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第一品·法会因由分

如是我闻。

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

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我听佛这样说。那时,释迦佛在舍卫国的祇树给孤独园,与一千二百五十个大比丘众住在一起。到午时该吃饭了,世尊郑重地披上袈裟,手持钵盂,进入舍卫城中乞食。在城中按顺序挨门挨户化缘完毕,返回住处,吃完饭,收好袈裟和钵盂,洗净脚,整理好座位,然后打坐。


注释

如是我闻:如是,这样;我闻,我听说。我听佛这样说,表示经中的话都是佛亲口说的,这是为了增加佛经的可信度。 时:那时。 大比丘众:比丘是梵语,即受了具足戒的男性僧侣,又名乞士。女性叫比丘尼。 千二百五十人:释迦牟尼最初有六大弟子,即舍利子、迦叶三兄弟、目连尊者、耶舍长者子;六大弟子又收弟子,一共有一千二百五十个弟子。 世尊:对佛的尊称,所谓佛为三界之尊,三界是欲界、色界、无色界。 缽(bō):僧人食具,通常用泥或铁制成,圆形,略扁,小口,平底。 次第乞已:按顺次挨家挨户乞食。佛乞食是为被乞食者种福,所以不能择贫富,而要按顺序来,即“次第”。 洗足:佛是光脚乞食的,所以回来要洗足。 敷座而坐:整理好座位打坐。


简介

“法会因由”意为本章的主要内容是法会召集的原因和背景,“分”相当于现在的“章”、“节”等。第一品讲述了佛是一个平常的人,但在平凡的生活里时时处处在修行,进入境界,穿衣,乞食,吃饭,洗足,敷座,都自然体现乞士的威仪,这就是后来禅宗所谓穿衣吃饭即是道,平常心即是道。



金刚经·第二品·善现启请分

〔释迦牟尼〕 〔周〕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

而白佛言: “希有世尊!

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世尊!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

云何降伏其心?

” 佛言:“善哉,善哉。

须菩提!

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 “唯然,世尊!

愿乐欲闻。

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

〔释迦牟尼〕 〔周〕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

若有色、若无色。

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我皆令入无馀涅槃而灭度之。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何以故?

须菩提!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金刚经·第四品·妙行无住分

〔释迦牟尼〕 〔周〕

“复次,须菩提!

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

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

须菩提!

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

何以故?

若菩萨不住相布施。

其福德不可思量。

” “须菩提!

于意云何?

东方虚空,可思量不?

” “不也,世尊!

” “须菩提!

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

” “不也,世尊!

” “须菩提!

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

须菩提!

菩萨但应如所教住。

金刚经·第六品·正信希有分

〔释迦牟尼〕 〔周〕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

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

” 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

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 以此为实,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 闻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

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

何以故?

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 “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何以故?

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着我、人、众生、寿者。

” “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

何以故?

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

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

以是义故,如来常说: 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金刚经·第七品·无得无说分

〔释迦牟尼〕 〔周〕

“须菩提!

于意云何?

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如来有所说法耶?

” 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何以故?

如来所说法。

皆不可取、不可说。

非法,非非法。

所以者何?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庄子·内篇·应帝王

〔庄子〕 〔周〕

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

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

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

有虞氏不及泰氏。

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

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

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

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

” 肩吾见狂接舆。

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

”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

”狂接舆曰:“是欺德也。

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

夫圣人之治也,治外夫?

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

且鸟高飞以避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

”无名人曰:“去!

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

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之野。

汝又何为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

”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

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猿狙之便执嫠之狗来藉。

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

”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

有莫举名,使物自喜。

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 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

郑人见之,皆弃而走。

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

”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

而固得道与?

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

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

尝试与来,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

出而谓列子曰:“嘻!

子之先生死矣!

弗活矣!

不以旬数矣!

吾见怪焉,见湿灰焉。

”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

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

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

出而谓列子曰:“幸矣!

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

全然有生矣!

吾见其杜权矣!

”列子入,以告壶子。

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

是殆见吾善者机也。

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

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吾无得而相焉。

试齐,且复相之。

”列子入,以告壶子。

壶子曰:“吾乡示之以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也。

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

渊有九名,此处三焉。

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

立未定,自失而走。

壶子曰:“追之!

”列子追之不及。

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

”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

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

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

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

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

体尽无穷,而游无朕。

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

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

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

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庄子·内篇·大宗师

〔庄子〕 〔周〕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

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

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

所谓人之非天乎?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何谓真人?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

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

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屈服者,其嗌言若哇。

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

其出不欣,其入不距。

嘐然而往,嘐然而来而已矣。

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

受而喜之,忘而复之。

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囗(左上“月”左下“廾”右“页”音qiu)。

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

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

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

故乐通物,非圣人也。

有亲,非仁也。

天时,非贤也。

利害不通,非君子也。

行名失己,非士也。

亡身不真,非役人也。

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

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

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

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

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

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

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

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

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

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死生,命也。

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

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

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

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藏小大有宜,犹有所循。

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循,是恒物之大情也。

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

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

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循而皆存。

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而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

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

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

神鬼神帝,生天生地。

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豨韦氏得之,以挈天地。

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

维斗得之,终古不忒。

日月得之,终古不息。

勘坏得之,以袭昆仑。

冯夷得之,以游大川。

肩吾得之,以处大山。

黄帝得之,以登云天。

颛顼得之,以处玄宫。

禺强得之,立乎北极。

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

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及五伯。

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

”曰:“吾闻道矣。

”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

”曰:“恶!

恶可!

子非其人也。

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

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

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

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

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

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

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

朝彻而后能见独。

见独而后能无古今。

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

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

其名为撄宁。

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

”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

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

”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

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胼囗(左“足”右“鲜”音xia

)而鉴于井,曰:“嗟乎!

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 子祀曰:“女恶之乎?

”曰:“亡,予何恶!

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

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

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

且夫得者,时也。

失者,顺也。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

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

其妻子环而泣之。

子犁往问之,曰:“叱!

避!

无怛化!

”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

又将奚以汝为?

将奚以汝适?

以汝为鼠肝乎?

以汝为虫臂乎?

”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

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

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

夫大块以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

’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

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

人耳!

’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

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成然寐,蘧然觉。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

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穷终!

”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友。

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

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

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

嗟来桑户乎!

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

”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

”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

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

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

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

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

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囗(“病”字以“丸”代“丙”音hua

4)溃痈。

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

假于异物,托于同体。

忘其肝胆,遗其耳目。

反复终始,不知端倪。

芒然仿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

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

”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

”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

虽然,吾与汝共之。

”子贡曰:“敢问其方?

”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

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

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子贡曰:“敢问畸人?

” 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

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

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

无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

回壹怪之。

”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

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

不知就先,不知就后。

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

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

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

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

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

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

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

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

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

其梦者乎?

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

”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

”许由曰:“而奚来为轵?

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

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

”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

”许由曰:“不然。

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

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

”许由曰:“噫!

未可知也。

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

吾师乎!

赍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

此所游已!

颜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谓也?

”曰:“回忘仁义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忘礼乐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

”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

而果其贤乎!

丘也请从而后也。

” 子舆与子桑友。

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

”裹饭而往食之。

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

母邪!

天乎!

人乎!

”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

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

”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

父母岂欲吾贫哉?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

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

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庄子·内篇·德充符

〔庄子〕 〔周〕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

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

立不教,坐不议。

虚而往,实而归。

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

是何人也?

”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

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

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

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

” 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

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

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 常季曰:“何谓也?

” 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

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

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

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

物何为最之哉?

” 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

唯止能止众止。

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

受命于天,唯尧、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

幸能正生,以正众生。

夫保始之徵,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

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

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

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

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

”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

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

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

其未邪?

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

” 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

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

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

久与贤人处则无过。

’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

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

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

游于羿之彀中。

中央者,中地也。

然而不中者,命也。

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

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

吾之自寐邪?

吾与夫子游十九年,而未尝知吾兀者也。

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 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见仲尼。

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

虽今来,何及矣!

” 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

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

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

” 孔子曰:“丘则陋矣!

夫子胡不入乎?

请讲以所闻。

”无趾出。

孔子曰:“弟子勉之!

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

” 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

彼何宾宾以学子为?

彼且以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

” 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

” 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

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

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数十而未止也。

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

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

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

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

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

国无宰,而寡人传国焉。

闷然而后应,氾而若辞。

寡人丑乎,卒授之国。

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

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

是何人者也!

” 仲尼曰:“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豚子食于其死母者。

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

不见己焉尔,不得其类焉尔。

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

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

刖者之屡,无为爱之。

皆无其本矣。

为天子之诸御:不爪剪,不穿耳。

取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

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

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 哀公曰:“何谓才全?

” 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

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

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灵府。

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

使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

是之谓才全。

” “何谓德不形?

” 曰:“平者,水停之盛也。

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

德者,成和之修也。

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

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吾国。

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 闉跂支离无唇说卫灵公,灵公说之,而视全人:脰其肩肩。

甕盎大瘿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

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

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

圣人不谋,恶用知?

不斫,恶用胶?

无丧,恶用德?

不货,恶用商?

四者,天鬻也。

天鬻者,天食也。

既受食于天,又恶用人!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

有人之形,故群于人。

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

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

謷乎大哉,独成其天。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

” 庄子曰:“然。

”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 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

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

”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

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

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庄子·内篇·人间世

〔庄子〕 〔周〕

颜回见仲尼,请行。

曰:“奚之?

”曰:“将之卫。

”曰:“奚为焉?

”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

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

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

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

医门多疾。

’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

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

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

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

德荡乎名,知出乎争。

名也者,相轧也。

知也者争之器也。

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

名闻不争,未达人心。

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

灾人者,人必反灾之。

若殆为人灾夫。

且苟为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

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

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

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

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

是好名者也。

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

国为虚厉,身为刑戮。

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

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

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

”曰:“恶!

恶可!

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

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

内直者,与天为徒。

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

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

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

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

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

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

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

其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

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

若是则可乎?

”仲尼曰:“恶!

恶可!

大多政法而不谍。

虽固,亦无罪。

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

犹师心者也。

”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仲尼曰:“斋,吾将语若。

有心而为之,其易邪?

易之者,皞天不宜。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

如此则可以为心斋?

”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 回曰:“敢问心斋。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

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听止于耳,心止于符。

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

唯道集虚。

虚者,心斋也。

”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

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

”夫子曰:“尽矣!

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

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

绝迹易,无行地难。

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

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

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

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

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

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

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

吾甚栗之。

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

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

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

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

’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

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

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

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

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

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是之谓大戒。

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

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

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

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

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

言必或传之。

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

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

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

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

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

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

言者,风波也。

行者,实丧也。

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

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

兽死不择音,气息勃然于是并生心厉。

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

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

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

过度益也。

’迁令劝成殆事。

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

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

何作为报也!

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

“有人于此,其德天杀。

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

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

若然者,吾奈之何?

”蘧伯玉曰:“善哉问乎!

戒之,慎之,正女身哉!

形莫若就,心莫若和。

虽然,之二者有患。

就不欲入,和不欲出。

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

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

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

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

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

达之,入于无疵。

汝不知夫螳螂乎?

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

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

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

时其饥饱,达其怒心。

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

故其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蜃盛溺。

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

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

可不慎邪?

”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

其大蔽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数。

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

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

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

”曰:“已矣,勿言之矣!

散木也。

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

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

若将比予于文木邪?

夫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

大枝折,小枝泄。

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

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

物莫不若是。

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

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

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

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

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觉而诊其梦。

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

”曰:“密!

若无言!

彼亦直寄焉!

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

不为社者,且几有剪乎!

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喻之,不亦远乎!

”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

子綦曰:“此何木也哉!

此必有异材夫!

”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

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

舐其叶,则口烂而为伤。

嗅之,则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

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

嗟乎,醒三日而不已。

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

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 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

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斩之。

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

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禅傍者斩之。

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

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

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为不祥也。

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

支离疏者,颐隐于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

挫针治繲,足以糊口。

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

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

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

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与十束薪。

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

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

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

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 山木,自寇也。

膏火,自煎也。

桂可食,故伐之。

漆可用,故割之。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论语·先进篇·第二十六章

〔孔子〕 〔周〕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

居则曰:『不吾知也。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

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 「赤,尔何如?

」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

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 「点,尔何如?

」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 子曰:「何伤乎?

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 三子者出,曾皙后。

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 曰:「夫子何哂由也?

」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唯求则非邦也与?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则非邦也与?

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

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