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发（壬戌（清同治元年，一八六二年，十九岁））

鸿鹄已高飞，天空去冥冥。

非不历寥廓，无乃劳影形。

晓起坐船头，犹畏秋露零。

徒倚倦足力，视彼浮藻萍。

秋老江溜紧，弱纤迟孤艇。

村舍无酒沽，城门暮已迥。

饥寒莫可疗，汲泉煮清茗。

终夜风雨声，凄凄闻梦醒。

蒹葭飞白鹭，汤汤流淮水。

蓼岸有农家，诛茅成小市。

田车挂帆席，无人自奔驶。

长歌彼乐郊，渔唱晚烟里。

淮南多小菽，味美如香粳。

舟子深知我，瓶瓮炊粥成。

谢食日兼旬，饮此胜瑶琼。

客路无药饵，得此亦怡情。

未曙梦频醒，村鸡闻断续。

晓风拂帐清，零露霏帆足。

寒不启篷窗，兀坐拥絮褥。

臭声绕脚喧，人稠一灯绿。

朝朝养疴方，波心射红旭。

东林有孤雏，落日啼清啭。

道旁少行人，归鸟齐飞倦。

我来淮水清，相依灵光殿。

秋露深蒹葭，无以飘零念。

田园辟荒芜，野草愁行蔓。

碧溪疏春流，和风动纨扇。

群卉已歇芳，柚橘实庭院。

老枝非不辉，弱小偏眷恋。

朝朝饫德音，饥渴平生愿。

内直与外方，相持一片砚。

少有金石癖，遗编思网罗。

何期走豺狼，乡里挥兵戈。

父书不能读，相去天一涯。

荡然焚笔砚，岁月其蹉跎。

中流有砥柱，特立何巍峨。

游子爽然归，中夜闻谴呵。

温润光可鉴，坚确志不磨。

砚兮其蕴结，之子待如何。

忆昔趋庭日，读书恐或失。

闭门斗室居，岁时步不出。

父念儿业疏，此心求专壹。

勿罔作聪明，免讥学无术。

尤戒好为师，循名先质实。

失怙才逾年，此理何难必。

驱人饥渴来，淮阴有钓台。

一母两游子，避兵风雨哀。

兄有家室事，离别亦艰哉。

弟为腼颜请，闻者言笑开。

秋树寒蝉报，海陵乱云堆。

我去学苦浅，我去年尚孩。

岁时催游子，风雪滞关河。

舟行五里遥，时经十日多。

焦思莫疗渴，汲泉煮行窝。

百击不开杵，手指僵欲呵。

泾绝采樵迹，渔无蓑笠过。

黄棉出当户，日暴不融和。

纵使开凌阴，江流奈澌何。

汤汤淮水长，片片秋云洁。

客来自何方，三度良宵月。

今夜月独明，清光白虚堂。

中庭起徘徊，疏星淡欲灭。

虫语四壁围，人影卧阶石。

何处生清风，飘飘乱我发。

身已到蓬莱，广寒近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