貉、朝鲜以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

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

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

是岁,翕侯信死,汉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从也。

杨信为人刚直屈强,素非贵臣也,单于不亲。

欲召入,不肯去节,乃坐穹庐外见杨信。

杨信说单于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于汉。

”单于曰:“非故约。

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复扰边。

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

”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生,以为欲说,折其辞辩。

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

每汉兵入匈奴,匈奴辄报偿。

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止。

杨信既归,汉使王乌等如匈奴。

匈奴复谄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结为兄弟。

”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

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

”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服药欲愈之,不幸而死。

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使,送其丧,厚币直数千金。

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

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遣太子来质。

于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汉边,汉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乃氵足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

乌维单于立十岁死,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皃单于。

是岁,元封六年也。

自是后,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皃单于立,汉使两使,一人吊单于,一人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

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将致单于。

单于怒而悉留汉使。

汉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之相当。

是岁,汉使贰师将军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筑受降城。

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皃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中多不安。

左大都尉欲杀单于,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

”初汉闻此言,故筑受降城。

犹以为远。

其明年春,汉使氵足野侯破奴将二万骑出朔方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而还。

氵足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兵击浞野侯。

氵足野侯行捕首虏数千人。

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万骑围之。

氵足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氵足野侯,因急击其军。

军吏畏亡将而诛,莫相劝而归,军遂没于匈奴。

单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边而去。

明年,单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皃单于立三岁而死。

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

是岁,太初三年也。

句黎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勋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其秋,匈奴大人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坏光禄所筑亭障。

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

会任文击救,尽复失其所得而去。

闻贰师将军破大宛,斩其王还,单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句黎湖单于立一岁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

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于汉。

单于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

汉天子,我丈人行。

”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

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归汉。

其明年,汉使贰师将军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首虏万余级而还。

匈奴大围贰师,几不得脱。

汉兵物故什六七。

汉又使因杅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涿邪山,亡所得。

使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脱归汉者四百人。

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后二岁,汉使贰师将军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

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会,游击将军说步兵三万人,出五原。

因杅将军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

匈奴闻,悉远其累重于余吾水北,而单于以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

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余日,游击亡所得。

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明年,且鞮侯单于死,立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

是岁,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病且死,言立左贤王。

左贤王未至,贵人以为有病,更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闻之,不敢进。

左大将使人召左贤王而让位焉。

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谓曰:“即不幸死,传之于我。

”左贤王许之,遂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立,以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其子先贤掸不得代,更以为日逐王。

日逐王者,贱于左贤王。

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

单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

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

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千余里。

单于闻汉兵大出,悉遣其辎重,徙赵信城北邸郅居水。

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

单于自将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

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

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重合侯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将二万余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

重合侯无所得失。

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重合侯,乃遣闿陵侯将兵别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贰师将军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狭。

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者数百人。

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会贰师妻子坐巫蛊收,闻之忧惧。

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

”贰师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

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

一日,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

军长史与决眭都尉辉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

”谋共执贰师。

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

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

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降。

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其明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

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

今欲与汉闿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

”汉遣使者报送其使,单于使左右难汉使者,曰:“汉,礼义国也。

贰师道前太子发兵反,何也?

”使者曰:“然。

乃丞相私与太子争斗,太子发兵欲诛丞相,丞相诬之,故诛丞相。

此子弄父兵,罪当笞,小过耳。

孰与冒顿单于身杀其父代立,常妻后母,禽兽行也!

”单于留使者,三岁乃得还。

贰师在匈奴岁余,卫律害其宠,会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今何故不用?

”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

”遂屠贰师以祠。

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为贰师立祠室。

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

三岁,武帝崩。

前此者,汉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

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后三年,单于欲求和亲,会病死。

初,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

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

又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

”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单于死,诈矫单于令,与贵人饮盟,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

是岁,始元二年也。

壶衍鞮单于既立,风谓汉使者,言欲和亲。

左贤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

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谋击匈奴。

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

于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尝肯会龙城。

后二年秋,匈奴入代,杀都尉。

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

于是卫律为单于谋:“穿井筑城,治楼以藏谷,与秦人守之。

汉兵至,无奈我何。

”即穿井数百,伐材数千。

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遗汉粮也,卫律于是止,乃更谋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

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

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

是时,单于立三岁矣。

明年,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

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汉无所失亡。

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发人民屯瓯脱。

明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令可度,以备奔走。

是时,卫律已死。

卫律在时,常言和亲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后,兵数困,国益贫。

单于弟左谷蠡王思卫律言,欲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

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

其后,左谷蠡王死。

明年,单于使犁污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

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

后无几,右贤王、犁污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

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污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污王。

属国都尉郭忠封成安侯。

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其明年,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略杀数千人,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

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犭已塞。

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

大将军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

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犭已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

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

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

”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

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

匈奴闻汉兵至,引去。

初,光诫朋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封为平陵侯。

匈奴由是恐,不能出兵。

即使使之乌孙,求欲得汉公主。

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

乌孙公主上书,下公卿议救,未决。

昭帝崩,宣帝即位,乌孙昆弥复上书言:“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匹,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

”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

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

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

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

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

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凡五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塞各二千余里。

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西域,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余万众。

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

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卤获马、牛、羊万余。

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至候山百余级,卤马、牛、羊二千余。

蒲类将军兵当与乌孙合击匈奴蒲类泽,乌孙先期至而去,汉兵不与相及。

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去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卤马、牛、羊七千余。

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

天子蒲其过,宽而不罪。

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获牛、马、羊百余。

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

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

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卤马、牛、羊七万余,引兵还。

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留不进,皆下吏自杀。

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校尉常惠与乌孙兵至右谷蠡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污都尉、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余级,虏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

汉封惠为长罗侯。

然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

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

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

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

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

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

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

匈奴终不敢取当,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壶衍鞮单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

是岁,地节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

颛渠阏氏父左大且渠怨望。

是时,匈奴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

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

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

”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

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

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

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

是岁也,匈奴饥,人民畜产死十六七。

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

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战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击匈奴,取车师国,得其王及人众而去。

单于复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

而汉益遣屯士分田车师地以实之。

其明年,匈奴怨诸国共击车师,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欲以侵迫乌孙西域。

后二岁,匈奴遣左右奥鞬各六千骑,与左大将再击汉之田车师城者,不能下。

其明年,丁令比三岁入盗匈奴,杀略人民数千,驱马畜去。

匈奴遣万余骑往击之,无所得。

其明年,单于将十万余骑旁塞猎,欲入边寇。

未至,会其民题除渠堂亡降汉言状,汉以为言兵鹿奚卢侯,而遣后将军赵充国将兵四万余骑屯缘边九郡备虏。

月余,单于病欧血,因不敢入,还去,即罢兵。

乃使题王都犁胡次等入汉,请和亲,未报,会单于死。

是岁,神爵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九年死。

自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私通。

右贤王会龙城而去,颛渠阏氏语以单于病甚,且勿远。

后数日,单于死。

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诸王,未至,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者,代父为右贤王,乌维单于耳孙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复修和亲,遣弟伊酋若王胜之入汉献见。

单于初立,凶恶,尽杀虚闾权渠时用事贵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又尽免虚闾权渠子弟近亲,而自以其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子稽侯犭册既不得立,亡归妻父乌禅幕。

乌禅幕者,本乌孙、康居间小国,数见侵暴,率其众数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长其众,居右地。

日逐王选贤掸,其父左贤王当为单于,让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许立之。

国人以故颇言日逐王当为单于。

日逐王素与握衍朐鞮单于有隙,即率其众数万骑归汉。

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单于更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明年,单于又杀先贤掸两弟。

乌禅幕请之,不听,心恚。

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

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徙。

单于遣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

时单于已立二岁,暴虐杀伐,国中不附。

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左地贵人皆怨。

其明年,乌桓击匈奴东边姑夕王,颇得人民,单于怒。

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犭册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兵四五万人,西击握衍朐鞮单于,至姑且水北。

未战,握衍朐鞮单于兵败走,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乎?

”右贤王曰:“若不爱人,杀昆弟诸贵人。

各自死若处,无来污我。

”握衍朐鞮单于恚,自杀。

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贤王所,其民众尽降呼韩邪单于。

是岁,神爵四年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三年而败。

汉书·传·匈奴传下

〔班固〕 〔汉〕

呼韩邪单于归庭数月,罢兵使各归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立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

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兵败走,屠耆单于还,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庭。

明年秋,屠耆单于使日逐王先贤掸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

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共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乌藉单于。

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户。

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鞬王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

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于。

凡五单于。

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击乌藉。

乌藉、车犁皆败,西北走,与呼揭单于兵合为四万人。

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之,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

车犁单于败,西北走,屠耆单于即引西南,留闟敦地。

其明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杀略万余人。

屠耆单于闻之,即自将六万骑击呼韩邪单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逢呼韩邪单于兵可四万人,合战。

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都隆奇乃与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亡归汉,车犁单于东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速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率其众数万人南降汉。

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是时,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捕斩之,遂复都单于庭,然众裁数万人。

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将所主五六百骑,击杀左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

其后,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

其后二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

郅支单于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

呼韩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单于庭。

呼韩邪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

呼韩邪议问诸大臣,皆曰:“不可。

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

战死,壮士所有也。

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

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

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

”左伊秩訾曰:“不然。

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

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

”诸大人相难久之。

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

是岁,甘露元年也。

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

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

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际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县、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

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

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

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

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

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

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

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

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

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

始,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降汉,兵弱不能复自还,即引其众西,欲攻定右地。

又屠耆单于小弟本侍呼韩邪,亦亡之右地,收两兄余兵得数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道逢郅支,合战,郅支杀之,并其兵五万余人。

闻汉出兵、谷助呼韩邪,即遂留居右地。

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乃益西近乌孙,欲与并力,遣使见小昆弥乌就屠。

乌就屠见呼韩邪为汉所拥,郅支亡虏,欲攻之以称汉,乃杀郅支使,持头送都护在所,发八千骑迎郅支。

郅支见乌孙兵多,其使又不反,勒兵逢击乌孙,破之。

因北击乌揭,乌揭降。

发其兵西破坚昆,北降丁令,并三国。

数遣兵击乌孙,常胜之。

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南去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元帝初即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

汉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焉。

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遣使上书求侍子。

汉遣谷吉送之,郅支杀吉。

汉不知吉音问,而匈奴降者言闻瓯脱皆杀之。

呼韩邪单于使来,汉辄簿责之甚急。

明年,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送呼韩邪单于侍子,求问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

昌、猛见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

闻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恐北去后难约束,昌、猛即与为盟约曰:“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

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

有寇,发兵相助。

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

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

”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昌、猛还奏事,公卿议者以为:“单于保塞为藩,虽欲北去,犹不能为危害。

昌、猛擅以汉国世世子孙与夷狄诅盟,令单于得以恶言上告于天,羞国家,伤威重,不可得行。

宜遣使往告祠天,与解盟。

昌、猛奉使无状,罪至不道。

”上薄其过,有诏昌、猛以赎论,勿解盟。

其后呼韩邪竟北归庭,人众稍稍归之,国中遂定。

郅支既杀使者,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

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以为匈奴大国,乌孙素服属之,今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以立之,长无匈奴忧矣。

即使使至坚昆通语郅支。

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说,遂与相结,引兵而西。

康居亦遣贵人,橐它驴马数千匹,迎郅支。

郅支人众中寒道死,余财三千人到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与副陈汤发兵即康居诛斩郅支,语在《延寿、汤传》。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

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

”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

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

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

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

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

上问状,应曰: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

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

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

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

幕北地乎,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

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

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

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

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

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

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

三也。

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凯欲也。

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

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

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

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威,六也。

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

”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

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

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

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

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

小失其意,则不可测。

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

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

”使车骑将军口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

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

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

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

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嘉晓单于。

”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 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

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

左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

及竟宁中,呼韩邪来朝,与伊穆訾相见,谢曰:“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

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

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

”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

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

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

”单于固请不能得而归。

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

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

始,呼韩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

长女颛渠阏氏,生二子,长曰且莫车,次曰囊知牙斯。

少女为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次曰且糜胥,皆长于且莫车,少子咸、乐二人,皆小子囊知牙斯。

又它阏氏子十余人。

颛渠阏氏贵,且莫车爱。

呼韩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车,其母颛渠阏氏曰:“匈奴乱十余年,不绝如发,赖蒙汉力,故得复安。

今平定未久,人民创艾战斗,且莫车年少,百姓未附,恐复危国。

我与大阏氏一家共子,不如立雕陶莫皋。

”大阏氏曰:“且莫车虽少,大臣共持国事,今舍贵立贱,后世必乱。

”单于卒从颛渠阏氏计,立雕陶莫皋,约令传国与弟。

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复株累若鞮单于立,遣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入侍,以且糜胥为左贤王,且莫车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

复株累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单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献朝正月。

既罢,遣使者送至蒲反。

伊邪莫演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杀,终不敢还归。

”使者以闻,下公卿议。

议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

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以为:“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

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无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

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

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德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

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

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

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

”对奏,天子从之。

遣中郎将王舜往问降状。

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

”遣去。

归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见汉使。

明年,单于上书愿朝。

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赐锦绣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它如竟宁时。

复株累单于立十岁,鸿嘉元年死。

弟且糜胥立,为搜谐若鞮单于。

搜谐单于立,遣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车为左贤王。

搜谐单于立八岁。

元延元年,为朝二年发行,未入塞,病死。

弟且莫车立,为车牙若鞮单于。

车牙单于立,遣子右于涂仇掸王乌夷当入侍,以囊知牙斯为左贤王。

车牙单于立四岁,绥和元年死。

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鞮单于。

乌珠留单于立,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遣子右股奴王乌鞮牙斯入侍。

汉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使匈奴。

时帝舅大司马票骑将军王根领尚书事,或说根曰:“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卖,将军显功,垂于无穷。

”根为上言其利,上直欲从单于求之,为有不得,伤命损威。

根即但以上指晓藩,令从藩所说而求之。

藩至匈奴,以语次说单于曰:“窃见匈奴斗入汉地,直张掖郡。

汉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数百人塞苦,候望久劳。

单于宜上书献此地,直断阏之,省两都尉士卒数百人,以复天子厚恩,其报必大。

”单于曰:“此天子诏语邪,将从使者所求也?

”藩曰:“诏指也,然藩亦为单于画善计耳。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父呼韩邪单于,从长城以北匈奴有之。

此温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晓其形状所生,请遣使问之。

”藩、容归汉。

后复使匈奴,至则求地。

单于曰:“父兄传五世,汉不求此地,至知独求,何也?

已问温偶駼王,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

”藩还,迁为太原太守。

单于遣使上书,以藩求地状闻。

诏报单于曰:“藩擅称诏从单于求地,法当死,更大赦二,今徙藩为济南太守,不令当匈奴。

”明年,侍子死,归葬。

复遣子左于駼仇掸王稽留昆入侍。

至哀帝建平二年,乌孙庶子卑援疐翕侯人众入匈奴西界,寇盗牛畜,颇杀其民。

单于闻之,遣左大当户乌夷泠将五千骑击乌孙,杀数百八,略千余人,驱牛畜去。

卑援疐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

单于受,以状闻。

汉遣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援疐质子。

单于受诏,遣归。

建平四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

时哀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

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

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

兵家之胜,贵于未战。

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

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

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

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

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

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

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

”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

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

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

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

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

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

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

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

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

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

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

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

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

何者?

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

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

既服之后,尉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

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

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

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慈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

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

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

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

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

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

乃以制匈奴也。

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

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

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

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

故事,单于朝,从名王以下及从者二百余人。

单于又上书言:“蒙天子神灵,人民盛壮,愿从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

”上皆许之。

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

告之以加敬于单于,单于知之。

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它如河平时。

既罢,遣中郎将韩况送单于。

单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车田卢水,道里回远。

况等乏食,单于乃给其粮,失期不还五十余日。

初,上遣稽留昆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待。

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人侍。

是时,汉平帝幼,太皇太后称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说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常赐之甚厚。

会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去胡来王唐兜皆怨恨都护校尉,将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语在《西域传》。

单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

”诏遣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告单于曰:“西域内属,不当得受,今遣之。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为作约束,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

有犯塞,辄以状闻。

有降者,不得受。

臣知父呼韩邪单于蒙无量之恩,死遗言曰:‘有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

’此外国也,得受之。

”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国几绝,蒙中国大恩,危亡复续,妻子完安,累世相继,宜有以报厚恩。

”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

诏使中郎将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逆受。

单于遣使送到国,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有诏不听,会西域诸国王斩以示之。

乃造设四条: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

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付单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

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风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

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窍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

”莽大说,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汉既班四条,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

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责乌桓税,匈奴人民妇女欲贾贩者皆随往焉。

乌桓距曰:“奉天子诏条,不当予匈奴税。

”匈奴使怒,收乌桓酋豪,缚到悬之。

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及其官属,收略妇女马牛。

单于闻之,遣使发左贤王兵入乌桓责杀使者,因攻击之。

乌桓分散,或走上山,或东保塞。

匈奴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

”乌桓见略者亲属二千余人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王莽之篡位也,建国元年,遣五威将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赍金帛,重遗单于,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

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拔。

单于再拜受诏。

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

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

”单于止,不肯与。

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

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

”单于曰:“诺。

”复举掖授译。

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

”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

”遂解故印绂奉上,将率受。

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

右率陈饶谓诸将率曰:“乡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

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

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

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

”将率犹与,莫有应者。

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

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率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

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

愿得故印。

”将率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所自为破坏。

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率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率还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

咸具言状,将率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

”咸阳:“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

”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

”将率不敢颛决,以闻。

诏报,从塞外还之。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

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以闻。

明年,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斩之。

置离兄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单于受之。

狐兰支与匈奴共入寇,击车师,杀后成长,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己校尉刀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相闻。

匈奴南将军二千骑入西域迎良等,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玄、商留南将军所,良、带径至单于庭,人众别置零吾水上田居。

单于号良、带曰乌桓都将军,留居单于所,数呼与饮食。

西域都护但钦上书言匈奴南将军右伊秩訾将人众冠击诸国。

莽于是大分匈奴为十五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

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手,杂缯千匹,戏戟十。

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

传送助、登长安。

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

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他。

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

”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

是岁,建国三年也。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

莽新即位,怙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转委输于边。

议满三十万众,贲三百日粮,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内之于丁令,因分其地,立呼韩邪十五子。

莽将严尤谏曰: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

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

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

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

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

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

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

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

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

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

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

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侯贱官也。

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云中葛邪塞。

是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率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

捕得虏生口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

两将以闻。

四年,莽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乌珠留单于立二十一岁,建国五年死。

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

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

乌珠留单于在时,左贤王数死,以为其号不祥,更易命左贤王曰“护于”。

护于之尊最贵,次当为单于,故乌珠留单于授其长子以为护于,欲传以国。

咸怨乌珠留单于贬贱己号,不欲传国,及立,贬护于为左屠耆王。

云、当遂劝咸和亲。

天凤元年,云、当遣人之西河虏猛制虏塞下,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

和亲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

中部都尉以闻。

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刀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

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罢诸将率屯兵,但置游击都尉。

单于贪莽赂遗,帮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

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

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

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 天凤二年五月,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丁业等六人,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皆载以常车。

至塞下,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

咸等至,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

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咸、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当,令自差与之。

十二月,还入塞,莽大喜,赐歙钱二百万,悉封黯等。

单于咸立五岁,天凤五年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匈奴谓孝曰“若鞮自呼韩邪后,与汉亲密,见汉谥帝为“孝”,慕之,故皆为“若鞮”。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

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当会,因以兵迫胁,将至长安。

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

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

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北边由是坏败。

会当病死,莽以其庶女陆逮任妻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

会汉兵诛莽,云、奢亦死。

更始二年冬,汉遗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王侯以下印绶,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

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

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

”遵与相牚距,单于终持此言。

其明年夏,还。

会赤眉入长安,更始败。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

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

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朝错,李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

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

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

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

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

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

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

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

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

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

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

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

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

”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

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

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

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

此不合当时之言也。

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

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

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

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

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

如其后嗣遁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

”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

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

仲舒之言,漏于是矣。

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

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

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

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地。

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

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

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

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

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汉书·传·西南夷两粤朝鲜传

〔班固〕 〔汉〕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

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

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

此皆椎结,耕田,有邑聚。

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巂、昆明、编发,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自巂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

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

其俗,或土著,或移徙。

在蜀之西。

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

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

庄蹻者,楚庄王苗裔也。

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

十余岁,秦灭。

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关蜀故徼。

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

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粤。

南粤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

”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

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

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

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

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

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奇也。

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

”上许之。

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苻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

厚赐,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

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

还报,乃以为犍为郡。

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

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

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当是时,巴、蜀西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饷。

数岁,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

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

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

还报,言其不便。

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

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

”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

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

于是天子乃令王然子、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间出西南夷,指求身毒国。

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

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

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

”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

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

天子注意焉。

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

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

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

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

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粤巂郡,作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

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

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

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

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

滇王离西夷,滇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

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

滇,小邑也,最宠焉。

后二十三岁,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民反,杀长吏。

牂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凡三万余人皆反。

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奔命万余人击牂柯,大破之。

后三岁,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郡兵击之。

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

明年,复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

上曰:“钅句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钅句町王。

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后间岁,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额侯韩增与大鸿胪广明将兵击之。

至城帝河平中,夜郎王兴与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更举兵相攻。

牂柯太守请发兵诛兴等,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和解。

兴等不从命,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

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

恐议者选耎,复守和解,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

如此,则复旷一时,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

自知罪成,狂犯守尉,远臧温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吴将,贲、育士,若入水火,往必焦设,知勇亡所施。

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

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

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

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 大将军凤于是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柯太守。

立者,临邛人,前为连然长,不韦令,蛮夷畏这。

及至牂柯,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

未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至兴国且同亭,召兴。

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君数十人入见立。

立数责,因断头。

邑君曰:“将军诛亡状,为民除害,愿出晓士众。

”以兴头示之,皆释兵降。

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士。

立还归郡,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

至冬,立奏募诸夷与都尉长史分将攻翁指等。

翁指据厄为垒,立使奇兵绝其饷道,纵反间以诱其众。

都尉万年曰:“兵久不决,费不可共。

”引兵独进,败走,趋立营。

立怒,叱戏下令格之。

都尉复还战,立引兵救之。

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

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

立已平定西夷,征诣京师。

会巴郡有盗贼,复以立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赐爵左庶长。

徙为天水太守,劝民农桑为天下最,赐金四十斤。

入为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卒官。

王莽篡位,改汉制,贬钅句町王以为侯。

王邯怨恨,牂柯大尹周钦诈杀邯。

邯弟承攻杀钦,州郡击之,不能服。

三边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

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

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骚动。

莽征茂还,诛之。

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

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

而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会莽败汉兴,诛贵,复旧号云。

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

秦并天下,略定扬粤,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适徙民与粤杂处。

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

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侍诸侯变,会疾甚。

且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

郡中长吏亡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

”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

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

”因稍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为守假。

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

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部符通使,使和辑百粤,毋为南边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粤关市铁器。

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

”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数县焉。

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领。

岁余,高后崩,即罢兵。

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伇属焉。

东西万余里。

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谕盛德焉。

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

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

召丞相平举可使粤者,平言陆贾先帝时使粤。

上召贾为太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

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

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以故悖暴乎治。

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

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

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

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

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

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

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

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

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

’虽然,王之号为帝。

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

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

愿与王分弃前患,终今以来,通使如故。

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为寇灾矣。

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

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

” 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

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

汉皇帝贤天子。

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

”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

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

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

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与牝。

’老夫处辟,马、羊、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

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

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

外亡以自高异。

’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也。

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

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

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

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

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

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

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

不敢背先人之故。

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

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

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

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 陆贾还报,文帝大说。

遂至孝景时,称臣遣使入朝请。

然其居国,窃如故号。

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粤王。

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

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

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

”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

兵未逾领,闽粤王弟馀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

”遣太子婴齐入宿卫。

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

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

”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

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

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

”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

胡薨,谥曰文王。

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

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生子兴。

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

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

遣子次公入宿卫。

婴齐薨,谥曰明王。

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

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

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

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

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劝王及幸臣求内属。

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

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

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

诸使者皆留填抚之。

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

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

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

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不听。

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

使者注意嘉,势未能诛。

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

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

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

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

”以激怒使者。

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发。

嘉见耳目非是,即趋出。

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

嘉遂出,介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

乃阴谋作乱。

王素亡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

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

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

参曰:“以好往,数人足。

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

”辞不可,天子罢参兵。

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

”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

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

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

取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

”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

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

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

其后粤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

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亡成功,亦军锋之冠。

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

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侯。

”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

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

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

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

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

咸会番禺。

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

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

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

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

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

粤素闻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

伏波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

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

迟旦,城中皆降伏波。

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

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

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为海常侯。

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

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为安道侯。

粤将毕取以军降,为<月尞>侯。

粤桂林监居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

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

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

伏波将军益封。

楼船将军以推锋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岁而亡。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粤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

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所谓番君者也,从诸侯灭秦。

当是时,项羽主命,不王也,以故不佐楚。

汉击项籍,无诸、摇帅粤人佐汉。

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故地,都冶。

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后数世,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粤,闽粤未肯行,独东瓯从。

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得不诛。

吴王子驹亡走闽粤,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粤击东瓯。

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

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粤人相攻击,固其常,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

”中大夫严助诘蚡,言当救。

天子遣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语具在《助传》。

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

东粤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与众处江、淮之间。

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以闻。

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

兵未逾领,闽粤王郢发兵距险。

其弟馀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

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灭国乃止。

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

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

”皆曰:“善。

”即鏦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

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

王头至,不战而殒,利莫大焉。

”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

诏罢两将军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

”乃使郎中将立丑为粤繇王,奉闽粤祭祀。

馀善以杀郢,威行国中,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

上闻之,为馀善不足复兴师,曰:“馀善首诛郢,师得不劳。

”因立馀善为东粤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粤反,馀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从楼船击吕嘉等。

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

及汉破番禺,楼船将军仆上书愿请引兵击东粤。

上以士卒劳倦,不许。

罢兵,令诸校留屯豫章梅领待命。

明年秋,馀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留境,且往,乃遂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领,杀汉三校尉。

是时,汉使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不敢击,却就便处,皆坐畏懦诛。

馀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

上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

楼船将军仆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领,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粤。

东粤素发兵距险,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史。

楼船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为语皃侯。

自兵未往。

故粤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馀善,不听。

及横海军至,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粤军于汉阳。

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谋,俱杀馀善,以其众降横海军。

封居股为东成侯,万户。

封敖为开陵侯。

封阳为卯石侯,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

福者,城阳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爵,从军亡功,以宗室故侯。

及东粤将多军,汉兵至,弃军降,封为无锡侯。

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

于是天子曰“东粤狭多阻,闽粤悍,数反复”,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

东粤地遂虚。

朝鲜王满,燕人。

自始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

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汉兴,为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

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椎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伇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

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

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

真番、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弗通。

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

何去至界,临浿水,使驭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水,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

上为其名美,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

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勃海,兵五万,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诛右渠。

右渠发兵距险。

左将军卒多率辽东士兵先纵,败散。

多还走,坐法斩。

楼船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

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击楼船,楼船军败走。

将军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

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

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将诈杀臣。

今见信节,请服降。

”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余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之,遂不度浿水,复引归。

山报,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

楼船亦往会,居城南。

右渠遂坚城守,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

楼船将齐卒,入海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

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就其约,不会。

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不肯,心附楼船。

以故两将不相得。

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

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不能颛决,与左将军相误,卒沮约。

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

”使故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楼船数期不会。

”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

”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军计事,即令左将军戏下执缚楼船将军,并其军。

以报,天子诛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

朝鲜相路人、相韩陶、尼溪相参、将军王唊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王又不肯降。

”陶、唊、路人皆亡降汉。

路人道死。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

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

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已。

故遂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

封参为澅清侯,陶为秋苴侯,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

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沮阳侯。

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赞曰:楚、粤之先,历世有土。

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勾践亦以粤伯。

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

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

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户侯。

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

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由涉何。

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

追观太宗填抚尉佗,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怀远以德”者哉!

汉书·传·西域传上

〔班固〕 〔汉〕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

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

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出,一出于阗。

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

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

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

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

匈奴西边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

自周衰,戎狄错居泾渭之北。

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

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

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

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

汉使西域者益得职。

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至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

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

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

然匈奴不自安矣。

其后日逐王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

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远侯。

是岁,神爵二年也。

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

都护之起,自吉置矣。

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

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

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

可安辑,安辑之。

可击,击之。

都护治乌垒城,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

至元帝时,复置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

是时,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

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

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远近,翔实矣。

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

婼羌国王号去胡来王。

去阳关千八百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

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者五百人。

西与且末接。

随畜逐不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谷。

山有铁,自作兵,后有弓、矛、服刀、剑、甲。

西北至鄯善,乃当道云。

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扞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

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

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墨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

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

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

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

能作兵,与婼羌同。

初,武帝咸张骞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诸国,使者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余辈。

楼兰、姑师当道,苦之,攻劫汉使王恢等,又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

汉使多言其国有城邑,兵弱易击。

于是武帝遣从票侯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击姑师。

王恢数为楼兰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将兵。

破奴与轻骑七百人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暴兵威以动乌孙、大宛之属。

还,封破奴为浞野侯,恢为浩侯。

于是汉列亭障至玉门矣。

楼兰既降服贡献,匈奴闻,发兵击之。

于是楼兰遣一子质匈奴,一子质汉。

后贰师军击大宛,匈奴欲遮之,贰师兵盛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欲绝勿通。

时汉军正任文将兵屯玉门关,为贰师后距,捕得生口,知状以闻。

上诏文便道引兵捕楼兰王。

将指阙,簿责王,对曰:“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

愿徙国入居汉地。

”上直其言,遣归国,亦因使候司匈奴。

匈奴自是不甚亲信楼兰。

征和元年,楼兰王死,国人来请质子在汉者,欲立之。

质子常坐汉法,下蚕室宫刑,故不遣。

报曰:“侍子,天子爱之,不能遣。

其更立其次当立者。

”楼兰更立王,汉复责其质子,亦遣一子质匈奴。

后王又死,匈奴先闻之,遣质子归,得立为王。

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天子将加厚赏。

楼兰王后妻,故继母也,谓王曰:“先王遣两子质汉皆不还,奈何欲往朝乎?

”王用其计,谢使曰:“新立,国未定,愿待后年入见天子。

”然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儋粮,送迎汉使,又数为吏卒所寇,惩艾不便与汉通。

后复为匈奴后间,数遮杀汉使。

其弟尉屠耆降汉,具言状。

元凤四年,大将军霍光白遣平乐监傅介子往刺其王。

介子轻将勇敢士,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

既至楼兰,诈其王欲赐之,王喜,与介子饮,醉,将其王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杀之,贵人左右皆散走。

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

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

”介子遂斩王尝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

封介子为义阳侯。

乃立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为刻印章,赐以宫女为夫人,备车骑辎重,丞相将军率百官送至横门外,祖而遣之。

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今归,单弱,而前王有子在,恐为所杀。

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

”于是汉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

其后更置都尉。

伊循官置始此矣。

鄯善当汉道冲,西通且末七百二十里。

自且末以往皆种五谷,土地草木,畜产作兵,略与汉同,有异乃记云。

且末国,王治且末城,去长安六千八百二十里。

户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二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犁,南至小宛可三日行。

有蒲陶诸果。

西通精绝二千里。

小宛国,王治扜零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一十里。

户百五十,口千五十,胜兵二百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五百五十八里,东与婼羌接,辟南不当道。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

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都尉、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戎卢国四日行,地厄狭,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戎卢国,王治卑品城,去长安八千三百里。

户二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八里,东与小宛、南与婼羌、西与渠勒接,辟南不当道。

扜弥国,王治扜弥城,去长安九千二百八十里。

户三千三百四十,口二万四十,胜兵三千五百四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五百五十三里,南与渠勒、东北与龟兹、西北与姑墨接,西通于阗三百九十里。

今名宁弥。

渠勒国,王治鞬都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八百五十二里,东与戎卢、西与婼羌、北与扜弥接。

于阗国,王治西城,去长安九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千三百,口万九千三百,胜兵二千四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东西城长、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九百四十七里,南与婼羌接,北与姑墨接。

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

其东,水东流,注盐泽,河原出焉。

多玉石。

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

皮山国,王治皮山城,去长安万五十里。

户五百,口三千五百,胜兵五百人。

左右将、左右都尉、骑君、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二百九十二里,西南至乌秅国千三百四十里,南与天笃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当罽宾、乌弋山离道,西北通莎车三百八十里。

乌秅国,王治乌秅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七百三十三,胜兵七百四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八百九十二里,北与子合、蒲犁,西与难兜接。

山居,田石间。

有白草。

累石为室。

民接手饮。

出小步马,有驴无牛。

其西则有县度,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护治所五千二十里。

县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

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治呼犍谷,去长安万二百五十里。

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东北到都护治所五千四十六里,东与皮山、西南与乌秅、北与莎车、西与蒲犁接。

蒲犁及依耐、无雷国皆西夜类也。

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

而子合土地出玉石。

蒲犁国,王治蒲犁谷,去长安九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百五十,口五千,胜兵二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五千三百九十六里,东至莎车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南与西夜子合接,西至无雷五百四十里。

侯、都尉各一人。

寄田莎车。

种俗与子合同。

依耐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一百二十五,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三十里,至莎车五百四十里,至无雷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六百五十里,南与子合接,俗相与同。

少谷,寄田疏勒、莎车。

无雷国,王治无雷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千,口七千,胜兵三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四百六十五里,南至蒲犁五百四十里,南与乌秅、北与捐毒、西与大月氏接。

衣服类乌孙,俗与子合同。

难兜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五千,口三万一千,胜兵八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里,南至无雷三百四十里,西南至罽宾三百三十里,南与婼羌、北与休循、西与大月氏接。

种五谷、蒲陶诸果。

有金、银、铜、铁,作兵与诸国同,属罽宾。

罽宾国,王治循鲜城,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多,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千八百四十里,东至乌秅国二千二百五十里,东北至难兜国九日行,西北与大月氏、西南与乌弋山离接。

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宾。

塞种分散,往往为数国。

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

罽宾地平,温和,有目宿、杂草、奇木、檀、槐、梓、竹、漆。

种五谷、蒲陶诸果,粪治园田。

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

其民巧,雕文刻镂,治宫室,织罽,刺文绣,好酒食。

有金、银、铜、锡,以为器。

市列。

以金银为钱,文为骑马,幕为人面。

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爵、珠玑、珊瑚、虏魄、璧流离。

它畜与诸国同。

自武帝始通罽宾,自以绝远,汉兵不能至,其王乌头劳数剽杀汉使。

乌头劳死,子代立,遣使奉献。

汉使关都尉文忠送其使。

王复欲害忠,忠觉之,乃与容屈王子阴末赴共合谋,攻罽宾,杀其王,立阴末赴为罽宾王,授印绶。

后军候赵德使罽宾,与阴末赴相失,阴末赴锁琅当德,杀副已下七十余人,遣使者上书谢。

孝元帝以绝域不录,放其使者于县度,绝而不通。

成帝时,复遣使献谢罪,汉欲遣使者报送其使,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前罽宾王阴末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

夫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惧诛者,自知绝远,兵不至也。

有求则卑辞,无欲则娇嫚,终不可怀服。

凡中国所以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也。

今县度之厄,非罽宾所能越也。

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

前亲逆节,恶暴西城,故绝而不通。

今悔过来,而无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

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寇害也。

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候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刀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

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

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强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丐无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野而不反。

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无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

又有三池、盘石阪,道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

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

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

人堕,势不得相收视。

险阻危害,不可胜言。

圣王分九州,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

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涉危难之路,罢弊所恃以事无用,非久长计也。

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于是凤白从钦言。

罽宾实利赏赐贾市,其使数年而一至云。

乌弋山离国,王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十日行,东与罽宾、北与扑挑、西与犁靬、条支接。

行可百余日,乃至条支。

国临西海,暑湿,田稻。

有大鸟,卵如瓮。

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

善眩。

安息长老传闻条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尝见也。

自条支乘水西行,可百余日,近日所入云。

乌戈地暑热莽平,其草木、畜产、五谷、果菜、食饮、宫室、市列、钱货、兵器、金珠之属皆与罽宾同,而有桃拔、师子、犀子。

俗重妄杀。

其钱独文为人头,幕为骑马。

以金银饰杖。

绝远,汉使希至。

自玉门、阳关出南道,历鄯善而南行,至乌弋山离,南道极矣。

转北而东得安息。

安息国,王治番兜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北与康居、东与乌弋山离、西与条支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与乌弋、罽宾同。

亦以银为钱,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

王死辄更铸钱。

有大马爵。

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大国也。

临妫水,商贾车船行旁国。

书草,旁行为书记。

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将将二万骑迎于东界。

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

因发使随汉使者来观汉地,以大鸟卵及犁靬眩人献于汉,天子大说。

安息东则大月氏。

大月氏国,治监氏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里,西至安息四十九日行,南与罽宾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钱货,与安息同。

出一封橐驼。

大月氏本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控弦十余万,故强轻匈奴。

本居敦煌、祁连间,至昌顿单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

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大夏本无大君长,城邑往往置小长,民弱畏战,故月氏徙来,皆臣畜之,共禀汉使者。

有五翕侯:一曰休密翕侯,治和墨城,去都护二千八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八百二里。

二曰双靡翕侯,治双靡城,去都护三千七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七百八十二里。

三曰贵霜翕侯,治护澡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四十里,去阳关七千九百八十二里,四曰肸顿翕侯,治薄茅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六十二里,去阳关八千二百二里。

五曰离附翕侯,治高附城,去都护六千四十一里,去阳关九千二百八十三里。

凡五翕侯,皆属大月氏。

康居国,王冬治乐越匿地。

到卑阗城。

去长安万二千三百里。

不属都护。

至越匿地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内九千一百四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万,胜兵十二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五千五百五十里。

与大月氏同俗。

东羁事匈奴。

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并争,汉拥立呼韩邪单于,而郅支单于怨望,杀汉使者,西阻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发戊己校尉西域诸国兵至康居,诛灭郅支单于,语在《甘延寿、陈汤传》。

是岁,元帝建昭三年也。

至成帝时,康居遣子侍汉,贡献,然自以绝远,独骄嫚,不肯与诸国相望。

都护郭舜数上言:“本匈奴盛时,非以兼有乌孙、康居故也。

及其称臣妾,非以失二国也。

汉虽皆受其质子,然三国内相输遗,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见便则发。

合不能相亲信,离不能相臣役。

以今言之,结配乌孙竟未有益,反为中国生事。

然乌孙既结在前,今与匈奴俱称臣,义不可距。

而康居骄黠,讫不肯拜使者。

都护吏至其国,坐之乌孙诸使下,王及贵人先饮食已,乃饮啖都护吏,故为无所省以夸旁国。

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

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

匈奴百蛮大国,今事汉其备,闻康居不拜,且使单于有自下之意,宜归其侍子,绝勿复使,以章汉家不通无礼之国。

敦煌、酒泉小郡及南道八国,给使者往来人、马、驴、橐驼食,皆苦之。

空罢耗所过,送迎骄黠绝远之国,非至计也。

”汉为其新通,重致远人。

终羁縻而未绝。

其康居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国。

控弦者十余万人。

与康居同俗。

临大泽,无崖,盖北海云。

康居有小王五:一曰苏■王,治苏■城,去都护五千七百七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

二曰附墨王,治附墨城,去都护五千七百六十七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

三曰窳匿王,治窳匿城,去都护五千二百六十六里,去阳关七千五百二十五里。

四曰罽王,治罽城,去都护六千二百九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五百五十五里。

五曰奥鞬王,治奥鞬城,去都护六千九百六里,去阳关八千三百五十五里。

凡五王,属康居。

大宛国,王治贵山城,去长安万二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万,口三十万,胜兵六万人。

副王、辅国王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三十一里,北至康居卑阗城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大月氏六百九十里。

北与康居、南与大月氏接,土地风气物类民俗与大月氏、安息同。

大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至数十岁不败。

俗耆酒,马耆目宿。

宛别邑七十余城,多善马。

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也。

张骞始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善马。

宛王以汉绝远,大兵不能至,爱其宝马不肯与。

汉使妄言,宛遂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前后十余万人伐宛,连四年。

宛人斩其王毋寡首,献马三千匹,汉军乃还,语在《张骞传》。

贰师既斩宛王,更立贵人素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

后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谄,使我国遇屠”,相与共杀昧蔡,立毋寡弟蝉封为王,遣子入侍,质于汉,汉因使使赂赐镇抚之。

又发使十余辈,抵宛西诸国求奇物,因风谕以伐宛之威。

宛王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

汉使采蒲陶、目宿种归。

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蒲陶、目宿离宫馆旁,极望焉。

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晓知也。

其人皆深目,多须髯。

善贾市,争分铢。

贵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决正。

其地无丝漆,不知铸铁器。

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它兵器。

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自乌孙以西至安息,近匈奴。

匈奴尝困月氏,故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到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

及至汉使,非出币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所以然者,以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

及呼韩邪单于朝汉,后咸尊汉矣。

桃槐国,王去长安万一千八十里。

户七百,口五千,胜兵千人。

休循国,王治鸟飞谷,在葱岭西,去长安万二百一十里。

户三百五十八,口千三十,胜兵四百八十人。

东至都护治所三千一百二十一里,至捐毒衍敦谷二百六十里,西北至大宛国九百二十里,西至大月氏千六百一十里。

民俗衣服类乌孙,因畜随水草,本故塞种也。

捐毒国,王治衍敦谷,去长安九千八百六十里。

户三百八十,口千一百,胜兵五百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六十一里。

至疏勒。

南与葱岭属,无人民。

西上葱领,则休循也。

西北至大宛千三十里,北与乌孙接。

衣服类乌孙,随水草,依葱领,本塞种也。

莎车国,王治莎车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二千三百三十九,口万六千三百七十三,胜兵三千四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备西夜君各一人,都尉二人,译长四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六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西南至蒲犁七百四十里。

有铁山,出青玉。

宣帝时,乌孙公主小子万年,莎车王爱之。

莎车王无子,死,死时万年在汉。

莎车国人计欲自托于汉,又欲得乌孙心,即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

汉许之,遣使者奚充国送万年。

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说。

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并杀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

会卫候冯奉世使送大宛客,即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

还,拜奉世为光禄大夫。

是岁,元康元年也。

疏勒国,王治疏勒城,去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

户千五百一十,口万八千六百四十七,胜兵二千人。

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左右译长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一十里,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

有市列,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尉头国,王治尉头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五十里。

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人。

左右都尉各一人,左右骑君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四百一十一里,南与疏勒接,山道不通,西至捐毒千三百一十四里,径道马行二日。

田畜随水草,衣服类乌孙。

汉书·传·西域传下

〔班固〕 〔汉〕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

相,大禄,左右大将二人,侯三人,大将、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内地五千里。

地莽平。

多雨,寒。

山多松樠。

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

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

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

故服匈奴,后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

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

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

大月氏居其地。

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

始张骞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今乌孙虽强大,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语在《张骞传》。

武帝即位,令骞赍金币住。

昆莫见骞如单于礼,骞大惭,谓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

”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初,昆莫有十余子,中子大禄强,善将,将众万余骑别居。

大禄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

太子蚤死,谓昆莫曰:“必以岑陬为太子。

”昆莫哀许之。

大禄怒,乃收其昆弟,将众畔,谋攻岑陬。

昆莫与芩陬万余骑,令别居,昆莫亦自有万余骑以自备。

国分为三,大总羁属昆莫。

骞既致赐,谕指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

”乌孙远汉,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属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

昆莫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乃发使送骞,因献马数十匹报谢。

其使见汉人众富厚,归其国,其国后乃益重汉。

匈奴闻其与汉通,怒欲击之。

又汉使乌孙,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属不绝。

乌孙于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

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

”乌孙以马千匹聘。

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

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

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年老,欲使其孙岑陬尚公主。

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岑陬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陬代立。

岑陬者,官号也,名军须靡。

昆莫,王号也,名猎骄靡。

后书“昆弥”云。

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

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陬。

岑陬胡妇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

” 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

次曰万年,为莎车王。

次曰大乐,为左大将。

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妻。

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

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

”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

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兵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

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

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

”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

语在《匈奴传》。

遣校尉常惠使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人,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驼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

还,封惠为长罗侯。

是岁,本始三年也。

汉遣惠持金币赐乌孙贵人有功者。

元康二年,乌孙昆弥因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原聘马、骡各千匹。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萧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

”上美乌孙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遣使者至乌孙,先迎取聘。

昆弥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皆遣使,凡三百余人,入汉迎取少主。

上乃以乌孙主解忧弟子相夫为公主,置官属侍御百余人,舍上林中,学乌孙言。

天子自临平乐观,会匈奴使者、外国君长大角抵,设乐而遣之。

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郭煌。

未出塞,闻乌孙昆弥翁归靡死,乌孙贵人共从本约,立岑陬子泥靡代为昆靡,号狂王。

惠上书:“愿留少主郭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靡,还迎少主。

”事下公卿,望之复以为:“乌孙持两端,难约结。

前公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竟未得安,此已事已验也。

令少主以元贵靡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

少主不止,徭役将兴,其原起此。

”天子从之,征还少主。

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鸱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

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

遂谋置酒会,罢,使士拔剑击之。

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

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

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乃解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二十斤,采缯。

因收和意、昌系锁,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

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主不服,叩头谢,张翁捽主头骂詈。

主上书,翁还,坐死。

副使季都别将医养视狂王,狂王从十余骑送之。

都还,坐知狂王当诛,见便不发,下蚕室。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五伤时惊,与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

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

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郭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转谷,积居庐仓以讨之。

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汉书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

为乌孙右大将妻,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

乌就屠恐,曰:“愿得小号。

”宣帝征冯夫人,自问状。

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

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

破羌将军不出塞还。

后乌就屠不尽归诸翕侯民众,汉复遣长罗侯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元贵靡、鸱靡皆病死,公主上书言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

是岁,甘露三年也。

时年且七十,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

后二岁卒,三孙因留守坟墓云。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弱,冯夫人上书,愿使乌孙镇抚星靡。

汉遣之,卒百人送焉。

都护韩宣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以赐金印紫绶,以尊辅大昆弥,汉许之。

后都护韩宣复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不许。

后段会宗为都护,招还亡畔,安定之。

星靡死,子雌栗靡代。

小昆弥乌就屠死。

子拊离代立,为弟日贰所杀。

汉遣使者立拊离子安日为小昆弥。

日贰亡,阻康居。

汉徙已校屯姑墨,欲候便讨焉。

安日使贵人姑莫匿等三人诈亡从日贰,刺杀之。

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

后安日为降民所杀,汉立其弟末振将代。

时大昆弥雌栗靡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马畜无使人牧,国中大安和翁归靡时。

小昆弥末振将恐为所并,使贵人乌日领诈降刺杀雌栗靡。

汉欲以兵讨之而未能,遣中郎将段会宗持金币与都护图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孙伊秩靡为大昆弥。

汉没入小昆弥侍子在京师者。

久之,大昆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末振将兄安日子安犁靡代为小昆弥。

汉恨不自诛末振将,复使段会宗即斩其太子番丘。

还,赐爵关内侯。

是岁,元延二年也。

会宗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虽不指为汉,合于讨贼,奏以为坚守都尉。

责大禄、大吏、大监以雌栗靡见杀状,夺金印紫绶,更与铜墨云。

末振将弟卑爰疐本共谋杀大昆弥,将众八万余口北附康居,谋欲借兵兼并两昆弥。

两昆弥畏之,亲倚都护。

哀帝元寿二年,大昆弥伊秩靡与单于并入朝,汉以为荣。

至元始中,卑爰疐杀乌日领以自效,汉封为归义侯。

两昆弥皆弱,卑爰疐侵陵,都护孙建袭杀之。

自乌孙分立两昆弥后,汉用忧劳,且无宁岁。

姑墨国,王治南城,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二千二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

姑墨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十一里,南至于阗马行十五日,北与乌孙接。

出铜、铁、雌黄。

东通龟兹六百七十里。

王莽时,姑墨王丞杀温宿王,并其国。

温宿国,王治温宿城,去长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千五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译长各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头三百里,北至乌孙赤谷六百一十里。

土地物类所有与鄯善诸国同。

东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

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

大都尉丞、辅国侯、安国侯、击胡侯、却胡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左右力辅君各一人,东西南北部千长各二人,却胡君三人,译长四人。

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杅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

能铸冶,有铅。

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

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

城都尉、译长各一人。

与都护同治。

其南三百三十里至渠犁。

渠梨,城都尉一人,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

东北与尉犁、东南与且末、南与精绝接。

西有河,至龟兹五百八十里。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

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

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

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

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

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

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

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

臣昧死请。

”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

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

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

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

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

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

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丐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

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

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

”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

”《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

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

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

”卦诸将,贰师最吉。

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

今计谋卦兆皆反缪。

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

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

缚马者,诅军事也。

”又卜“汉军一将不吉”。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

今朕不忍闻。

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

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

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

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初,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杅弥,杅弥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

广利责电兹曰:“外国皆臣属于汉,龟兹何以得受杅弥质?

”即将赖丹入至京师。

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以杅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

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

”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汉未能征。

宣帝时,长罗侯常惠使乌孙还,便宜发诸国兵,合五万人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

龟兹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我无罪。

”执姑翼诣惠,惠斩之。

时乌孙公主遣女来至京师学鼓琴,汉遣侍郎乐奉送主女,过龟兹。

龟兹前遣人至乌孙求公主女,未还。

会女过龟兹,龟兹王留不遣,复使使报公主,主许之。

后公主上书,愿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龟兹王绛宾亦受其夫人,上书言得尚汉外孙为昆弟,愿与公主女俱入朝。

元康元年,遂来朝贺。

王及夫人皆赐印绶。

夫人号称公主,赐以车骑旗鼓,歌吹数十人,绮绣杂缯琦珍凡数千万。

留且一年,厚赠送之。

后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归其国,治宫室,作檄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

外国胡人皆曰:“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所谓骡也。

”绛宾死,其子丞德自谓汉外孙,成、哀帝时往来尤数,汉遇之亦甚亲密。

东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尉犁国,王治尉犁城,去长安六千七百五十里。

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胜兵二千人。

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至都护治所三百里,南与鄯善、且未接。

危须国,王治危须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九十里。

户七百,口四千九百,胜兵二千人。

击胡侯、击胡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击胡君、译长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五百里,至焉耆百里。

焉耆国,王治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

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

击胡侯、却胡侯、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左右君、击车师君、归义车师君各一人,击胡都尉、击胡君各二人,译长三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与乌孙接。

近海水多鱼。

乌贪訾离国,王治于娄谷,去长安万三百三十里。

户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胜兵五十七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东与单桓、南与且弥、西与乌孙接。

卑陆国,王治天山东乾当国,去长安八千六百八十里。

户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胜兵四百二十二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八十七里。

卑陆后国,王治番渠类谷,去长安八千七百一十里。

户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胜兵三百五十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将二人。

东与郁立师、北与匈奴、西与劫国、南与车师接。

郁立师国,王治内咄谷,去长安八千八百三十里。

户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胜兵三百三十一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东与车师后城长、西与卑陆、北与匈奴接。

单桓国,王治单桓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七十里。

户二十七,口百九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蒲类国,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去长安八千三百六十里。

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三百八十七里。

蒲类后国,王去长安八千六百三十国。

户百,口千七十,胜兵三百三十四人,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且弥国,王治天山东于大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胜兵七百三十八人。

西且弥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东且弥国,王治天山东兑虚谷,去长安八千二百五十里。

户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胜兵五百七十二人。

东且弥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五百八十七里。

劫国,王治天山东丹渠谷,去长安八千五百七十里。

户九十九,口五百,胜兵百一十五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狐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去长安八千二百里。

户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千一百四十七里,至焉耆七百七十里。

山国,王去长安七千一百七十里。

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千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至尉犁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须二百六十里,东南与鄯善、且末接。

山出铁,民出居,寄田籴谷于焉耆、危须。

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

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

辅国侯、安国侯、左右将、都尉、归汉都尉、车师君、通善君、乡善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八百七里,至焉耆八百三十五里。

车师后国,王治务涂谷,去长安八千九百五十里。

户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胜兵千八百九十人。

击胡侯、左右将、左右都尉、道民君、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三十七里。

车师都尉国,户四十,口三百三十三,胜兵八十四人。

车师后城长国,户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胜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汉二年,以匈奴降者介和王为开陵侯,将楼兰国兵始击车师,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救之,汉兵不利,引去。

征和四年,遣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击匈奴,道过车师北,复遣开陵侯将楼兰、尉犁、危须凡六国兵别击车师,勿令得遮重合侯。

诸国兵共围车师,车师王降服,臣属汉。

昭帝时,匈奴复使四千骑田车师。

宣帝即位,遣五将将兵击匈奴,车师田者惊去,车师复通于汉。

匈奴怒,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

军宿,焉耆外孙,不欲质匈奴,亡走焉耆。

车师王更立子乌贵为太子。

及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

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憙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

至秋收谷,吉、憙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自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攻交河城,破之。

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会军食尽,吉等且罢兵,归渠犁田。

收秋毕,复发兵攻车师王于石城。

王闻汉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未为发兵。

王来还,与贵人苏犹议欲降汉,恐不见信。

苏犹教王击匈奴边国小蒲类,斩首,略其人民,以降吉。

车师旁小金附国随汉军后盗车师,车师王复自请击破金附。

匈奴闻车师降汉,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

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

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

东奏事,至酒泉,有诏还田渠犁及车师,益积谷以安西国,侵匈奴。

吉还,传送车师王妻子诣长安,赏赐甚厚,每朝会四夷,常尊显以示之。

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别田车师。

得降者,言单于大臣皆曰:“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也。

”果遣骑来击田者,吉乃与校尉尽将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匈奴复益遣骑来,汉田卒少不能当,保车师城中。

匈奴将即其城下谓吉曰:“单于必争此地,不可田也。

”围城数日乃解。

后常数千骑往来守车师,吉上书言:“车师去渠犁千余里,间以河山,北近匈奴,汉兵在渠犁者势不能相救,愿益田卒。

”公卿议以为道远烦费,可且罢车师田者。

诏遣长罗侯将张掖、酒泉骑出车师北千余里,扬威武车师旁。

胡骑引去,吉乃得出,归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车师王之走乌孙也,乌孙留不遣,遣使上书,愿留车师王,备国有急,可从西道以击匈奴。

汉许之。

于是汉召故车师太子军宿在焉耆者,立以为王,尽徙车师国民令居渠犁,遂以车师故地与匈奴。

车师王得近汉田官,与匈奴绝,亦安乐亲汉。

后汉使侍郎殷广德责乌孙,求车师王乌贵,将诣阙,赐第与其妻子居。

是岁,元康四年也。

其后置戍己校尉屯田,居车师故地。

元始中,车师后王国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厄。

车师后王姑句以道当为拄置,心不便也。

地又颇与匈奴南将军地接,曾欲分明其界然后奏之,召姑句使证之,不肯,系之。

姑句数以牛羊赇吏,求出不得。

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谓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气也,利以用兵。

前车师前王为都护司马所杀,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

”即驰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又去胡来王唐兜,国比大种赤水羌,数相冠,不胜,告急都护。

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

玉门关不内,即将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

匈奴受之,而遣使上书言状。

是时,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将王昌等使匈奴,告单于西域内属,不当得受。

单于谢属。

执二王以付使者。

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逢受。

单于遣使送,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莽不听,诏下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姑句、唐兜以示之。

至莽篡位,建国二年,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与其右将股鞮、左将尸泥支谋曰:“闻甄公为西域太伯,当出,故事给使者牛、羊、谷、刍茭,导译,前五威将过,所给使尚未能备。

今太伯复出,国益贫,恐不能称。

”欲亡入匈奴。

戊己校尉刀护闻之,召置离验问,辞服,乃械致都护但钦在所埒娄城。

置离人民知其不还,皆哭而送之。

至,钦则斩置离。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

是时,莽易单于玺,单于恨怒,遂受狐兰支降,遣兵与共冠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刀护病,遣史陈良屯桓且谷备匈奴寇。

史终带取粮食,司马丞韩玄领诸壁,右曲候任商领诸垒,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

要死。

可杀校尉,将人众降匈奴。

”即将数千骑至校尉府,胁诸亭令燔积薪,分告诸壁曰:“匈奴十万骑来人,吏士皆持兵,后者斩!

”得三四百人,去校尉府数里止,晨火然。

校尉开门击鼓收吏士,良等随人,遂杀校尉刀护及子男四人、诸昆弟子男,独遗妇女小儿。

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与匈奴南将军相闻,南将军以二千骑迎良等。

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单于以良、带为乌贲都尉。

后三岁,单于死,弟乌累单于咸立,复与莽和亲。

莽遣使者多赍金币赂单于,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刀护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车付使者。

到长安,莽皆烧杀之。

其后莽复欺诈单于,和亲遂绝。

匈奴大击北边,而西域瓦解。

焉耆国近匈奴,先叛,杀都护但钦,莽不能讨。

天凤三年,乃遣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将戊己校尉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

骏等将莎车、龟慈兵七千余人,分为数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

及姑墨、尉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击骏等,皆杀之。

唯戊己校尉郭钦别将兵,后至焉耆。

焉耆兵未还,钦击杀其老弱,引兵还。

莽封钦为剼胡子。

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

数年莽死,崇遂没,西域因绝。

最凡国五十。

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相与报,不督录总领也。

赞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者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

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

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

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薄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

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随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冯玉几,而处其中。

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

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财力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

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

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厄。

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

《书》曰“西戎即序”,禹即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

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

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

盛德在我,无取于彼。

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

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迫匈奴,尚为所拘。

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

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绝,辞而未许。

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汉书·传·游侠传

〔班固〕 〔汉〕

古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

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

”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职,失职有诛,侵官有罚。

夫然,故上下相顺,而庶事理焉。

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

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

由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借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周穷交魏齐之厄。

信陵无忌窃符矫命,戮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侯,显名天下,扼腕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

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

及至汉兴,禁网疏阔,未之匡改也。

是故代相陈豨从车千乘,而吴濞、淮南皆招宾客以千数。

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布衣游侠剧孟、郭解之徒驰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侯。

众庶荣其名迹,觊而慕之。

虽其陷于刑辟,自与杀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

故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

”非明王在上,视之以好恶,齐之以礼法,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

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

而六国,五伯之罪人也。

夫四豪者,又六国之罪人也。

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

观其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绝异之姿。

惜乎不入于道德,苟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

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

然郡国豪桀处处各有,京师亲戚冠盖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

唯成帝时,外家王氏宾客为盛,而楼护为帅。

及王莽时,诸公之间陈遵为雄,闾里之侠原涉为魁。

朱家,鲁人,高祖同时也。

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

所臧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

然终不伐其能,饮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

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

家亡余财,衣不兼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

专趋人之急,甚于己私。

既阴脱季布之厄,及布尊贵,终身不见。

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

楚田仲以侠闻,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也。

田仲死后,有剧孟。

剧孟者,洛阳人也。

周人以商贾为资,剧孟以侠显。

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东,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已。

”天下骚动,大将军得之若一敌国云。

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

然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

及孟死,家无十金之财。

而符离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肤亦以豪闻。

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

其后,代诸白、梁韩毋辟、阳翟薛况、陕寒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河内轵人也,温善相人许负外孙也。

解父任侠,孝文时诛死。

解为人静悍,不饮酒。

少时阴贼感概,不快意,所杀甚众。

以躯借友报仇,臧命作奸剽攻,休乃铸钱掘冢,不可胜数。

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

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

然其自喜为侠益甚。

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著于心本发于睚眦如故云。

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

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釂,非其任,强灌之。

人怒,刺杀解姊子,亡去。

解姊怒曰:“以翁伯时人杀吾子,贼不得!

”弃其尸道旁,弗葬,欲以辱解。

解使人微知贼处。

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

解曰:“公杀之当,吾儿不直。

”遂去其贼,罪其姊子,收而葬之。

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人皆避,有一人独箕踞视之。

解问其姓名,客欲杀之。

解曰:“居邑屋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

”乃阴请尉史曰:“是人吾所重,至践更时脱之。

”每至直更,数过,吏弗求。

怪之,问其故,解使脱之。

箕踞者乃肉袒谢罪。

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洛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以十数,终不听。

客乃见解。

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

解谓仇家:“吾闻洛阳诸公在间,多不听。

今子幸而听解,解奈何从它县夺人邑贤大夫权乎!

”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毋庸,待我去,令洛阳豪居间乃听。

” 解为人短小,恭俭,出未尝有骑,不敢乘车入其县庭。

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

不可者,各令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

诸公以此严重之,争为用。

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豪夜半过门,常十余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茂陵也,解贫,不中訾。

吏恐,不敢不徙。

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

”上曰:“解布衣,权至使将军,此其家不贫!

”解徙,诸公送者出千余万。

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隔之,解兄子断杨掾头。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声争交欢。

邑人又杀杨季主,季主家上书人又杀阙下。

上闻,乃下吏捕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

临晋籍少翁素不知解,因出关。

籍少翁已出解,解传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处。

吏逐迹至籍少翁,少翁自杀,口绝。

久之得解,穷治所犯为,而解所杀,皆在赦前。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

”解客闻之,杀此生,断舌。

吏以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莫知为谁。

吏奏解无罪。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不知,此罪甚于解知杀之。

当大逆无道。

”遂族解。

自是之后,侠者极众,而无足数者。

然关中长安樊中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翁中,太原鲁翁孺,临淮皃长卿,东阳陈君孺,虽为侠而恂恂有退让君子之风。

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佗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盗跖而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

此乃乡者朱家所羞也。

萭章字子夏,长安人也。

长安炽盛,街闾各有豪侠,章在城西柳市,号曰“城西萭章子夏”。

为京兆尹门下督,从至殿中,侍中诸侯贵人争欲揖章,莫与京兆尹言者。

章逡循甚惧。

其后京兆不复从也。

与中书令石显相善,亦得显权力,门车常接毂。

至成帝初,石显坐专权擅势免官,徙归故郡。

显资巨万,当去,留床席器物数百万直,欲以与章,章不受。

宾客或问其故,章叹曰:“吾以布衣见哀于石君,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而受其财物,此为石氏之祸,萭氏反当以为福邪!

”诸公以是服而称之。

河平中,王尊为京兆尹,捕击豪侠,杀章及箭张回、酒市赵君都、贾子光,皆长安名豪,报仇怨养刺客者也。

楼护字君卿,齐人。

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

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长者咸爱重之,共谓曰:“以君卿之材,何不宦学乎?

”由是辞其父,学经传,为京兆吏数年,甚得名誉。

是时,王氏方盛,宾客满门,五侯兄弟争名,其客各有所厚,不得左右,唯护尽入其门,咸得其欢心。

结士大夫,无所不倾,其交长者,尤见亲而敬,众以是服。

为人短小精辩,论议常依名节,听之者皆竦。

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言其见信用也。

母死,送葬者致车二三千两,闾里歌之曰:“五侯治丧楼君卿。

” 久之,平阿侯举护方正,为谏大夫,使郡国。

护假贷,多持币帛,过齐,上书求上先人冢,因会宗族故人,各以亲疏与束帛,一日数百金之费。

使还,奏事称意,擢为天水太守。

数岁免,家长安中。

时成都侯商为大司马卫将军,罢朝,欲候护,其主簿谏:“将军至尊,不宜入闾巷。

”商不听,遂往至护家。

家狭小,官属立车下,久住移时,天欲雨,主簿谓西曹诸掾曰:“不肯强谏,反雨立闾巷!

”商还,或白主簿语,商恨,以他职事去主簿,终身废锢。

后护复以荐为广汉太守。

元始中,王莽为安汉公,专政,莽长子宇与妻兄吕宽谋以血涂莽第门,欲惧莽令归政。

发觉,莽大怒,杀宇,而吕宽亡。

宽父素与护相知,宽至广汉过护,不以事实语也。

到数日,名捕宽诏书至,护执宽。

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封息乡侯,列子九卿。

莽居摄,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群起,延入前辉光界,护坐免为庶人。

其居位,爵禄赂遗所得亦缘手尽。

既退居里巷,时五侯皆已死,年老失势,宾客益衰。

至王莽篡位,以旧恩召见护,封为楼旧里附城。

而成都侯商子邑为大司空,贵重,商故人皆敬事邑,唯护自安如旧节,邑亦父事之,不敢有阙。

时请召宾客,邑居樽下,称“贱子上寿”。

坐者百数,皆离席伏,护独东乡正坐,字谓邑曰:“公子贵如何!

” 初,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

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同食。

及护家居,妻子颇厌吕公。

护闻之,流涕责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

”遂养吕公终身。

护卒,子嗣其爵。

陈遵字孟公,杜陵人也。

祖父遂,字长子,宣帝微时与有故,相随博弈,数负进。

及宣帝即位,用遂,稍迁至太原太守,乃赐遂玺书曰:“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偿博进矣。

妻君宁时在旁,知状。

”遂于是辞谢,因曰:“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

”其见厚如此。

元帝时,征遂为京兆尹,至廷尉。

遵少孤,与张竦伯松俱为京兆史。

竦博学通达,以廉俭自守,而遵放纵不拘,操行虽异,然相亲友,哀帝之末俱著名字,为后进冠。

并入公府,公府掾史率皆羸车小马,不上鲜明,而遵独极舆马衣服之好,门外车骑交错。

又日出醉归,曹事数废。

西曹以故事适之,侍曹辄诣寺舍白遵曰:“陈卿今日以某事适。

”遵曰:“满百乃相闻。

”故事,有百适者斥,满百,西曹白请斥。

大司徒马宫大儒优士,又重遵,谓西曹:“此人大度士,奈何以小文责之?

”乃举遵能治三辅剧县,补郁夷令。

久之,与扶风相失,自免去。

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起,遵为校尉,击朋、鸿有功,封嘉威侯。

居长安中,列侯近臣贵戚皆贵重之。

牧守当之官,及郡国豪桀至京师者,莫不相因到遵门。

遵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

尝有部刺史奏事,过遵,值其方饮,刺史大穷,候遵沾醉时,突入见遵母,叩头自白当对尚书有期会状,母乃令从后阁出去。

遵大率常醉,然事亦不废。

长八尺余,长头大鼻,容貌甚伟。

略涉传记,赡于文辞。

性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

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怀之,唯恐在后。

时列侯有与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门,曰陈孟公,坐中莫不震动,既至而非,因号其人曰陈惊坐云。

王莽素奇遵材,在位多称誉者,由是起为河南太守。

既至官,当遣从史西,召善书吏十人于前,治私书谢京师故人。

遵冯几,口占书吏,且省官事,书数百封,亲疏各有意,河南大惊。

数月免。

初,遵为河南太守,而弟级为荆州牧,当之官,俱过长安富人故淮阳王外家左氏饮食作乐。

后司直陈崇闻之,劾奏:“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历位,遵爵列侯,备郡守,级州牧奉使,皆以举直察枉宣扬圣化为职,不正身自慎。

始遵初除,乘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歌讴,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

遵知饮酒饫宴有节,礼不入寡妇之门,而湛酒混肴,乱男女之别,轻辱爵位,羞污印韨,恶不可忍闻。

臣请皆免。

”遵既免,归长安,宾客愈盛,饮食自若。

久之,复为九江及河内都尉,凡三为二千石。

而张竦亦至丹阳太守,封淑德侯。

后俱免官,以列侯归长安。

竦居贫,无宾客,时时好事者从之质疑问事,论道经书而已。

而遵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肉相属。

先是,黄门郎扬雄作《酒箴》以讽谏成帝,其文为酒客难法度士,譬之于物,曰:“子犹瓶矣。

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常近危。

酒醪不入口,臧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纆徽。

一旦■碍,为■所轠,身提黄泉,骨肉为泥。

自用如此,不如鸱夷。

鸱夷滑稽,腹如大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

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

由是言之,酒何过乎!

”遵大喜之,常谓张竦:“吾与尔犹是矣。

足下讽诵经书,苦身自约,不敢差跌,而我放意自恣,浮湛俗间,官爵功名,不减于子,而差独乐,顾不优邪!

”竦曰:“人各有性,长短自裁。

子欲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败矣。

虽然,学我者易持,效子者难将,吾常道也。

” 及王莽败,二人俱客于池阳,竦为贼兵所杀。

更始至长安,大臣荐遵为大司马护军,与归德侯刘飒俱使匈奴。

单于欲胁诎遵,遵陈利害,为言曲直,单于大奇之,遣还。

会更始败,遵留朔方,为贼所败,时醉见杀。

原涉字巨先。

祖父武帝时以豪桀自阳翟徙茂陵。

涉父哀帝时为南阳太守。

天下殷富,大郡二千石列官,赋敛送葬皆千万以上,妻子通共受之,以定产业。

时又少行三年丧者。

及涉父死,让还南阳赙送,行丧冢庐三年,由是显名京师。

礼毕,扶风谒请为议曹,衣冠慕之辐辏。

为大司徒史丹举能治剧,为谷口令,时年二十余。

谷口闻其名,不言而治。

先是,涉季父为茂陵秦氏所杀,涉居谷口半岁所,自劾去官,欲报仇。

谷口豪桀为杀秦氏,亡命岁余,逢赦出。

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诸为气节者皆归慕之。

涉遂倾身与相待,人无贤不肖阗门,在所闾里尽满客。

或讥涉曰:“子本吏二千石之世,结发自修,以行丧推财礼让为名,正复雠取仇,犹不失仁义,何故遂自放纵,为轻侠之徒乎?

”涉应曰:“子独不见家人寡妇邪?

始自约敕之时,意乃慕宋伯姬及陈孝妇,不幸一为盗贼所污,遂行淫失,知其非礼,然不能自还。

吾犹此矣!

” 涉自以为前让南阳赙送,身得其名,而令先人坟墓俭约,非孝也。

乃大治起冢舍,周阁重门。

初,武帝时,京兆尹曹氏葬茂陵,民谓其道为京兆仟,涉慕之,乃买地开道,立表署曰南阳仟,人不肯从,谓之原氏仟。

费用皆仰富人长者,然身衣服车马才具,妻子内困。

专以振施贫穷赴人之急为务。

人尝置酒请涉,涉入里门,客有道涉所知母病避疾在里宅者。

涉即往候,叩门。

家哭,涉因入吊,问以丧事。

家无所有,涉曰:“但洁扫除沐浴,待涉。

”还至主人,对宾客叹息曰:“人亲卧地不收,涉何心乡此!

愿撤去酒食。

”宾客争问所当得,涉乃侧席而坐,削牍为疏,具记衣被棺木,下至饭含之物,分付诸客。

诸客奔走市买,至日昳皆会。

涉亲阅视已,谓主人:“愿受赐矣。

”既共饮食,涉独不饱,乃载棺物,从宾客往至丧家,为棺敛劳俫毕葬。

其周急待人如此。

后人有毁涉者曰“奸人之雄也”,丧家子即时刺杀言者。

宾客多犯法,罪过数上闻。

王莽数收系欲杀,辄复赦出之。

涉惧,求为卿府掾史,欲以避客。

文母太后丧时,守复土校尉。

已为中郎,后免官。

涉欲上冢,不欲会宾客,密独与故人期会。

涉单车驱上茂陵,投暮,入其里宅,因自匿不见人。

遣奴至市买肉,奴乘涉气与屠争言,斫伤屠者,亡。

是时,茂陵守令尹公新视事,涉未谒也,闻之大怒。

知涉名豪,欲以示众厉俗,遣两吏胁守涉。

至日中,奴不出,吏欲便杀涉去。

涉迫窘不知所为。

会涉所与期上冢者车数十乘到,皆诸豪也,共说尹公。

尹公不听,诸豪则曰:“原巨先奴犯法不得,使肉袒自缚,箭贯耳,诣廷门谢罪,于君威亦足矣。

”尹公许之。

涉如言谢,复服遣去。

初,涉写新丰富人祁太伯为友,太伯同母弟王游公素嫉涉,时为县门下掾,说尹公曰:“君以守令辱原涉如是,一旦真令至,君复单车归为府吏,涉刺客如云,杀人皆不知主名,可为寒心。

涉治冢舍,奢僣逾制,罪恶暴著,主上知之。

今为君计,莫若堕坏涉冢舍,条奏其旧恶,君必得真令。

如此,涉亦不敢怨矣。

”尹公如其计,莽果以为真令。

涉由此怨王游公,选宾客,遣长子初从车二十乘劫王游公家。

游公母即祁太伯母也,诸客见之皆拜,传曰“无惊祁夫人”。

遂杀游公父及子,断两头去。

涉性略似郭解,外温仁谦逊,而内隐好杀。

睚眦于尘中,触死者甚多。

王莽末,东方兵起,诸王子弟多荐涉能得士死,可用。

莽乃召见,责以罪恶,赦贳,拜镇戎大尹。

涉至官无几,长安败,郡县诸假号起兵攻杀二千石长吏以应汉。

诸假号素闻涉名,争问原尹何在,拜谒之。

时莽州牧使者依附涉者皆得活。

传送致涉长安,更始西屏将军申徒建请涉与相见,大重之。

故茂陵令尹公坏涉冢舍者为建主簿,涉本不怨也。

涉从建所出,尹公故遮拜涉,谓曰:“易世矣,宜勿复相怨!

”涉曰:“尹君,何一鱼肉涉也!

”涉用是怒,使客刺杀主簿。

涉欲亡去,申徒建内恨耻之,阳言“吾欲与原巨先共镇三辅,岂以一吏易之哉!

”宾客通言,令涉自系狱谢,建许之。

宾客车数十乘共送涉至狱。

建遣兵道徼取涉于车上,送车分散驰,遂斩涉,悬之长安市。

自哀、平间,郡国处处有豪桀,然莫足数。

其名闻州郡者,霸陵杜君敖、池阳韩幼孺、马领绣君宾、西河漕中叔,皆有谦退之风。

王莽居慑,诛锄豪侠,名捕漕中叔,不能得。

素善强弩将军孙建,莽疑建藏匿,泛以问建。

建曰:“臣名善之,诛臣足以塞责。

”莽性果贼,无所容忍,然重建,不竟问,遂不得也。

中叔子少游,复以侠闻于世云。

汉书·传·货殖传

〔班固〕 〔汉〕

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皂隶、抱关、击■者,其爵禄、奉养、宫室、车服、棺椁、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贱不得逾贵。

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

于是辩其土地、川泽、丘陵、衍沃、原隰之宜,教民种树畜养。

五谷六畜及至鱼鳖、鸟兽、雚蒲、材干、器械之资,所以养生送终之具,靡不皆育。

育之以时,而用之有节。

草木未落,斧斤不入于山林。

豺獭未祭,罝网不布于野泽。

鹰隼未击,矰弋不施于徯隧。

既顺时而取物,然犹山不茬蘖,泽不伐夭,蝝鱼麛卵,咸有常禁。

所以顺时宣气,蕃阜庶物,蓄足功用,如此之备也。

然后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兴夜寐,以治其业,相与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赡,非有征发期会,而远近咸足。

故《易》曰“后以财成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

此之谓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杂处。

士相与言仁谊于闲宴,工相与议技巧于官府,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农相与谋稼穑于田野,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

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虽见奇丽纷华,非其所习,辟犹戎翟之与于越,不相入矣。

是以欲寡而事节,财足而不争。

于是在民上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耻而且敬,贵谊而贱利。

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严而治之大略也。

及周室衰,礼法堕,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节藻棁,八佾舞于庭,《雍》彻于堂。

其流至乎士庶人,莫不离制而弃本,稼穑之民少,商旅之民多,谷不足而货有余。

陵夷至乎桓、文之后,礼谊大坏,上下相冒,国异政,家殊俗,嗜欲不制,僣差亡极。

于是商通难得之货,工作亡用之器,士设反道之行,以追时好而取世资。

伪民背实而要名,奸夫犯害而求利,篡弑取国者为王公,圉夺成家者为雄桀。

礼谊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

富者木土被文锦,犬马余肉粟,而贫者短褐不完,含菽饮水。

其为编户齐民,同列而以财力相君,虽为仆虏,犹亡愠色。

故夫饰变诈为奸轨者,自足乎一世之间。

守道循理者,不免于饥寒之患。

其教自上兴,由法度之无限也。

故列其行事,以传世变云。

昔粤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荡蠡、计然。

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见矣。

故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

”推此类而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遂报强吴,刷会稽之耻。

范蠡叹曰:“计然之策,十用其五而得意。

既以施国,吾欲施之家。

”乃乘扁舟,浮江湖,变名姓,适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朱公。

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于人。

故善治产者,能择人而任时。

十九年之间三致千金,再散分与贫友昆弟。

后年衰老,听子孙修业而息之,遂至巨万。

故言富者称陶朱。

子赣既学于仲尼,退而仕卫,发贮鬻财曹、鲁之间。

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而颜渊箪食瓢饮,在于陋巷。

子赣结驷连骑,束帛之币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

然孔子贤颜渊而讥子赣,曰:“回也其庶乎,屡空。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意则屡中。

” 白圭,周人也。

当魏文侯时,李史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

故曰:“吾治生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

故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以有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也。

”盖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

猗顿用盬盐起,邯郸郭纵以铸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乌氏蠃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戎王。

戎王十倍其偿,予畜,畜至用谷量牛马。

秦始皇令蠃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

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

清寡妇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人不敢犯。

始皇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

秦汉之制,列侯封君食租税,岁率户二百。

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

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即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好美矣。

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千蹄角,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波,山居千章之萩。

安邑千树枣。

燕、秦千树栗。

蜀、汉、江陵千树橘。

淮北荥南河济之间千树萩。

陈、夏千亩漆。

齐、鲁千亩桑麻。

渭川千亩竹。

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钟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谚曰:“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

”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

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儋,屠牛、羊、彘千皮,谷籴千钟,薪槁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轺车百乘,牛车千两。

木器漆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口敖>千,牛千足,羊、彘千双,童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答布皮革千石,漆千大斗,蘖曲盐豉千合,鲐鮆千斤,鮿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它果采千种,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侩,贪贾三之,廉贾五之,亦比千乘之家,此其大率也。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

秦破赵,迁卓氏之蜀,夫妻推辇行。

诸迁虏少有余财,急与吏,求近处,处葭萌。

唯卓氏曰:“此地狭薄。

吾闻崏山之下沃野,下有踆鸱,至死不饥。

民工作布,易贾。

”乃求远迁。

致之临邛,大憙,即铁山鼓铸,运筹算,贾滇、蜀民,富至童八百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魋结民,富埒卓氏。

程、卓既衰,至成、哀间,成都罗裒訾至巨万。

初,裒贾京师,随身数十百万,为平陵石氏持钱。

其人强力。

石氏訾次如、苴,亲信,厚资遣之,令往来巴、蜀,数年间致千余万。

裒举其半赂遗曲阳、定陵侯,依其权力,赊贷郡国,人莫敢负。

擅盐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遂殖其货。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

秦灭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田,连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名。

然其赢得过当,愈于孅啬,家致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丙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

然家自父兄子弟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

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

桀黠奴,人之所患,唯刀间收取,使之逐鱼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数千万。

故曰“宁爵无刀”,言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也。

刀间既衰,至成、哀间,临淄姓伟訾五千万。

周人既孅,而师史尤甚,转毂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

雒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富家相矜以久贾,过邑不入门。

设用此等,故师史能致十千万。

师史既衰,至成、哀、王莽时,雒阳张长叔、薛子促訾亦十千万。

莽皆以为纳言士,欲法武帝,然不能得其利。

宣曲任氏,其先为督道仓吏。

秦之败也,豪桀争取金玉,任氏独窖仓粟。

楚、汉相距荥阳,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桀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

富人奢侈,而任氏折节为力田畜。

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

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生不衣食,公事不毕则不得饮酒食肉。

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桃以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粟以万钟计。

吴、楚兵之起,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貣子钱家,子钱家以为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予。

唯毋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十之。

三月,吴、楚平。

一岁之中,则毋盐氏息十倍,用此富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氐尽诸田,田墙、田兰。

韦家栗氏、安陵杜氏亦巨万。

前富者既衰,自元、成讫王莽,京师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挚网,平陵如氏、苴氏,长安丹王君房,豉樊少翁、王孙大卿,为天下高訾。

樊嘉五千万,其余皆巨万矣。

王孙卿以财养士,与雄桀交,王莽以为京司市师,汉司东市令也。

此其章章尤著者也。

其余郡国富民兼业颛利,以货赂自行,取重于乡里者,不可胜数。

故秦杨以田农而甲一州,翁伯以贩脂而倾县邑,张氏以卖酱而隃侈,质氏以洒削而鼎食,浊氏以胃脯而连骑,张里以马医而击钟,皆越法矣。

然常循守事业,积累赢利,渐有所起。

至于蜀卓,宛孔,齐之刀间,公擅山川铜铁鱼盐市井之入,运其筹策,上争王者之利,下锢齐民之业,皆陷不轨奢僣之恶。

又况掘冢搏掩,犯奸成富,曲叔、稽发、雍乐成之徒,犹夏齿列,伤化败俗,大乱之道也。

汉书·传·酷吏传

〔班固〕 〔汉〕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信哉是言也!

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原也。

昔天下之罔尝密矣,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

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

言道德者,溺于职矣。

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下士闻道大笑之。

”非虚言也。

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号为罔漏吞舟之鱼。

而吏治蒸蒸,不至于奸,黎民艾安。

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

吕氏已败,遂夷侯封之家。

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被戮。

其后有郅都、甯成之伦。

郅都,河东大阳人也。

以郎事文帝。

景帝时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

尝从入上林,贾姬在厕,野彘入厕。

上目都,都不行。

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姬等邪?

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

”上还,彘亦不伤贾姬。

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上亦赐金百斤,由此重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拜都为济南守。

至则诛瞷氏首恶,余皆股栗。

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

常称曰:“已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 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居也,而都揖丞相。

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弗与。

魏其侯使人间予临江王。

临江王既得,为书谢上,因自杀。

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

景帝乃使使即拜都为雁门太守,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

匈奴素闻郅都节,举边为引兵去,竟都死不近雁门。

匈奴至为偶人象都,令骑驰射,莫能中,其见惮如此。

匈奴患之。

乃中都以汉法。

景帝曰:“都忠臣。

”欲释之。

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乎?

”于是斩都也。

甯成,南阳穰人也。

以郎谒者事景帝。

好气,为小吏,必陵其长吏。

为人上,操下急如束湿。

猾贼任威。

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

始前数都尉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都如此。

及成往,直凌都出其上。

都素闻其声,善遇,与结欢。

久之,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犯法,上召成为中尉。

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杰人皆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

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

是时,九卿死即死,少被刑,而成刑极,自以为不复收,及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

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

”乃贳貣陂田千余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

数年,会赦,致产数千万,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

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周阳由,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侯周阳,故因氏焉。

由以宗家任为郎,事文帝。

景帝时,由为郡守。

武帝即位,吏治尚修谨,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

所爱者,挠法活之。

所憎者,曲法灭之。

所居郡,必夷其豪。

为守,视都尉如令。

为都尉,陵太守,夺之治。

汲黯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冯。

后由为河东都尉,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甯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斄人也。

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周亚夫。

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

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

”武帝时,禹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

上以为能,至中大夫。

与张汤论定律令,作见知,吏传相监司以法,尽自此始。

禹为人廉裾,为吏以来,舍无食客。

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

见法辄取,亦不复案求官属阴罪。

尝中废,已为廷尉。

始条侯以禹贼深,及禹为少府九卿,酷急。

至晚节,事益多。

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名为平。

王温舒等后起,治峻禹。

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悖乱有罪,免归。

后十余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河东人也。

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

纵有姊,以医幸王太后。

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

”姊曰:“有弟无行,不可。

”太后乃告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

治敢往,少温籍,县无逋事,举第一。

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

以捕按太后外孙修成子中,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

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

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封为岸头侯。

甯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甯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令治民。

”上乃拜成为关都尉。

岁余,关吏税肄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直甯成之怒。

”其暴如此。

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甯成家居南阳,及至关,甯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

至郡,遂按甯氏,破碎其家。

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奔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

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爪牙之吏,任用,迁为廷尉史。

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

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余人。

纵一切捕鞠,曰“为死罪解脱”。

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

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

后会更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温舒至恶,所为弗先言纵,纵必以气陵之,败坏其功。

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

吏之治以斩杀缚吏为务,阎奉以恶用矣。

纵廉,其治效郅都。

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

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

”衔之。

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

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

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阳陵人也。

少时椎埋为奸。

已而试县亭长,数废。

数为吏,以治狱至廷尉史。

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

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往吏十余人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

此人虽有百罪,弗法。

即有避回,夷之,亦灭宗。

以故齐赵之郊盗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

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

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

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

奏行不过二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

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

尽十二月,郡中无犬吠之盗。

其颇不得,失之旁郡,追求,会春,温舒顿足汉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

”其好杀行威不爱人如此。

上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

其治复放河内,徒请召猜祸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扬赣、成信等。

义纵为内史,惮之,未敢恣治。

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

而尹齐为中尉坐法抵罪,温舒复为中尉。

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辩,至于中尉则心开。

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

吏苛察淫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落长以收司奸。

温舒多谄,善事有势者。

即无势,视之如奴。

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

无势,虽贵戚,必侵辱。

舞文巧,请下户之猾,以动大豪。

其治中尉如此。

奸猾穷治,大氐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

其爪牙吏虎而冠。

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

数岁,其吏多以权贵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坐以法免。

是时,上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复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

上说,拜为少府。

徙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

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如故操。

岁余,会宛军发,诏征豪吏。

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它奸利事,罪至族,自杀。

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它罪而族。

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

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累千金。

尹齐,东郡茌平人也。

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

事张汤,汤数称以为廉。

武帝使督盗贼,斩伐不避贵势。

迁关都尉,声甚于甯成。

上以为能,拜为中尉。

吏民益凋敝,轻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

后复为淮阳都尉。

王温舒败后数年,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

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妻亡去,归葬。

杨仆,宜阳人也。

以千夫为吏。

河南守举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敢击行。

稍迁至主爵都尉,上以为能。

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

东越反,上欲复使将,为其伐前劳,以书敕责之曰:“将军之功,独有先破石门、寻狭,非有斩将骞旗之实也,乌足以骄人哉!

前破番禺,捕降者以为虏,掘死人以为获,是一过也。

建德、吕嘉逆罪不容于天下,将军拥精兵不穷追,超然以东越为援,是二过也。

士卒暴露连岁,为朝会不置酒,将军不念其勤劳,而造佞巧,请乘传行塞,因用归家,怀银黄,垂三组,夸乡里,是三过也。

失期内顾,以道恶为解,失尊尊之序,是四过也。

欲请蜀刀,问君贾几何,对曰率数百,武库日出兵而阳不知,挟伪干君,是五过也。

受诏不至兰池宫,明日又不对。

假令将军之吏问之不对,令之不从,其罪何如?

推此心以在外,江海之间可得信乎!

今东越深入,将军能率众以掩过不?

”仆惶恐,对曰:“愿尽死赎罪!

”与王温舒俱破东越。

后复与左将军荀彘俱击朝鲜,为彘所缚,语在《朝鲜传》。

还,免为庶人,病死。

咸宣,杨人也。

以佐史给事河东守。

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征为厩丞。

官事办,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

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

王温舒为中尉,而宣为左内史。

其治米盐,事小大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宝物,官吏令丞弗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

居官数年,一切为小治辩,然独宣以小至大,能自行之,难以为经。

中废为右扶风,坐怒其吏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将吏卒,阑入上林中蚕室门攻亭格杀信,射中苑门,宣下吏,为大逆当族,自杀。

而杜周任用。

是时,郡守尉、诸侯相、二千石欲为治者,大抵尽效王温舒等,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

南阳有梅免、百政,楚有段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主之属。

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趋具食。

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称数。

于是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使督之,犹弗能禁,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部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

及以法诛通行饮食,坐相连郡,甚者数千人。

数岁,乃颇得其渠率。

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往往而群,无可奈何。

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弗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弗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不言。

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避文法焉。

田广明字子公,郑人也。

以郎为天水司马。

攻次迁河南都尉,以杀伐为治。

郡国盗贼并起,迁广明为淮阳太守。

岁余,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倩诈称光禄大夫,从车骑数十,言使督盗贼,止陈留传舍,太守谒见,欲收取之。

广明觉知,发兵皆捕斩焉。

而公孙勇衣绣衣,乘驷马车至圉,圉使小史侍之,亦知其非是,守尉魏不害与厩啬夫江德、尉史苏昌共收捕之。

上封不害为当涂侯,德轑阳侯,昌蒲侯。

初,四人俱拜于前,小史窃言。

武帝问:“言何?

”对曰:“为侯者得东归不?

”上曰:“女欲不?

贵矣。

女乡名为何?

”对曰:“名遗乡。

”上曰:“用遗汝矣。

”于是赐小史爵关内侯,食遗乡六百户。

上以广明连禽大奸,征入为大鸿胪,擢广明兄云中代为淮阳太守。

昭帝时,广明将兵击益州,还,赐爵关内侯,徙卫尉。

后出为左冯翊,治有能名。

宣帝初立,代蔡义为御史大夫,以前为冯翊与议定策,封昌水侯。

岁余,以祁连将军将兵击匈奴,出塞至受降城。

受降都尉前死,丧柩在堂,广明召其寡妻与奸。

既出不至质,引军空还。

下太仆杜延年簿责,广明自杀阙下,国除。

兄云中为淮阳守,亦敢诛杀,吏民守阙告之,竟坐弃市。

田延年字子宾,先齐诸田也,徙阳陵。

延年以材略给事大将军莫府,霍光重之,迁为长史。

出为河东太守,选拔尹翁归等以为爪牙,诛锄豪强,奸邪不敢发。

以选入为大司农。

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淫乱,霍将军忧惧,与公卿议废之,莫敢发言。

延年按剑,廷叱群臣,即日议决,语在《光传》。

宣帝即位,延年以决疑定策封阳成侯。

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以数千万阴积贮炭苇诸下里物。

昭帝大行时,方上事暴起,用度未办,延年奏言:“商贾或豫收方上不祥器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非民臣所当为。

请没入县官。

”奏可。

富人亡财者皆怨,出钱求延年罪。

初,大司农取民牛车三万两为僦,载沙便桥下,送致方上,车直千钱,延年上簿诈增僦直车二千,凡六千万,盗取其半。

焦、贾两家告其事,下丞相府。

丞相议奏延年“主守盗三千万,不道”。

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延年抵曰:“本出将军之门,蒙此爵位,无有是事。

”光曰:“即无事,当穷竟。

”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春秋》之义,以功覆过。

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

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

愿以愚言白大将军。

”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

当发大议时,震动朝廷。

”光因举手自抚心曰:“使我至今病悸!

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

”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

”即闭阁独居齐舍,偏袒持刀东西步。

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

闻鼓声,自刎死,国除。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也。

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法律丞相府,归为郡吏。

以选除补御史掾,举侍御史。

是时,大将军霍光废昌邑王,尊立宣帝。

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

奏虽寝,然朝廷肃焉敬惮。

延年后复劾大司农田延年持兵干属车,大司农自讼不干属车。

事下御史中丞,谴责延年何以不移书宫殿门禁止大司农,而令得出入宫。

于是复劾延年阑内罪人,法至死。

延年亡命。

会赦出,丞相、御史府征书同日到,延年以御史书先至,诣御史府,复为掾。

宣帝识之,拜为平陵令,坐杀不辜,去官。

后为丞相掾,复擢好畤令。

神爵中,西羌反,强弩将军许延寿请延年为长史,从军败西羌,还为涿郡太守。

时,郡比得不能太守,涿人毕野白等由是废乱。

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

”宾客放为盗贼,发,辄入高氏,吏不敢追。

浸浸日多,道路张弓拔刃,然后敢行,其乱如此。

延年至,遣掾蠡吾赵绣按高氏得其死罪。

绣见延年新将,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

延年已知其如此矣。

赵掾至,果白其轻者,延年索怀中,得重劾,即收送狱。

夜入,晨将至市论杀之,先所按者死,吏皆股弁。

更遣吏分考两高,穷竟其奸,诛杀各数十人。

郡中震恐,道不拾遗。

三岁,迁河南太守,赐黄金二十斤。

豪强胁息,野无行盗,威震旁郡。

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

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

其豪杰侵小民者,以文内之。

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

所谓当生者,诡杀之。

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

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

延年为人短小精悍,敏捷于事,虽子贡、冉有通艺于政事,不能绝也。

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乡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隐情。

然疾恶泰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

奏可论死,奄忽如神。

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

令行禁止,郡中正清。

是时,张敞为京兆尹,素与延年善。

敞治虽严,然尚颇有纵舍,闻延年用刑刻急,乃以书谕之曰:“昔朝卢之取菟也,上观下获,不甚多杀。

愿次卿少缓诛罚,思行此术。

”延年报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余毙,莠盛苗秽,何可不锄也?

”自矜伐其能,终不衰止。

时,黄霸在颍川以宽恕为治,郡中亦平,屡蒙丰年,凤皇下,上贤焉,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

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郡为守,褒赏反在己前,心内不服。

河南界中又有蝗虫,府丞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皇食邪?

”义又道司农中丞耿寿昌为常平仓,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为也,当避位去。

寿昌安得权此?

”后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已发,为其名酷复止。

延年疑少府梁丘贺毁之,心恨。

会琅邪太守以视事久病,满三月免,延年自知见废,谓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

”又延年察狱史廉,有臧不入身,延年坐选举不实贬秩,笑曰:“后敢复有举人者矣!

”丞义年老颇悖,素畏延年,恐见中伤。

延年本尝与义俱为丞相史,实亲厚之,无意毁伤也,馈遗之甚厚。

义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乐,取告至长安,上书言延年罪名十事。

已拜奏,因饮药自杀,以明不欺。

事下御史丞按验,有此数事,以结延年,坐怨望非谤政治不道弃市。

初,延年母从东海来,欲从延年腊,到雒阳,适见报囚。

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

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阁不见。

延年免冠顿首阁下,良久,母乃见之,因数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

”延年服罪,重顿首谢,因自为母御,归府舍。

母毕正腊,谓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

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

行矣!

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

”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

后岁余,果败。

东海莫不贤知其母。

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东海号曰“万石严妪”。

次弟彭祖,至太子太傅,在《儒林传》。

尹赏字子心,巨鹿杨氏人也。

以郡吏察廉为楼烦长。

举茂材、粟邑令。

左冯翊薛宣奏赏能治剧,徙为频阳令,坐残贼免。

后以御史举为郑令。

永始、元延间,上怠于政,贵戚骄恣,红阳长仲兄弟交通轻侠,臧匿亡命。

而北地大豪浩商等报怨,杀义渠长妻子六人,往来长安中。

丞相、御史遣掾求逐党与,诏书召捕,久之乃得。

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

城中薄墓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

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

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致令辟为郭,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

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得数百人。

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辆,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群盗。

赏亲阅,见十置一,其余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

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

楬著其姓名,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自发取其尸。

亲属号哭,道路皆歔欷。

长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

桓东少年场。

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

”赏所置皆其魁宿,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财数十百人,皆贳其罪,诡令立功以自赎。

尽力有效者,因亲用之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奸恶,甚于凡吏。

赏视事数月,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

江湖中多盗贼,以常为江夏太守,捕格江贼及所诛吏民甚多,坐残贼免。

南山群盗起,以赏为右辅都尉,迁执金吾,督大奸猾。

三辅吏民甚畏之。

数年卒官。

疾病且死,戒其诸子曰:“丈夫为吏,正坐残贼免,追思其功效,则复进用矣。

一坐软弱不胜任免,终身废弃无有赦时,其羞辱甚于贪污坐臧。

慎毋然!

”赏四子皆至郡守,长子立为京兆尹,皆尚威严,有治办名。

赞曰:“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为声,然都抗直,引是非,争大体。

张汤以知阿邑人主,与俱上下,时辩当否,国家赖其便。

赵禹据法守正。

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

张汤死后,罔密事丛,浸以耗废,九卿奉职,救过不给,何暇论绳墨之外乎!

自是以至哀、平,酷吏众多,然莫足数,此其知名见纪者也。

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方略教道,一切禁奸,亦质有文武焉。

虽酷,称其位矣。

汤、周子孙贵盛,故别传。

汉书·传·循吏传

〔班固〕 〔汉〕

汉兴之初,反秦之敝,与民休息,凡事简易,禁罔疏阔,而相国萧、曹以宽厚清静为天下帅,民作“画一”之歌。

孝惠垂拱,高后女主,不出房闼,而天下晏然,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至于文、景,遂移风易俗。

是时,循吏如河南守吴公、蜀守文翁之属,皆谨身帅先,居以廉平,不至于严,而民从化。

孝武之世,外攘四夷,内改法度,民用凋敝,奸轨不禁。

时少能以化治称者,惟江都相董仲舒、内史公孙弘、皃宽,居官可纪。

三人皆儒者,通于世务,明习文法,以经术润饰吏事,天子器之。

仲舒数谢病去,弘、宽至三公。

孝昭幼冲,霍光秉政,承奢侈师旅之后,海内虚耗,光因循守职,无所改作。

至于始元、元凤之间,匈奴乡化,百姓益富,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于是罢酒榷而议盐铁矣。

及至孝宣,由仄陋而登至尊,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

自霍光薨后始躬万机,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已下各奉职而进。

及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以然。

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

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

”以为太守,吏民之本也。

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

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厉,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

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若赵广汉、韩延寿、尹翁归、严延年、张敞之属,皆称其位,然任刑罚,或抵罪诛。

王成、黄霸、朱邑、龚遂、郑弘、召信臣等,所居民富,所去见思,生有荣号,死见奉祀,此廪廪庶几德让君子之遗风矣。

文翁,庐江舒人也。

少好学,通《春秋》,以郡县吏察举。

景帝末,为蜀郡守,仁爱好教化。

见蜀地辟陋有蛮夷风,文翁欲诱进之,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或学律令。

减省少府用度,买刀布蜀物,赍计吏以遗博士。

数岁,蜀生皆成就还归,文翁以为右职,用次察举,官有至郡守刺史者。

又修起学官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为除更徭,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

常选学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

每出行县,益从学官诸生明经饬行者与俱,使传教令,出入闺阁。

县邑吏民见而荣之,数年,争欲为学官弟子,富人至出钱以求之。

由是大化,蜀地学于京师者比齐鲁焉。

至武帝时,乃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自文翁为之始云。

文翁终于蜀,吏民为立祠堂,岁时祭祀不绝。

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王成,不知何郡人也。

为胶东相,治甚有声。

宣帝最先褒之,地节三年下诏曰:“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以化天下。

今胶东相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之效。

其赐成爵关内侯,秩中二千石。

”未及征用,会病卒官。

后诏使丞相、御史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对言前胶东相成伪自增加,以蒙显赏,是后俗吏多为虚名云。

黄霸字次公,淮阳阳夏人也,以豪杰役使徙云陵。

霸少学律令,喜为吏,武帝末以待诏入钱赏官,补侍郎谒者,坐同产有罪劾免。

后复入谷沈黎郡,补左冯翊二百石卒史。

冯翊以霸入财为官,不署右职,使领郡钱谷计。

簿书正,以廉称,察补河东均输长,复察廉为河南太守丞。

霸为人明察内敏,又习文法,然温良有让,足知,善御众。

为丞,处议当于法,合人心,太守甚任之,吏民爱敬焉。

自武帝末,用法深。

昭帝立,幼,大将军霍光秉政,大臣争权,上官桀等与燕王谋作乱,光既诛之,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上严酷以为能,而霸独用宽和为名。

会宣帝即位,在民间时知百姓苦吏急也,闻霸持法平,召以为廷尉正,数决疑狱,庭中称平。

守丞相长史,坐公卿大议廷中知长信少府夏侯胜非议诏书大不敬,霸阿从不举劾,皆下廷尉,系狱当死。

霸因从胜受《尚书》狱中,再逾冬,积三岁乃出,语在《胜传》。

胜出,复为谏大夫,令左冯翊宋畸举霸贤良。

胜又口荐霸于上,上擢霸为扬州刺史。

三岁,宣帝下诏曰:“制诏御史:其以贤良高第扬州刺史霸为颍川太守,秩比二千石居,官赐车盖,特高一丈,别驾主簿车,缇油屏泥于轼前,以章有德。

” 时,上垂意于治,数下恩泽诏书,吏不奉宣。

太守霸为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

然后为条教,置父老师师伍长,班行之于民间,劝以为善防奸之意,及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畜养,去食谷马。

米盐靡密,初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

吏民见者,语次寻绎,问它阴伏,以相参考。

尝欲有所司察,择长年廉吏遣行,属令周密。

吏出,不敢舍邮亭,食于道旁,乌攫其肉。

民有欲诣府口言事者适见之,霸与语,道此。

后日吏还谒霸,霸见迎劳之,曰:“甚苦!

食于道旁乃为乌所盗肉。

”吏大惊,以霸具知其起居,所问豪氂不敢有所隐。

鳏寡孤独有死无以葬者,乡部书言,霸具为区处,某所大木可以为棺,某亭猪子可以祭,吏往皆如言。

其识事聪明如此,吏民不知所出,咸称神明。

奸人去入它郡,盗贼日少。

霸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长吏。

许丞老,病聋,督邮白欲逐之,霸曰:“许丞廉吏,虽老,尚能拜起送迎,正颇重听,何伤?

且善助之,毋失贤者意。

”或问其故,霸曰:“数易长吏,送故迎新之费及奸吏缘绝簿书盗财物,公私费耗甚多,皆当出于民,所易新吏又未必贤,或不如其故,徒相益为乱。

凡治道,去其泰甚者耳。

” 霸以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户口岁增,治为天下第一。

征守京兆尹,秩二千石。

坐发民治驰道不先闻,又发骑士诣北军马不适士,劾乏军兴,连贬秩。

有诏归颍川太守官,以八百石居治如其前。

前后八年,郡中愈治。

是时,凤皇神爵数集郡国,颍川尤多。

天子以霸治行终长者,下诏称扬曰:“颍川太守霸,宣布诏令,百姓向化,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遣,养视鳏寡,赡助贫穷,狱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向于教化,兴于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

《书》不云乎?

‘股肱良哉!

’其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

”而颍川孝弟有行义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赐爵及帛。

后数月,征霸为太子太傅,迁御史大夫。

五凤三年,代丙吉为丞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户。

霸材长于治民,及为丞相,总纲纪号令,风采不及丙、魏、于定国,功名损于治郡。

时,京兆尹张敞舍鹖雀飞集丞相府,霸以为神雀,议欲以闻。

敞奏霸曰:“窃见丞相请与中二千石博士杂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为民兴利除害、成大化,条其对,有耕者让畔,男女异路,道不拾遗,及举孝子贞妇者为一辈,先上殿,举而不知其人数者次之,不为条教者在后叩头谢。

丞相虽口不言,而心欲其为之也。

长吏、守丞对时,臣敞舍有鹖雀飞止丞相府屋上,丞相以下见者数百人。

边吏多知鹖雀者,问之,皆阳不知。

丞相图议上奏曰:‘臣问上计长吏、守丞以兴化条,皇天报下神雀。

’后知从臣敞舍来,乃止。

郡国吏窃笑丞相仁厚有知略,微信奇怪也。

昔汲黯为淮阳守,辞去之官,谓大行李息曰:‘御史大夫张汤怀诈阿意,以倾朝廷,公不早白,与俱受戮矣。

’息畏汤,终不敢言。

后汤诛败,上闻黯与息语,乃抵息罪而秩黯诸侯相,取其思竭忠也。

臣敞非敢毁丞相也,诚恐群臣莫白,而长吏、守丞畏丞相指,归舍法令,各为私教,务相增加,浇淳散朴,并行伪貌,有名亡实,倾摇解怠,甚者为妖。

假令京师先行让畔异路,道不拾遗,其实亡益廉贪贞淫之行,而以伪先天下,固未可也。

即诸侯先行之,伪声轶于京师,非细事也。

汉家承敝通变,造起律令,所以劝善禁奸,条贯详备,不可复加。

宜令贵臣明饬长吏、守丞,归告二千石、举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务得其人,郡事皆以义法令捡式,毋得擅为条教。

敢挟诈伪以奸名誉者,必先受戮,以正明好恶。

”天子嘉纳敞言,召上计吏,使侍中临饬如敞指意。

霸甚惭。

又乐陵侯史高以外属旧恩侍中贵重,霸荐高可太尉。

天子使尚书召问霸:“太尉官罢久矣,丞相兼之,所以偃武兴文也。

如国家不虞,边境有事,左右之臣皆将率也。

夫宣明教化,通达幽隐,使狱无冤刑,邑无盗贼,君之职也。

将相之官,朕之任焉。

侍中乐陵侯高帷幄近臣,朕之所自亲,君何越职而举之?

”尚书令受丞相对,霸免冠谢罪,数日乃决。

自是后不敢复有所请。

然自汉兴,言治民吏,以霸为首。

为相五岁,甘露三年薨,谥曰定侯。

霸死后,乐陵侯高竟为大司马。

霸子思侯赏嗣,为关都尉。

薨,子忠侯辅嗣,至卫尉九卿。

薨,子忠嗣侯,讫王莽乃绝。

子孙为吏二千石者五六人。

始,霸少为阳夏游徼,与善相人者共载出,见一妇人,相者言:“此妇人当富贵,不然,相书不可用也。

”霸推问之,乃其乡里巫家女也。

霸即娶为妻,与之终身。

为丞相后徙杜陵。

朱邑字仲卿,庐江舒人也。

少时为舒桐乡啬夫,廉平不苛,以爱利为行,未尝笞辱人,存问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吏民爱敬焉。

迁补太守卒史,举贤良为大司农丞,迁北海太守,以治行第一入为大司农。

为人淳厚,笃于故旧,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

天子器之,朝廷敬焉。

是时,张敞为胶东相,与邑书曰:“明主游心太古,广延茂士,此诚忠臣竭思之时也。

直敞远守剧郡,驭于绳墨,匈臆约结,固亡奇也。

虽有,亦安所施?

足下以清明之德,掌周稷之业,犹饥者甘糟糠,穰岁余梁肉。

何则?

有亡之势异也。

昔陈平虽贤,须魏倩而后进。

韩信虽奇,赖萧公而后信。

故事各达其时之英俊,若必伊尹、吕望而后荐之,则此人不因足下而进矣。

”邑感敞言,贡荐贤士大夫,多得其助者。

身为列卿,居处俭节,禄赐以共九族乡党,家亡余财。

神爵元年卒。

天子闵惜,下诏称扬曰:“大司农邑,廉洁守节,退食自公,亡强外之交,束脩之馈,可谓淑人君子,遭离凶灾,朕甚闵之。

其赐邑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 初,邑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故为桐乡吏,其民爱我,必葬我桐乡。

后世子孙奉尝我,不如桐乡民。

”及死,其子葬之桐乡西郭外,民果共为邑起冢立祠,岁时祠祭,至今不绝。

龚遂字少卿,山阳南平阳人也。

以明经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贺。

贺动作多不正,遂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

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

”及国中皆畏惮焉。

王尝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亡度。

遂入见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

王曰:“郎中令何为哭?

”遂曰:“臣痛社稷危也!

愿赐清闲竭愚。

”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胶西王所以为无道亡乎?

”王曰:“不知也。

”曰:“臣闻胶西王有谀臣侯得,王所为拟于桀、纣也,得以为尧、舜也。

王说其谄谀,尝与寝处,唯得所言,以至于是。

今大王亲近群小,渐渍邪恶所习,存亡之机,不可不慎也。

臣请选郎通经术有行义者与王起居,坐则通《诗》、《书》,立则习礼容,宜有益。

”王许之。

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

居数日,王皆逐去安等。

久之,宫中数有妖怪,王以问遂,遂以为有大忧,宫室将空,语在《昌邑王传》。

会昭帝崩,亡子,昌邑王贺嗣立,官属皆征入。

王相安乐迁长乐卫尉,遂见安乐,流涕谓曰:“王立为天子,日益骄溢,谏之不复听,今哀痛未尽,日与近臣饮食作乐,斗虎豹,召皮轩,车九流,驱驰东西,所为悖道。

古制宽,大臣有隐退,今去不得,阳狂恐知,身死为世戮,奈何?

君,陛下故相,宜极谏争。

”王即位二十七日,卒以淫乱废。

昌邑群臣坐陷王于恶不道,皆诛,死者二百余人,唯遂与中尉王阳以数谏争得减死,髡为城旦。

宣帝即位,不久,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禽制。

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遂可用,上以为渤海太守。

时,遂年七十余,召见,形貌短小,宣帝望见,不副所闻,心内轻焉,谓遂曰:“渤海废乱,朕甚忧之。

君欲何以息其盗贼,以称朕意?

”遂对曰:“海濒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

今欲使臣胜之邪,将安之也?

”上闻遂对,甚说,答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

”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

唯缓之,然后可治。

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

”上许焉,加赐黄金,赠遣乘传。

至渤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

诸持锄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

遂单车独行至府,郡中翕然,盗贼亦皆罢。

渤海又多劫略相随,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钩锄。

盗贼于是悉平,民安土乐业。

遂乃开仓廪假贫民,选用良吏,尉安牧养焉。

遂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俭约,劝民务农桑,令口种一树榆,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鸡。

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

”春夏不得不趋田亩,秋冬课收敛,益蓄果实菱芡。

劳来循行,郡中皆有蓄积,吏民皆富实。

狱讼止息。

数年,上遣使者征遂,议曹王生愿从。

功曹以为王生素耆酒,亡节度,不可使。

遂不忍逆,从至京师。

王生日饮酒,不视太守。

会遂引入宫,王生醉,从后呼,曰:“明府且止,愿有所白。

”遂还问其故,王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宜曰‘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受其言。

既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

天子说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

”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

”上以遂年老不任公卿,拜为水衡都尉,议曹王生为水衡丞,以褒显遂云。

水衡典上林禁苑,共张宫馆,为宗庙取牲,官职亲近,上甚重之。

以官寿卒。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寿春人也。

以明经甲科为郎,出补穀阳长。

举高第,迁上蔡长。

其治视民如子,所居见称述,超为零陵太守,病归。

复征为谏大夫,迁南阳太守,其治如上蔡。

信臣为人勤力有方略,好为民兴利,务在富之。

躬劝耕农,出入阡陌,止舍离乡亭,稀有安居时。

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提阏凡数十处,以广溉灌,岁岁增加,多至三万顷。

民得其利,蓄积有余。

信臣为民作均水约束,刻石立于田畔,以防分争。

禁止嫁娶送终奢靡,务出于俭约。

府县吏家子弟好游敖,不以田作为事,辄斥罢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视好恶。

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归之,户口增倍,盗贼狱讼衰止。

吏民亲爱信臣,号之曰召父。

荆州刺史奏信臣为百姓兴利,郡以殷富,赐黄金四十斤。

迁河南太守,治行常为第一,复数增秩赐金。

竟宁中,征为少府,列于九卿,奏请上林诸离远宫馆稀幸御者,勿复缮治共张,又奏省乐府黄门倡优诸戏,及宫馆兵弩什器减过泰半。

太官园种冬生葱韭菜茹,覆以屋庑,昼夜然蕴火,待温气乃生。

信臣以为此皆不时之物,有伤于人,不宜以奉供养,乃它非法食物,悉奏罢,省费岁数千万。

信臣年老以官卒。

元始四年,诏书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父应诏书。

岁时郡二千石率官属行礼,奉祠信臣冢,而南阳亦为立祠。

汉书·传·儒林传

〔班固〕 〔汉〕

古之儒者,博学乎《六艺》之文。

《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也。

周道既衰,坏于幽、厉,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陵夷二百余年而孔子兴,衷圣德遭季世,知言之不用而道不行,乃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于是应聘诸侯,以答礼行谊。

西入周,南至楚,畏匡厄陈,奸七十余君。

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究观古今篇籍,乃称曰:“大哉,尧之为君也!

唯天为大,唯尧则之。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又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从周。

”于是叙《书》则断《尧典》,称乐则法《韶舞》,论《诗》则首《周南》。

缀周之礼,因鲁《春秋》,举十二公行事,绳之以文、武之道,成一王法,至获麟而止。

盖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

皆因近圣之事,以立先王之教,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 仲尼既没,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卿相师傅,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

故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

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氂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

是时,独魏文侯好学。

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黜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犹弗废,至于威、宣之际,孟子、孙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

及至秦始皇兼天下,燔《诗》、《书》,杀术士,六学从此缺矣。

陈涉之王也,鲁诸儒持孔氏礼器往归之,于是孔甲为涉博士,卒与俱死。

陈涉起匹夫,驱适戍以立号,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搢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

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及高皇帝诛项籍,引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遗化好学之国哉?

于是诸儒始得修其经学,讲习大射乡饮之礼。

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奉常,诸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然后喟然兴于学。

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皇庠序之事也。

孝惠、高后时,公卿皆武力功臣。

孝文时颇登用,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

及至孝景,不任儒,窦太后又好黄、老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

汉兴,言《易》自淄川田生。

言《书》自济南伏生。

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燕则韩太傅。

言《礼》,则鲁高堂生。

言《春秋》,于齐则胡母生,于赵则董仲舒。

及窦太后崩,武安君田蚡为丞相,黜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以百数,而公孙弘以治《春秋》为丞相,封侯,天下学士靡然乡风矣。

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

婚姻者,居室之大伦也。

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闻之士,咸登诸朝。

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举遗兴礼,以为天下先。

太常议,予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厉贤材焉。

’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

其劝善也,显之朝廷。

其惩恶也,加之刑罚。

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

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兴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

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

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

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

郡国县官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

二千石谨察可者,常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

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

其高第可以为郎中,太常籍奏。

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

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而请诸能称者。

巨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谊,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

小吏浅闻,弗能究宣,亡以明布谕下。

以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

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太行卒史,比百石以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

先用诵多者,不足,择掌故以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

请著功令。

它如律令。

” 制曰:“可。

”自此以来,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昭帝时举贤良文学,增博士弟子员满百人,宣帝末增倍之。

元帝好儒,能通一经者皆复。

数年,以用度不足,更为设员千人,郡国置《五经》百石卒史。

成帝末,或言孔子布衣养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学弟子少,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

岁余,复如故。

平帝时王莽秉政,增元士之子得受业如弟子,勿以为员,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云。

自鲁商瞿子木受《易》孔子,以授鲁桥庇子庸。

子庸授江东馯臂子弓。

子弓授燕周丑子家。

子家授东武孙虞子乘。

子乘授齐田何子装。

及秦禁学,《易》为筮卜之书,独不禁,故传受者不绝也。

汉兴,田何以齐田徙杜陵,号杜田生,授东武王同子中、雒阳周王孙、丁宽、齐服生,皆著《易传》数篇。

同授淄川杨何,字叔元,元光中征为太中大夫。

齐即墨城,至城阳相。

广川孟但,为太子门大夫。

鲁周霸、莒衡胡、临淄主父偃,皆以《易》至大官。

要言《易》者本之田何。

丁宽字子襄,梁人也。

初,梁项生从田何受《易》,时宽为项生从者,读《易》精敏,才过项生,遂事何。

学成,何谢宽。

宽东归,何谓门人曰:“《易》以东矣。

”宽至雒阳,复从周王孙受古义,号《周氏传》。

景帝时,宽为梁孝王将军距吴、楚,号丁将军,作《易说》三万言,训故举大谊而已,今《小章句》是也。

宽授同郡砀田王孙。

王孙授施雠、孟喜、梁丘贺。

繇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学。

施雠字长卿,沛人也。

沛与砀相近,雠为童子,从田王孙受《易》。

后雠徙长陵,田王孙为博士,复从卒业,与孟喜、梁丘贺并为门人。

谦让,常称学废,不教授。

及梁丘贺为少府,事多,乃遣子临分将门人张禹等从雠问。

雠自匿不肯见,贺固请,不得已乃授临等。

于是贺荐雠:“结发事师数十年,贺不能及。

”诏拜雠为博士。

甘露中与《五经》诸儒杂论同异于石渠阁。

雠授张禹、琅邪鲁伯。

伯为会稽太守,禹至丞相。

禹授淮阳彭宣、沛戴崇子平。

崇为九卿,宣大司空。

禹、宣皆有传。

鲁伯授太山毛莫如少路、琅邪邴丹曼容,著清名。

莫如至常山太守。

此其知名者也。

由是施家有张、彭之学。

孟喜字长卿,东海兰陵人也。

父号孟卿,善为《礼》、《春秋》,授后苍、疏广。

世所传《后氏礼》、《疏氏春秋》,皆出孟卿。

孟卿以《礼经》多、《春秋》烦杂,及使喜从田王孙受《易》。

喜好自称誉,得《易》家候阴阳灾变书,诈言师田生且死时枕喜膝,独传喜,诸儒以此耀之。

同门梁丘贺疏通证明之,曰:“田生绝于施雠手中,时喜归东海,安得此事?

”又蜀人赵宾好小数书,后为《易》,饰《易》文,以为“箕子明夷,阴阳气亡箕子。

箕子者,万物方荄兹也。

”宾持论巧慧,《易》家不能难,皆曰“非古法也”。

云受孟喜,喜为名之。

后宾死,莫能持其说。

喜因不肯仞,以此不见信。

喜举孝廉为郎,曲台署长,病免,为丞相椽。

博士缺,众人荐喜。

上闻喜改师法,遂不用喜。

喜授同郡白光少子、沛翟牧子兄,皆为博士。

由是有翟、孟、白之学。

梁丘贺字长翁,琅邪诸人也。

以能心计,为武骑。

从太中大夫京房受《易》。

房者,淄川杨何弟子也。

房出为齐郡太守,贺更事田王孙。

宣帝时,闻京房为《易》明,求其门人,得贺。

贺时为都司空令。

坐事,论免为庶人。

待诏黄门数入说教侍中,以召贺。

贺人说,上善之,以贺为郎。

会八月饮酎,行祠孝昭庙,先驱旄头剑挺堕坠,首垂泥中,刃乡乘舆车,马惊。

于是召贺筮之,有兵谋,不吉。

上还,使有司侍祠。

是时,霍氏外孙代郡太守任宣坐谋反诛,宣子章为公车丞,亡在渭城界中,夜玄服入庙,居郎间,执戟立庙门,待上至,欲为逆。

发觉,伏诛。

故事,上常夜入庙,其后待明而入,自此始也。

贺以筮有应,由是近幸,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至少府。

为人小心周密,上信重之。

年老终官。

传子临,亦入说,为黄门郎。

甘露中,奉使问诸儒于石渠。

临学精孰,专行京房法。

琅邪王吉通《五经》,闻临说,善之。

时,宣帝选高材郎十人从临讲,吉乃使其子郎中骏上疏从临受《易》。

临代五鹿充宗君孟为少府,骏御史大夫,自有传。

充宗授平陵士孙张仲方、沛邓彭祖子夏、齐衡咸长宾。

张为博士,至扬州牧,光禄大夫给事中,家世传业。

彭祖,真定太傅。

咸,王莽讲学大夫。

由是梁丘有士孙、邓、衡之学。

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寿。

延寿云尝从孟喜问《易》。

会喜死,房以为延寿《易》即孟氏学,翟牧、白生不肯,皆曰非也。

至成帝时,刘向校书,考《易》说,以为诸《易》家说皆祖田何、杨叔元、丁将军,大谊略同,唯京氏为异,党焦延寿独得隐士之说,托之孟氏,不相与同。

房以明灾异得幸,为石显所谮诛,自有传。

房授东海殷嘉、河东姚平、河南乘弘,皆为郎、博士。

由是《易》有京氏之学。

费直字长翁,东莱人也。

治《易》为郎,至单父令。

长于卦筮,亡章句,徒以《彖》、《象》、《系辞》十篇文言解说上下经。

琅邪王璜平中能传之。

璜又传古文《尚书》。

高相,沛人也。

治《易》与费公同时,其学亦亡章句,专说阴阳灾异,自言出于丁将军。

传至相,相授子康及兰陵毌将永。

康以明《易》为郎,永至豫章都尉。

及王莽居摄,东郡太守翟谊谋举兵诛莽,事未发,康候知东郡有兵,私语门认,门人上书言之。

后数月,翟谊兵起,莽召问,对“受师高康鸀。

莽恶之,以为惑众,斩康。

由是《易》有高氏学。

高、费皆未尝立于学官。

伏生,济南人也,故为秦博士。

孝文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亡有,闻伏生治之,欲召。

时伏生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

秦时禁《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大兵起,流亡。

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

齐学者由此颇能言《尚书》,山东大师亡不涉《尚书》以教。

伏生教济南张生及殴阳生。

张生为博士,而伏生孙以治《尚书》征,弗能明定。

是后鲁周霸、雒阳贾嘉颇能言《尚书》云。

欧阳生字和伯,千乘人也。

事伏生,授倪宽。

宽又受业孔安国,至御史大夫,自有传。

宽有俊材,初见武帝,语经学。

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宽说,可观。

”乃从宽问一篇。

欧阳、大小夏侯氏学皆出于宽。

宽授欧阳生子,世世相传,至曾孙高子阳,为博士。

高孙地馀长宾以太子中庶子授太子,后为博士,论石渠。

元帝即位,地馀侍中,贵幸,至少府。

戒其子曰:“我死,官属即送汝财物,慎毋受。

汝九卿儒者子孙,以廉洁著,可以自成。

”及地馀死,少府官属共送数百万,其子不受。

天子闻而嘉之,赐钱百万。

地馀少子政为王莽讲学大夫。

由是《尚书》世有欧阳氏学。

林尊字长宾,济南人也。

事欧阳高,为博士,论石渠。

后至少府、太子太傅,授平陵平当、梁陈翁生。

当至丞相,自有传。

翁生信都太傅,家世传业。

由是欧阳有平、陈之学。

翁生授琅邪殷崇、楚国龚胜。

崇为博士,胜右扶风,自有传。

而平当授九江朱普公文、上党鲍宣。

普为博士,宣司隶校尉,自有传。

徒众尤盛,知名者也。

夏侯胜,其先夏侯都尉,从济南张生受《尚书》以传族子始昌。

始昌传胜,胜又事同郡蕳卿。

蕳卿者,倪宽门人。

胜传从兄子建,建又事欧阳高。

胜至长信少府,建太子太傅,自有传。

由是《尚书》有大小夏侯之学。

周堪字少卿,齐人也。

与孔霸俱事大夏侯胜。

霸为博士。

堪译官令,论于石渠,经为最高,后为太子少傅,而孔霸以太中大夫授太子。

及元帝即位,堪为光禄大夫,与萧望之并领尚书事,为石显等所谮,皆免官。

望之自杀,上愍之,乃擢堪为光禄勋,语在《刘向传》。

堪授牟卿及长安许商长伯。

牟卿为博士。

霸以帝师赐爵号褒成君,传子光,亦事牟卿,至丞相,自有传。

由是大夏侯有孔、许之学。

商善为算,著《五行论历》,四至九卿,号其门人沛唐林子高为德行,平陵吴章伟君为言语,重泉王吉少音为政事,齐炔钦幼卿为文学。

王莽时,林、吉为九卿,自表上师冢,大夫、博士,郎吏为许氏学者,各从门人,会车数百辆,儒者荣之。

钦、章皆为博士,徒众尤盛。

章为王莽所诛。

张山拊字长宾,平陵人也。

事小夏侯建,为博士,论石渠,至少府。

授同县李寻、郑宽中少君、山阳张无故子儒,信都秦恭延君、陈留假仓子骄。

无故善修章句,为广陵太傅,守小夏侯说文。

恭增师法至百万言,为城阳内史。

仓以谒者论石渠,至胶东相。

寻善说灾异,为骑都尉,自有传。

宽中有俊材,以博士授太子,成帝即位,赐爵关内侯,食邑八百户,迁光禄大夫,领尚书事,甚尊重。

会疾卒,谷永上疏曰:“臣闻圣王尊师傅,褒贤俊,显有功,生则致其爵禄,死则异其礼谥。

昔周公薨,成王葬以变礼,而当天心。

公叔文子卒,卫侯加以美谥,著为后法。

近事,大司空朱邑、右扶风翁归德茂夭年,孝宣皇帝愍册厚赐,赞命之臣靡不激扬。

关内侯郑宽中有颜子之美质,包商、偃之文学,严然总《五经》之眇论,立师傅之显位,入则乡唐、虞之闳道,王法纳乎圣听,出则参冢宰之重职,功列施乎政事,退食自公,私门不开,散赐九族,田亩不益,德配周、召,忠合《羔羊》,未得登司徒,有家臣,卒然早终,尤可悼痛!

臣愚以为宜加其葬礼,赐之令谥,以章尊师褒贤显功之德。

”上吊赠宽中甚厚。

由是小夏侯有郑、张、秦、假、李氏之学。

宽中授东郡赵玄,无故授沛唐尊,恭授鲁冯宾。

宾为博士,尊王莽太傅,玄哀帝御史大夫,至大官,知名者也。

孔氏有古文《尚书》,孔安国以今文字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余篇,盖《尚书》兹多于是矣。

遭巫蛊,未立于学官。

安国为谏大夫,授都尉朝,而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

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滕》诸篇,多古文说。

都尉朝授胶东庸生。

庸生授清河胡常少子,以明《穀梁春秋》为博士、部刺史,又传《左氏》。

常授虢徐敖。

敖为右扶风掾,又传《毛诗》,授王璜、平陵涂惲子真。

子真授河南桑钦君长。

王莽时,诸学皆立。

刘歆为国师,璜、惲等皆贵显。

世所传《百两篇》者,出东莱张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为数十,又采《左氏传》、《书叙》为作首尾,凡百二篇。

篇或数简,文意浅陋。

成帝时求其古文者,霸以能为《百两》征,以中书校之,非是。

霸辞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并。

时,太中大夫平当、侍御史周敞劝上存之。

后樊并谋反,乃黜其书。

申公,鲁人也。

少与楚元王交俱事齐人浮丘伯受《诗》。

汉兴,高祖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于鲁南宫。

吕太后时,浮丘伯在长安,楚元王遣子郢与申公俱卒学。

元王薨,郢嗣立为楚王,令申公傅太子戊。

戊不好学,病申公。

及戊立为王,胥靡申公。

申公愧之,归鲁退居家教,终身不出门。

复谢宾客,独王命召之乃往。

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千余人,申公独以《诗经》为训故以教,亡传,疑者则阙弗传。

兰陵王臧既从受《诗》,已通,事景帝为太子少傅,免去。

武帝初即位,臧乃上书宿卫,累迁,一岁至郎中令。

及代赵绾亦尝受《诗》申公,为御史大夫。

绾、臧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

于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车以蒲裹轮,驾驷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

至,见上,上问治乱之事。

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是时,上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默然。

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事。

窦太后喜《老子》言,不说儒术,得绾、臧之过,以让上曰:“此欲复为新垣平也!

”上因废明堂事,下绾、臧吏,皆自杀。

申公亦病免归,数年卒。

弟子为博士十余人,孔安国至临淮太守,周霸胶西内史,夏宽城阳内史,砀鲁赐东海太守,兰陵缪生长沙内史,徐偃胶西中尉,邹人阙门庆忌胶东内史,其治官民皆有廉节称。

其学官弟子行虽不备,而至于大夫、郎、掌故以百数。

申公卒以《诗》、《春秋》授,而瑕丘江公尽能传之,徒众最盛。

及鲁许生、免中徐公,皆守学教授。

韦贤治《诗》,事大江公及许生,又治《礼》,至丞相。

传子玄成,以淮阳中尉论石渠,后亦至丞相。

玄成及兄子赏以《诗》授哀帝,至大司马车骑将军,自有传。

由是《鲁诗》有韦氏学。

王式字翁思,东平新桃人也。

事免中徐公及许生。

式为昌邑王师。

昭帝崩,昌邑王嗣立,以行淫乱废,昌邑群臣皆下狱诛,唯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以数谏减死论。

式系狱当死,治事使者责问曰:“师何以无谏书?

”式对曰:“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

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

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亡谏书。

”使者以闻,亦得减死论,归家不教授。

山阳张长安幼君先事式,后东平唐长宾、沛褚少孙亦来事式,问经数篇,式谢曰:“闻之于师具是矣,自润色之。

”不肯复授。

唐生、褚生应博士弟子选,诣博士,抠衣登堂,颂礼甚严,试诵说,有法,疑者丘盖不言。

诸博士惊问:“何师?

”对曰:“事式。

”皆素闻其贤,共荐式。

诏除下为博士。

式征来,衣博士衣而不冠,曰:“刑余之人,何宜复充礼官?

”既至,止舍中,会诸大夫、博士,共持酒肉劳式,皆注意高仰之,博士江公世为《鲁诗》宗,至江公著《孝经说》,心嫉式,谓歌吹诸生曰:“歌《骊驹》。

”式曰:“闻之于师:客歌《骊驹》,主人歌《客毋庸归》。

今日诸君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

”江翁曰:“经何以言之?

”式曰:“在《曲礼》。

”江翁曰:“何狗曲也!

”式耻之,阳醉逷地。

式客罢,让诸生曰:“我本不欲来,诸生强劝我,竟为竖子所辱!

”遂谢病免归,终于家。

张生、唐生、褚生皆为博士。

张生论石渠,至淮阳中尉。

唐生楚太傅。

由是《鲁诗》有张、唐、褚氏之学。

张生兄子游卿为谏大夫,以《诗》授元帝。

其门人琅邪王扶为泗水中尉,授陈留许晏为博士。

由是张家有许氏学。

初,薛广德亦事王式,以博士论石渠,授龚舍。

广德至御史大夫,舍泰山太守,皆有传。

辕固,齐人也。

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于上前。

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杀也。

”固曰:“不然。

夫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因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弗为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

非受命为何?

”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

’何者?

上下之分也。

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

汤、武虽圣,臣下也。

夫主有失行,臣不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南面,非杀而何?

”固曰:“必若云,是高皇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于是上曰:“食肉毋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言学者毋言汤、武受命,不为愚。

”遂罢。

窦太后好《老子》书,召问固。

固曰:“此家人言矣。

”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

”乃使固人圈击彘。

上知太后怒,而固直言无罪,乃假固利兵。

下,固刺彘正中其心,彘应手而倒。

太后默然,亡以复罪。

后上以固廉直,拜为清河太傅,疾免。

武帝初即位,复以贤良征。

诸儒多嫉毁曰固老,罢归之。

时,固已九十余矣。

公孙弘亦征,仄目而事固。

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诸齐以《诗》显贵,皆固之弟子也。

昌邑太傅夏候始昌最明,自有传。

后苍字近君,东海郯人也。

事夏侯始昌。

始昌通《五经》,苍亦通《诗》、《礼》,为博士,至少府,授翼奉、萧望之、匡衡。

奉为谏大夫,望之前将军,衡丞相,皆有传。

衡授琅邪师丹、伏理斿君、颍川满昌君都。

君都为詹事,理高密太傅,家世传业。

丹大司空,自有传。

由是《齐诗》有翼、匡、师、伏之学。

满昌授九江张邯、琅邪皮容、皆至大官,徒众尤盛。

韩婴,燕人也。

孝文时为博士,景帝时至常山太傅。

婴推诗人之意,而作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归一也。

淮南贲生受之。

燕、赵间言《诗》者由韩生。

韩生亦以《易》授人,推《易》意而为之传。

燕、赵间好《诗》,故其《易》微,唯韩氏自传之。

武帝时,婴尝与董仲舒论于上前,其人精悍,处事分明,仲舒不能难也。

后其孙商为博士。

孝宣时,涿郡韩生其后也,以《易》征,待诏殿中,曰:“所受《易》即先太傅所传也。

尝受《韩诗》,不如韩氏《易》深,太傅故专传之。

”司隶校尉盖宽饶本受《易》于孟喜,见涿韩生说《易》而好之,即更从受焉嘒 赵子,河内人也。

事燕韩生,授同郡蔡谊。

谊至丞相,自有传。

谊授同郡食子公与王吉。

吉为昌邑王中尉,自有传。

食生为博士,授泰山栗丰。

吉授淄川长孙顺。

顺为博士,丰部刺史。

由是《韩诗》有王、食、长孙之学。

丰授山阳张就,顺授东海发福,皆至大官,徒众尤盛。

毛公,赵人也。

治《濰》,为河间献王博士,授同国贯长卿。

长卿授解延年。

延年为阿武令,授徐敖。

敖授九江陈侠,为王莽讲学大夫。

由是言《毛诗》者,本之徐敖。

汉兴,鲁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而鲁徐生善为颂。

孝文时,徐生以颂为礼官大夫,传子至孙延、襄。

襄,其资性善为颂,不能通经。

延颇能,未善也。

襄亦以颂为大夫,至广陵内史。

延及徐氏弟子公户满意、桓生、单资皆为礼官大夫。

而瑕丘萧奋以《礼》至淮阳太守。

诸言《礼》为颂者由徐氏。

孟卿,东海人也。

事萧奋,以授后仓、鲁闾丘卿。

仓说《礼》数万言,号曰《后氏曲台记》,授沛闻人通汉子方、梁戴德延君、戴圣次君、沛庆普孝公。

孝公为东平太傅。

德号大戴,为信都太傅。

圣号小戴,以博士论石渠,至九江太守。

由是《礼》有大戴、小戴、庆氏之学。

通汉以太子舍人论石渠,至中山中尉。

普授鲁夏侯敬,又传族子咸,为豫章太守。

大戴授琅邪徐良斿卿,为博士、州牧、郡守,家世传业。

小戴授梁人桥仁季卿、杨荣子孙。

仁为大鸿胪,家世传业,荣琅邪太守。

由是大戴有徐氏,小戴有桥、杨氏之学。

胡母生字子都,齐人也。

治《公羊春秋》,为景帝博士。

与董仲舒同业,仲舒著书称其德。

年老,归教于齐,齐之言《春秋》者宗事之,公孙弘亦颇受焉。

而董生为江都相,自有传。

弟子遂之者,兰陵褚大、东平赢公、广川段仲、温吕步舒。

大至梁相,步舒丞相长史,唯赢公守学不失师法,为昭帝谏大夫,授东海孟卿、鲁眭孟。

孟为符节令,坐说灾异诛,自有传。

严彭祖字公子,东海下邳人也。

与颜安乐俱事眭孟。

孟弟子百余人,唯彭祖、安乐为明,质问疑谊,各持所见。

孟曰:“《春秋》之意,在二子矣!

”孟死,彭祖、安乐各颛门教授。

由是《公羊春秋》有颜、严之学。

彭祖为宣帝博士,至河南郡太守。

以高第入为左冯翊,迁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权贵。

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君以不修小礼曲意,亡贵人左右之助,经谊虽高,不至宰相。

愿少自勉强!

”彭祖曰:“凡通经术,固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苟求富贵乎!

”彭祖竟以太傅官终。

援琅邪王中,为元帝少府,家世传业。

中授同郡公孙文、东门云。

云为荆州刺史,文东平太傅,徒众尤盛。

云坐为江贼拜辱命,下狱诛。

颜安乐字公孙,鲁国薛人,眭孟姊子也。

家贫,为学精力,官至齐郡太守丞,后为仇家所杀。

安乐授淮阳泠丰次君、淄川任公。

公为少府,丰淄川太守。

由是颜家有泠、任之学。

始贡禹事嬴公,成于眭孟,至御史大夫,疏广事孟卿,至太子太傅,皆自有传。

广授琅邪管路,路为御史中丞。

禹授颍川堂溪惠,惠授泰山冥都,都为丞相史。

都与路又事颜安乐,故颜氏复有管、冥之学。

路授孙宝,为大司农,自有传。

丰授马宫、琅邪左咸。

咸为郡守九卿,徒众尤盛。

宫至大司徒,自有传。

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及《诗》于鲁申公,传子至孙为博士。

武帝时,江公与董仲舒并。

仲舒通《五经》,能持论,善属文。

江公呐于口,上使与仲舒议,不如仲舒。

而丞相公孙弘本为《公羊》学,比辑其议,卒用董生。

于是上因尊《公羊》家,诏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兴。

太子既通,复私问《穀梁》而善之。

其后浸微,唯鲁荣广王孙、皓星公二人受焉。

广尽能传其《诗》、《春秋》,高材捷敏,与《公羊》大师眭孟等论,数困之,故好学者颇复受《穀梁》。

沛蔡千秋少君、梁周庆幼君、丁姓子孙皆从广受。

千秋又事皓星公,为学最笃。

宣帝即位,闻卫太子好《穀梁春秋》,以问丞相韦贤、长信少府夏侯胜及侍中乐陵侯史高,皆鲁人也,言穀梁子本鲁学,公羊氏乃齐学也,宜兴《穀梁》。

时千秋为郎,召见,与《公羊》家并说,上善《穀梁》说,擢千秋为谏大夫给事中,后有过,左迁平陵令。

复求能为《穀梁》者,莫及千秋。

上愍其学且绝,乃以千秋为郎中户将,选郎十人从受。

汝南尹更始翁君本自事千秋,能说矣,会千秋病死,征江公孙为博士。

刘向以故谏大夫通达待诏,受《穀梁》,欲令助之。

江博士复死,乃征周庆、丁姓待诏保宫,使卒授十人。

自元康中始讲,至甘露元年,积十余岁,皆明习。

乃召《五经》名儒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大议殿中,平《公羊》、《穀梁》同异,各以经处是非。

时,《公羊》博士严彭祖、侍郎申輓、伊推、宋显,《穀梁》议郎尹更始、待诏刘向、周庆、丁姓并论。

《公羊》家多不见从,愿请内侍郎许广,使者亦并内《穀梁》家中郎王亥,各五人,议三十余事。

望之等十一人各以经谊对,多从《穀梁》。

由是《穀梁》之学大盛。

庆、姓皆为博士。

姓至中山太傅,授楚申章昌曼君,为博士,至长沙太傅,徒众尤盛。

尹更始为谏大夫、长乐户将,又受《左氏传》,取其变理合者以为章句,传子咸及翟方进、琅邪房风。

咸至大司农,方进丞相,自有传。

房凤字子元,不其人也。

以射策乙科为太史掌故。

太常举方正,为县令都尉,失官。

大司马票骑将军王根奏除补长史,荐凤明经通达,擢为光禄大夫,迁五官中郎将。

时,光禄勋王龚以外属内卿,与奉车都尉刘歆共校书,三人皆侍中。

歆白《左氏春秋》可立,哀帝纳之,以问诸儒,皆不对。

歆于是数见丞相孔光,为言《左氏》以求助,光卒不肯。

唯凤、龚许歆,遂共移书责让太常博士,语在《歆传》。

大司空师丹奏歆非毁先帝所立,上于是出龚等补吏:龚为弘农。

歆河内。

凤九江太守,至青州牧。

始,江博士授胡常,常授梁萧秉君房,王莽时为讲学大夫。

由是《穀梁春秋》有尹、胡、申章、房氏之学。

汉兴,北平侯张苍及梁大傅贾谊、京兆尹张敞、太中大夫刘公子皆修《春秋左氏传》。

谊为《左氏传》训故,授赵人贯公,为河间献王博士,子长卿为荡阴令,授清河张禹长子。

禹与萧望之同时为御史,数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书数以称说。

后望之为太子太傅,荐禹于宣帝,征禹待诏,未及问,会疾死。

授尹更始,更始传子咸及翟方进、胡常。

常授黎阳贾护季君,哀帝时待诏为郎,授苍梧陈钦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将军。

而刘歆从尹咸及翟方进受。

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贾护、刘歆。

赞曰: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讫于元始,百有余年,传业者浸盛,支叶蕃滋,一经说至百余万言,大师众至千余人,盖禄利之路然也。

初,《书》唯有欧阳,《礼》后,《易》杨,《春秋》公羊而已。

至孝宣世,复立《大小夏侯尚书》,《大小戴礼》,《施》、《孟》、《梁丘易》,《穀梁春秋》。

至元帝世,复立《京氏易》,平帝时,又立《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所以罔罗遗失,兼而存之,是在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