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传·匈奴传下

呼韩邪单于归庭数月,罢兵使各归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立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

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兵败走,屠耆单于还,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庭。

明年秋,屠耆单于使日逐王先贤掸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

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共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乌藉单于。

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户。

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鞬王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

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于。

凡五单于。

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击乌藉。

乌藉、车犁皆败,西北走,与呼揭单于兵合为四万人。

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之,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

车犁单于败,西北走,屠耆单于即引西南,留闟敦地。

其明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杀略万余人。

屠耆单于闻之,即自将六万骑击呼韩邪单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逢呼韩邪单于兵可四万人,合战。

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都隆奇乃与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亡归汉,车犁单于东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速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率其众数万人南降汉。

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是时,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捕斩之,遂复都单于庭,然众裁数万人。

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将所主五六百骑,击杀左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

其后,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

其后二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

郅支单于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

呼韩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单于庭。

呼韩邪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

呼韩邪议问诸大臣,皆曰:“不可。

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

战死,壮士所有也。

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

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

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

”左伊秩訾曰:“不然。

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

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

”诸大人相难久之。

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

是岁,甘露元年也。

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

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

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际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县、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

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

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

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

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

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

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

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

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

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

始,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降汉,兵弱不能复自还,即引其众西,欲攻定右地。

又屠耆单于小弟本侍呼韩邪,亦亡之右地,收两兄余兵得数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道逢郅支,合战,郅支杀之,并其兵五万余人。

闻汉出兵、谷助呼韩邪,即遂留居右地。

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乃益西近乌孙,欲与并力,遣使见小昆弥乌就屠。

乌就屠见呼韩邪为汉所拥,郅支亡虏,欲攻之以称汉,乃杀郅支使,持头送都护在所,发八千骑迎郅支。

郅支见乌孙兵多,其使又不反,勒兵逢击乌孙,破之。

因北击乌揭,乌揭降。

发其兵西破坚昆,北降丁令,并三国。

数遣兵击乌孙,常胜之。

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南去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元帝初即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

汉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焉。

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遣使上书求侍子。

汉遣谷吉送之,郅支杀吉。

汉不知吉音问,而匈奴降者言闻瓯脱皆杀之。

呼韩邪单于使来,汉辄簿责之甚急。

明年,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送呼韩邪单于侍子,求问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

昌、猛见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

闻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恐北去后难约束,昌、猛即与为盟约曰:“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

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

有寇,发兵相助。

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

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

”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昌、猛还奏事,公卿议者以为:“单于保塞为藩,虽欲北去,犹不能为危害。

昌、猛擅以汉国世世子孙与夷狄诅盟,令单于得以恶言上告于天,羞国家,伤威重,不可得行。

宜遣使往告祠天,与解盟。

昌、猛奉使无状,罪至不道。

”上薄其过,有诏昌、猛以赎论,勿解盟。

其后呼韩邪竟北归庭,人众稍稍归之,国中遂定。

郅支既杀使者,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

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以为匈奴大国,乌孙素服属之,今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以立之,长无匈奴忧矣。

即使使至坚昆通语郅支。

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说,遂与相结,引兵而西。

康居亦遣贵人,橐它驴马数千匹,迎郅支。

郅支人众中寒道死,余财三千人到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与副陈汤发兵即康居诛斩郅支,语在《延寿、汤传》。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

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

”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

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

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

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

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

上问状,应曰: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

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

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

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

幕北地乎,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

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

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

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

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

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

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

三也。

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凯欲也。

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

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

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

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威,六也。

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

”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

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

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

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

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

小失其意,则不可测。

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

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

”使车骑将军口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

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

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

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

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嘉晓单于。

”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 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

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

左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

及竟宁中,呼韩邪来朝,与伊穆訾相见,谢曰:“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

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

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

”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

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

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

”单于固请不能得而归。

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

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

始,呼韩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

长女颛渠阏氏,生二子,长曰且莫车,次曰囊知牙斯。

少女为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次曰且糜胥,皆长于且莫车,少子咸、乐二人,皆小子囊知牙斯。

又它阏氏子十余人。

颛渠阏氏贵,且莫车爱。

呼韩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车,其母颛渠阏氏曰:“匈奴乱十余年,不绝如发,赖蒙汉力,故得复安。

今平定未久,人民创艾战斗,且莫车年少,百姓未附,恐复危国。

我与大阏氏一家共子,不如立雕陶莫皋。

”大阏氏曰:“且莫车虽少,大臣共持国事,今舍贵立贱,后世必乱。

”单于卒从颛渠阏氏计,立雕陶莫皋,约令传国与弟。

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复株累若鞮单于立,遣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入侍,以且糜胥为左贤王,且莫车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

复株累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单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献朝正月。

既罢,遣使者送至蒲反。

伊邪莫演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杀,终不敢还归。

”使者以闻,下公卿议。

议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

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以为:“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

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无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

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

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德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

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

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

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

”对奏,天子从之。

遣中郎将王舜往问降状。

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

”遣去。

归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见汉使。

明年,单于上书愿朝。

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赐锦绣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它如竟宁时。

复株累单于立十岁,鸿嘉元年死。

弟且糜胥立,为搜谐若鞮单于。

搜谐单于立,遣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车为左贤王。

搜谐单于立八岁。

元延元年,为朝二年发行,未入塞,病死。

弟且莫车立,为车牙若鞮单于。

车牙单于立,遣子右于涂仇掸王乌夷当入侍,以囊知牙斯为左贤王。

车牙单于立四岁,绥和元年死。

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鞮单于。

乌珠留单于立,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遣子右股奴王乌鞮牙斯入侍。

汉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使匈奴。

时帝舅大司马票骑将军王根领尚书事,或说根曰:“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卖,将军显功,垂于无穷。

”根为上言其利,上直欲从单于求之,为有不得,伤命损威。

根即但以上指晓藩,令从藩所说而求之。

藩至匈奴,以语次说单于曰:“窃见匈奴斗入汉地,直张掖郡。

汉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数百人塞苦,候望久劳。

单于宜上书献此地,直断阏之,省两都尉士卒数百人,以复天子厚恩,其报必大。

”单于曰:“此天子诏语邪,将从使者所求也?

”藩曰:“诏指也,然藩亦为单于画善计耳。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父呼韩邪单于,从长城以北匈奴有之。

此温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晓其形状所生,请遣使问之。

”藩、容归汉。

后复使匈奴,至则求地。

单于曰:“父兄传五世,汉不求此地,至知独求,何也?

已问温偶駼王,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

”藩还,迁为太原太守。

单于遣使上书,以藩求地状闻。

诏报单于曰:“藩擅称诏从单于求地,法当死,更大赦二,今徙藩为济南太守,不令当匈奴。

”明年,侍子死,归葬。

复遣子左于駼仇掸王稽留昆入侍。

至哀帝建平二年,乌孙庶子卑援疐翕侯人众入匈奴西界,寇盗牛畜,颇杀其民。

单于闻之,遣左大当户乌夷泠将五千骑击乌孙,杀数百八,略千余人,驱牛畜去。

卑援疐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

单于受,以状闻。

汉遣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援疐质子。

单于受诏,遣归。

建平四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

时哀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

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

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

兵家之胜,贵于未战。

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

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

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

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

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

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

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

”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

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

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

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

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

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

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

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

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

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

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

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

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

何者?

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

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

既服之后,尉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

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

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

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慈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

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

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

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

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

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

乃以制匈奴也。

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

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

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

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

故事,单于朝,从名王以下及从者二百余人。

单于又上书言:“蒙天子神灵,人民盛壮,愿从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

”上皆许之。

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

告之以加敬于单于,单于知之。

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它如河平时。

既罢,遣中郎将韩况送单于。

单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车田卢水,道里回远。

况等乏食,单于乃给其粮,失期不还五十余日。

初,上遣稽留昆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待。

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人侍。

是时,汉平帝幼,太皇太后称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说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常赐之甚厚。

会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去胡来王唐兜皆怨恨都护校尉,将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语在《西域传》。

单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

”诏遣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告单于曰:“西域内属,不当得受,今遣之。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为作约束,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

有犯塞,辄以状闻。

有降者,不得受。

臣知父呼韩邪单于蒙无量之恩,死遗言曰:‘有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

’此外国也,得受之。

”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国几绝,蒙中国大恩,危亡复续,妻子完安,累世相继,宜有以报厚恩。

”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

诏使中郎将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逆受。

单于遣使送到国,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有诏不听,会西域诸国王斩以示之。

乃造设四条: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

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付单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

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风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

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窍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

”莽大说,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汉既班四条,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

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责乌桓税,匈奴人民妇女欲贾贩者皆随往焉。

乌桓距曰:“奉天子诏条,不当予匈奴税。

”匈奴使怒,收乌桓酋豪,缚到悬之。

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及其官属,收略妇女马牛。

单于闻之,遣使发左贤王兵入乌桓责杀使者,因攻击之。

乌桓分散,或走上山,或东保塞。

匈奴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

”乌桓见略者亲属二千余人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王莽之篡位也,建国元年,遣五威将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赍金帛,重遗单于,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

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拔。

单于再拜受诏。

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

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

”单于止,不肯与。

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

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

”单于曰:“诺。

”复举掖授译。

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

”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

”遂解故印绂奉上,将率受。

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

右率陈饶谓诸将率曰:“乡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

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

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

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

”将率犹与,莫有应者。

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

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率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

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

愿得故印。

”将率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所自为破坏。

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率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率还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

咸具言状,将率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

”咸阳:“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

”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

”将率不敢颛决,以闻。

诏报,从塞外还之。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

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以闻。

明年,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斩之。

置离兄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单于受之。

狐兰支与匈奴共入寇,击车师,杀后成长,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己校尉刀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相闻。

匈奴南将军二千骑入西域迎良等,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玄、商留南将军所,良、带径至单于庭,人众别置零吾水上田居。

单于号良、带曰乌桓都将军,留居单于所,数呼与饮食。

西域都护但钦上书言匈奴南将军右伊秩訾将人众冠击诸国。

莽于是大分匈奴为十五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

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手,杂缯千匹,戏戟十。

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

传送助、登长安。

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

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他。

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

”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

是岁,建国三年也。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

莽新即位,怙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转委输于边。

议满三十万众,贲三百日粮,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内之于丁令,因分其地,立呼韩邪十五子。

莽将严尤谏曰: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

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

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

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

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

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

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

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

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

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

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

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侯贱官也。

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云中葛邪塞。

是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率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

捕得虏生口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

两将以闻。

四年,莽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乌珠留单于立二十一岁,建国五年死。

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

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

乌珠留单于在时,左贤王数死,以为其号不祥,更易命左贤王曰“护于”。

护于之尊最贵,次当为单于,故乌珠留单于授其长子以为护于,欲传以国。

咸怨乌珠留单于贬贱己号,不欲传国,及立,贬护于为左屠耆王。

云、当遂劝咸和亲。

天凤元年,云、当遣人之西河虏猛制虏塞下,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

和亲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

中部都尉以闻。

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刀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

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罢诸将率屯兵,但置游击都尉。

单于贪莽赂遗,帮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

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

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

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 天凤二年五月,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丁业等六人,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皆载以常车。

至塞下,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

咸等至,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

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咸、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当,令自差与之。

十二月,还入塞,莽大喜,赐歙钱二百万,悉封黯等。

单于咸立五岁,天凤五年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匈奴谓孝曰“若鞮自呼韩邪后,与汉亲密,见汉谥帝为“孝”,慕之,故皆为“若鞮”。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

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当会,因以兵迫胁,将至长安。

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

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

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北边由是坏败。

会当病死,莽以其庶女陆逮任妻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

会汉兵诛莽,云、奢亦死。

更始二年冬,汉遗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王侯以下印绶,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

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

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

”遵与相牚距,单于终持此言。

其明年夏,还。

会赤眉入长安,更始败。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

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

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朝错,李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

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

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

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

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

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

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

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

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

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

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

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

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

”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

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

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

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

此不合当时之言也。

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

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

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

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

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

如其后嗣遁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

”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

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

仲舒之言,漏于是矣。

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

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

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

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地。

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

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

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

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

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汉书·传·西南夷两粤朝鲜传

〔班固〕 〔汉〕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

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

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

此皆椎结,耕田,有邑聚。

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巂、昆明、编发,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自巂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

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

其俗,或土著,或移徙。

在蜀之西。

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

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

庄蹻者,楚庄王苗裔也。

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

十余岁,秦灭。

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关蜀故徼。

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

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粤。

南粤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

”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

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

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

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

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

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奇也。

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

”上许之。

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苻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

厚赐,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

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

还报,乃以为犍为郡。

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

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

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当是时,巴、蜀西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饷。

数岁,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

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

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

还报,言其不便。

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

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

”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

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

于是天子乃令王然子、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间出西南夷,指求身毒国。

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

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

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

”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

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

天子注意焉。

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

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

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

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

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粤巂郡,作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

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

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

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

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

滇王离西夷,滇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

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

滇,小邑也,最宠焉。

后二十三岁,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民反,杀长吏。

牂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凡三万余人皆反。

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奔命万余人击牂柯,大破之。

后三岁,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郡兵击之。

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

明年,复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

上曰:“钅句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钅句町王。

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后间岁,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额侯韩增与大鸿胪广明将兵击之。

至城帝河平中,夜郎王兴与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更举兵相攻。

牂柯太守请发兵诛兴等,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和解。

兴等不从命,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

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

恐议者选耎,复守和解,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

如此,则复旷一时,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

自知罪成,狂犯守尉,远臧温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吴将,贲、育士,若入水火,往必焦设,知勇亡所施。

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

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

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

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 大将军凤于是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柯太守。

立者,临邛人,前为连然长,不韦令,蛮夷畏这。

及至牂柯,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

未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至兴国且同亭,召兴。

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君数十人入见立。

立数责,因断头。

邑君曰:“将军诛亡状,为民除害,愿出晓士众。

”以兴头示之,皆释兵降。

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士。

立还归郡,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

至冬,立奏募诸夷与都尉长史分将攻翁指等。

翁指据厄为垒,立使奇兵绝其饷道,纵反间以诱其众。

都尉万年曰:“兵久不决,费不可共。

”引兵独进,败走,趋立营。

立怒,叱戏下令格之。

都尉复还战,立引兵救之。

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

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

立已平定西夷,征诣京师。

会巴郡有盗贼,复以立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赐爵左庶长。

徙为天水太守,劝民农桑为天下最,赐金四十斤。

入为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卒官。

王莽篡位,改汉制,贬钅句町王以为侯。

王邯怨恨,牂柯大尹周钦诈杀邯。

邯弟承攻杀钦,州郡击之,不能服。

三边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

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

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骚动。

莽征茂还,诛之。

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

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

而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会莽败汉兴,诛贵,复旧号云。

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

秦并天下,略定扬粤,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适徙民与粤杂处。

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

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侍诸侯变,会疾甚。

且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

郡中长吏亡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

”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

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

”因稍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为守假。

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

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部符通使,使和辑百粤,毋为南边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粤关市铁器。

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

”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数县焉。

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领。

岁余,高后崩,即罢兵。

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伇属焉。

东西万余里。

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谕盛德焉。

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

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

召丞相平举可使粤者,平言陆贾先帝时使粤。

上召贾为太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

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

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以故悖暴乎治。

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

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

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

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

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

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

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

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

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

’虽然,王之号为帝。

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

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

愿与王分弃前患,终今以来,通使如故。

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为寇灾矣。

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

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

” 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

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

汉皇帝贤天子。

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

”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

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

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

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与牝。

’老夫处辟,马、羊、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

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

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

外亡以自高异。

’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也。

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

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

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

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

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

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

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

不敢背先人之故。

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

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

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

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 陆贾还报,文帝大说。

遂至孝景时,称臣遣使入朝请。

然其居国,窃如故号。

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粤王。

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

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

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

”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

兵未逾领,闽粤王弟馀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

”遣太子婴齐入宿卫。

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

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

”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

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

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

”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

胡薨,谥曰文王。

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

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生子兴。

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

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

遣子次公入宿卫。

婴齐薨,谥曰明王。

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

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

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

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

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劝王及幸臣求内属。

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

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

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

诸使者皆留填抚之。

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

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

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

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不听。

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

使者注意嘉,势未能诛。

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

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

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

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

”以激怒使者。

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发。

嘉见耳目非是,即趋出。

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

嘉遂出,介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

乃阴谋作乱。

王素亡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

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

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

参曰:“以好往,数人足。

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

”辞不可,天子罢参兵。

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

”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

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

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

取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

”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

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

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

其后粤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

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亡成功,亦军锋之冠。

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

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侯。

”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

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

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

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

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

咸会番禺。

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

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

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

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

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

粤素闻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

伏波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

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

迟旦,城中皆降伏波。

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

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

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为海常侯。

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

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为安道侯。

粤将毕取以军降,为<月尞>侯。

粤桂林监居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

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

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

伏波将军益封。

楼船将军以推锋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岁而亡。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粤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

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所谓番君者也,从诸侯灭秦。

当是时,项羽主命,不王也,以故不佐楚。

汉击项籍,无诸、摇帅粤人佐汉。

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故地,都冶。

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后数世,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粤,闽粤未肯行,独东瓯从。

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得不诛。

吴王子驹亡走闽粤,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粤击东瓯。

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

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粤人相攻击,固其常,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

”中大夫严助诘蚡,言当救。

天子遣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语具在《助传》。

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

东粤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与众处江、淮之间。

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以闻。

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

兵未逾领,闽粤王郢发兵距险。

其弟馀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

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灭国乃止。

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

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

”皆曰:“善。

”即鏦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

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

王头至,不战而殒,利莫大焉。

”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

诏罢两将军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

”乃使郎中将立丑为粤繇王,奉闽粤祭祀。

馀善以杀郢,威行国中,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

上闻之,为馀善不足复兴师,曰:“馀善首诛郢,师得不劳。

”因立馀善为东粤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粤反,馀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从楼船击吕嘉等。

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

及汉破番禺,楼船将军仆上书愿请引兵击东粤。

上以士卒劳倦,不许。

罢兵,令诸校留屯豫章梅领待命。

明年秋,馀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留境,且往,乃遂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领,杀汉三校尉。

是时,汉使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不敢击,却就便处,皆坐畏懦诛。

馀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

上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

楼船将军仆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领,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粤。

东粤素发兵距险,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史。

楼船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为语皃侯。

自兵未往。

故粤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馀善,不听。

及横海军至,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粤军于汉阳。

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谋,俱杀馀善,以其众降横海军。

封居股为东成侯,万户。

封敖为开陵侯。

封阳为卯石侯,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

福者,城阳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爵,从军亡功,以宗室故侯。

及东粤将多军,汉兵至,弃军降,封为无锡侯。

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

于是天子曰“东粤狭多阻,闽粤悍,数反复”,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

东粤地遂虚。

朝鲜王满,燕人。

自始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

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汉兴,为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

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椎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伇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

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

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

真番、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弗通。

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

何去至界,临浿水,使驭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水,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

上为其名美,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

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勃海,兵五万,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诛右渠。

右渠发兵距险。

左将军卒多率辽东士兵先纵,败散。

多还走,坐法斩。

楼船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

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击楼船,楼船军败走。

将军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

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

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将诈杀臣。

今见信节,请服降。

”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余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之,遂不度浿水,复引归。

山报,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

楼船亦往会,居城南。

右渠遂坚城守,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

楼船将齐卒,入海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

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就其约,不会。

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不肯,心附楼船。

以故两将不相得。

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

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不能颛决,与左将军相误,卒沮约。

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

”使故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楼船数期不会。

”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

”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军计事,即令左将军戏下执缚楼船将军,并其军。

以报,天子诛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

朝鲜相路人、相韩陶、尼溪相参、将军王唊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王又不肯降。

”陶、唊、路人皆亡降汉。

路人道死。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

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

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已。

故遂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

封参为澅清侯,陶为秋苴侯,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

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沮阳侯。

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赞曰:楚、粤之先,历世有土。

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勾践亦以粤伯。

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

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

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户侯。

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

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由涉何。

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

追观太宗填抚尉佗,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怀远以德”者哉!

汉书·传·西域传上

〔班固〕 〔汉〕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

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

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出,一出于阗。

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

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

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

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

匈奴西边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

自周衰,戎狄错居泾渭之北。

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

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

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

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

汉使西域者益得职。

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至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

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

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

然匈奴不自安矣。

其后日逐王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

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远侯。

是岁,神爵二年也。

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

都护之起,自吉置矣。

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

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

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

可安辑,安辑之。

可击,击之。

都护治乌垒城,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

至元帝时,复置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

是时,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

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

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远近,翔实矣。

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

婼羌国王号去胡来王。

去阳关千八百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

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者五百人。

西与且末接。

随畜逐不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谷。

山有铁,自作兵,后有弓、矛、服刀、剑、甲。

西北至鄯善,乃当道云。

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扞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

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

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墨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

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

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

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

能作兵,与婼羌同。

初,武帝咸张骞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诸国,使者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余辈。

楼兰、姑师当道,苦之,攻劫汉使王恢等,又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

汉使多言其国有城邑,兵弱易击。

于是武帝遣从票侯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击姑师。

王恢数为楼兰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将兵。

破奴与轻骑七百人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暴兵威以动乌孙、大宛之属。

还,封破奴为浞野侯,恢为浩侯。

于是汉列亭障至玉门矣。

楼兰既降服贡献,匈奴闻,发兵击之。

于是楼兰遣一子质匈奴,一子质汉。

后贰师军击大宛,匈奴欲遮之,贰师兵盛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欲绝勿通。

时汉军正任文将兵屯玉门关,为贰师后距,捕得生口,知状以闻。

上诏文便道引兵捕楼兰王。

将指阙,簿责王,对曰:“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

愿徙国入居汉地。

”上直其言,遣归国,亦因使候司匈奴。

匈奴自是不甚亲信楼兰。

征和元年,楼兰王死,国人来请质子在汉者,欲立之。

质子常坐汉法,下蚕室宫刑,故不遣。

报曰:“侍子,天子爱之,不能遣。

其更立其次当立者。

”楼兰更立王,汉复责其质子,亦遣一子质匈奴。

后王又死,匈奴先闻之,遣质子归,得立为王。

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天子将加厚赏。

楼兰王后妻,故继母也,谓王曰:“先王遣两子质汉皆不还,奈何欲往朝乎?

”王用其计,谢使曰:“新立,国未定,愿待后年入见天子。

”然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儋粮,送迎汉使,又数为吏卒所寇,惩艾不便与汉通。

后复为匈奴后间,数遮杀汉使。

其弟尉屠耆降汉,具言状。

元凤四年,大将军霍光白遣平乐监傅介子往刺其王。

介子轻将勇敢士,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

既至楼兰,诈其王欲赐之,王喜,与介子饮,醉,将其王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杀之,贵人左右皆散走。

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

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

”介子遂斩王尝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

封介子为义阳侯。

乃立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为刻印章,赐以宫女为夫人,备车骑辎重,丞相将军率百官送至横门外,祖而遣之。

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今归,单弱,而前王有子在,恐为所杀。

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

”于是汉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

其后更置都尉。

伊循官置始此矣。

鄯善当汉道冲,西通且末七百二十里。

自且末以往皆种五谷,土地草木,畜产作兵,略与汉同,有异乃记云。

且末国,王治且末城,去长安六千八百二十里。

户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二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犁,南至小宛可三日行。

有蒲陶诸果。

西通精绝二千里。

小宛国,王治扜零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一十里。

户百五十,口千五十,胜兵二百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五百五十八里,东与婼羌接,辟南不当道。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

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都尉、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戎卢国四日行,地厄狭,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戎卢国,王治卑品城,去长安八千三百里。

户二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八里,东与小宛、南与婼羌、西与渠勒接,辟南不当道。

扜弥国,王治扜弥城,去长安九千二百八十里。

户三千三百四十,口二万四十,胜兵三千五百四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五百五十三里,南与渠勒、东北与龟兹、西北与姑墨接,西通于阗三百九十里。

今名宁弥。

渠勒国,王治鞬都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八百五十二里,东与戎卢、西与婼羌、北与扜弥接。

于阗国,王治西城,去长安九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千三百,口万九千三百,胜兵二千四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东西城长、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九百四十七里,南与婼羌接,北与姑墨接。

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

其东,水东流,注盐泽,河原出焉。

多玉石。

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

皮山国,王治皮山城,去长安万五十里。

户五百,口三千五百,胜兵五百人。

左右将、左右都尉、骑君、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二百九十二里,西南至乌秅国千三百四十里,南与天笃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当罽宾、乌弋山离道,西北通莎车三百八十里。

乌秅国,王治乌秅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七百三十三,胜兵七百四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八百九十二里,北与子合、蒲犁,西与难兜接。

山居,田石间。

有白草。

累石为室。

民接手饮。

出小步马,有驴无牛。

其西则有县度,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护治所五千二十里。

县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

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治呼犍谷,去长安万二百五十里。

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东北到都护治所五千四十六里,东与皮山、西南与乌秅、北与莎车、西与蒲犁接。

蒲犁及依耐、无雷国皆西夜类也。

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

而子合土地出玉石。

蒲犁国,王治蒲犁谷,去长安九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百五十,口五千,胜兵二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五千三百九十六里,东至莎车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南与西夜子合接,西至无雷五百四十里。

侯、都尉各一人。

寄田莎车。

种俗与子合同。

依耐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一百二十五,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三十里,至莎车五百四十里,至无雷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六百五十里,南与子合接,俗相与同。

少谷,寄田疏勒、莎车。

无雷国,王治无雷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千,口七千,胜兵三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四百六十五里,南至蒲犁五百四十里,南与乌秅、北与捐毒、西与大月氏接。

衣服类乌孙,俗与子合同。

难兜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五千,口三万一千,胜兵八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里,南至无雷三百四十里,西南至罽宾三百三十里,南与婼羌、北与休循、西与大月氏接。

种五谷、蒲陶诸果。

有金、银、铜、铁,作兵与诸国同,属罽宾。

罽宾国,王治循鲜城,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多,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千八百四十里,东至乌秅国二千二百五十里,东北至难兜国九日行,西北与大月氏、西南与乌弋山离接。

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宾。

塞种分散,往往为数国。

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

罽宾地平,温和,有目宿、杂草、奇木、檀、槐、梓、竹、漆。

种五谷、蒲陶诸果,粪治园田。

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

其民巧,雕文刻镂,治宫室,织罽,刺文绣,好酒食。

有金、银、铜、锡,以为器。

市列。

以金银为钱,文为骑马,幕为人面。

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爵、珠玑、珊瑚、虏魄、璧流离。

它畜与诸国同。

自武帝始通罽宾,自以绝远,汉兵不能至,其王乌头劳数剽杀汉使。

乌头劳死,子代立,遣使奉献。

汉使关都尉文忠送其使。

王复欲害忠,忠觉之,乃与容屈王子阴末赴共合谋,攻罽宾,杀其王,立阴末赴为罽宾王,授印绶。

后军候赵德使罽宾,与阴末赴相失,阴末赴锁琅当德,杀副已下七十余人,遣使者上书谢。

孝元帝以绝域不录,放其使者于县度,绝而不通。

成帝时,复遣使献谢罪,汉欲遣使者报送其使,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前罽宾王阴末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

夫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惧诛者,自知绝远,兵不至也。

有求则卑辞,无欲则娇嫚,终不可怀服。

凡中国所以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也。

今县度之厄,非罽宾所能越也。

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

前亲逆节,恶暴西城,故绝而不通。

今悔过来,而无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

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寇害也。

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候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刀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

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

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强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丐无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野而不反。

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无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

又有三池、盘石阪,道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

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

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

人堕,势不得相收视。

险阻危害,不可胜言。

圣王分九州,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

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涉危难之路,罢弊所恃以事无用,非久长计也。

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于是凤白从钦言。

罽宾实利赏赐贾市,其使数年而一至云。

乌弋山离国,王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十日行,东与罽宾、北与扑挑、西与犁靬、条支接。

行可百余日,乃至条支。

国临西海,暑湿,田稻。

有大鸟,卵如瓮。

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

善眩。

安息长老传闻条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尝见也。

自条支乘水西行,可百余日,近日所入云。

乌戈地暑热莽平,其草木、畜产、五谷、果菜、食饮、宫室、市列、钱货、兵器、金珠之属皆与罽宾同,而有桃拔、师子、犀子。

俗重妄杀。

其钱独文为人头,幕为骑马。

以金银饰杖。

绝远,汉使希至。

自玉门、阳关出南道,历鄯善而南行,至乌弋山离,南道极矣。

转北而东得安息。

安息国,王治番兜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北与康居、东与乌弋山离、西与条支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与乌弋、罽宾同。

亦以银为钱,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

王死辄更铸钱。

有大马爵。

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大国也。

临妫水,商贾车船行旁国。

书草,旁行为书记。

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将将二万骑迎于东界。

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

因发使随汉使者来观汉地,以大鸟卵及犁靬眩人献于汉,天子大说。

安息东则大月氏。

大月氏国,治监氏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里,西至安息四十九日行,南与罽宾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钱货,与安息同。

出一封橐驼。

大月氏本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控弦十余万,故强轻匈奴。

本居敦煌、祁连间,至昌顿单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

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大夏本无大君长,城邑往往置小长,民弱畏战,故月氏徙来,皆臣畜之,共禀汉使者。

有五翕侯:一曰休密翕侯,治和墨城,去都护二千八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八百二里。

二曰双靡翕侯,治双靡城,去都护三千七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七百八十二里。

三曰贵霜翕侯,治护澡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四十里,去阳关七千九百八十二里,四曰肸顿翕侯,治薄茅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六十二里,去阳关八千二百二里。

五曰离附翕侯,治高附城,去都护六千四十一里,去阳关九千二百八十三里。

凡五翕侯,皆属大月氏。

康居国,王冬治乐越匿地。

到卑阗城。

去长安万二千三百里。

不属都护。

至越匿地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内九千一百四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万,胜兵十二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五千五百五十里。

与大月氏同俗。

东羁事匈奴。

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并争,汉拥立呼韩邪单于,而郅支单于怨望,杀汉使者,西阻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发戊己校尉西域诸国兵至康居,诛灭郅支单于,语在《甘延寿、陈汤传》。

是岁,元帝建昭三年也。

至成帝时,康居遣子侍汉,贡献,然自以绝远,独骄嫚,不肯与诸国相望。

都护郭舜数上言:“本匈奴盛时,非以兼有乌孙、康居故也。

及其称臣妾,非以失二国也。

汉虽皆受其质子,然三国内相输遗,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见便则发。

合不能相亲信,离不能相臣役。

以今言之,结配乌孙竟未有益,反为中国生事。

然乌孙既结在前,今与匈奴俱称臣,义不可距。

而康居骄黠,讫不肯拜使者。

都护吏至其国,坐之乌孙诸使下,王及贵人先饮食已,乃饮啖都护吏,故为无所省以夸旁国。

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

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

匈奴百蛮大国,今事汉其备,闻康居不拜,且使单于有自下之意,宜归其侍子,绝勿复使,以章汉家不通无礼之国。

敦煌、酒泉小郡及南道八国,给使者往来人、马、驴、橐驼食,皆苦之。

空罢耗所过,送迎骄黠绝远之国,非至计也。

”汉为其新通,重致远人。

终羁縻而未绝。

其康居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国。

控弦者十余万人。

与康居同俗。

临大泽,无崖,盖北海云。

康居有小王五:一曰苏■王,治苏■城,去都护五千七百七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

二曰附墨王,治附墨城,去都护五千七百六十七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

三曰窳匿王,治窳匿城,去都护五千二百六十六里,去阳关七千五百二十五里。

四曰罽王,治罽城,去都护六千二百九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五百五十五里。

五曰奥鞬王,治奥鞬城,去都护六千九百六里,去阳关八千三百五十五里。

凡五王,属康居。

大宛国,王治贵山城,去长安万二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万,口三十万,胜兵六万人。

副王、辅国王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三十一里,北至康居卑阗城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大月氏六百九十里。

北与康居、南与大月氏接,土地风气物类民俗与大月氏、安息同。

大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至数十岁不败。

俗耆酒,马耆目宿。

宛别邑七十余城,多善马。

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也。

张骞始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善马。

宛王以汉绝远,大兵不能至,爱其宝马不肯与。

汉使妄言,宛遂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前后十余万人伐宛,连四年。

宛人斩其王毋寡首,献马三千匹,汉军乃还,语在《张骞传》。

贰师既斩宛王,更立贵人素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

后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谄,使我国遇屠”,相与共杀昧蔡,立毋寡弟蝉封为王,遣子入侍,质于汉,汉因使使赂赐镇抚之。

又发使十余辈,抵宛西诸国求奇物,因风谕以伐宛之威。

宛王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

汉使采蒲陶、目宿种归。

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蒲陶、目宿离宫馆旁,极望焉。

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晓知也。

其人皆深目,多须髯。

善贾市,争分铢。

贵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决正。

其地无丝漆,不知铸铁器。

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它兵器。

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自乌孙以西至安息,近匈奴。

匈奴尝困月氏,故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到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

及至汉使,非出币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所以然者,以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

及呼韩邪单于朝汉,后咸尊汉矣。

桃槐国,王去长安万一千八十里。

户七百,口五千,胜兵千人。

休循国,王治鸟飞谷,在葱岭西,去长安万二百一十里。

户三百五十八,口千三十,胜兵四百八十人。

东至都护治所三千一百二十一里,至捐毒衍敦谷二百六十里,西北至大宛国九百二十里,西至大月氏千六百一十里。

民俗衣服类乌孙,因畜随水草,本故塞种也。

捐毒国,王治衍敦谷,去长安九千八百六十里。

户三百八十,口千一百,胜兵五百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六十一里。

至疏勒。

南与葱岭属,无人民。

西上葱领,则休循也。

西北至大宛千三十里,北与乌孙接。

衣服类乌孙,随水草,依葱领,本塞种也。

莎车国,王治莎车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二千三百三十九,口万六千三百七十三,胜兵三千四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备西夜君各一人,都尉二人,译长四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六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西南至蒲犁七百四十里。

有铁山,出青玉。

宣帝时,乌孙公主小子万年,莎车王爱之。

莎车王无子,死,死时万年在汉。

莎车国人计欲自托于汉,又欲得乌孙心,即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

汉许之,遣使者奚充国送万年。

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说。

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并杀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

会卫候冯奉世使送大宛客,即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

还,拜奉世为光禄大夫。

是岁,元康元年也。

疏勒国,王治疏勒城,去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

户千五百一十,口万八千六百四十七,胜兵二千人。

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左右译长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一十里,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

有市列,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尉头国,王治尉头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五十里。

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人。

左右都尉各一人,左右骑君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四百一十一里,南与疏勒接,山道不通,西至捐毒千三百一十四里,径道马行二日。

田畜随水草,衣服类乌孙。

汉书·传·西域传下

〔班固〕 〔汉〕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

相,大禄,左右大将二人,侯三人,大将、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内地五千里。

地莽平。

多雨,寒。

山多松樠。

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

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

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

故服匈奴,后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

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

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

大月氏居其地。

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

始张骞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今乌孙虽强大,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语在《张骞传》。

武帝即位,令骞赍金币住。

昆莫见骞如单于礼,骞大惭,谓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

”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初,昆莫有十余子,中子大禄强,善将,将众万余骑别居。

大禄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

太子蚤死,谓昆莫曰:“必以岑陬为太子。

”昆莫哀许之。

大禄怒,乃收其昆弟,将众畔,谋攻岑陬。

昆莫与芩陬万余骑,令别居,昆莫亦自有万余骑以自备。

国分为三,大总羁属昆莫。

骞既致赐,谕指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

”乌孙远汉,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属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

昆莫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乃发使送骞,因献马数十匹报谢。

其使见汉人众富厚,归其国,其国后乃益重汉。

匈奴闻其与汉通,怒欲击之。

又汉使乌孙,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属不绝。

乌孙于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

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

”乌孙以马千匹聘。

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

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

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年老,欲使其孙岑陬尚公主。

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岑陬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陬代立。

岑陬者,官号也,名军须靡。

昆莫,王号也,名猎骄靡。

后书“昆弥”云。

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

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陬。

岑陬胡妇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

” 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

次曰万年,为莎车王。

次曰大乐,为左大将。

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妻。

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

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

”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

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兵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

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

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

”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

语在《匈奴传》。

遣校尉常惠使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人,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驼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

还,封惠为长罗侯。

是岁,本始三年也。

汉遣惠持金币赐乌孙贵人有功者。

元康二年,乌孙昆弥因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原聘马、骡各千匹。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萧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

”上美乌孙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遣使者至乌孙,先迎取聘。

昆弥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皆遣使,凡三百余人,入汉迎取少主。

上乃以乌孙主解忧弟子相夫为公主,置官属侍御百余人,舍上林中,学乌孙言。

天子自临平乐观,会匈奴使者、外国君长大角抵,设乐而遣之。

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郭煌。

未出塞,闻乌孙昆弥翁归靡死,乌孙贵人共从本约,立岑陬子泥靡代为昆靡,号狂王。

惠上书:“愿留少主郭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靡,还迎少主。

”事下公卿,望之复以为:“乌孙持两端,难约结。

前公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竟未得安,此已事已验也。

令少主以元贵靡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

少主不止,徭役将兴,其原起此。

”天子从之,征还少主。

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鸱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

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

遂谋置酒会,罢,使士拔剑击之。

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

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

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乃解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二十斤,采缯。

因收和意、昌系锁,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

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主不服,叩头谢,张翁捽主头骂詈。

主上书,翁还,坐死。

副使季都别将医养视狂王,狂王从十余骑送之。

都还,坐知狂王当诛,见便不发,下蚕室。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五伤时惊,与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

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

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郭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转谷,积居庐仓以讨之。

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汉书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

为乌孙右大将妻,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

乌就屠恐,曰:“愿得小号。

”宣帝征冯夫人,自问状。

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

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

破羌将军不出塞还。

后乌就屠不尽归诸翕侯民众,汉复遣长罗侯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元贵靡、鸱靡皆病死,公主上书言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

是岁,甘露三年也。

时年且七十,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

后二岁卒,三孙因留守坟墓云。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弱,冯夫人上书,愿使乌孙镇抚星靡。

汉遣之,卒百人送焉。

都护韩宣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以赐金印紫绶,以尊辅大昆弥,汉许之。

后都护韩宣复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不许。

后段会宗为都护,招还亡畔,安定之。

星靡死,子雌栗靡代。

小昆弥乌就屠死。

子拊离代立,为弟日贰所杀。

汉遣使者立拊离子安日为小昆弥。

日贰亡,阻康居。

汉徙已校屯姑墨,欲候便讨焉。

安日使贵人姑莫匿等三人诈亡从日贰,刺杀之。

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

后安日为降民所杀,汉立其弟末振将代。

时大昆弥雌栗靡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马畜无使人牧,国中大安和翁归靡时。

小昆弥末振将恐为所并,使贵人乌日领诈降刺杀雌栗靡。

汉欲以兵讨之而未能,遣中郎将段会宗持金币与都护图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孙伊秩靡为大昆弥。

汉没入小昆弥侍子在京师者。

久之,大昆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末振将兄安日子安犁靡代为小昆弥。

汉恨不自诛末振将,复使段会宗即斩其太子番丘。

还,赐爵关内侯。

是岁,元延二年也。

会宗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虽不指为汉,合于讨贼,奏以为坚守都尉。

责大禄、大吏、大监以雌栗靡见杀状,夺金印紫绶,更与铜墨云。

末振将弟卑爰疐本共谋杀大昆弥,将众八万余口北附康居,谋欲借兵兼并两昆弥。

两昆弥畏之,亲倚都护。

哀帝元寿二年,大昆弥伊秩靡与单于并入朝,汉以为荣。

至元始中,卑爰疐杀乌日领以自效,汉封为归义侯。

两昆弥皆弱,卑爰疐侵陵,都护孙建袭杀之。

自乌孙分立两昆弥后,汉用忧劳,且无宁岁。

姑墨国,王治南城,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二千二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

姑墨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十一里,南至于阗马行十五日,北与乌孙接。

出铜、铁、雌黄。

东通龟兹六百七十里。

王莽时,姑墨王丞杀温宿王,并其国。

温宿国,王治温宿城,去长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千五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译长各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头三百里,北至乌孙赤谷六百一十里。

土地物类所有与鄯善诸国同。

东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

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

大都尉丞、辅国侯、安国侯、击胡侯、却胡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左右力辅君各一人,东西南北部千长各二人,却胡君三人,译长四人。

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杅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

能铸冶,有铅。

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

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

城都尉、译长各一人。

与都护同治。

其南三百三十里至渠犁。

渠梨,城都尉一人,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

东北与尉犁、东南与且末、南与精绝接。

西有河,至龟兹五百八十里。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

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

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

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

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

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

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

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

臣昧死请。

”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

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

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

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

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

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

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丐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

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

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

”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

”《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

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

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

”卦诸将,贰师最吉。

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

今计谋卦兆皆反缪。

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

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

缚马者,诅军事也。

”又卜“汉军一将不吉”。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

今朕不忍闻。

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

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

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

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初,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杅弥,杅弥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

广利责电兹曰:“外国皆臣属于汉,龟兹何以得受杅弥质?

”即将赖丹入至京师。

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以杅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

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

”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汉未能征。

宣帝时,长罗侯常惠使乌孙还,便宜发诸国兵,合五万人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

龟兹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我无罪。

”执姑翼诣惠,惠斩之。

时乌孙公主遣女来至京师学鼓琴,汉遣侍郎乐奉送主女,过龟兹。

龟兹前遣人至乌孙求公主女,未还。

会女过龟兹,龟兹王留不遣,复使使报公主,主许之。

后公主上书,愿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龟兹王绛宾亦受其夫人,上书言得尚汉外孙为昆弟,愿与公主女俱入朝。

元康元年,遂来朝贺。

王及夫人皆赐印绶。

夫人号称公主,赐以车骑旗鼓,歌吹数十人,绮绣杂缯琦珍凡数千万。

留且一年,厚赠送之。

后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归其国,治宫室,作檄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

外国胡人皆曰:“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所谓骡也。

”绛宾死,其子丞德自谓汉外孙,成、哀帝时往来尤数,汉遇之亦甚亲密。

东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尉犁国,王治尉犁城,去长安六千七百五十里。

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胜兵二千人。

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至都护治所三百里,南与鄯善、且未接。

危须国,王治危须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九十里。

户七百,口四千九百,胜兵二千人。

击胡侯、击胡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击胡君、译长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五百里,至焉耆百里。

焉耆国,王治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

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

击胡侯、却胡侯、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左右君、击车师君、归义车师君各一人,击胡都尉、击胡君各二人,译长三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与乌孙接。

近海水多鱼。

乌贪訾离国,王治于娄谷,去长安万三百三十里。

户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胜兵五十七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东与单桓、南与且弥、西与乌孙接。

卑陆国,王治天山东乾当国,去长安八千六百八十里。

户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胜兵四百二十二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八十七里。

卑陆后国,王治番渠类谷,去长安八千七百一十里。

户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胜兵三百五十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将二人。

东与郁立师、北与匈奴、西与劫国、南与车师接。

郁立师国,王治内咄谷,去长安八千八百三十里。

户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胜兵三百三十一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东与车师后城长、西与卑陆、北与匈奴接。

单桓国,王治单桓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七十里。

户二十七,口百九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蒲类国,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去长安八千三百六十里。

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三百八十七里。

蒲类后国,王去长安八千六百三十国。

户百,口千七十,胜兵三百三十四人,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且弥国,王治天山东于大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胜兵七百三十八人。

西且弥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东且弥国,王治天山东兑虚谷,去长安八千二百五十里。

户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胜兵五百七十二人。

东且弥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五百八十七里。

劫国,王治天山东丹渠谷,去长安八千五百七十里。

户九十九,口五百,胜兵百一十五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狐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去长安八千二百里。

户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千一百四十七里,至焉耆七百七十里。

山国,王去长安七千一百七十里。

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千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至尉犁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须二百六十里,东南与鄯善、且末接。

山出铁,民出居,寄田籴谷于焉耆、危须。

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

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

辅国侯、安国侯、左右将、都尉、归汉都尉、车师君、通善君、乡善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八百七里,至焉耆八百三十五里。

车师后国,王治务涂谷,去长安八千九百五十里。

户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胜兵千八百九十人。

击胡侯、左右将、左右都尉、道民君、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三十七里。

车师都尉国,户四十,口三百三十三,胜兵八十四人。

车师后城长国,户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胜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汉二年,以匈奴降者介和王为开陵侯,将楼兰国兵始击车师,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救之,汉兵不利,引去。

征和四年,遣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击匈奴,道过车师北,复遣开陵侯将楼兰、尉犁、危须凡六国兵别击车师,勿令得遮重合侯。

诸国兵共围车师,车师王降服,臣属汉。

昭帝时,匈奴复使四千骑田车师。

宣帝即位,遣五将将兵击匈奴,车师田者惊去,车师复通于汉。

匈奴怒,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

军宿,焉耆外孙,不欲质匈奴,亡走焉耆。

车师王更立子乌贵为太子。

及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

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憙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

至秋收谷,吉、憙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自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攻交河城,破之。

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会军食尽,吉等且罢兵,归渠犁田。

收秋毕,复发兵攻车师王于石城。

王闻汉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未为发兵。

王来还,与贵人苏犹议欲降汉,恐不见信。

苏犹教王击匈奴边国小蒲类,斩首,略其人民,以降吉。

车师旁小金附国随汉军后盗车师,车师王复自请击破金附。

匈奴闻车师降汉,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

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

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

东奏事,至酒泉,有诏还田渠犁及车师,益积谷以安西国,侵匈奴。

吉还,传送车师王妻子诣长安,赏赐甚厚,每朝会四夷,常尊显以示之。

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别田车师。

得降者,言单于大臣皆曰:“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也。

”果遣骑来击田者,吉乃与校尉尽将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匈奴复益遣骑来,汉田卒少不能当,保车师城中。

匈奴将即其城下谓吉曰:“单于必争此地,不可田也。

”围城数日乃解。

后常数千骑往来守车师,吉上书言:“车师去渠犁千余里,间以河山,北近匈奴,汉兵在渠犁者势不能相救,愿益田卒。

”公卿议以为道远烦费,可且罢车师田者。

诏遣长罗侯将张掖、酒泉骑出车师北千余里,扬威武车师旁。

胡骑引去,吉乃得出,归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车师王之走乌孙也,乌孙留不遣,遣使上书,愿留车师王,备国有急,可从西道以击匈奴。

汉许之。

于是汉召故车师太子军宿在焉耆者,立以为王,尽徙车师国民令居渠犁,遂以车师故地与匈奴。

车师王得近汉田官,与匈奴绝,亦安乐亲汉。

后汉使侍郎殷广德责乌孙,求车师王乌贵,将诣阙,赐第与其妻子居。

是岁,元康四年也。

其后置戍己校尉屯田,居车师故地。

元始中,车师后王国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厄。

车师后王姑句以道当为拄置,心不便也。

地又颇与匈奴南将军地接,曾欲分明其界然后奏之,召姑句使证之,不肯,系之。

姑句数以牛羊赇吏,求出不得。

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谓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气也,利以用兵。

前车师前王为都护司马所杀,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

”即驰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又去胡来王唐兜,国比大种赤水羌,数相冠,不胜,告急都护。

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

玉门关不内,即将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

匈奴受之,而遣使上书言状。

是时,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将王昌等使匈奴,告单于西域内属,不当得受。

单于谢属。

执二王以付使者。

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逢受。

单于遣使送,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莽不听,诏下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姑句、唐兜以示之。

至莽篡位,建国二年,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与其右将股鞮、左将尸泥支谋曰:“闻甄公为西域太伯,当出,故事给使者牛、羊、谷、刍茭,导译,前五威将过,所给使尚未能备。

今太伯复出,国益贫,恐不能称。

”欲亡入匈奴。

戊己校尉刀护闻之,召置离验问,辞服,乃械致都护但钦在所埒娄城。

置离人民知其不还,皆哭而送之。

至,钦则斩置离。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

是时,莽易单于玺,单于恨怒,遂受狐兰支降,遣兵与共冠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刀护病,遣史陈良屯桓且谷备匈奴寇。

史终带取粮食,司马丞韩玄领诸壁,右曲候任商领诸垒,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

要死。

可杀校尉,将人众降匈奴。

”即将数千骑至校尉府,胁诸亭令燔积薪,分告诸壁曰:“匈奴十万骑来人,吏士皆持兵,后者斩!

”得三四百人,去校尉府数里止,晨火然。

校尉开门击鼓收吏士,良等随人,遂杀校尉刀护及子男四人、诸昆弟子男,独遗妇女小儿。

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与匈奴南将军相闻,南将军以二千骑迎良等。

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单于以良、带为乌贲都尉。

后三岁,单于死,弟乌累单于咸立,复与莽和亲。

莽遣使者多赍金币赂单于,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刀护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车付使者。

到长安,莽皆烧杀之。

其后莽复欺诈单于,和亲遂绝。

匈奴大击北边,而西域瓦解。

焉耆国近匈奴,先叛,杀都护但钦,莽不能讨。

天凤三年,乃遣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将戊己校尉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

骏等将莎车、龟慈兵七千余人,分为数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

及姑墨、尉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击骏等,皆杀之。

唯戊己校尉郭钦别将兵,后至焉耆。

焉耆兵未还,钦击杀其老弱,引兵还。

莽封钦为剼胡子。

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

数年莽死,崇遂没,西域因绝。

最凡国五十。

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相与报,不督录总领也。

赞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者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

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

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

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薄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

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随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冯玉几,而处其中。

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

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财力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

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

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厄。

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

《书》曰“西戎即序”,禹即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

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

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

盛德在我,无取于彼。

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

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迫匈奴,尚为所拘。

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

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绝,辞而未许。

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汉书·传·外戚传上

〔班固〕 〔汉〕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过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用末喜。

殷之兴也以有娀及有{新女},而纣之灭也嬖妲己。

周之兴也以姜嫄及太任、太姒,而幽王之禽也淫褒姒。

故《易》基《乾》、《坤》,《诗》首《关睢》,《书》美釐降,《春秋》讥不亲迎。

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

礼之用,唯昏姻为兢兢。

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

人能弘道,末如命何。

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况卑下乎!

既欢合矣,或不能成子姓,成子姓矣,而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

孔子罕言命,盖难言之。

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

汉兴,因秦之称号,帝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适称皇后,妾皆称夫人。

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之号焉。

至武帝制婕妤、濩娥、傛华、充依,各有爵位,而元帝加昭仪之号,凡十四等云。

昭仪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

婕妤视上卿,比列侯。

濩娥视中二千石,比关内侯。

傛华视真二千石,比大上造。

美人视二千石,比少上造。

八子视千石,比中更。

充依视千石,比左更。

七子视八百石,比右庶长。

良人视八百石,比左庶长。

长使视六百石,比五大夫。

少使视四百石,比公乘。

五官视三百石。

顺常视二百石。

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者皆视百石。

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视有秩斗食云。

五官以下,葬司马门外。

高祖吕皇后,父吕公,单父人也,好相人。

高祖微时,吕公见而异之,乃以女妻高祖,生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汉王,元年封吕公为临泗侯,二年立孝惠为太子。

后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

太子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己,常欲废之而立如意,“如意类我”。

戚姬常从上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

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益疏。

如意且立为赵王,留长安,几代太子者数。

赖公卿大臣争之,及叔孙通谏,用留侯之策,得无易。

吕后为人刚毅,佐高帝定天下,兄二人皆为列将,从征伐。

长兄泽为周吕侯,次兄释之为建成侯,逮高祖而侯者三人。

高祖四年,临泗侯吕公薨。

高祖崩,惠帝立,吕后为皇太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钳衣赭衣,令舂。

戚夫人舂且歌曰:“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

”太后闻之大怒,曰:“乃欲倚女子邪?

”乃召赵王诛之。

使者三反,赵相周昌不遣。

太后召赵相,相征至长安。

使人复召赵王,王来。

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入宫,挟与起居饮食。

数月,帝晨出射,赵王不能蚤起,太后伺其独居,使人持鸩饮之。

迟帝还,赵王死。

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熏耳,饮喑药,使居鞠域中,名曰“人彘”。

居数月,乃召惠帝视“人彘”。

帝视而问,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

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

臣为太后子,终不能复治天下!

”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七年而崩。

太后发丧,哭而泣不下。

留侯子张辟强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陈平曰:“太后独有帝,今哭而不悲,君知其解未?

”陈平曰:“何解?

”辟强曰:“帝无壮子,太后畏君等。

今请拜吕台、吕产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军,居中用事。

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脱祸矣!

”丞相如辟强计请之,太后说,其哭乃哀。

吕氏权由此起。

乃立孝惠后宫子为帝,太后临朝称制。

复杀高祖子赵幽王友、共王恢及燕王建子。

遂立周吕侯子台为吕王,台弟产为梁王,建城侯释之子禄为赵王,台子通为燕王,又封诸吕凡六人皆为列侯,追尊父吕公为吕宣王,兄周吕侯为悼武王。

太后持天下八年,病犬祸而崩,语在《五行志》。

病困,以赵王禄为上将军居北军,梁王产为相国居南军,戒产、禄曰:“高祖与大臣约,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

今王吕氏,大臣不平。

我即崩,恐其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

”太后崩,太尉周勃、丞相陈平、朱虚侯刘章等共诛产、禄、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而迎立代王,是为孝文皇帝。

孝惠张皇后。

宣平侯敖尚帝姊鲁元公主,有女。

惠帝即位,吕太后欲为重亲,以公主女配帝为皇后。

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乃使阳为有身,取后宫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

惠帝崩,太子立为帝,四年,乃自知非皇后子,出言曰:“太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

我壮即为所为。

”太后闻而患之,恐其作乱,乃幽之永巷,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见。

太后下诏废之,语在《高后纪》。

遂幽死,更立恒山王弘为皇帝,而以吕禄女为皇后。

欲连根固本牢甚,然而无益也。

吕太后崩,大臣正之,卒灭吕氏。

少帝恒山、淮南、济川王,皆以非孝惠子诛。

独置孝惠皇后,废处北宫,孝文后元年薨,葬安陵,不起坟。

高祖薄姬,文帝母也。

父吴人,秦时与故魏王宗女魏媪通,生薄姬。

而薄姬父死山阴,因葬焉。

及诸侯畔秦,魏豹立为王,而魏媪内其女于魏宫。

许负相薄姬,当生天子。

是时,项羽方与汉王相距荥阳,天下未有所定。

豹初与汉击楚,及闻许负言,心喜,因背汉而中立,与楚连和。

汉使曹参等虏魏王豹,以其国为郡,而薄姬输织室。

豹已死,汉王入织室,见薄姬,有诏内后宫,岁余不得幸。

始姬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儿相爱,约曰:“先贵毋相忘!

”已而管夫人、赵子儿先幸汉王。

汉王四年,坐河南成皋灵台,此两美人侍,相与笑薄姬初时约。

汉王问其故,两人俱以实告。

汉王心凄然怜薄姬,是日召,欲幸之。

对曰:“昨暮梦龙据妾胸。

”上曰:“是贵征也,吾为汝成之。

”遂幸,有身。

岁中生文帝,年八岁立为代王。

自有子后,希见。

高祖崩,诸幸姬戚夫人之属,吕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宫。

而薄姬以希见故,得出从子之代,为代太后。

太后弟薄昭从如代。

代王立十七年,高后崩。

大臣议立后,疾外家吕氏强暴,皆称薄氏仁善,故迎立代王为皇帝,尊太后为皇太后,封弟昭为轵侯。

太后母亦前死,葬栎阳北,乃追尊太后父为灵文侯,会稽郡致园邑三百家,长丞以下使奉守寝庙,上食祠如法。

栎阳亦置灵文夫人园,令如灵文侯园仪。

太后蚤失父,其奉太后外家魏氏有力,乃召复魏氏,赏赐各以亲疏受之。

薄氏侯者一人。

太后后文帝二岁,孝景前二年崩,葬南陵。

用吕后不合葬长陵,故特自起陵,近文帝。

孝文窦皇后,景帝母也,吕太后时以良家子选入宫。

太后出宫人以赐诸王各五人,窦姬与在行中。

家在清河,愿如赵,近家,请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赵之伍中”。

宦者忘之,误置籍代伍中。

籍奏,诏可。

当行,窦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强乃肯行。

至代,代王独幸窦姬,生女嫖。

孝惠七年,生景帝。

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乃代王为帝后,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

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男最长,立为太子。

窦姬为皇后,女为馆陶长公主。

明年,封少子武为代王,后徙梁,是为梁孝王。

窦皇后亲蚤卒,葬观津。

于是薄太后乃诏有司追封窦后父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比灵文园法。

窦后兄长君。

弟广国字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处。

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人入山作炭。

暮卧岸下百余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脱不死。

自卜,数日当为侯。

从其家之长安,闻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

广国去时虽少,识其县名及姓,又尝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

皇后言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

果是。

复问其所识,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传舍中,丐沐沐我,已,饭我,乃去。

”于是窦皇后持之而泣,侍御左右皆悲。

乃厚赐之,家于长安。

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此两人。

此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又复放吕氏大事也。

”于是乃选长者之有节行者与居。

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

窦皇后疾,失明。

文帝幸邯郸慎夫人、尹姬,皆无子。

文帝崩,景帝位,皇后为皇太后,乃封广国为章武侯。

长君先死,封其子彭祖为南皮侯。

吴、楚反时,太后从昆弟子窦婴侠,喜士,为大将军,破吴、楚、封魏其侯。

窦氏侯者凡三人。

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景帝及诸窦不得不读《老子》尊其术。

太后后景帝六岁,凡立五十一年,元光六年崩,合葬霸陵。

遗诏尽以东宫金钱财物赐长公主嫖。

至武帝时,魏其侯窦婴为丞相,后诛。

孝景薄皇后,孝文薄太后家女也。

景帝为太子时,薄太后取以为太子妃。

景帝立,立薄妃为皇后,无子无宠。

立六年,薄太后崩,皇后废。

废后四年薨,葬长安城东平望亭南。

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

父王仲,槐里人也。

母臧皃,故燕王臧荼孙也,为仲妻,生男信与两女。

而仲死,臧皃更嫁为长陵田氏妇,生男蚡、胜。

臧皃长女嫁为金王孙妇,生一女矣,而臧皃卜筮曰两女当贵,欲倚两女,夺金氏。

金氏怒,不肯与决,乃内太子宫。

太子幸爱子,生三女一男。

男方在身时,王夫人梦日入其怀,以告太子,太子曰:“此贵征也。

”未生而文帝崩,景帝即位,王夫人生男。

是时,薄皇后无子。

后数岁,景帝立齐栗姬男为太子,而王夫人男为胶东王。

长公主嫖有女,欲与太子为妃,栗姬妒,而景帝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得贵幸,栗姬日怨怒,谢长主,不许。

长主欲与王夫人,王夫人许之。

会薄皇后废,长公主日谮栗姬短。

景帝尝属诸姬子,曰:“吾百岁后,善视之。

”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心衔之而未发也。

长公主日誉王夫子男之美,帝亦自贤之。

又耳曩者所梦日符,计未有所定。

王夫人又阴使人趣大臣立栗姬为皇后。

大行奏事,文曰:“‘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今太子母号宜为皇后。

”帝怒曰:“是乃所当言邪!

”遂案诛大行,而废太子为临江王。

栗姬愈恚,不得见,以忧死。

卒立王夫人为皇后,男为太子。

封皇后兄信为盖侯。

初,皇后始入太子家,后女弟皃姁亦复入,生四男。

皃姁蚤卒,四子皆为王。

皇后长女为平阳公主,次南宫公主,次隆虑公主。

皇后立九年,景帝崩。

武帝即位,为皇太后,尊太后母臧皃为平原君,封田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王氏、田氏侯者凡三人。

盖侯信好酒,田蚡、胜贪,巧于文辞。

蚡至丞相,追尊王仲为共侯,槐里起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

及平原君薨,从田氏葬长陵,亦置园邑如共侯法。

初,皇太后微时所为金王孙生女俗,在民间,盖讳之也。

武这始立,韩嫣白之。

帝曰:“何为不蚤言?

”乃车驾自往迎之。

其家在长陵小市,直至其门,使左右入求之。

家人惊恐,女逃匿。

扶将出拜,帝下车立曰:“大姊,何藏之深也?

”载至长乐宫,与俱谒太后,太后垂涕,女亦悲泣。

帝奉酒,前为寿。

钱千万,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顷,甲第,以赐姊。

太后谢曰:“为帝费。

”因赐汤沐邑,号修成君。

男女各一人,女嫁诸侯,男号修成子仲,以太后故,横于京师。

太后凡立二十五年,后景帝十五岁,元朔三年崩,合葬阳陵。

孝武陈皇后,长公主嫖女也。

曾祖父陈婴与项羽俱起,后归汉,为堂邑侯。

传子至孙午,午尚长公主,生女。

初,武帝得立为太子,长主有力,取主女为妃。

及帝即位,立为皇后,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闻卫子夫得幸,几死者数焉。

上愈怒。

后又挟妇人媚道,颇觉。

元光五年,上遂穷治之,女子楚服等坐为皇后巫蛊祠祭祝诅,大逆无道,相连及诛者三百余人,楚服枭首于市。

使有司赐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

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 明年,堂邑侯午薨,主男须嗣侯。

主寡居,私近董偃。

十余年,主薨。

须坐淫乱,兄弟争财,当死,自杀,国除。

后数年,废后乃薨,葬霸陵郎官亭东。

孝武卫皇后字子夫,生微也。

其家号曰卫氏,出平阳侯邑。

子夫为平阳主讴者,武帝即位,数年无子。

平阳主求良家女十余人,饰置家。

帝祓霸上,还过平阳主。

主见所偫美人,帝不说。

既饮,讴者进,帝独说子夫。

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轩中,得幸。

还坐欢甚,赐平阳主金千斤。

主因奏子夫送入宫。

子夫上车,主拊其背曰:“行矣!

强饭勉之。

即贵,愿无相忘!

”入宫岁余,不复幸。

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之,子夫得见,涕泣请出。

上怜之,复幸。

遂有身,尊宠。

召其兄卫长君、弟青侍中。

而子夫生三女,元朔元年生男据,遂立为皇后。

先是,卫长君死,乃以青为将军,击匈奴有功,封长平侯。

青三子在襁褓中,皆为列侯。

及皇后姊子霍去病亦以军功为冠军侯,至大司马票骑将军。

青为大司马大将军。

卫氏支属侯者五人。

青还,尚平阳主。

皇后立七年,而男立为太子。

后色衰,赵之王夫人、中山李夫人有宠,皆蚤卒。

后有尹婕妤、钩弋夫人更幸。

卫后立三十八年,遭巫蛊事起,江充为奸,太子惧不能自明,遂与皇后共诛充,发兵,兵败,太子亡走。

诏遣宗正刘长乐、执金吾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自杀。

黄门苏文、姚定汉舆置公车令空舍,盛以小棺,瘗之城南桐柏。

卫氏悉灭。

宣帝立,乃改葬卫后,追谥曰思后,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周卫奉守焉。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

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

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

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上叹息曰:“善!

世岂有此人乎?

”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

由是得幸,生一男,是为昌邑哀王。

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怜闵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

及卫思后废后四年,武帝崩,大将军霍光缘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追上尊号曰孝武皇后。

初,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

愿以王及兄弟为托。

”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

”夫人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

妾不敢以燕媠见帝。

”上曰:“夫人弟一见我,将加赐千金,而予兄弟尊言。

”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见。

”上复言欲必见之,夫人遂转乡歔欷而不复言。

于是上不说而起。

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邪?

何为恨上如此?

”夫人曰:“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

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

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

”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

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协律都尉。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

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

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

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

上又自为作赋,以伤悼夫人,其辞曰: 美连娟以修嫮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

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

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

托沈阴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

函菱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

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

欢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

何灵魂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

超兮西征,屑兮不见。

浸淫敞恍,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乱曰:“佳侠函光,陨朱荣兮,嫉妒阘茸,将安程兮!

方时隆盛,年夭伤兮,弟子增欷,洿沬怅兮。

悲愁于邑,喧不可止兮。

向不虚应,亦云已兮,嫶妍太息,叹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

仁者不誓,岂约亲兮?

既往不来,申以信兮。

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下新官,不复故庭兮。

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其后李延年弟季坐奸乱怕宫,广利降匈奴,家族灭矣。

孝武钩弋赵婕妤,昭帝母也,家在河间。

武帝巡狩过河间,望气者言此有奇女,天子亟使使召之。

既至,女两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时伸。

由是得幸,号曰拳夫人。

先是,其父坐法宫刑,为中黄门,死长安,葬雍门。

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宫。

大有宠,太始三年生昭帝,号钩弋子。

任身十四月乃生,上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

”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

后卫太子败,而燕王旦、广陵王胥多过失,宠姬王夫人男齐怀王、李夫人男昌邑哀王皆蚤薨,钩弋子年五六岁,壮大多知,上常言“类我”,又感其生与众异,甚奇爱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恐女主颛恣乱国家,犹与久之。

钩弋婕妤从幸甘泉,有过见谴,以忧死,因葬云阳。

后上疾病,乃立钩弋子为皇太子。

拜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辅少主。

明日,帝崩。

昭帝即位,追尊钩弋婕妤为皇太后,发卒二万人起云陵,邑三千户。

追尊外祖赵父为顺成侯,诏右扶风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顺成侯有姊君姁,赐钱二百万,奴婢第宅以充实焉。

诸昆弟各以亲疏受赏赐。

赵氏无在位者,唯赵父追封。

孝昭上官皇后。

祖父桀,陇西人邽人也。

少时为羽林期门郎,从武帝上甘泉,天大风,车不得行,解盖授桀。

桀奉盖,虽风常属车。

雨下,盖辄御。

上奇其材力,迁未央厩令。

上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复见马邪!

”欲下吏,桀顿道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

”言未卒,泣数行下。

上以为忠,由是亲近,为侍中,稍迁至太仆。

武帝疾病,以霍光为大将军,太仆桀为左将军,皆受遗诏辅少主。

以前捕斩反者莽通功,封桀为安阳侯。

初,桀子安取霍光女,结婚相亲,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决事。

昭帝始立,年八岁,帝长姊鄂邑盖长公主居禁中,共养帝。

盖主私近子客河间丁外人。

上与大将军闻之,不绝主欢,有诏外人侍长主。

长主内周阳氏女,令配耦帝。

时上官安有女,即霍光外孙,安因光欲内之。

光以为尚幼,不听。

安素与丁外人善,说外人曰:“闻长主内女,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于足下,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

”外人喜,言于长主。

长主以为然,诏召安女入为婕妤,安为骑都尉。

月余,遂立为皇后,年甫六岁。

安以后父封桑乐侯,食邑千五百户,迁车骑将军,日以骄淫。

受赐殿中,出对宾客言:“与我婿饮,大乐!

”见其服饰,使人归,欲自烧物。

安醉则裸行内,与后母及父诸良人、侍御皆乱。

子病死,仰而骂天。

数守大将军光,为丁外人求侯,及桀欲妄官禄外人,光执正,皆不听。

又桀妻父所幸充国为太医监,阑入殿中,下狱当死。

冬月且尽,盖主为充国入马二十匹赎罪,乃得减死论。

于是桀、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盖主。

知燕王旦帝兄,不得立,亦怨望,桀、安即记光过失予燕王,令上书告之,又为丁外人求侯。

燕王大喜,上书称:“子路丧姊,期而不除,孔子非之。

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

’故曰‘观过知仁’。

今臣与陛下独有长公主为姊,陛下幸使丁外人侍之,外人宜蒙爵号。

”书奏,上以问光,光执不许。

及告光罪过,上又疑之,愈亲光而疏桀、安。

桀安浸恚,遂结党与谋杀光,诱征燕王至而诛之,因废帝而立桀。

或曰:“当如皇后何?

”安曰:“逐麋之狗,当顾菟邪!

且用皇后为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此百世之一时也。

”事发觉,燕王、盖主皆自杀。

语在《霍光传》。

桀、安宗族既灭,皇后以年少不与谋,亦光外孙,故得不废。

皇后母前死,葬茂陵郭东,追尊曰敬夫人,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皇后自使私奴婢守桀、安冢。

光欲皇后擅宠有子,帝时体不安,左右及医皆阿意,言宜禁内,虽宫人使令皆为穷裤,多其带,后宫莫有进者。

皇后立十岁而昭帝崩,后年十四五云。

昌邑王贺征即位,尊皇后为皇太后。

光与太后共废王贺,立孝宣帝。

宣帝好位,为太皇太后。

凡立四十七年,年五十二,建昭二年崩,合葬平陵。

卫太子史良娣,宣帝祖母也。

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妻、妾凡三等,子皆称皇孙。

史良娣家本鲁国,有母贞君,史恭。

以元鼎四年人为良娣,生男进,号史皇孙。

武帝末,巫蛊事起,卫太子及良娣、史皇孙皆遭害。

史皇孙有一男,号皇曾孙,时生数月,犹坐太子系狱,积五岁乃遭赦。

治狱使者邴吉怜皇曾孙无所归,载以付史恭。

恭母贞君年老,见孙孤,甚哀之,自养视焉。

后曾孙收养于掖庭,遂登至尊位,是为宣帝。

而贞君及恭已死,恭三子皆以旧恩封。

长子高为乐陵侯,曾为将陵侯,玄为平台侯,及高子丹以功德封武阳侯,侯者凡四人。

高至大司马车骑将军,丹左将军,自有传。

史皇孙王夫人,宣帝母也,名翁须,太始中得幸于史皇孙。

皇孙妻、帝无号位,皆称家人子。

征和二年,生宣帝。

帝生数月,卫太子、皇孙败,家人子皆坐诛,莫有收葬者,唯宣帝得全。

即尊位后,追尊母五夫人谥曰悼后,祖母史良娣曰戾后,皆改葬,起园邑,长丞奉守。

语在《戾太子传》。

地节三年,求得外祖母王媪,媪男无故,无故弟武皆随使者诣阙。

时乘黄牛车,故百姓谓之黄牛妪。

初,上即位,数遣使者求外家。

久远,多似类而非是。

既得王媪,令太中大夫任宣与丞相御史属杂考问乡里识知者,皆曰王妪。

妪言名妄人,家本涿郡蠡吾平乡。

年十四嫁为同乡王更得妻。

更得死,嫁为广望王虒始妇,产子男无故、武,女翁须,翁须年八九岁时,寄居广望节侯子刘仲卿宅,仲卿谓虒始曰:“予我翁须,自养长之。

”媪为翁须作缣单衣,送仲卿家。

仲卿教翁须歌舞,往来归取冬夏衣。

居四五岁,翁须来言:“邯郸贾长皃求歌舞者,仲卿欲以我与之。

”媪即与翁须逃走,之平乡。

仲卿载虒始共求媪,媪惶急,将翁须归,曰:“儿居君家,非受一钱也,奈何欲予它人?

”仲卿诈曰:“不也。

”后数日,翁须乘长皃车马过门,呼曰:“我果见行,当之柳宿。

”媪与虒即之柳宿,见翁须相对涕泣,谓曰:“我欲为汝自言。

”翁须曰:“母置之,何家不可以居?

自言无益也。

”媪与虒始还求钱用,随逐至中山卢奴,见翁须与歌舞等比五人同处,媪与翁须共宿。

明日,虒始留视翁须,媪还求钱,欲随至邯郸。

媪归,粜买未具,虒始来归曰:“翁须已去,我无钱用随也。

”因绝至今,不闻其问。

贾长皃妻贞及从者师遂辞:“往二十岁,太子舍人侯明从长安来求歌舞者,请翁须等五人。

长皃使遂送至长安,皆入太子家。

”及广望三老更始、刘仲卿妻其等四十五人辞,皆验。

宣奏王媪悼后母明白,上皆召见,赐无故、武爵关内侯,旬月间,赏赐以巨万计。

顷之,制诏御史赐外祖母号为博平君,以博平、蠡吾两县户万一千为汤沐邑。

封舅无故为平昌侯,武为乐昌侯,食邑各六千户。

初,虒始以本始四年病死,后三岁,家乃富贵,追赐谥曰思成侯。

诏涿郡治冢室,置园邑四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岁余,博平君薨,谥曰思成夫人,诏徙思成侯合葬奉明顾成庙南,置园邑长丞,罢涿郡思成园。

王氏侯者二人,无故子接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而武子商至丞相,自有传。

孝宣许皇后,元帝母也。

父广汉,昌邑人,少时为昌邑王郎。

从武帝上甘泉,误取它郎鞍以被其马,发觉,吏劾从行而盗,当死,有诏募下蚕室。

后为宦者丞。

上官桀谋反时,广汉部索,其殿中庐有索长数尺可以缚入者数千枚,满一箧缄封,广汉索不得,它吏往得之。

广汉坐论为鬼薪,输掖庭,后为暴室啬夫。

时宣帝养于掖庭,号皇曾孙,与广汉同寺居。

时掖庭令张贺,本卫太子家吏,及太子败,贺坐下刑,以旧恩养视皇曾孙甚厚。

及曾孙壮大,贺欲以女孙妻之。

是时,昭帝始冠,长八尺二寸。

贺弟安世为右将军,与霍将军同心辅政,闻贺称誉皇曾孙,欲妻以女,安世怒曰:“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勿复言予女事。

”于是贺止。

时许广汉有女平君,年十四五,当为内者令欧侯氏子妇。

临当入,欧侯氏子死。

其母将行卜相,言当大贵,母独喜。

贺闻许啬夫有女,乃置酒请之,酒酣,为言:“曾孙体近,下人,乃关内侯,可妻也。

”广汉许诺。

明日,妪闻之,怒。

广汉重令为介,遂与曾孙,一岁生元帝。

数月,曾孙立为帝,平君为婕妤。

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有亲。

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仪霍将军女,亦未有言。

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婕妤为皇后。

既立,霍光以后父广汉刑人不宜君国,岁余乃封为昌成君。

霍光夫人显欲贵其小女,道无从。

明年,许皇后当娠,病。

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入宫侍皇后疾。

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

”衍如言报显。

显因生心,辟左右,字谓衍:“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欲报少夫,可乎?

”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

”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欲奇贵之,愿以累少夫。

”衍曰:“何谓邪?

”显曰:“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

今皇后当免身,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得为皇后矣。

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

”衍曰:“药杂治,当先尝,安宁?

”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

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

”衍良久曰:“愿尽力。

”即捣附子,赍入长定宫。

皇后免身后,衍取附子并合大医大丸以饮皇后。

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

”对曰:“无有。

”遂加烦懑,崩。

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

后人有上书告诸医待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

显恐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

”光惊鄂,默然不应。

其后奏上,署衍勿论。

许后立三年而崩,谥曰恭哀皇后,葬杜南,是为杜陵南园。

后五年,立皇太子,乃封太子外祖父昌成君广汉为平恩侯,位特进。

后四年,复封广汉两弟,舜为博望侯,延寿为乐成侯。

许氏侯者凡三人。

广汉薨,谥曰戴侯,无子,绝。

葬南园旁,置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宣帝以延寿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

元帝即位,复封延寿中子嘉为平恩侯,奉戴侯后,亦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孝宣霍皇后,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光女也。

母显,即使淳于衍阴杀许后,显因为成君衣补,治入宫具,劝光内之,果立为皇后。

初,许后起微贱,登至尊日浅,从官车服甚节俭,五日一朝皇太后于长乐宫,亲奉案上食,以妇道共养。

及霍后立,亦修许后故事。

而皇太后亲霍后之姊子,故常竦体,敬而礼之。

皇后舆驾侍从甚盛,赏赐官属以千万计,与许后时县绝矣。

上亦宠之,颛房燕。

立三岁而光薨。

后一岁,上立许后男为太子,昌成君者为平恩侯。

显怒恚不食,呕血,曰:“此乃民间时子,安得立?

即后有子,反为王邪!

”复教皇后令毒太子。

皇后数召太子赐食,保阿辄先尝之,后挟毒不得行。

后杀许后事颇泄,显遂与诸婿昆弟谋反,发觉,谐诛灭。

使有司赐皇后策曰:“皇后荧惑失道,怀不德,挟毒与母博陆宣成侯夫人显谋欲危太子,无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

呜呼伤哉!

其退避宫,上玺绶有司。

”霍后立五年,废处昭台宫。

后十二岁,徙云林馆,乃自杀,葬昆吾亭东。

初,霍光及兄骠骑将军去病皆自以功伐封侯居位,宣帝以光故,封去病孙山、山弟云,皆为列侯,侯者前后四人。

孝宣王皇后。

其先高祖时有功赐爵关内侯,自沛徙长陵,传爵至后父奉光。

奉光少时好斗鸡,宣帝在民间数与奉光会,相识。

奉光有女年十余岁,每当适人,所当适辄死,故久不行。

及宣帝即位,召入后宫,稍进为婕妤。

是时,馆陶王母华婕妤及淮阳宪王母张婕妤、楚孝王母卫婕妤皆爱幸。

霍皇后废后,上怜许太子蚤失母,几为霍氏所害,于是乃选后宫素谨慎而无子者,遂立王婕妤为皇后,令母养太子。

自为后后,希见,无宠。

封父奉光为邛成侯。

立十六年,宣帝崩,元帝即位,为皇太后。

封太后兄舜为安平侯。

后二年,奉光薨,谥曰共侯,葬长门南,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元帝崩,成帝即位,为太皇太后。

复爵太皇太后弟骏为关内侯,食邑千户。

王氏列侯二人,关内侯一人。

舜子章,章从弟咸,皆至左右将军。

时成帝母亦姓王氏,故世号太皇太后为邛成太后。

邛成太后凡立四十九年,年七十余,永始元年崩,合葬杜陵,称东园。

奉光孙勋坐法免。

元始中,成帝太后下诏曰:“孝宣王皇后,朕之姑,深念奉质共修之义,恩结于心。

惟邛成共侯国废祀绝,朕甚闵焉。

其封共侯曾孙坚固为邛成侯。

”至王莽乃绝。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

相,大禄,左右大将二人,侯三人,大将、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内地五千里。

地莽平。

多雨,寒。

山多松樠。

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

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

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

故服匈奴,后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

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

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

大月氏居其地。

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

始张骞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今乌孙虽强大,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语在《张骞传》。

武帝即位,令骞赍金币住。

昆莫见骞如单于礼,骞大惭,谓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

”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初,昆莫有十余子,中子大禄强,善将,将众万余骑别居。

大禄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

太子蚤死,谓昆莫曰:“必以岑陬为太子。

”昆莫哀许之。

大禄怒,乃收其昆弟,将众畔,谋攻岑陬。

昆莫与芩陬万余骑,令别居,昆莫亦自有万余骑以自备。

国分为三,大总羁属昆莫。

骞既致赐,谕指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

”乌孙远汉,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属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

昆莫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乃发使送骞,因献马数十匹报谢。

其使见汉人众富厚,归其国,其国后乃益重汉。

匈奴闻其与汉通,怒欲击之。

又汉使乌孙,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属不绝。

乌孙于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

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

”乌孙以马千匹聘。

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

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

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年老,欲使其孙岑陬尚公主。

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岑陬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陬代立。

岑陬者,官号也,名军须靡。

昆莫,王号也,名猎骄靡。

后书“昆弥”云。

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

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陬。

岑陬胡妇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

” 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

次曰万年,为莎车王。

次曰大乐,为左大将。

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妻。

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

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

”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

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兵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

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

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

”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

语在《匈奴传》。

遣校尉常惠使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人,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驼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

还,封惠为长罗侯。

是岁,本始三年也。

汉遣惠持金币赐乌孙贵人有功者。

元康二年,乌孙昆弥因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原聘马、骡各千匹。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萧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

”上美乌孙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遣使者至乌孙,先迎取聘。

昆弥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皆遣使,凡三百余人,入汉迎取少主。

上乃以乌孙主解忧弟子相夫为公主,置官属侍御百余人,舍上林中,学乌孙言。

天子自临平乐观,会匈奴使者、外国君长大角抵,设乐而遣之。

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郭煌。

未出塞,闻乌孙昆弥翁归靡死,乌孙贵人共从本约,立岑陬子泥靡代为昆靡,号狂王。

惠上书:“愿留少主郭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靡,还迎少主。

”事下公卿,望之复以为:“乌孙持两端,难约结。

前公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竟未得安,此已事已验也。

令少主以元贵靡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

少主不止,徭役将兴,其原起此。

”天子从之,征还少主。

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鸱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

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

遂谋置酒会,罢,使士拔剑击之。

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

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

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乃解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二十斤,采缯。

因收和意、昌系锁,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

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主不服,叩头谢,张翁捽主头骂詈。

主上书,翁还,坐死。

副使季都别将医养视狂王,狂王从十余骑送之。

都还,坐知狂王当诛,见便不发,下蚕室。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五伤时惊,与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

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

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郭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转谷,积居庐仓以讨之。

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汉书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

为乌孙右大将妻,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

乌就屠恐,曰:“愿得小号。

”宣帝征冯夫人,自问状。

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

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

破羌将军不出塞还。

后乌就屠不尽归诸翕侯民众,汉复遣长罗侯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元贵靡、鸱靡皆病死,公主上书言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

是岁,甘露三年也。

时年且七十,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

后二岁卒,三孙因留守坟墓云。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弱,冯夫人上书,愿使乌孙镇抚星靡。

汉遣之,卒百人送焉。

都护韩宣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以赐金印紫绶,以尊辅大昆弥,汉许之。

后都护韩宣复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不许。

后段会宗为都护,招还亡畔,安定之。

星靡死,子雌栗靡代。

小昆弥乌就屠死。

子拊离代立,为弟日贰所杀。

汉遣使者立拊离子安日为小昆弥。

日贰亡,阻康居。

汉徙已校屯姑墨,欲候便讨焉。

安日使贵人姑莫匿等三人诈亡从日贰,刺杀之。

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

后安日为降民所杀,汉立其弟末振将代。

时大昆弥雌栗靡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马畜无使人牧,国中大安和翁归靡时。

小昆弥末振将恐为所并,使贵人乌日领诈降刺杀雌栗靡。

汉欲以兵讨之而未能,遣中郎将段会宗持金币与都护图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孙伊秩靡为大昆弥。

汉没入小昆弥侍子在京师者。

久之,大昆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末振将兄安日子安犁靡代为小昆弥。

汉恨不自诛末振将,复使段会宗即斩其太子番丘。

还,赐爵关内侯。

是岁,元延二年也。

会宗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虽不指为汉,合于讨贼,奏以为坚守都尉。

责大禄、大吏、大监以雌栗靡见杀状,夺金印紫绶,更与铜墨云。

末振将弟卑爰疐本共谋杀大昆弥,将众八万余口北附康居,谋欲借兵兼并两昆弥。

两昆弥畏之,亲倚都护。

哀帝元寿二年,大昆弥伊秩靡与单于并入朝,汉以为荣。

至元始中,卑爰疐杀乌日领以自效,汉封为归义侯。

两昆弥皆弱,卑爰疐侵陵,都护孙建袭杀之。

自乌孙分立两昆弥后,汉用忧劳,且无宁岁。

姑墨国,王治南城,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二千二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

姑墨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十一里,南至于阗马行十五日,北与乌孙接。

出铜、铁、雌黄。

东通龟兹六百七十里。

王莽时,姑墨王丞杀温宿王,并其国。

温宿国,王治温宿城,去长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千五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译长各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头三百里,北至乌孙赤谷六百一十里。

土地物类所有与鄯善诸国同。

东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

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

大都尉丞、辅国侯、安国侯、击胡侯、却胡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左右力辅君各一人,东西南北部千长各二人,却胡君三人,译长四人。

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杅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

能铸冶,有铅。

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

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

城都尉、译长各一人。

与都护同治。

其南三百三十里至渠犁。

渠梨,城都尉一人,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

东北与尉犁、东南与且末、南与精绝接。

西有河,至龟兹五百八十里。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

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

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

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

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

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

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

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

臣昧死请。

”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

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

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

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

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

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

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丐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

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

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

”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

”《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

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

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

”卦诸将,贰师最吉。

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

今计谋卦兆皆反缪。

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

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

缚马者,诅军事也。

”又卜“汉军一将不吉”。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

今朕不忍闻。

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

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

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

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初,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杅弥,杅弥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

广利责电兹曰:“外国皆臣属于汉,龟兹何以得受杅弥质?

”即将赖丹入至京师。

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以杅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

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

”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汉未能征。

宣帝时,长罗侯常惠使乌孙还,便宜发诸国兵,合五万人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

龟兹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我无罪。

”执姑翼诣惠,惠斩之。

时乌孙公主遣女来至京师学鼓琴,汉遣侍郎乐奉送主女,过龟兹。

龟兹前遣人至乌孙求公主女,未还。

会女过龟兹,龟兹王留不遣,复使使报公主,主许之。

后公主上书,愿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龟兹王绛宾亦受其夫人,上书言得尚汉外孙为昆弟,愿与公主女俱入朝。

元康元年,遂来朝贺。

王及夫人皆赐印绶。

夫人号称公主,赐以车骑旗鼓,歌吹数十人,绮绣杂缯琦珍凡数千万。

留且一年,厚赠送之。

后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归其国,治宫室,作檄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

外国胡人皆曰:“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所谓骡也。

”绛宾死,其子丞德自谓汉外孙,成、哀帝时往来尤数,汉遇之亦甚亲密。

东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尉犁国,王治尉犁城,去长安六千七百五十里。

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胜兵二千人。

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至都护治所三百里,南与鄯善、且未接。

危须国,王治危须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九十里。

户七百,口四千九百,胜兵二千人。

击胡侯、击胡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击胡君、译长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五百里,至焉耆百里。

焉耆国,王治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

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

击胡侯、却胡侯、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左右君、击车师君、归义车师君各一人,击胡都尉、击胡君各二人,译长三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与乌孙接。

近海水多鱼。

乌贪訾离国,王治于娄谷,去长安万三百三十里。

户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胜兵五十七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东与单桓、南与且弥、西与乌孙接。

卑陆国,王治天山东乾当国,去长安八千六百八十里。

户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胜兵四百二十二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八十七里。

卑陆后国,王治番渠类谷,去长安八千七百一十里。

户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胜兵三百五十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将二人。

东与郁立师、北与匈奴、西与劫国、南与车师接。

郁立师国,王治内咄谷,去长安八千八百三十里。

户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胜兵三百三十一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东与车师后城长、西与卑陆、北与匈奴接。

单桓国,王治单桓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七十里。

户二十七,口百九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蒲类国,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去长安八千三百六十里。

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三百八十七里。

蒲类后国,王去长安八千六百三十国。

户百,口千七十,胜兵三百三十四人,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且弥国,王治天山东于大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胜兵七百三十八人。

西且弥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东且弥国,王治天山东兑虚谷,去长安八千二百五十里。

户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胜兵五百七十二人。

东且弥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五百八十七里。

劫国,王治天山东丹渠谷,去长安八千五百七十里。

户九十九,口五百,胜兵百一十五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狐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去长安八千二百里。

户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千一百四十七里,至焉耆七百七十里。

山国,王去长安七千一百七十里。

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千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至尉犁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须二百六十里,东南与鄯善、且末接。

山出铁,民出居,寄田籴谷于焉耆、危须。

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

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

辅国侯、安国侯、左右将、都尉、归汉都尉、车师君、通善君、乡善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八百七里,至焉耆八百三十五里。

车师后国,王治务涂谷,去长安八千九百五十里。

户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胜兵千八百九十人。

击胡侯、左右将、左右都尉、道民君、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三十七里。

车师都尉国,户四十,口三百三十三,胜兵八十四人。

车师后城长国,户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胜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汉二年,以匈奴降者介和王为开陵侯,将楼兰国兵始击车师,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救之,汉兵不利,引去。

征和四年,遣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击匈奴,道过车师北,复遣开陵侯将楼兰、尉犁、危须凡六国兵别击车师,勿令得遮重合侯。

诸国兵共围车师,车师王降服,臣属汉。

昭帝时,匈奴复使四千骑田车师。

宣帝即位,遣五将将兵击匈奴,车师田者惊去,车师复通于汉。

匈奴怒,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

军宿,焉耆外孙,不欲质匈奴,亡走焉耆。

车师王更立子乌贵为太子。

及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

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憙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

至秋收谷,吉、憙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自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攻交河城,破之。

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会军食尽,吉等且罢兵,归渠犁田。

收秋毕,复发兵攻车师王于石城。

王闻汉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未为发兵。

王来还,与贵人苏犹议欲降汉,恐不见信。

苏犹教王击匈奴边国小蒲类,斩首,略其人民,以降吉。

车师旁小金附国随汉军后盗车师,车师王复自请击破金附。

匈奴闻车师降汉,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

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

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

东奏事,至酒泉,有诏还田渠犁及车师,益积谷以安西国,侵匈奴。

吉还,传送车师王妻子诣长安,赏赐甚厚,每朝会四夷,常尊显以示之。

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别田车师。

得降者,言单于大臣皆曰:“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也。

”果遣骑来击田者,吉乃与校尉尽将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匈奴复益遣骑来,汉田卒少不能当,保车师城中。

匈奴将即其城下谓吉曰:“单于必争此地,不可田也。

”围城数日乃解。

后常数千骑往来守车师,吉上书言:“车师去渠犁千余里,间以河山,北近匈奴,汉兵在渠犁者势不能相救,愿益田卒。

”公卿议以为道远烦费,可且罢车师田者。

诏遣长罗侯将张掖、酒泉骑出车师北千余里,扬威武车师旁。

胡骑引去,吉乃得出,归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车师王之走乌孙也,乌孙留不遣,遣使上书,愿留车师王,备国有急,可从西道以击匈奴。

汉许之。

于是汉召故车师太子军宿在焉耆者,立以为王,尽徙车师国民令居渠犁,遂以车师故地与匈奴。

车师王得近汉田官,与匈奴绝,亦安乐亲汉。

后汉使侍郎殷广德责乌孙,求车师王乌贵,将诣阙,赐第与其妻子居。

是岁,元康四年也。

其后置戍己校尉屯田,居车师故地。

元始中,车师后王国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厄。

车师后王姑句以道当为拄置,心不便也。

地又颇与匈奴南将军地接,曾欲分明其界然后奏之,召姑句使证之,不肯,系之。

姑句数以牛羊赇吏,求出不得。

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谓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气也,利以用兵。

前车师前王为都护司马所杀,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

”即驰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又去胡来王唐兜,国比大种赤水羌,数相冠,不胜,告急都护。

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

玉门关不内,即将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

匈奴受之,而遣使上书言状。

是时,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将王昌等使匈奴,告单于西域内属,不当得受。

单于谢属。

执二王以付使者。

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逢受。

单于遣使送,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莽不听,诏下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姑句、唐兜以示之。

至莽篡位,建国二年,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与其右将股鞮、左将尸泥支谋曰:“闻甄公为西域太伯,当出,故事给使者牛、羊、谷、刍茭,导译,前五威将过,所给使尚未能备。

今太伯复出,国益贫,恐不能称。

”欲亡入匈奴。

戊己校尉刀护闻之,召置离验问,辞服,乃械致都护但钦在所埒娄城。

置离人民知其不还,皆哭而送之。

至,钦则斩置离。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

是时,莽易单于玺,单于恨怒,遂受狐兰支降,遣兵与共冠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刀护病,遣史陈良屯桓且谷备匈奴寇。

史终带取粮食,司马丞韩玄领诸壁,右曲候任商领诸垒,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

要死。

可杀校尉,将人众降匈奴。

”即将数千骑至校尉府,胁诸亭令燔积薪,分告诸壁曰:“匈奴十万骑来人,吏士皆持兵,后者斩!

”得三四百人,去校尉府数里止,晨火然。

校尉开门击鼓收吏士,良等随人,遂杀校尉刀护及子男四人、诸昆弟子男,独遗妇女小儿。

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与匈奴南将军相闻,南将军以二千骑迎良等。

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单于以良、带为乌贲都尉。

后三岁,单于死,弟乌累单于咸立,复与莽和亲。

莽遣使者多赍金币赂单于,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刀护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车付使者。

到长安,莽皆烧杀之。

其后莽复欺诈单于,和亲遂绝。

匈奴大击北边,而西域瓦解。

焉耆国近匈奴,先叛,杀都护但钦,莽不能讨。

天凤三年,乃遣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将戊己校尉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

骏等将莎车、龟慈兵七千余人,分为数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

及姑墨、尉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击骏等,皆杀之。

唯戊己校尉郭钦别将兵,后至焉耆。

焉耆兵未还,钦击杀其老弱,引兵还。

莽封钦为剼胡子。

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

数年莽死,崇遂没,西域因绝。

最凡国五十。

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相与报,不督录总领也。

赞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者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

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

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

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薄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

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随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冯玉几,而处其中。

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

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财力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

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

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厄。

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

《书》曰“西戎即序”,禹即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

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

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

盛德在我,无取于彼。

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

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迫匈奴,尚为所拘。

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

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绝,辞而未许。

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汉书·传·外戚传下

〔班固〕 〔汉〕

孝元王皇后,成帝母也。

家凡十侯,五大司马,外戚莫盛焉。

自有传。

孝成许皇后,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嘉女也。

元帝悼伤母恭哀后居位日浅而遭霍氏之辜,故选嘉女以配皇太子。

初入太了家,上令中常侍黄门亲近者侍送,还白太子欢说状,元帝喜谓左右:“酌酒贺我!

”左右皆称万岁。

久之,有一男,失之。

乃成帝即位,立许妃为皇后,复生一女,失之。

初,后父嘉自元帝时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已八九年矣。

及成帝立,复以元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与嘉并。

杜钦以为故事后父重于帝舅,乃说凤曰:“车骑将军至贵,将军宜尊之敬之,无失其意。

盖轻细微眇之渐,必生乖忤之患,不可不慎。

卫将军之日盛于盖侯,近世之事,语尚在于长老之耳,唯将军察焉。

”久之,上欲专委任凤,乃策嘉曰:“将军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职自累。

赐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就朝位。

”后岁余薨,谥曰恭侯。

后聪慧,善史书,自为妃至即位,常宠于上,后宫希得进见。

皇太后及帝诸舅忧上无继嗣,时又数有灾异,刘向、谷永等皆陈其咎在于后宫。

上然其言,于是省减椒房掖廷用度。

皇后及上疏曰: 妾夸布服粝粮,加以幼稚愚惑,不明义理,幸得免离茅屋之下,备后宫扫除。

蒙过误之宠,居非命所当托,污秽不修,旷职尸官,数逆至法,逾越制度,当伏放流之诛,不足以塞责。

乃壬寅日大长秋受诏:“椒房仪法,御服舆驾,所发诸官署,及所造作,遗赐外家群臣妾,皆如竟宁以前故事。

”妾伏自念,入椒房以来,遗赐外家未尝逾故事,每辄决上,可复问也。

今诚时世异制,长短相补,不出汉制而已,纤微之间,未必可同。

若竟宁前与黄龙前,岂相放哉?

家吏不晓,今一受诏如此,且使妾摇手不得。

今言无得发取诸官,殆谓未央官不属妾,不宜独取也。

言妾家府亦不当得,妾窃惑焉。

幸得赐汤沐邑以自奉养,亦小发取其中,何害于谊而不可哉?

又诏书言服御所造,皆如竟宁前,吏诚不能揆其意,即且令妾被服所为不得不如前。

设妾欲作某屏风张于某所,曰故事无有,或不能得,则必绳妾以诏书矣。

此二事诚不可行,唯陛下省察。

宦吏忮佷,必欲自胜。

幸妾尚贵时,犹以不急事操人,况今日日益侵,又获此诏,其操约人,岂有所诉?

陛下见妾在椒房,终不肯给妾纤微内邪?

若不私府小取,将安所仰乎?

旧故,中官乃私夺左右之贱缯,乃发乘舆服缯,言为待诏补,已而贸易其中。

左右多窃怨者,甚耻为之。

又故事以特牛祠大父母,戴侯、敬侯皆得蒙恩以太牢祠,今当率如故事,唯陛下哀之!

今吏甫受诏读记,直豫言使后知之,非可复若私府有所取也。

其萌牙所以约制妾者,恐失人理。

今但损车驾,及毋若未央官有所发,遗赐衣服如故事,则可矣。

其余诚太迫急,奈何?

妾薄命,端遇竟宁前,竟宁前于今世而比之,岂可邪?

故时酒肉有所赐外家,辄上表乃决。

又故杜陵梁美人岁时遗酒一石,肉百斤耳。

妾甚少之,遗田八子诚不可若是。

事率众多,不可胜以文陈。

俟自见,索言之,唯陛下深察焉!

上于是采刘向、谷永之言以报曰: 皇帝向皇后,所言事闻之。

夫日者众阳之宗,天光之贵,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

夫以阴而侵阳,亏其正体,是非下陵上,妻乘夫,贱逾贵之变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变异为众,莫若日蚀大。

自汉兴,日蚀亦为吕、霍之属见。

以今揆之,岂有此等之效与?

诸侯拘迫汉制,牧相执持之也,又安获齐、赵七国之难?

将相大臣怀诚秉忠,唯义是从,又恶有上官、博陆、宣成之谋?

若乃徒步豪桀,非有陈胜、项梁之群也。

匈奴、夷狄,非有冒顿、郅支之伦也。

方外内乡,百蛮宾服,殊俗慕义,八州怀德,虽使其怀挟邪意,狄不足忧,又况其无乎?

求于夷狄无有,求于臣下无有,微后官也当,何以塞之?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白气出于营室。

营室者,天子之后官也。

正月于《尚书》为皇极。

皇极者,王气之极也。

白者西方之气,其于春当废。

今正于皇极之月,兴废气于后宫,视后妾无能怀任保全者,以著继嗣之微,贱人将起也。

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于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于钩陈,此又章显前尤,著在内也。

其后则有北宫井溢,南流逆理,数郡水出,流杀人民。

后则讹言传相惊震,女童入殿,咸莫觉知。

夫河者水阴,四渎之长,今乃大决,没漂陵邑,斯昭阴盛盈溢,违经绝纪之应也。

乃昔之月,鼠巢于树,野鹊变色。

五月庚子,鸟焚其巢太山之域。

《易》曰:“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

丧牛于易,凶。

”言王者处民上,如鸟之处巢也,不顾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鸟之自焚也,虽先快意说笑,其后必号而无及也。

百姓丧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称凶。

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正于岱宗之山,甚可惧也。

三月癸未,大风自西摇祖宗寝庙,扬裂帷席,折拔树木,顿僵车辇,毁坏槛屋,灾及宗庙,足为寒心!

四月己亥,日蚀东井,转旅且索,与既无异。

己犹戊也,亥复水也,明阴盛,咎在内。

于戊己,亏君体,著绝世于皇极,显祸败及京都。

于东井,变怪众备,末重益大,来数益甚。

成形之祸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寝屡深,咎败灼灼若此,岂可以忽哉!

《书》云:“高宗肜日,粤有雊雉。

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

’”又曰:“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即饬椒房及掖庭耳。

今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条刺,使大长秋来白之。

吏拘于法,亦安足过?

盖矫枉者过直,古今同之。

且财币之省,特牛之祠,其于皇后,所以扶助德美,为华宠也。

咎根不除,灾变相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

传不云乎!

“以纳失之者鲜。

”审皇后欲从其奢与?

朕亦当法孝武皇帝也,如此则甘泉、建章可复兴矣。

世俗岁殊,时变日化,遭事制宜,因时而移,旧之非者,何可放焉!

郡子之道,乐因循而重改作。

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盖恶之也。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孝文皇帝,朕之师也。

皇太后,皇后成法也。

假使太后在彼时不如职,今见亲厚,又恶可以逾乎!

皇后其刻心秉德,毋违先后之制度,力谊勉行,称顺妇道,减省群事,谦约为右,其孝东宫,毋厥朔望,推诚永究,爰何不臧!

养名显行,以息众讠雚,垂则列妾,使有法焉。

皇后深惟毋忽!

是时,大将军凤用事,威权尤盛。

其后,比三年日蚀,言事者颇归咎于凤矣。

而谷永等遂著之许氏,许氏自知为凤所不佑。

久之,皇后宠亦益衰,而后宫多新爱。

后姊平安刚侯夫人谒等为媚道祝诅后宫有身者王美人及凤等,事发觉,太后大怒,下吏考问,谒等诛死,许后坐废处昭台宫,亲属皆归故郡山阳,后弟子平恩侯旦就国。

凡立十四年而废,在昭台岁余,还徙长定宫。

后九年,上怜许氏,下诏曰:“盖闻仁不遗远,谊不忘亲。

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罪,家属幸蒙赦令,归故郡。

朕惟平恩戴侯,先帝外祖,魂神废弃,莫奉祭祀,念之未尝忘于心。

其还平恩侯旦及亲属在山阳郡者。

”是岁,废后败。

先是,废后姊孊寡居,与定陵侯淳于长私通,因为之小妻。

长绐之曰:“我能白东宫,复立许后为左皇后。

”废后因孊私赂遗长,数通书记相报谢。

长书有悖谩,发觉,天子使廷尉孔光持节赐废后药,自杀,葬延陵交道厩西。

孝成班婕妤。

帝初即位选入后宫。

始为少使,蛾而大幸,为婕妤,居增成舍,再就馆,有男,数月失之。

成帝游于后庭,尝欲与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

”上善其言而止。

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婕妤诵《诗》及《窃窕》、《德象》、《女师》之篇。

每进见上疏,依则古礼。

自鸿嘉后,上稍隆于内宠。

婕妤进侍者李平,平得幸,立为婕妤。

上曰:“始卫皇后亦从微起。

”乃赐平姓曰卫,所谓卫婕妤也。

其后,赵飞燕姊弟亦从自微贱兴,逾越礼制,浸盛于前。

班婕妤及许皇后皆失宠,稀复进见。

鸿嘉三年,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婕妤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

许皇后坐废。

孝问班婕妤,婕妤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

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

如其无知,诉之何益?

故不为也。

”上善其对,怜悯之,赐黄金百斤。

赵氏姊弟骄妒,婕妤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上许焉。

婕妤退处东宫,作赋自伤悼,其辞曰: 承祖考之遗德兮,何性命之淑灵,登薄躯于宫阙兮,充下陈于后庭。

蒙圣皇之渥惠兮,当日月之盛明,扬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宠于增成。

既过幸于非位兮,窃庶几乎嘉时,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离以自思,陈女图以镜监兮,顾女史而问诗。

悲晨妇之作戒兮,哀褒、阎之为邮。

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

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

历年岁而悼惧兮,闵蕃华之不滋。

痛阳禄与柘馆兮,仍襁褓而离灾,岂妾人之殃咎兮?

将天命之不可求。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暗莫而昧幽,犹被覆载之厚德兮,不废捐于罪邮。

奉共养于东宫兮,托长信之末流,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

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重曰:“潜玄官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

华殿尘兮玉阶苔,中庭萋兮绿草生。

广室阴兮帷幄暗,房栊虚兮风泠泠。

感帷裳兮发红罗,纷綷縩兮纨素声。

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

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

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

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

惟人生兮一世,忽一过兮若浮。

已独享兮高明,处生民兮极休。

勉虞精兮极乐,与福禄兮无期。

《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

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

初生时,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

及壮,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

成帝尝微行出。

过阳阿主,作乐,上见飞燕而说之,召入宫,大幸。

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婕妤,贵倾后宫。

许后之废也,上欲立赵婕妤。

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难之。

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侍中,数往来传语,得太后指,上立封赵婕妤父临为成阳侯。

后月余,乃立婕妤为皇后。

追以长前白罢昌陵功,封为定陵侯。

皇后既立,后宽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

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

姊弟颛宠十余年,卒皆无子。

末年,定陶王来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赂遗赵皇后、昭仪,定陶王竟为太子。

明年春,成帝崩。

帝素强,无疾病。

是时,楚思王衍、梁王立来朝,明旦当辞去,上宿供张白虎殿。

又欲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

昏夜平善,乡晨,傅裤袜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昼漏上十刻而崩。

民间归罪赵昭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众讠雚哗怪之。

掖庭令辅等在后庭左右,侍燕迫近,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问皇帝起居发病状。

”赵昭仪自杀。

哀帝既立,尊赵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驸马都尉钦为新成侯。

赵氏侯者凡二人。

后数月,司隶解光奏言: 臣闻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御幸孝成皇帝,产子,子隐不见。

臣遣从事掾业、史望验问知状者掖庭狱丞籍武,故中黄门王舜、吴恭、靳严,官婢曹晓、道房、张弃,故赵昭仪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宫即晓子女,前属中宫,为学事史,通《诗》,授皇后。

房与宫对食,元延元年中宫语房曰:“陛下幸宫。

”后数月,晓入殿中,见宫腹大,问宫。

宫曰:“御幸有身。

”其十月中,宫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黄门田客持诏记,盛绿绨方底,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婢六人,尽置暴室狱,毋问儿男女,谁儿也!

”武迎置狱,宫曰:“善臧我儿胞,丞知是何等儿也!

”后三日,客持诏记与武,问:“儿死未?

手书对牍背。

”武即书对:“儿见在,未死。

”有顷,客出曰:“上与昭仪大怒,奈何不杀?

”武叩头啼曰:“不杀儿,自知当死。

杀之,亦死!

”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唯留意!

”奏入,客复持诏记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儿与舜,会东交掖门。

”武因问客:“陛下得武书,意何如?

”曰:“瞠也。

”武以儿付舜。

舜受诏,内儿殿中,为择乳母,告“善养儿,且有赏。

毋令漏泄!

”舜择弃为乳母,时儿生八九日。

后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绿箧,记曰:“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

”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蹄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

女自知之!

”伟能即宫。

宫读书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

我儿男也,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

今儿安在?

危杀之矣!

奈何令长信得闻之?

宫饮药死。

后宫婢六人召入,出语武曰:“昭仪言‘女无过。

宁自杀邪,若外家也?

’我曹言愿自杀。

”即自缪死。

武皆表奏状。

弃所养儿十一日,宫长李南以诏书取儿去,不知所置。

许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馆,数召入饰室中若舍,一岁再三召,留数月或半岁御幸。

元延二年怀子,其十一月乳。

诏使严持乳医及五种和药丸三,送美人所。

后客子、偏、兼闻昭仪谓成帝曰:“常给我言从中宫来,即从中宫来,许美人儿何从生中?

许氏竟当复立邪!

”怼,以手自捣,以头击壁户柱,从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当安置我,欲归耳!

”帝曰:“今故告之,反怒为!

殊不可晓也。

”帝亦不食。

昭仪曰:“陛下自知是,不食为何?

陛下常自言‘约不负女’,今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

”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

使天下无出赵氏上者,毋忧也!

”后诏使严持绿囊书予许美人,告严曰:“美人当有以予女,受来,置饰室中帘南。

”美人以苇箧一合盛所生儿,缄封,及绿囊报书予严。

严持箧书,置饰室帘南去。

帝与昭仪坐,使客子解箧缄。

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闭户,独与昭仪在。

须臾开户,呼客子、偏、兼,使缄封箧及绿绨方底,推置屏风东。

恭受诏,持箧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箧中有死儿,埋屏处,勿令人知。

”武穿狱楼垣下为坎,埋其中。

故长定许贵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业、任孋、公孙习前免为庶人,诏召入,属昭仪为私婢。

成帝崩,未幸梓宫,仓卒悲哀之时,昭仪自知罪恶大,知业等故许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赐予业等各且十人,以尉其意,属“无道我家过失。

” 元延二年五月,故掖庭令吾丘遵谓武曰:“掖庭丞吏以下皆与昭仪合通,无可与语者,独欲与武有所言。

我无子,武有子,是家轻族人,得无不敢乎?

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辄死,又饮药伤堕者无数,欲与武共言之大臣,票骑将军贪耆钱,不足计事,奈何令长信得闻之?

”遵后病困,谓武:“今我已死,前所语事,武不能独为也,慎语!

” 皆在今年四月丙辰赦令前。

臣谨案永光三年男子忠等发长陵傅夫人冢。

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诏曰:“此朕不当所得赦也。

”穷治,尽伏辜,天下以为当。

鲁严公夫人杀世子,齐桓召而诛焉,《春秋》予之。

赵昭仪倾乱圣朝,亲灭继嗣,家属当伏天诛。

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同产当坐,以蒙赦令,归故郡。

今昭仪所犯尤悖逆,罪重于谒,而同产亲属皆在尊贵之位,迫近帏幄,群下寒心,非所以惩恶崇谊示四方也。

请事穷竟,丞相以下议正法。

哀帝于是免新成侯赵钦、钦兄子成阳侯,皆为庶人,将家属徙辽西郡。

时议郎耿育上疏言: 臣闻继嗣失统,废适立庶,圣人法禁,古今至戒。

然大怕见历知适,逡循固让,委身吴粤,权变所设,不计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子孙承业,七八百载,功冠三王,道德最备,是以尊号追及大王。

故世必有非常之变,然后乃有非常之谋。

孝成皇帝自知继嗣不以时立,念虽末有皇子,万岁之后未能持国,权柄之重,制于女主,女主骄盛则耆欲无极,少主幼弱则大臣不使,世无周公抱负之辅,恐危社稷,倾乱天下。

知陛下有贤圣通明之德,仁孝子爱之恩,怀独见之明,内断于身,故废后宫就馆之渐,绝微嗣祸乱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庙。

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匮之计,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乃反覆校省内,暴露私燕,诬污先帝倾惑之过,成结宠妾妒媚之诛,甚失贤圣远见之明,逆负先帝忧国之意。

夫论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众,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万万于众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于皇天也,岂当世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

且褒广将顺君父之美,匡救销灭既往之过,古今通义也。

事不当时固争,防祸于未然,各随指阿从,以求容媚,晏驾之后,尊号已定,万事已讫,乃探追不及之事,讦扬幽昧之过,此臣所深痛也!

愿下有司议,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哓知先帝圣意所起。

不然,空使谤议上及山陵,下流后世,远闻百蛮,近布海内,甚非先帝托后之意也。

盖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

哀帝为太子,亦颇得赵太后力,遂不竟其事。

傅太后恩赵太后,赵太后亦归心,故成帝母及王氏皆怨之。

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诏有司曰:“前皇太后与昭仪俱侍帷幄,姊弟专宠锢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悖天犯祖,无为天下母之义。

贬皇太后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

”后月余,复下诏曰:“皇后自知罪恶深大,朝请希阔,失妇道,无共养之礼,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

夫小不忍乱大谋,恩之所不能已者义之所割也。

今废皇后为庶人,就其园。

”是日自杀。

立十六年而诛。

先是,有童谣曰:“燕燕,尾涏々,张公子,时相见。

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

皇孙死,燕啄矢。

”成帝每微行出,常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家,故曰张公子。

仓琅根,宫门铜鍰也。

孝元傅昭仪,哀帝祖母也。

父河内温人,蚤卒,母更嫁为魏郡郑翁妻,生男惲。

昭仪少为上官太后才人,自元帝为太子,得进幸。

元帝即位,立为婕妤,甚有宠。

为人有材略,善事人,下至宫人左右,饮酒酹地,皆祝延之。

产一男一女,女为平都公主,男为定陶恭王。

恭王有材艺,尤爱于上。

元帝既重傅婕妤,及冯婕妤亦幸,生中山孝王,上欲殊之于后宫,以二人皆有子为王,上尚在,未得称太后,乃更号曰昭仪,赐以印绶,在婕妤上。

昭其仪,尊之也。

至成、哀时,赵昭仪、董昭仪皆无子,犹称焉。

元帝崩,傅昭仪随王归国,称定陶太后。

后十年,恭王薨,子代为王。

王母曰丁姬。

傅太后躬自养视,既壮大,成帝无继嗣。

时中山孝王在。

元延四年,孝王及定陶王皆入朝。

傅太后多以珍宝赂遗赵昭仪及帝舅票骑将军王根,阴为王求汉嗣。

昭仪及根皆见上无子,欲豫自结为久长计,更称誉定陶王。

上亦自器之,明年,遂征定陶王立为太子,语在《哀纪》。

月余,天子立楚孝王孙景为定陶王,奉恭王后。

太子议欲谢,少傅阎崇以为:“《春秋》不以父命废王父命,为人后之礼不得顾私亲,不当谢。

”太傅赵玄以为当谢,太子从之。

诏问所以谢状,尚书劾奏玄,左迁少府,以光禄勋师丹为太傅。

诏傅太后与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国邸,下有司议皇太子得与傅太后、丁姬相见不,有司秦议不得相见。

顷之,成帝母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成帝曰:“太子丞正统,当共养陛下,不得复顾私亲。

”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养之。

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

”于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

丁姬以不安养太子,独不得。

成帝崩,哀帝即位。

王太后诏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宫。

高昌侯董宏希指,上书言宜立丁姬为帝太后。

师丹劾奏:“宏怀邪误朝,不道。

”上初即位,谦让,从师丹言止。

后乃白令王太后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哀帝因是曰:“《春秋》‘母以子贵’,尊傅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

追尊恭皇太后父为崇祖侯,恭皇后父为褒德侯。

”后岁余,遂下诏曰:“汉家之制,推亲亲以显尊尊,定陶恭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

其尊恭皇太后为帝太太后,丁后为帝太后。

”后又更号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称永信宫,帝太后称中安宫,而成帝母太皇太后本称长信宫,成帝赵后为皇太后,并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

为恭皇立寝庙于京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序昭穆于前殿。

傅太后父同产弟四人,曰子孟、中叔、子元、幼君。

子孟子喜至大司马,封高武侯。

中叔子晏亦大司马,封孔乡侯。

幼君子商封汝昌侯,为太后父崇祖侯后,更号崇祖曰汝昌哀侯。

太后同母弟郑惲前死,以惲子业为阳信侯,追尊惲为阳信节侯。

郑氏、傅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十余人。

傅太后既尊,后尤骄,与成帝母语,至谓之妪。

与中山孝王母冯太后并事元帝,追怨之,陷以祝诅罪,令自杀。

元寿元年崩,合葬渭陵,称孝元傅皇后云。

定陶丁姬,哀帝母也,《易》祖师丁将军之玄孙。

家在山阳瑕丘,父至庐江太守。

始,定陶恭王先为山阳王,而丁氏内其女为姬。

王后姓张氏,其母郑礼,即傅太后同母弟也。

太后以亲戚故,欲其有子,然终无有。

唯丁姬河平四年生哀帝。

丁姬为帝太后,两兄忠、明。

明以帝舅封阳安侯。

忠蚤死,封忠子满为平周侯。

太后叔父宪、望,望为左将军,宪为太仆。

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

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马一人,将军、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亦十余人。

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

然哀帝不甚假以权势,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建平二年,丁太后崩。

上曰:“《诗》云‘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昔季武子成寝,杜氏之墓在西阶下,请合葬而许之。

附葬之礼,自周兴焉。

孝子事亡如事存,帝太后宜起陵恭皇之园。

”遣大司马票骑将军明,东送葬于定陶,贵震山东。

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举奏丁、傅罪恶。

莽以太皇太后诏皆免官爵,丁氏徙归故郡。

莽奏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

元始五年,莽复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至葬渭陵,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以葬,不应礼。

礼有改葬,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消灭,徙共王母及丁姬归定陶,葬共王冢次,而葬丁姬复其故。

”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

莽固争之,太后诏曰:“因故棺为致椁作冢,祠以太牢。

”谒者护既发傅太后冢,崩压杀数百人。

开丁姬椁户,火出炎四五丈,吏卒以水沃灭乃得入,烧燔椁中器物。

莽复奏言:“前共王母生,僣居桂宫,皇天震怒,灾其正殿。

丁姬死,葬逾制度,今火焚其椁,此天见变以告,当改如媵妾也。

臣前奏请葬丁姬复故,非是。

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

”奏可。

既开傅太后棺,臭闻数里。

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余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间皆平。

莽又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

时有群燕数千,衔土投丁姬穿中。

丁、傅既败,孔乡侯晏将家属徙合浦,宗族皆归故郡。

唯高武侯喜得全,自有传。

孝哀傅皇后,定陶太后从弟子也。

哀帝为定陶王时,傅太后欲重亲,取以配王。

王入为汉太子,傅氏女为妃。

哀帝即位,成帝大行尚在前殿,而傅太后封傅妃父晏为孔乡侯,与帝舅阳安侯丁明同日俱封。

时师丹谏,以为:“天下自王者所有,亲戚何患不富贵?

而仓卒若是,其不久长矣!

”晏封后月余,傅妃立为皇后。

傅氏既盛,晏最尊重。

哀帝崩,王莽白太皇太后下诏曰:“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晏同心合谋,背恩忘本,专恣不轨,与至尊同称号,终没,至乃配食于左坐,悖逆无道。

今令孝哀皇后退就桂宫。

”后月余,复与孝成赵皇后俱废为庶人,就其园自杀。

孝元冯昭仪,平帝祖母也。

元帝即位二年,以选入后宫。

时父奉世为执金吾。

昭仪始为长使,数月至美人,后五年就馆生男,拜为婕妤。

时父奉世为右将军光禄勋,奉世长男野王为左冯翊,父子并居朝廷,议者以为器能当其位,非用女宠故也。

而冯婕妤内宠与傅昭仪等。

建昭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坐。

熊佚出圈,攀槛欲上殿。

左右贵人傅昭仪等皆惊走,冯婕妤直前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

上问:“人情惊惧,何故前当熊?

”婕妤对曰:“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

”元帝嗟叹,以此倍敬重焉。

傅昭仪等皆惭。

明年夏,冯婕妤男立为信都王,尊婕妤为昭仪。

元帝崩,为信都太后,与王俱居储元宫。

河平中,随王之国。

后徙中山,是为孝王。

后征定陶王为太子,封中山王舅参为宜乡侯。

参,冯太后少弟也。

是岁,孝王薨,有一男,嗣为王,时未满岁,有眚病,太后自养视,数祷祠解。

哀帝即位,遣中郎谒者张由将医治中山小王。

由素有狂易病,病发怒去,西归长安。

尚书簿责擅去状,由恐,因诬言中山太后祝诅上及太后。

太后即傅昭仪也,素常怨冯太后,因是遣御史丁玄案验,尽收御者官吏及冯氏昆弟在国者百余人,分系雒阳、魏郡、巨鹿。

数十日无所得,更使中谒者令史立与丞相长史、大鸿胪丞杂治。

立受傅太后指,几得封侯,治冯太后女弟习及寡弟妇君之,死者数十人。

巫刘吾服祝诅。

医徐遂成言习、君之曰:“武帝时医修氏剌治武帝得二千万耳,今愈上,不得封侯,不如杀上,令中山王代,可得封。

”立等劾奏祝诅谋反,大逆。

责问冯太后,无服辞。

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也!

”太后还谓左右:“此乃中语,前世事,吏何用知之?

是欲陷我效也!

”乃饮药自杀。

先未死,有司请诛之,上不忍致法,废为庶人,徙云阳宫。

既死,有司复奏:“太后死在未废前。

”有诏以诸侯王太后仪葬之。

宜乡侯参、君之、习夫及子当相坐者,或自杀,或伏法。

参女弁为孝王后,有两女,有司奏免为庶人,与冯氏宗族徙归故郡。

张由以先告赐爵关内侯,史立迁中太仆。

哀帝崩,大司徒孔光奏“由前诬告骨肉,立陷人入大辟,为国家结怨于天下,以取秩迁,获爵邑,幸蒙赦令,请免为庶人,徒合浦”云。

中山卫姬,平帝母也。

父子豪,中山卢奴人,官至卫尉。

子豪女弟为宣帝婕妤,生楚孝王。

长女又为元帝婕妤,生平阳公主。

成帝时,中山孝王无子,上以卫氏吉祥,以子豪少女配孝王。

元延四年,生平帝。

平帝年二岁,孝王薨,代为王。

哀帝崩,无嗣。

太皇太后与新都侯莽迎中山王立为帝。

莽欲颛国权,惩丁、傅行事,以帝为成帝后,母卫姬及外家不当得至京师。

乃更立宗室桃乡侯子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后,遣少傅左将军甄丰赐卫姬玺绶,即拜为中山孝王后,以苦陉县为汤沐邑。

又赐帝舅卫宝、宝弟玄爵关内侯。

赐帝三妹,谒臣号修义君,哉皮为承礼君,鬲子为尊德君,食邑各二千户。

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久后受祸,即私与卫宝通书记,教卫后上书谢恩,因陈丁、傅旧恶,几得至京师。

莽白太皇太后诏有司曰:“中山孝王后深分明为人后之义,条陈故定陶傅太后、丁姬悖天逆理,上僣位号,徙定陶王于信都,为共王立庙于京师,如天子制,不畏天命,侮圣人言,坏乱法度,居非其制,称非其号。

是以皇天震怒,火烧其殿,六年之间大命不遂,祸殃仍重,竟令孝哀帝受其余灾,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绝废,精魂无所依归。

朕惟孝王后深说经义,明镜圣法,惧古人之祸败,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圣言,是乃久保一国,长获天禄,而令孝王永享无疆之祀,福祥之大者也。

朕甚嘉之。

夫褒义赏善,圣王之制,其以中山故安户七千益中山后汤沐邑,加赐及中山王黄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

” 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而但益户邑。

宇复教令上书求至京师。

会事发觉,莽杀宇,尽诛卫氏支属。

卫宝女为中山王后,免后,徙合浦。

唯卫后在,王莽篡国,废为家人,后岁余卒,葬孝王旁。

孝平王皇后,安汉公太傅大司马莽女也。

平帝即位,年九岁,成帝母太皇太后称制,而莽秉政。

莽欲依霍光故事,以女配帝,太后意不欲也。

莽设变诈,令女必入,因以自重,事在《莽传》。

太后不得已而许之,遣长乐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少府宗伯凤、尚书令平晏纳采、太师光、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甄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刘歆及太卜、太史令以下四十九人赐皮弁素绩,以礼杂卜筮,太牢祠宗庙,待吉月日。

明年春,遣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建、右将军甄邯、光禄大夫歆奉乘舆法驾,迎皇后于安汉公第。

宫、丰、歆授皇后玺绂,登车称警跸,便时上林延寿门,入未央宫前殿。

群臣就位行礼,大赦天下。

益封父安汉公地满百里,赐迎皇后及行礼者,自三公以下至驺宰执事长乐、未央宫、安汉公第者,皆增秩,赐金、帛各有差。

皇后立三月,以礼见高庙。

尊父安汉公号曰宰衡,位在诸侯王上。

赐公夫人号曰功显君,食邑。

封公子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

后立岁余,平帝崩。

莽立孝宣帝玄孙婴为孺子,莽摄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

三年,莽即真,以婴为定安公,改皇太后号为定安公太后。

太后时年十八矣,为人婉瘱有节操。

自刘氏废,常称疾不朝会。

莽敬惮伤哀,欲嫁之,乃更号为黄皇室主,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礻象饰将医往问疾。

后大怒,笞鞭其旁侍御。

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复强也。

及汉兵诛莽,燔烧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

”自投火中而死。

赞曰:《易》著吉凶而言谦盈之效,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

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至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

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著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而已。

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

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呜呼!

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汉书·传·匈奴传上

〔班固〕 〔汉〕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

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

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驴、骡、駃騠、騊駼驒奚。

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

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菟,肉食。

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

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

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铤。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

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

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

贵壮健,贱老弱。

父死,妻其后母。

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

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

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

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复居于酆镐,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名曰荒服。

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自是之后,荒服不至。

于是作《吕刑》之辟。

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

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

“岂不日戒,猃允孔棘”。

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允,至于太原”。

“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

至于幽王,用宠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

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攻杀幽王于丽山之下,遂取周之地,卤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

秦襄公救周,于是周平王去酆镐而东徙于雒邑。

当时秦襄公伐戎至支阝,始列为诸侯。

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齐釐公与战于齐郊。

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

燕告急齐,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

后二十余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襄王出奔于郑之汜邑。

初,襄王欲伐郑,故取翟女为后,与翟共伐郑。

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继母曰惠后,有子带,欲立之,于是惠后与翟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带为王。

于是戎翟或居于陆浑,东至于卫,侵盗尤甚。

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

晋文公初立,欲修霸业,乃兴师伐戎翟,诛子带,迎内襄王子雒邑。

当是时,秦晋为强国。

晋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

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

故陇以西有绵诸、畎戎、狄獂之戎,在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

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晋悼公使魏绛和戎翟,戎翟朝晋。

后百有余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并代以临胡貉。

后与韩、魏共灭知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与戎界边。

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

惠王伐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

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

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灭义渠。

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距胡。

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

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

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

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

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胡。

当是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

其后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

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

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

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

当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

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素,北徙。

十有余年而蒙恬死,诸侯畔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适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

后有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冒顿既质,而头曼急击月氏。

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亡归。

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

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行猎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

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善马,左右或莫敢射,冒顿立斩之。

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

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

于是冒顿知其左右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

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时号千里马。

”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予。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马乎?

”遂与之。

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单于一阏氏。

”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

请击之。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

”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

东胡王愈骄,西侵。

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

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

”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

”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

”诸言与者,皆斩之。

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

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

及冒顿以兵至,大破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

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胡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

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

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

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尝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其大臣皆世官。

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

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秽貉、朝鲜。

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

而单于庭直代、云中。

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

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

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

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

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

有罪,小者轧,大者死。

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

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其坐,长左而北向。

日上戊己。

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

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

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

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

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

故其逐利,如鸟之集。

其困败,瓦解云散矣。

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后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艹犁}之国。

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为贤。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

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

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

高帝自将兵往击之。

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败走,诱汉兵。

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

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

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

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

今得汉地,单于终非能居之。

且汉主有神,单于察之。

”冒顿与韩信将王黄、赵利期,而兵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开围一角。

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

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后,韩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背约,侵盗代、雁门、云中。

居无几何,陈豨反,与韩信合谋击代。

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收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

是时,匈奴以汉将数率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

于是高祖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

后燕王卢绾复后,率其党且万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终高祖世。

考惠、高后时,冒顿浸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

陛下独立,孤偾独居。

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哙、季布等,议斩其使者,发兵而击之。

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问季布,布曰:“哙可斩也!

前陈豨反于代,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哙不能解围。

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

’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

且夷狄璧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

”高后曰:“善。

”令大谒者张泽报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

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

弊邑无罪,宜在见赦。

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

”因献马,遂和亲。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

其三年夏,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于是文帝下诏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

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

往来入塞,捕杀吏卒,驱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

陵轹边吏,入盗,甚骜无道,非约也。

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

”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

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

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

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恨,绝二主之约,离昆弟之亲。

皇帝让书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

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

今以少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

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

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

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

愿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得安其处,世世平乐。

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虖浅奉书请,献橐佗一,骑马二,驾二驷。

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

使者至,即遣之。

”六月中,来至新望之地。

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

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

”汉许之。

孝文前六年,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系虖浅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

此古圣王之志也。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

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

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

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使者言单于自将并国有功,甚苦兵事。

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比疏一,黄金饬具带一,黄金犀毗一,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

说不欲行,汉强使之。

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

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

初,单于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其得汉絮缯,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弊,以视不如旃裘坚善也。

得汉食物皆去之,以视不如重酪之便美也。

”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识其人众畜牧。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云云。

中行说令单于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长大,倨骜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

汉使或言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亲岂不自夺温厚肥美赍送饮食行者乎?

”汉使曰:“然。

”说曰:“匈奴明以攻战为事,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以自卫,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

”汉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庐卧。

父死,妻其后母。

兄弟死,尽妻其妻。

无冠带之节、阙庭之礼。

”中行说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

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

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

约束径,易行。

君臣简,可久。

一国之政犹一体也。

父兄死,则妻其妻,恶种姓之失也。

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

今中国虽阳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到易姓,皆从此类也。

且礼义之弊,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极,生力屈焉。

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攻,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喋喋占占,冠固何当!

”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毋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何以言为乎?

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善而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乃稼穑也。

”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孝文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

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

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

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修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

单于留塞内月余,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

汉甚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孝文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爱。

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

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

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朕甚嘉之。

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

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

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绵絮它物岁有数。

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

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

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

朕与单于皆捐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

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避危殆。

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

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毋言章尼等。

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

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

单于其察之。

”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匈奴大单于遗朕书,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犭己今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

朕已许。

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 后四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

汉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

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

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

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

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汉兵亦罢。

后岁余,文帝崩,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于匈奴。

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

汉围破赵,匈奴亦止。

自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

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

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人聂翁壹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阳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

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

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护国将军以伏单于。

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

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保此亭,单于得,欲刺之。

尉史知汉谋,乃下,具告单于。

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

”乃引兵还。

出曰:“吾得尉史,天也。

”以尉史为天王。

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无所得。

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

汉以恢本建造兵谋而不进,诛恢。

自是后,凶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

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通关市不绝以中之。

自马邑军后五岁之秋,汉使四将各万骑击胡关市下。

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

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

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

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匈奴生得广,广道亡归。

汉囚敖、广,敖、广赎为庶人。

其冬,匈奴数千人盗边,渔阳尤甚。

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备胡。

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

又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

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

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子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羊百余万。

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

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是岁,元朔二年也。

其后冬,军臣单于死,其弟左右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单于太子于单。

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陟安侯,数月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代郡,杀太守共友,略千余人。

秋,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众。

其明年春,汉遣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

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

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

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精骑往往随后去。

汉将军得右贤王人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

其秋,匈奴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央,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仍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万九千余级,而汉亦亡两将军,三千余骑。

右将军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

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介独遇单于兵,故尽没。

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

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

单于从之。

其明年,胡数万骑入上谷,杀数百人。

明年春,汉使票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余里,得胡首虏八千余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

其夏,票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级,裨小王以下十余人。

是时,匈奴亦来入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

汉使博望侯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

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杀虏亦过当。

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尽亡其军。

合骑侯后票骑将军期,及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

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票骑将军迎之。

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

于是汉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

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谋以为“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

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

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票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

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幕北。

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

单于自度战不能与汉兵,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

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北至窴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走,其兵往往与汉军相乱而随单于。

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

真单于复得其众,右谷蠡乃去号,复其故位。

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

票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余万匹。

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

单于用赵信计,遣使好辞请和亲。

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

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为外臣,朝请于边。

”汉使敞使于单于。

单于闻敞计,大怒,留之不遣。

先是,汉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单于亦辄留汉使相当。

汉方复收士马,会票骑将军去病死,于是汉久不北击胡。

数岁,伊稚斜单于立十三年死,子乌维立为单于。

是岁,元鼎三年也。

乌维单于立,而汉武帝始出巡狩郡县。

其后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入边。

乌维立三年,汉已灭两越,遣故太仆公孙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

是时,天子巡边,亲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而使郭吉风告单于。

既至匈奴,匈奴主客问所使,郭吉卑体好言曰:“吾见单于而口言。

”单于见吉,吉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

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

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汉。

何但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为?

”语卒,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辱之北海上。

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士马,习射猎,数使使好辞甘言求和亲。

汉使王乌等窥匈奴。

匈奴法,汉使不去节、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

王乌,北地人,习胡俗,去其节,黥面入庐。

单于爱之,阳许曰:“吾为遣其太子入质于汉,以求和亲。

” 汉使杨信使于匈奴。

是时,汉东拔濊貉、朝鲜以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

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

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

是岁,翕侯信死,汉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从也。

杨信为人刚直屈强,素非贵臣也,单于不亲。

欲召入,不肯去节,乃坐穹庐外见杨信。

杨信说单于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于汉。

”单于曰:“非故约。

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复扰边。

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

”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生,以为欲说,折其辞辩。

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

每汉兵入匈奴,匈奴辄报偿。

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止。

杨信既归,汉使王乌等如匈奴。

匈奴复谄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结为兄弟。

”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

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

”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服药欲愈之,不幸而死。

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使,送其丧,厚币直数千金。

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

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遣太子来质。

于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汉边,汉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乃氵足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

乌维单于立十岁死,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皃单于。

是岁,元封六年也。

自是后,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皃单于立,汉使两使,一人吊单于,一人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

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将致单于。

单于怒而悉留汉使。

汉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之相当。

是岁,汉使贰师将军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筑受降城。

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皃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中多不安。

左大都尉欲杀单于,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

”初汉闻此言,故筑受降城。

犹以为远。

其明年春,汉使氵足野侯破奴将二万骑出朔方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而还。

氵足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兵击浞野侯。

氵足野侯行捕首虏数千人。

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万骑围之。

氵足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氵足野侯,因急击其军。

军吏畏亡将而诛,莫相劝而归,军遂没于匈奴。

单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边而去。

明年,单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皃单于立三岁而死。

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

是岁,太初三年也。

句黎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勋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其秋,匈奴大人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坏光禄所筑亭障。

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

会任文击救,尽复失其所得而去。

闻贰师将军破大宛,斩其王还,单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句黎湖单于立一岁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

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于汉。

单于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

汉天子,我丈人行。

”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

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归汉。

其明年,汉使贰师将军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首虏万余级而还。

匈奴大围贰师,几不得脱。

汉兵物故什六七。

汉又使因杅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涿邪山,亡所得。

使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脱归汉者四百人。

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后二岁,汉使贰师将军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

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会,游击将军说步兵三万人,出五原。

因杅将军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

匈奴闻,悉远其累重于余吾水北,而单于以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

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余日,游击亡所得。

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明年,且鞮侯单于死,立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

是岁,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病且死,言立左贤王。

左贤王未至,贵人以为有病,更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闻之,不敢进。

左大将使人召左贤王而让位焉。

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谓曰:“即不幸死,传之于我。

”左贤王许之,遂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立,以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其子先贤掸不得代,更以为日逐王。

日逐王者,贱于左贤王。

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

单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

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

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千余里。

单于闻汉兵大出,悉遣其辎重,徙赵信城北邸郅居水。

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

单于自将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

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

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重合侯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将二万余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

重合侯无所得失。

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重合侯,乃遣闿陵侯将兵别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贰师将军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狭。

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者数百人。

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会贰师妻子坐巫蛊收,闻之忧惧。

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

”贰师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

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

一日,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

军长史与决眭都尉辉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

”谋共执贰师。

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

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

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降。

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其明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

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

今欲与汉闿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

”汉遣使者报送其使,单于使左右难汉使者,曰:“汉,礼义国也。

贰师道前太子发兵反,何也?

”使者曰:“然。

乃丞相私与太子争斗,太子发兵欲诛丞相,丞相诬之,故诛丞相。

此子弄父兵,罪当笞,小过耳。

孰与冒顿单于身杀其父代立,常妻后母,禽兽行也!

”单于留使者,三岁乃得还。

贰师在匈奴岁余,卫律害其宠,会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今何故不用?

”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

”遂屠贰师以祠。

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为贰师立祠室。

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

三岁,武帝崩。

前此者,汉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

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后三年,单于欲求和亲,会病死。

初,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

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

又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

”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单于死,诈矫单于令,与贵人饮盟,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

是岁,始元二年也。

壶衍鞮单于既立,风谓汉使者,言欲和亲。

左贤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

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谋击匈奴。

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

于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尝肯会龙城。

后二年秋,匈奴入代,杀都尉。

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

于是卫律为单于谋:“穿井筑城,治楼以藏谷,与秦人守之。

汉兵至,无奈我何。

”即穿井数百,伐材数千。

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遗汉粮也,卫律于是止,乃更谋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

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

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

是时,单于立三岁矣。

明年,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

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汉无所失亡。

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发人民屯瓯脱。

明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令可度,以备奔走。

是时,卫律已死。

卫律在时,常言和亲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后,兵数困,国益贫。

单于弟左谷蠡王思卫律言,欲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

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

其后,左谷蠡王死。

明年,单于使犁污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

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

后无几,右贤王、犁污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

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污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污王。

属国都尉郭忠封成安侯。

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其明年,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略杀数千人,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

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犭已塞。

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

大将军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

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犭已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

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

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

”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

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

匈奴闻汉兵至,引去。

初,光诫朋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封为平陵侯。

匈奴由是恐,不能出兵。

即使使之乌孙,求欲得汉公主。

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

乌孙公主上书,下公卿议救,未决。

昭帝崩,宣帝即位,乌孙昆弥复上书言:“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匹,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

”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

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

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

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

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

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凡五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塞各二千余里。

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西域,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余万众。

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

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卤获马、牛、羊万余。

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至候山百余级,卤马、牛、羊二千余。

蒲类将军兵当与乌孙合击匈奴蒲类泽,乌孙先期至而去,汉兵不与相及。

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去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卤马、牛、羊七千余。

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

天子蒲其过,宽而不罪。

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获牛、马、羊百余。

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

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

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卤马、牛、羊七万余,引兵还。

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留不进,皆下吏自杀。

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校尉常惠与乌孙兵至右谷蠡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污都尉、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余级,虏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

汉封惠为长罗侯。

然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

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

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

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

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

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

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

匈奴终不敢取当,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壶衍鞮单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

是岁,地节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

颛渠阏氏父左大且渠怨望。

是时,匈奴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

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

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

”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

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

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

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

是岁也,匈奴饥,人民畜产死十六七。

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

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战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击匈奴,取车师国,得其王及人众而去。

单于复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

而汉益遣屯士分田车师地以实之。

其明年,匈奴怨诸国共击车师,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欲以侵迫乌孙西域。

后二岁,匈奴遣左右奥鞬各六千骑,与左大将再击汉之田车师城者,不能下。

其明年,丁令比三岁入盗匈奴,杀略人民数千,驱马畜去。

匈奴遣万余骑往击之,无所得。

其明年,单于将十万余骑旁塞猎,欲入边寇。

未至,会其民题除渠堂亡降汉言状,汉以为言兵鹿奚卢侯,而遣后将军赵充国将兵四万余骑屯缘边九郡备虏。

月余,单于病欧血,因不敢入,还去,即罢兵。

乃使题王都犁胡次等入汉,请和亲,未报,会单于死。

是岁,神爵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九年死。

自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私通。

右贤王会龙城而去,颛渠阏氏语以单于病甚,且勿远。

后数日,单于死。

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诸王,未至,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者,代父为右贤王,乌维单于耳孙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复修和亲,遣弟伊酋若王胜之入汉献见。

单于初立,凶恶,尽杀虚闾权渠时用事贵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又尽免虚闾权渠子弟近亲,而自以其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子稽侯犭册既不得立,亡归妻父乌禅幕。

乌禅幕者,本乌孙、康居间小国,数见侵暴,率其众数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长其众,居右地。

日逐王选贤掸,其父左贤王当为单于,让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许立之。

国人以故颇言日逐王当为单于。

日逐王素与握衍朐鞮单于有隙,即率其众数万骑归汉。

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单于更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明年,单于又杀先贤掸两弟。

乌禅幕请之,不听,心恚。

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

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徙。

单于遣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

时单于已立二岁,暴虐杀伐,国中不附。

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左地贵人皆怨。

其明年,乌桓击匈奴东边姑夕王,颇得人民,单于怒。

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犭册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兵四五万人,西击握衍朐鞮单于,至姑且水北。

未战,握衍朐鞮单于兵败走,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乎?

”右贤王曰:“若不爱人,杀昆弟诸贵人。

各自死若处,无来污我。

”握衍朐鞮单于恚,自杀。

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贤王所,其民众尽降呼韩邪单于。

是岁,神爵四年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三年而败。

汉书·传·佞幸传

〔班固〕 〔汉〕

汉兴,佞幸宠臣,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

此两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

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

两人徙家安陵。

其后宠臣,孝文时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谈、北宫伯子。

孝武时士人则韩嫣,宦者则李延年。

孝元时宦者则弘恭、石显。

孝成时士人则张放、淳于长。

孝哀时则有董贤。

孝景、昭、宣时皆无宠臣。

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

昭帝时,驸马都尉秺侯金赏嗣父车骑将军日磾爵为侯,二人之宠取过庸,不笃。

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少与帝微时同席研书,及帝即尊位,彭祖以旧恩封阳都侯,出常参乘,号为爱幸。

其人谨敕,无所亏损,为其小妻所毒薨,国除。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

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推上天,顾见其衣尻带后穿。

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

召问其名姓,姓邓,名通。

邓犹登也,文帝甚说,尊幸之,日日异。

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

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间如通家游戏,然通无他技能,不能有所荐达,独自谨身以媚上而已。

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当贫饿死。

”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说贫?

”于是赐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

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

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

”通曰:“宜莫若太子。

”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齰痈。

太子齰痈而色难之。

已而闻通尝为上齰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

居无何,人有告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遂竟案,尽没入之,通家尚负责数巨万。

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着身。

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

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赵谈者,以星气幸,北宫伯子长者爱人,故亲近,然皆不比邓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穨当之孙也。

武帝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

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

嫣善骑射,聪慧。

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习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邓通。

始时,嫣常与上共卧起。

江都王入朝,从上猎上林中。

天子车驾跸道未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

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旁。

嫣驱不见。

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

太后由此衔嫣。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

太后怒,使使赐嫣死。

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嫣弟说,亦爱幸,以军功封案道侯,巫蛊时为戾太子所杀。

子增封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自有传。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

延年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

女弟得幸于上,号李夫人,列《外戚传》。

延年善歌,为新变声。

是时,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

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

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其爱幸埒韩嫣。

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出入骄恣。

及李夫人卒后,其爱弛,上遂诛延年兄弟宗族。

是后,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

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

弘恭,沛人也。

皆少坐法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

宣帝时任中书官,恭明习法令故事,善为请奏,能称其职。

恭为令,显为仆射。

元帝即位数年,恭死,显代为中书令。

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方隆好于音乐,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

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

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

初元中,前将军萧望之及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皆给事中。

望之领尚书事,知显专权邪辟,建白以为:“尚书百官之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

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

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

”元帝不听,由是大与显忤。

后皆害焉,望之自杀,堪、更生废锢,不得复进用,语在《望之传》。

后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诏贾捐之皆尝奏封事,或召见,言显短。

显求索其罪,房、捐之弃市,猛自杀于公车,咸抵罪,髡为城旦。

及郑令苏建得显私书奏之,后以它事论死。

自是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

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

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言其兼官据势也。

显见左将军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帷幄。

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

上闻逡言显颛权,天子大怒,罢逡归郎官。

其后御史大夫缺,群臣皆举逡兄大鸿胪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

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

”上曰:“善,吾不见是。

”乃下诏嘉美野王,废而不用,语在《野王传》。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

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

上许之。

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

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

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

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己杀前将军萧望之。

望之当世名儒,显恐天下学士姗己,病之。

是时,明经著节士琅邪贡禹为谏大夫,显使人致意,深自结纳。

显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礼事之甚备。

议者于是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

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元帝晚节寝疾,定陶恭王爱幸,显拥祐太子颇有力。

元帝崩,成帝初即位,迁显为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

显失倚,离权数月,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

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满不食,道病死。

诸所交结,以显为官,皆废罢。

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

长安谣曰:“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 淳于长字子鸿,魏郡元城人也。

少以太后姊子为黄门郎,未进幸。

会大将军王凤病,长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为甥舅之恩。

凤且终,以长属托太后及帝。

帝嘉长义,拜为列校尉诸曹,迁水衡都尉侍中,至卫尉九卿。

久之,赵飞燕贵幸,上欲立以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难之。

长主往来通语东宫。

岁余,赵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显长前功,下诏曰:“前将作大匠解万年奏请营作昌陵,罢弊海内,侍中卫尉长数白宜止徙家反故处,朕以长言下公卿,议者皆合长计。

首建至策,民以康宁。

其赐长爵关内侯。

”后遂封为定陵侯,大见信用,贵倾公卿。

外交诸侯牧守,赂遗赏赐亦累巨万。

多畜妻妾,淫于声色,不奉法度。

初,许皇后坐执左道废处长定宫,而后姊孊为龙额思侯夫人,寡居。

长与孊私通,因取为小妻。

许后因孊赂遗长,欲求复为婕妤。

长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诈许为白上,立以为左皇后。

孊每入长定宫,辄与孊书,戏侮许后,嫚易无不言。

交通书记,赂遗连年。

是时,帝舅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数岁,久病,数乞骸骨。

长以外亲居九卿位,次第当代根。

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长宠,私闻长取许孊,受长定宫赂遗。

莽侍曲阳侯疾,因言:“长见将军久病,意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衣冠议语署置。

”具言其罪过。

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

”莽曰:“未知将军意,故未敢言。

”根曰:“趣白东宫。

”莽求见太后,具言长骄佚,欲代曲阳侯,对莽母上车,私与长定贵人姊通,受取其衣物。

太后亦怒曰:“儿至如此!

往白之帝!

”莽白上,上乃免长官,遣就国。

初,长为侍中,奉两宫使,亲密。

红阳侯立独不得为大司马辅政,立自疑为长毁谮,常怨毒长。

上知之。

及长当就国也,立嗣子融从长请车骑,长以珍宝因融重遗立,立因为长言。

于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验。

史捕融,立令融自杀以灭口。

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长系洛阳诏狱穷治。

长具服戏侮长定宫,谋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狱中。

妻子当坐者徙合浦,母若归故郡。

红阳侯立就国。

将军、卿、大夫、郡守坐长免罢者数十人。

莽遂代根为大司马。

久之,还长母及子酺于长安。

后酺有罪,莽复杀之,徙其家属归故郡。

始,长以外亲亲近,其爱幸不及富平侯张放。

放常与上卧起,俱为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阳人也。

父恭,为御史,任贤为太子舍人。

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

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

”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

问及其父为云中侯,即日征为霸陵令,迁光禄大夫。

贤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

常与上卧起。

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其恩爱至此。

贤亦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

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

上以贤难归,诏令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若吏妻子居官寺舍。

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

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

赏赐昭仪及贤妻亦各千万数。

迁贤父为少府,赐爵关内侯,食邑,复徙为卫尉。

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

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

下至贤家僮仆皆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

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

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上欲侯贤而未有缘。

会待诏孙宠、息夫躬等告东平王云后谒祠祀祝诅,下有司治,皆伏其辜。

上于是令躬、宠为因贤告东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诏封贤为高安侯,躬宜陵侯,宠方阳侯,食邑各千户。

顷之,复益封贤二千户。

丞相王嘉内疑东平事冤,甚恶躬等,数谏争,以贤为乱国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狱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两家先贵。

傅太后从弟喜先为大司马辅政,数谏,失太后指,免官。

上舅丁明代为大司马,亦任职,颇害贤宠,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怜之。

上浸重贤,欲极其位,而恨明如此,遂册免明曰:“前东平王云贪欲上位,祠祭祝诅,云后舅伍宏以医待诏,与校秘书郎杨闳结谋反逆,祸甚迫切。

赖宗庙神灵,董贤等以闻,咸伏其辜。

将军从弟侍中奉车都尉吴、族父左曹屯骑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诸侯王后亲,而宣除用丹为御属,吴与宏交通厚善,数称荐宏。

宏以附吴得兴其恶心,因医技进,几危社稷,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云。

将军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折消未萌,又不深疾云、宏之恶,而怀非君上,阿为宣、吴,反痛恨云等扬言为群下所冤,又亲见言伍宏善医,死可惜也,贤等获封极幸。

嫉妒忠良,非毁有功,于戏伤哉!

盖‘君亲无将,将而诛之’。

是以季友鸩叔牙,《春秋》贤之。

赵盾不讨贼,谓之弑君。

朕闵将军陷于重刑,故以书饬。

将军遂非不改,复与丞相嘉相比,令嘉有依,得以罔上。

有司致法将军请狱治,朕惟噬肤之恩未忍,其上票骑将军印绶,罢归就第。

”遂以贤代明为大司马卫将军。

册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

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正庶事,允执其中。

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与!

”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

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

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

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单于来朝,宴见,群臣在前。

单于怪贤年少,以问译,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

”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贤父恭为御史,事光。

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

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

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均敌之礼。

贤归,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

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哀帝为太子时为庶子得幸,及即位,为侍中、骑都尉。

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旧恩亲近去疾,复进其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久为郡守,病免,为中郎将。

兄弟并列,贤父恭慕之,欲与结婚姻。

闳为贤弟驸马都尉宽信求咸女为妇,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见者,莫不心惧。

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

”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

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

”意不说。

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

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

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

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

”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

于是遣闳出,后不得复侍宴。

贤第新成,功坚,其外大门无故自坏,贤心恶之。

后数月,哀帝崩。

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

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

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

”贤顿首幸甚。

太后遣使者召莽。

既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出宫殿司马中。

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

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间者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

夫三公,鼎足之辅也,高安侯贤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非所以折冲绥远也。

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

”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

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

莽复风大司徒光奏:“贤质性巧佞,翼奸以获封侯,父子专朝,兄弟并宠,多受赏赐,治第宅,造冢圹,放效无极,不异王制,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

父子骄蹇,至不为使者礼,受赐不拜,罪恶暴著。

贤自杀伏辜,死后父恭等不悔过,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着金银日月,玉衣珠璧以棺,至尊无以加。

恭等幸得免于诛,不宜在中土。

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

诸以贤为官者皆免。

”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

长安中小民讠雚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

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贤既见发,裸诊其尸,因埋狱中。

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

王莽闻之而大怒,以它罪击杀诩。

诩子浮建武中贵显,至大司马、司空,封侯。

而王闳王莽时为牧守,所居见纪,莽败乃去官。

世祖下诏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闾,闳修善谨敕,兵起,吏民独不争其头首。

今以闳子补吏。

”至墨绶卒官。

萧咸外孙云。

赞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

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盛,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

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

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

哀、平之际,国多衅矣。

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强,栋干微挠。

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

故仲尼著“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汉书·传·游侠传

〔班固〕 〔汉〕

古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

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

”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职,失职有诛,侵官有罚。

夫然,故上下相顺,而庶事理焉。

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

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

由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借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周穷交魏齐之厄。

信陵无忌窃符矫命,戮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侯,显名天下,扼腕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

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

及至汉兴,禁网疏阔,未之匡改也。

是故代相陈豨从车千乘,而吴濞、淮南皆招宾客以千数。

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布衣游侠剧孟、郭解之徒驰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侯。

众庶荣其名迹,觊而慕之。

虽其陷于刑辟,自与杀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

故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

”非明王在上,视之以好恶,齐之以礼法,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

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

而六国,五伯之罪人也。

夫四豪者,又六国之罪人也。

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

观其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绝异之姿。

惜乎不入于道德,苟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

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

然郡国豪桀处处各有,京师亲戚冠盖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

唯成帝时,外家王氏宾客为盛,而楼护为帅。

及王莽时,诸公之间陈遵为雄,闾里之侠原涉为魁。

朱家,鲁人,高祖同时也。

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

所臧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

然终不伐其能,饮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

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

家亡余财,衣不兼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

专趋人之急,甚于己私。

既阴脱季布之厄,及布尊贵,终身不见。

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

楚田仲以侠闻,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也。

田仲死后,有剧孟。

剧孟者,洛阳人也。

周人以商贾为资,剧孟以侠显。

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东,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已。

”天下骚动,大将军得之若一敌国云。

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

然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

及孟死,家无十金之财。

而符离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肤亦以豪闻。

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

其后,代诸白、梁韩毋辟、阳翟薛况、陕寒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河内轵人也,温善相人许负外孙也。

解父任侠,孝文时诛死。

解为人静悍,不饮酒。

少时阴贼感概,不快意,所杀甚众。

以躯借友报仇,臧命作奸剽攻,休乃铸钱掘冢,不可胜数。

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

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

然其自喜为侠益甚。

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著于心本发于睚眦如故云。

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

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釂,非其任,强灌之。

人怒,刺杀解姊子,亡去。

解姊怒曰:“以翁伯时人杀吾子,贼不得!

”弃其尸道旁,弗葬,欲以辱解。

解使人微知贼处。

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

解曰:“公杀之当,吾儿不直。

”遂去其贼,罪其姊子,收而葬之。

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人皆避,有一人独箕踞视之。

解问其姓名,客欲杀之。

解曰:“居邑屋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

”乃阴请尉史曰:“是人吾所重,至践更时脱之。

”每至直更,数过,吏弗求。

怪之,问其故,解使脱之。

箕踞者乃肉袒谢罪。

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洛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以十数,终不听。

客乃见解。

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

解谓仇家:“吾闻洛阳诸公在间,多不听。

今子幸而听解,解奈何从它县夺人邑贤大夫权乎!

”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毋庸,待我去,令洛阳豪居间乃听。

” 解为人短小,恭俭,出未尝有骑,不敢乘车入其县庭。

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

不可者,各令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

诸公以此严重之,争为用。

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豪夜半过门,常十余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茂陵也,解贫,不中訾。

吏恐,不敢不徙。

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

”上曰:“解布衣,权至使将军,此其家不贫!

”解徙,诸公送者出千余万。

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隔之,解兄子断杨掾头。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声争交欢。

邑人又杀杨季主,季主家上书人又杀阙下。

上闻,乃下吏捕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

临晋籍少翁素不知解,因出关。

籍少翁已出解,解传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处。

吏逐迹至籍少翁,少翁自杀,口绝。

久之得解,穷治所犯为,而解所杀,皆在赦前。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

”解客闻之,杀此生,断舌。

吏以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莫知为谁。

吏奏解无罪。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不知,此罪甚于解知杀之。

当大逆无道。

”遂族解。

自是之后,侠者极众,而无足数者。

然关中长安樊中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翁中,太原鲁翁孺,临淮皃长卿,东阳陈君孺,虽为侠而恂恂有退让君子之风。

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佗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盗跖而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

此乃乡者朱家所羞也。

萭章字子夏,长安人也。

长安炽盛,街闾各有豪侠,章在城西柳市,号曰“城西萭章子夏”。

为京兆尹门下督,从至殿中,侍中诸侯贵人争欲揖章,莫与京兆尹言者。

章逡循甚惧。

其后京兆不复从也。

与中书令石显相善,亦得显权力,门车常接毂。

至成帝初,石显坐专权擅势免官,徙归故郡。

显资巨万,当去,留床席器物数百万直,欲以与章,章不受。

宾客或问其故,章叹曰:“吾以布衣见哀于石君,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而受其财物,此为石氏之祸,萭氏反当以为福邪!

”诸公以是服而称之。

河平中,王尊为京兆尹,捕击豪侠,杀章及箭张回、酒市赵君都、贾子光,皆长安名豪,报仇怨养刺客者也。

楼护字君卿,齐人。

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

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长者咸爱重之,共谓曰:“以君卿之材,何不宦学乎?

”由是辞其父,学经传,为京兆吏数年,甚得名誉。

是时,王氏方盛,宾客满门,五侯兄弟争名,其客各有所厚,不得左右,唯护尽入其门,咸得其欢心。

结士大夫,无所不倾,其交长者,尤见亲而敬,众以是服。

为人短小精辩,论议常依名节,听之者皆竦。

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言其见信用也。

母死,送葬者致车二三千两,闾里歌之曰:“五侯治丧楼君卿。

” 久之,平阿侯举护方正,为谏大夫,使郡国。

护假贷,多持币帛,过齐,上书求上先人冢,因会宗族故人,各以亲疏与束帛,一日数百金之费。

使还,奏事称意,擢为天水太守。

数岁免,家长安中。

时成都侯商为大司马卫将军,罢朝,欲候护,其主簿谏:“将军至尊,不宜入闾巷。

”商不听,遂往至护家。

家狭小,官属立车下,久住移时,天欲雨,主簿谓西曹诸掾曰:“不肯强谏,反雨立闾巷!

”商还,或白主簿语,商恨,以他职事去主簿,终身废锢。

后护复以荐为广汉太守。

元始中,王莽为安汉公,专政,莽长子宇与妻兄吕宽谋以血涂莽第门,欲惧莽令归政。

发觉,莽大怒,杀宇,而吕宽亡。

宽父素与护相知,宽至广汉过护,不以事实语也。

到数日,名捕宽诏书至,护执宽。

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封息乡侯,列子九卿。

莽居摄,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群起,延入前辉光界,护坐免为庶人。

其居位,爵禄赂遗所得亦缘手尽。

既退居里巷,时五侯皆已死,年老失势,宾客益衰。

至王莽篡位,以旧恩召见护,封为楼旧里附城。

而成都侯商子邑为大司空,贵重,商故人皆敬事邑,唯护自安如旧节,邑亦父事之,不敢有阙。

时请召宾客,邑居樽下,称“贱子上寿”。

坐者百数,皆离席伏,护独东乡正坐,字谓邑曰:“公子贵如何!

” 初,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

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同食。

及护家居,妻子颇厌吕公。

护闻之,流涕责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

”遂养吕公终身。

护卒,子嗣其爵。

陈遵字孟公,杜陵人也。

祖父遂,字长子,宣帝微时与有故,相随博弈,数负进。

及宣帝即位,用遂,稍迁至太原太守,乃赐遂玺书曰:“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偿博进矣。

妻君宁时在旁,知状。

”遂于是辞谢,因曰:“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

”其见厚如此。

元帝时,征遂为京兆尹,至廷尉。

遵少孤,与张竦伯松俱为京兆史。

竦博学通达,以廉俭自守,而遵放纵不拘,操行虽异,然相亲友,哀帝之末俱著名字,为后进冠。

并入公府,公府掾史率皆羸车小马,不上鲜明,而遵独极舆马衣服之好,门外车骑交错。

又日出醉归,曹事数废。

西曹以故事适之,侍曹辄诣寺舍白遵曰:“陈卿今日以某事适。

”遵曰:“满百乃相闻。

”故事,有百适者斥,满百,西曹白请斥。

大司徒马宫大儒优士,又重遵,谓西曹:“此人大度士,奈何以小文责之?

”乃举遵能治三辅剧县,补郁夷令。

久之,与扶风相失,自免去。

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起,遵为校尉,击朋、鸿有功,封嘉威侯。

居长安中,列侯近臣贵戚皆贵重之。

牧守当之官,及郡国豪桀至京师者,莫不相因到遵门。

遵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

尝有部刺史奏事,过遵,值其方饮,刺史大穷,候遵沾醉时,突入见遵母,叩头自白当对尚书有期会状,母乃令从后阁出去。

遵大率常醉,然事亦不废。

长八尺余,长头大鼻,容貌甚伟。

略涉传记,赡于文辞。

性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

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怀之,唯恐在后。

时列侯有与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门,曰陈孟公,坐中莫不震动,既至而非,因号其人曰陈惊坐云。

王莽素奇遵材,在位多称誉者,由是起为河南太守。

既至官,当遣从史西,召善书吏十人于前,治私书谢京师故人。

遵冯几,口占书吏,且省官事,书数百封,亲疏各有意,河南大惊。

数月免。

初,遵为河南太守,而弟级为荆州牧,当之官,俱过长安富人故淮阳王外家左氏饮食作乐。

后司直陈崇闻之,劾奏:“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历位,遵爵列侯,备郡守,级州牧奉使,皆以举直察枉宣扬圣化为职,不正身自慎。

始遵初除,乘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歌讴,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

遵知饮酒饫宴有节,礼不入寡妇之门,而湛酒混肴,乱男女之别,轻辱爵位,羞污印韨,恶不可忍闻。

臣请皆免。

”遵既免,归长安,宾客愈盛,饮食自若。

久之,复为九江及河内都尉,凡三为二千石。

而张竦亦至丹阳太守,封淑德侯。

后俱免官,以列侯归长安。

竦居贫,无宾客,时时好事者从之质疑问事,论道经书而已。

而遵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肉相属。

先是,黄门郎扬雄作《酒箴》以讽谏成帝,其文为酒客难法度士,譬之于物,曰:“子犹瓶矣。

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常近危。

酒醪不入口,臧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纆徽。

一旦■碍,为■所轠,身提黄泉,骨肉为泥。

自用如此,不如鸱夷。

鸱夷滑稽,腹如大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

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

由是言之,酒何过乎!

”遵大喜之,常谓张竦:“吾与尔犹是矣。

足下讽诵经书,苦身自约,不敢差跌,而我放意自恣,浮湛俗间,官爵功名,不减于子,而差独乐,顾不优邪!

”竦曰:“人各有性,长短自裁。

子欲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败矣。

虽然,学我者易持,效子者难将,吾常道也。

” 及王莽败,二人俱客于池阳,竦为贼兵所杀。

更始至长安,大臣荐遵为大司马护军,与归德侯刘飒俱使匈奴。

单于欲胁诎遵,遵陈利害,为言曲直,单于大奇之,遣还。

会更始败,遵留朔方,为贼所败,时醉见杀。

原涉字巨先。

祖父武帝时以豪桀自阳翟徙茂陵。

涉父哀帝时为南阳太守。

天下殷富,大郡二千石列官,赋敛送葬皆千万以上,妻子通共受之,以定产业。

时又少行三年丧者。

及涉父死,让还南阳赙送,行丧冢庐三年,由是显名京师。

礼毕,扶风谒请为议曹,衣冠慕之辐辏。

为大司徒史丹举能治剧,为谷口令,时年二十余。

谷口闻其名,不言而治。

先是,涉季父为茂陵秦氏所杀,涉居谷口半岁所,自劾去官,欲报仇。

谷口豪桀为杀秦氏,亡命岁余,逢赦出。

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诸为气节者皆归慕之。

涉遂倾身与相待,人无贤不肖阗门,在所闾里尽满客。

或讥涉曰:“子本吏二千石之世,结发自修,以行丧推财礼让为名,正复雠取仇,犹不失仁义,何故遂自放纵,为轻侠之徒乎?

”涉应曰:“子独不见家人寡妇邪?

始自约敕之时,意乃慕宋伯姬及陈孝妇,不幸一为盗贼所污,遂行淫失,知其非礼,然不能自还。

吾犹此矣!

” 涉自以为前让南阳赙送,身得其名,而令先人坟墓俭约,非孝也。

乃大治起冢舍,周阁重门。

初,武帝时,京兆尹曹氏葬茂陵,民谓其道为京兆仟,涉慕之,乃买地开道,立表署曰南阳仟,人不肯从,谓之原氏仟。

费用皆仰富人长者,然身衣服车马才具,妻子内困。

专以振施贫穷赴人之急为务。

人尝置酒请涉,涉入里门,客有道涉所知母病避疾在里宅者。

涉即往候,叩门。

家哭,涉因入吊,问以丧事。

家无所有,涉曰:“但洁扫除沐浴,待涉。

”还至主人,对宾客叹息曰:“人亲卧地不收,涉何心乡此!

愿撤去酒食。

”宾客争问所当得,涉乃侧席而坐,削牍为疏,具记衣被棺木,下至饭含之物,分付诸客。

诸客奔走市买,至日昳皆会。

涉亲阅视已,谓主人:“愿受赐矣。

”既共饮食,涉独不饱,乃载棺物,从宾客往至丧家,为棺敛劳俫毕葬。

其周急待人如此。

后人有毁涉者曰“奸人之雄也”,丧家子即时刺杀言者。

宾客多犯法,罪过数上闻。

王莽数收系欲杀,辄复赦出之。

涉惧,求为卿府掾史,欲以避客。

文母太后丧时,守复土校尉。

已为中郎,后免官。

涉欲上冢,不欲会宾客,密独与故人期会。

涉单车驱上茂陵,投暮,入其里宅,因自匿不见人。

遣奴至市买肉,奴乘涉气与屠争言,斫伤屠者,亡。

是时,茂陵守令尹公新视事,涉未谒也,闻之大怒。

知涉名豪,欲以示众厉俗,遣两吏胁守涉。

至日中,奴不出,吏欲便杀涉去。

涉迫窘不知所为。

会涉所与期上冢者车数十乘到,皆诸豪也,共说尹公。

尹公不听,诸豪则曰:“原巨先奴犯法不得,使肉袒自缚,箭贯耳,诣廷门谢罪,于君威亦足矣。

”尹公许之。

涉如言谢,复服遣去。

初,涉写新丰富人祁太伯为友,太伯同母弟王游公素嫉涉,时为县门下掾,说尹公曰:“君以守令辱原涉如是,一旦真令至,君复单车归为府吏,涉刺客如云,杀人皆不知主名,可为寒心。

涉治冢舍,奢僣逾制,罪恶暴著,主上知之。

今为君计,莫若堕坏涉冢舍,条奏其旧恶,君必得真令。

如此,涉亦不敢怨矣。

”尹公如其计,莽果以为真令。

涉由此怨王游公,选宾客,遣长子初从车二十乘劫王游公家。

游公母即祁太伯母也,诸客见之皆拜,传曰“无惊祁夫人”。

遂杀游公父及子,断两头去。

涉性略似郭解,外温仁谦逊,而内隐好杀。

睚眦于尘中,触死者甚多。

王莽末,东方兵起,诸王子弟多荐涉能得士死,可用。

莽乃召见,责以罪恶,赦贳,拜镇戎大尹。

涉至官无几,长安败,郡县诸假号起兵攻杀二千石长吏以应汉。

诸假号素闻涉名,争问原尹何在,拜谒之。

时莽州牧使者依附涉者皆得活。

传送致涉长安,更始西屏将军申徒建请涉与相见,大重之。

故茂陵令尹公坏涉冢舍者为建主簿,涉本不怨也。

涉从建所出,尹公故遮拜涉,谓曰:“易世矣,宜勿复相怨!

”涉曰:“尹君,何一鱼肉涉也!

”涉用是怒,使客刺杀主簿。

涉欲亡去,申徒建内恨耻之,阳言“吾欲与原巨先共镇三辅,岂以一吏易之哉!

”宾客通言,令涉自系狱谢,建许之。

宾客车数十乘共送涉至狱。

建遣兵道徼取涉于车上,送车分散驰,遂斩涉,悬之长安市。

自哀、平间,郡国处处有豪桀,然莫足数。

其名闻州郡者,霸陵杜君敖、池阳韩幼孺、马领绣君宾、西河漕中叔,皆有谦退之风。

王莽居慑,诛锄豪侠,名捕漕中叔,不能得。

素善强弩将军孙建,莽疑建藏匿,泛以问建。

建曰:“臣名善之,诛臣足以塞责。

”莽性果贼,无所容忍,然重建,不竟问,遂不得也。

中叔子少游,复以侠闻于世云。

汉书·传·货殖传

〔班固〕 〔汉〕

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皂隶、抱关、击■者,其爵禄、奉养、宫室、车服、棺椁、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贱不得逾贵。

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

于是辩其土地、川泽、丘陵、衍沃、原隰之宜,教民种树畜养。

五谷六畜及至鱼鳖、鸟兽、雚蒲、材干、器械之资,所以养生送终之具,靡不皆育。

育之以时,而用之有节。

草木未落,斧斤不入于山林。

豺獭未祭,罝网不布于野泽。

鹰隼未击,矰弋不施于徯隧。

既顺时而取物,然犹山不茬蘖,泽不伐夭,蝝鱼麛卵,咸有常禁。

所以顺时宣气,蕃阜庶物,蓄足功用,如此之备也。

然后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兴夜寐,以治其业,相与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赡,非有征发期会,而远近咸足。

故《易》曰“后以财成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

此之谓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杂处。

士相与言仁谊于闲宴,工相与议技巧于官府,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农相与谋稼穑于田野,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

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虽见奇丽纷华,非其所习,辟犹戎翟之与于越,不相入矣。

是以欲寡而事节,财足而不争。

于是在民上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耻而且敬,贵谊而贱利。

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严而治之大略也。

及周室衰,礼法堕,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节藻棁,八佾舞于庭,《雍》彻于堂。

其流至乎士庶人,莫不离制而弃本,稼穑之民少,商旅之民多,谷不足而货有余。

陵夷至乎桓、文之后,礼谊大坏,上下相冒,国异政,家殊俗,嗜欲不制,僣差亡极。

于是商通难得之货,工作亡用之器,士设反道之行,以追时好而取世资。

伪民背实而要名,奸夫犯害而求利,篡弑取国者为王公,圉夺成家者为雄桀。

礼谊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

富者木土被文锦,犬马余肉粟,而贫者短褐不完,含菽饮水。

其为编户齐民,同列而以财力相君,虽为仆虏,犹亡愠色。

故夫饰变诈为奸轨者,自足乎一世之间。

守道循理者,不免于饥寒之患。

其教自上兴,由法度之无限也。

故列其行事,以传世变云。

昔粤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荡蠡、计然。

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见矣。

故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

”推此类而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遂报强吴,刷会稽之耻。

范蠡叹曰:“计然之策,十用其五而得意。

既以施国,吾欲施之家。

”乃乘扁舟,浮江湖,变名姓,适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朱公。

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于人。

故善治产者,能择人而任时。

十九年之间三致千金,再散分与贫友昆弟。

后年衰老,听子孙修业而息之,遂至巨万。

故言富者称陶朱。

子赣既学于仲尼,退而仕卫,发贮鬻财曹、鲁之间。

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而颜渊箪食瓢饮,在于陋巷。

子赣结驷连骑,束帛之币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

然孔子贤颜渊而讥子赣,曰:“回也其庶乎,屡空。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意则屡中。

” 白圭,周人也。

当魏文侯时,李史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

故曰:“吾治生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

故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以有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也。

”盖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

猗顿用盬盐起,邯郸郭纵以铸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乌氏蠃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戎王。

戎王十倍其偿,予畜,畜至用谷量牛马。

秦始皇令蠃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

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

清寡妇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人不敢犯。

始皇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

秦汉之制,列侯封君食租税,岁率户二百。

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

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即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好美矣。

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千蹄角,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波,山居千章之萩。

安邑千树枣。

燕、秦千树栗。

蜀、汉、江陵千树橘。

淮北荥南河济之间千树萩。

陈、夏千亩漆。

齐、鲁千亩桑麻。

渭川千亩竹。

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钟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谚曰:“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

”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

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儋,屠牛、羊、彘千皮,谷籴千钟,薪槁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轺车百乘,牛车千两。

木器漆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口敖>千,牛千足,羊、彘千双,童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答布皮革千石,漆千大斗,蘖曲盐豉千合,鲐鮆千斤,鮿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它果采千种,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侩,贪贾三之,廉贾五之,亦比千乘之家,此其大率也。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

秦破赵,迁卓氏之蜀,夫妻推辇行。

诸迁虏少有余财,急与吏,求近处,处葭萌。

唯卓氏曰:“此地狭薄。

吾闻崏山之下沃野,下有踆鸱,至死不饥。

民工作布,易贾。

”乃求远迁。

致之临邛,大憙,即铁山鼓铸,运筹算,贾滇、蜀民,富至童八百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魋结民,富埒卓氏。

程、卓既衰,至成、哀间,成都罗裒訾至巨万。

初,裒贾京师,随身数十百万,为平陵石氏持钱。

其人强力。

石氏訾次如、苴,亲信,厚资遣之,令往来巴、蜀,数年间致千余万。

裒举其半赂遗曲阳、定陵侯,依其权力,赊贷郡国,人莫敢负。

擅盐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遂殖其货。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

秦灭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田,连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名。

然其赢得过当,愈于孅啬,家致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丙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

然家自父兄子弟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

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

桀黠奴,人之所患,唯刀间收取,使之逐鱼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数千万。

故曰“宁爵无刀”,言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也。

刀间既衰,至成、哀间,临淄姓伟訾五千万。

周人既孅,而师史尤甚,转毂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

雒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富家相矜以久贾,过邑不入门。

设用此等,故师史能致十千万。

师史既衰,至成、哀、王莽时,雒阳张长叔、薛子促訾亦十千万。

莽皆以为纳言士,欲法武帝,然不能得其利。

宣曲任氏,其先为督道仓吏。

秦之败也,豪桀争取金玉,任氏独窖仓粟。

楚、汉相距荥阳,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桀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

富人奢侈,而任氏折节为力田畜。

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

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生不衣食,公事不毕则不得饮酒食肉。

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桃以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粟以万钟计。

吴、楚兵之起,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貣子钱家,子钱家以为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予。

唯毋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十之。

三月,吴、楚平。

一岁之中,则毋盐氏息十倍,用此富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氐尽诸田,田墙、田兰。

韦家栗氏、安陵杜氏亦巨万。

前富者既衰,自元、成讫王莽,京师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挚网,平陵如氏、苴氏,长安丹王君房,豉樊少翁、王孙大卿,为天下高訾。

樊嘉五千万,其余皆巨万矣。

王孙卿以财养士,与雄桀交,王莽以为京司市师,汉司东市令也。

此其章章尤著者也。

其余郡国富民兼业颛利,以货赂自行,取重于乡里者,不可胜数。

故秦杨以田农而甲一州,翁伯以贩脂而倾县邑,张氏以卖酱而隃侈,质氏以洒削而鼎食,浊氏以胃脯而连骑,张里以马医而击钟,皆越法矣。

然常循守事业,积累赢利,渐有所起。

至于蜀卓,宛孔,齐之刀间,公擅山川铜铁鱼盐市井之入,运其筹策,上争王者之利,下锢齐民之业,皆陷不轨奢僣之恶。

又况掘冢搏掩,犯奸成富,曲叔、稽发、雍乐成之徒,犹夏齿列,伤化败俗,大乱之道也。

汉书·传·酷吏传

〔班固〕 〔汉〕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信哉是言也!

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原也。

昔天下之罔尝密矣,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

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

言道德者,溺于职矣。

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下士闻道大笑之。

”非虚言也。

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号为罔漏吞舟之鱼。

而吏治蒸蒸,不至于奸,黎民艾安。

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

吕氏已败,遂夷侯封之家。

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被戮。

其后有郅都、甯成之伦。

郅都,河东大阳人也。

以郎事文帝。

景帝时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

尝从入上林,贾姬在厕,野彘入厕。

上目都,都不行。

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姬等邪?

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

”上还,彘亦不伤贾姬。

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上亦赐金百斤,由此重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拜都为济南守。

至则诛瞷氏首恶,余皆股栗。

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

常称曰:“已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 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居也,而都揖丞相。

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弗与。

魏其侯使人间予临江王。

临江王既得,为书谢上,因自杀。

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

景帝乃使使即拜都为雁门太守,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

匈奴素闻郅都节,举边为引兵去,竟都死不近雁门。

匈奴至为偶人象都,令骑驰射,莫能中,其见惮如此。

匈奴患之。

乃中都以汉法。

景帝曰:“都忠臣。

”欲释之。

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乎?

”于是斩都也。

甯成,南阳穰人也。

以郎谒者事景帝。

好气,为小吏,必陵其长吏。

为人上,操下急如束湿。

猾贼任威。

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

始前数都尉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都如此。

及成往,直凌都出其上。

都素闻其声,善遇,与结欢。

久之,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犯法,上召成为中尉。

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杰人皆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

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

是时,九卿死即死,少被刑,而成刑极,自以为不复收,及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

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

”乃贳貣陂田千余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

数年,会赦,致产数千万,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

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周阳由,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侯周阳,故因氏焉。

由以宗家任为郎,事文帝。

景帝时,由为郡守。

武帝即位,吏治尚修谨,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

所爱者,挠法活之。

所憎者,曲法灭之。

所居郡,必夷其豪。

为守,视都尉如令。

为都尉,陵太守,夺之治。

汲黯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冯。

后由为河东都尉,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甯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斄人也。

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周亚夫。

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

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

”武帝时,禹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

上以为能,至中大夫。

与张汤论定律令,作见知,吏传相监司以法,尽自此始。

禹为人廉裾,为吏以来,舍无食客。

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

见法辄取,亦不复案求官属阴罪。

尝中废,已为廷尉。

始条侯以禹贼深,及禹为少府九卿,酷急。

至晚节,事益多。

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名为平。

王温舒等后起,治峻禹。

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悖乱有罪,免归。

后十余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河东人也。

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

纵有姊,以医幸王太后。

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

”姊曰:“有弟无行,不可。

”太后乃告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

治敢往,少温籍,县无逋事,举第一。

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

以捕按太后外孙修成子中,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

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

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封为岸头侯。

甯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甯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令治民。

”上乃拜成为关都尉。

岁余,关吏税肄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直甯成之怒。

”其暴如此。

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甯成家居南阳,及至关,甯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

至郡,遂按甯氏,破碎其家。

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奔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

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爪牙之吏,任用,迁为廷尉史。

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

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余人。

纵一切捕鞠,曰“为死罪解脱”。

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

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

后会更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温舒至恶,所为弗先言纵,纵必以气陵之,败坏其功。

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

吏之治以斩杀缚吏为务,阎奉以恶用矣。

纵廉,其治效郅都。

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

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

”衔之。

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

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

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阳陵人也。

少时椎埋为奸。

已而试县亭长,数废。

数为吏,以治狱至廷尉史。

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

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往吏十余人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

此人虽有百罪,弗法。

即有避回,夷之,亦灭宗。

以故齐赵之郊盗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

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

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

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

奏行不过二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

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

尽十二月,郡中无犬吠之盗。

其颇不得,失之旁郡,追求,会春,温舒顿足汉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

”其好杀行威不爱人如此。

上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

其治复放河内,徒请召猜祸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扬赣、成信等。

义纵为内史,惮之,未敢恣治。

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

而尹齐为中尉坐法抵罪,温舒复为中尉。

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辩,至于中尉则心开。

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

吏苛察淫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落长以收司奸。

温舒多谄,善事有势者。

即无势,视之如奴。

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

无势,虽贵戚,必侵辱。

舞文巧,请下户之猾,以动大豪。

其治中尉如此。

奸猾穷治,大氐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

其爪牙吏虎而冠。

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

数岁,其吏多以权贵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坐以法免。

是时,上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复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

上说,拜为少府。

徙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

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如故操。

岁余,会宛军发,诏征豪吏。

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它奸利事,罪至族,自杀。

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它罪而族。

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

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累千金。

尹齐,东郡茌平人也。

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

事张汤,汤数称以为廉。

武帝使督盗贼,斩伐不避贵势。

迁关都尉,声甚于甯成。

上以为能,拜为中尉。

吏民益凋敝,轻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

后复为淮阳都尉。

王温舒败后数年,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

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妻亡去,归葬。

杨仆,宜阳人也。

以千夫为吏。

河南守举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敢击行。

稍迁至主爵都尉,上以为能。

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

东越反,上欲复使将,为其伐前劳,以书敕责之曰:“将军之功,独有先破石门、寻狭,非有斩将骞旗之实也,乌足以骄人哉!

前破番禺,捕降者以为虏,掘死人以为获,是一过也。

建德、吕嘉逆罪不容于天下,将军拥精兵不穷追,超然以东越为援,是二过也。

士卒暴露连岁,为朝会不置酒,将军不念其勤劳,而造佞巧,请乘传行塞,因用归家,怀银黄,垂三组,夸乡里,是三过也。

失期内顾,以道恶为解,失尊尊之序,是四过也。

欲请蜀刀,问君贾几何,对曰率数百,武库日出兵而阳不知,挟伪干君,是五过也。

受诏不至兰池宫,明日又不对。

假令将军之吏问之不对,令之不从,其罪何如?

推此心以在外,江海之间可得信乎!

今东越深入,将军能率众以掩过不?

”仆惶恐,对曰:“愿尽死赎罪!

”与王温舒俱破东越。

后复与左将军荀彘俱击朝鲜,为彘所缚,语在《朝鲜传》。

还,免为庶人,病死。

咸宣,杨人也。

以佐史给事河东守。

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征为厩丞。

官事办,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

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

王温舒为中尉,而宣为左内史。

其治米盐,事小大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宝物,官吏令丞弗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

居官数年,一切为小治辩,然独宣以小至大,能自行之,难以为经。

中废为右扶风,坐怒其吏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将吏卒,阑入上林中蚕室门攻亭格杀信,射中苑门,宣下吏,为大逆当族,自杀。

而杜周任用。

是时,郡守尉、诸侯相、二千石欲为治者,大抵尽效王温舒等,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

南阳有梅免、百政,楚有段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主之属。

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趋具食。

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称数。

于是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使督之,犹弗能禁,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部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

及以法诛通行饮食,坐相连郡,甚者数千人。

数岁,乃颇得其渠率。

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往往而群,无可奈何。

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弗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弗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不言。

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避文法焉。

田广明字子公,郑人也。

以郎为天水司马。

攻次迁河南都尉,以杀伐为治。

郡国盗贼并起,迁广明为淮阳太守。

岁余,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倩诈称光禄大夫,从车骑数十,言使督盗贼,止陈留传舍,太守谒见,欲收取之。

广明觉知,发兵皆捕斩焉。

而公孙勇衣绣衣,乘驷马车至圉,圉使小史侍之,亦知其非是,守尉魏不害与厩啬夫江德、尉史苏昌共收捕之。

上封不害为当涂侯,德轑阳侯,昌蒲侯。

初,四人俱拜于前,小史窃言。

武帝问:“言何?

”对曰:“为侯者得东归不?

”上曰:“女欲不?

贵矣。

女乡名为何?

”对曰:“名遗乡。

”上曰:“用遗汝矣。

”于是赐小史爵关内侯,食遗乡六百户。

上以广明连禽大奸,征入为大鸿胪,擢广明兄云中代为淮阳太守。

昭帝时,广明将兵击益州,还,赐爵关内侯,徙卫尉。

后出为左冯翊,治有能名。

宣帝初立,代蔡义为御史大夫,以前为冯翊与议定策,封昌水侯。

岁余,以祁连将军将兵击匈奴,出塞至受降城。

受降都尉前死,丧柩在堂,广明召其寡妻与奸。

既出不至质,引军空还。

下太仆杜延年簿责,广明自杀阙下,国除。

兄云中为淮阳守,亦敢诛杀,吏民守阙告之,竟坐弃市。

田延年字子宾,先齐诸田也,徙阳陵。

延年以材略给事大将军莫府,霍光重之,迁为长史。

出为河东太守,选拔尹翁归等以为爪牙,诛锄豪强,奸邪不敢发。

以选入为大司农。

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淫乱,霍将军忧惧,与公卿议废之,莫敢发言。

延年按剑,廷叱群臣,即日议决,语在《光传》。

宣帝即位,延年以决疑定策封阳成侯。

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以数千万阴积贮炭苇诸下里物。

昭帝大行时,方上事暴起,用度未办,延年奏言:“商贾或豫收方上不祥器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非民臣所当为。

请没入县官。

”奏可。

富人亡财者皆怨,出钱求延年罪。

初,大司农取民牛车三万两为僦,载沙便桥下,送致方上,车直千钱,延年上簿诈增僦直车二千,凡六千万,盗取其半。

焦、贾两家告其事,下丞相府。

丞相议奏延年“主守盗三千万,不道”。

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延年抵曰:“本出将军之门,蒙此爵位,无有是事。

”光曰:“即无事,当穷竟。

”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春秋》之义,以功覆过。

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

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

愿以愚言白大将军。

”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

当发大议时,震动朝廷。

”光因举手自抚心曰:“使我至今病悸!

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

”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

”即闭阁独居齐舍,偏袒持刀东西步。

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

闻鼓声,自刎死,国除。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也。

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法律丞相府,归为郡吏。

以选除补御史掾,举侍御史。

是时,大将军霍光废昌邑王,尊立宣帝。

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

奏虽寝,然朝廷肃焉敬惮。

延年后复劾大司农田延年持兵干属车,大司农自讼不干属车。

事下御史中丞,谴责延年何以不移书宫殿门禁止大司农,而令得出入宫。

于是复劾延年阑内罪人,法至死。

延年亡命。

会赦出,丞相、御史府征书同日到,延年以御史书先至,诣御史府,复为掾。

宣帝识之,拜为平陵令,坐杀不辜,去官。

后为丞相掾,复擢好畤令。

神爵中,西羌反,强弩将军许延寿请延年为长史,从军败西羌,还为涿郡太守。

时,郡比得不能太守,涿人毕野白等由是废乱。

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

”宾客放为盗贼,发,辄入高氏,吏不敢追。

浸浸日多,道路张弓拔刃,然后敢行,其乱如此。

延年至,遣掾蠡吾赵绣按高氏得其死罪。

绣见延年新将,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

延年已知其如此矣。

赵掾至,果白其轻者,延年索怀中,得重劾,即收送狱。

夜入,晨将至市论杀之,先所按者死,吏皆股弁。

更遣吏分考两高,穷竟其奸,诛杀各数十人。

郡中震恐,道不拾遗。

三岁,迁河南太守,赐黄金二十斤。

豪强胁息,野无行盗,威震旁郡。

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

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

其豪杰侵小民者,以文内之。

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

所谓当生者,诡杀之。

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

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

延年为人短小精悍,敏捷于事,虽子贡、冉有通艺于政事,不能绝也。

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乡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隐情。

然疾恶泰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

奏可论死,奄忽如神。

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

令行禁止,郡中正清。

是时,张敞为京兆尹,素与延年善。

敞治虽严,然尚颇有纵舍,闻延年用刑刻急,乃以书谕之曰:“昔朝卢之取菟也,上观下获,不甚多杀。

愿次卿少缓诛罚,思行此术。

”延年报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余毙,莠盛苗秽,何可不锄也?

”自矜伐其能,终不衰止。

时,黄霸在颍川以宽恕为治,郡中亦平,屡蒙丰年,凤皇下,上贤焉,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

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郡为守,褒赏反在己前,心内不服。

河南界中又有蝗虫,府丞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皇食邪?

”义又道司农中丞耿寿昌为常平仓,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为也,当避位去。

寿昌安得权此?

”后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已发,为其名酷复止。

延年疑少府梁丘贺毁之,心恨。

会琅邪太守以视事久病,满三月免,延年自知见废,谓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

”又延年察狱史廉,有臧不入身,延年坐选举不实贬秩,笑曰:“后敢复有举人者矣!

”丞义年老颇悖,素畏延年,恐见中伤。

延年本尝与义俱为丞相史,实亲厚之,无意毁伤也,馈遗之甚厚。

义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乐,取告至长安,上书言延年罪名十事。

已拜奏,因饮药自杀,以明不欺。

事下御史丞按验,有此数事,以结延年,坐怨望非谤政治不道弃市。

初,延年母从东海来,欲从延年腊,到雒阳,适见报囚。

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

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阁不见。

延年免冠顿首阁下,良久,母乃见之,因数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

”延年服罪,重顿首谢,因自为母御,归府舍。

母毕正腊,谓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

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

行矣!

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

”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

后岁余,果败。

东海莫不贤知其母。

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东海号曰“万石严妪”。

次弟彭祖,至太子太傅,在《儒林传》。

尹赏字子心,巨鹿杨氏人也。

以郡吏察廉为楼烦长。

举茂材、粟邑令。

左冯翊薛宣奏赏能治剧,徙为频阳令,坐残贼免。

后以御史举为郑令。

永始、元延间,上怠于政,贵戚骄恣,红阳长仲兄弟交通轻侠,臧匿亡命。

而北地大豪浩商等报怨,杀义渠长妻子六人,往来长安中。

丞相、御史遣掾求逐党与,诏书召捕,久之乃得。

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

城中薄墓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

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

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致令辟为郭,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

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得数百人。

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辆,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群盗。

赏亲阅,见十置一,其余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

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

楬著其姓名,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自发取其尸。

亲属号哭,道路皆歔欷。

长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

桓东少年场。

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

”赏所置皆其魁宿,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财数十百人,皆贳其罪,诡令立功以自赎。

尽力有效者,因亲用之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奸恶,甚于凡吏。

赏视事数月,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

江湖中多盗贼,以常为江夏太守,捕格江贼及所诛吏民甚多,坐残贼免。

南山群盗起,以赏为右辅都尉,迁执金吾,督大奸猾。

三辅吏民甚畏之。

数年卒官。

疾病且死,戒其诸子曰:“丈夫为吏,正坐残贼免,追思其功效,则复进用矣。

一坐软弱不胜任免,终身废弃无有赦时,其羞辱甚于贪污坐臧。

慎毋然!

”赏四子皆至郡守,长子立为京兆尹,皆尚威严,有治办名。

赞曰:“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为声,然都抗直,引是非,争大体。

张汤以知阿邑人主,与俱上下,时辩当否,国家赖其便。

赵禹据法守正。

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

张汤死后,罔密事丛,浸以耗废,九卿奉职,救过不给,何暇论绳墨之外乎!

自是以至哀、平,酷吏众多,然莫足数,此其知名见纪者也。

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方略教道,一切禁奸,亦质有文武焉。

虽酷,称其位矣。

汤、周子孙贵盛,故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