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天论篇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

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

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

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祆怪不能使之凶。

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

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

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

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祆怪未至而凶。

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

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

如是者,虽深、其人不加虑焉。

虽大、不加能焉。

虽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谓不与天争职。

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

舍其所以参,而愿其所参,则惑矣。

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

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功。

唯圣人为不求知天。

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之谓天情。

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

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

财非其类以养其类,夫是之谓天养。

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

暗其天君,乱其天官,弃其天养,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凶。

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

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

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

其行曲治,其养曲适,其生不伤,夫是之谓知天。

故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

所志于天者,已其见象之可以期者矣。

所志于地者,已其见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于四时者,已其见数之可以事者矣。

所志于阴阳者,已其见和之可以治者矣。

官人守天,而自为守道也。

治乱,天邪?

曰: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

治乱非天也。

时邪?

曰:繁启蕃长于春夏,畜积收臧于秋冬,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

治乱非时也。

地邪?

曰:得地则生,失地则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

治乱非地也。

诗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

彼作矣,文王康之。

”此之谓也。

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

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

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计其功。

诗曰:“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兮!

”此之谓也。

楚王后车千乘,非知也。

君子啜菽饮水,非愚也。

是节然也。

若夫志意修,德行厚,知虑明,生于今而志乎古,则是其在我者也。

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

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

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退也。

故君子之所以日进,与小人之所以日退,一也。

君子小人之所以相县者,在此耳。

星队木鸣,国人皆恐。

曰:是何也?

曰:无何也!

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

怪之,可也。

而畏之,非也。

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常有之。

上明而政平,则是虽并世起,无伤也。

上闇而政险,则是虽无一至者,无益也。

夫星之队,木之鸣,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

怪之,可也。

而畏之,非也。

物之已至者,人祆则可畏也:楛耕伤稼,楛耨失岁,政险失民。

田薉稼恶,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谓人祆。

政令不明,举错不时,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祆。

礼义不修,内外无别,男女淫乱,则父子相疑,上下乖离,寇难并至:夫是之谓人祆。

祆是生于乱。

三者错,无安国。

其说甚尔,其菑甚惨。

勉力不时,则牛马相生,六畜作祆,可怪也,而亦可畏也。

传曰:“万物之怪书不说。

”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

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瑳而不舍也。

雩而雨,何也?

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

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

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

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在天者莫明于日月,在地者莫明于水火,在物者莫明于珠玉,在人者莫明于礼义。

故日月不高,则光明不赫。

水火不积,则晖润不博。

珠玉不睹乎外,则王公不以为宝。

礼义不加于国家,则功名不白。

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

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矣。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

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

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

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

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

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

一废一起,应之以贯,理贯不乱。

不知贯,不知应变。

贯之大体未尝亡也。

乱生其差,治尽其详。

故道之所善,中则可从,畸则不可为,匿则大惑。

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则陷。

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则乱。

礼者,表也。

非礼,昏世也。

昏世,大乱也。

故道无不明,外内异表,隐显有常,民陷乃去。

万物为道一偏,一物为万物一偏。

愚者为一物一偏,而自以为知道,无知也。

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

老子有见于诎,无见于信。

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

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

有后而无先,则群众无门。

有诎而无信,则贵贱不分。

有齐而无畸,则政令不施,有少而无多,则群众不化。

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此之谓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大自然的规律永恒不变,它不为尧而存在,不为桀而灭亡。用导致安定的措施去适应它就吉利,用导致混乱的措施去适应它就凶险。加强农业这个根本而节约费用,那么天就不能使他贫穷;衣食给养齐备而活动适时,那么天就不能使他生病;遵循规律而不出差错,那么天就不能使他遭殃。所以水涝旱灾不能使他挨饿,严寒酷暑不能使他生病,自然界的反常变异不能使他遭殃。农业这个根本荒废而用度奢侈,那么天就不能使他富裕;衣食给养不足而活动又少,那么天就不能使他保全健康;违背规律而恣意妄为,那么天就不能使他吉利。所以水涝旱灾还没有来到他就挨饿了,严寒酷暑还没有迫近他就生病了,自然界的反常变异还没有出现他就遭殃了。他遇到的天时和社会安定时期相同,而灾祸却与社会安定时期不同,这不可以埋怨上天,这是他所采取的措施造成的。所以明白了大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区分,就可以称作是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了。   不做就能成功,不求就能得到,这叫做自然的职能。像这种情况,即使意义深远,那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对它也不加以思考;即使影响广大,那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对它也不加以干预;即使道理精妙,那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对它也不加以审察,这叫做不和自然争职能。上天有自己的时令季节,大地有自己的材料资源,人类有自己的治理方法,这叫做能够互相并列。人如果舍弃了自身用来与天、地相并列的治理方法,而只期望于与自己相并列的天、地,那就糊涂了。   布列于天空的恒星互相伴随着旋转,太阳月亮交替照耀,四季轮流控制着节气,阴阳二气大量地化生万物,风雨普遍地施加于万物。万物各自得到了阴阳形成的和气而产生,各自得到了风雨的滋养而成长。看不见阴阳化生万物的工作过程而只见到它化生万物的成果,这就叫做神妙。人们都知道阴阳已经生成的万物,却没有人知道它那无形无踪的生成过程,这就叫做天。只有圣人是不致力于了解天的。   自然的职能已经确立,天生的功绩已经成就,人的形体也就具备而精神也就产生了,爱好与厌恶、高兴与愤怒、悲哀与欢乐等蕴藏在人的形体和精神里面,这些叫做天生的情感。耳朵、眼睛、鼻子、嘴巴、身体,就其功能来说,它们各有自己的感受对象而不能互相替代,这些叫做天生的感官。心处于身体中部空虚的胸腔内,用来管理这五种感官,这叫做天生的主宰。人类能够控制安排好与自己不是同类的万物,用它们来供养自己的同类,这叫做天然的供养。能使自己的同类顺从自己叫做福,使自己的同类反对自己叫做祸,这叫做天然的政治原则。搞昏了那天生的主宰,扰乱了那天生的感官,抛弃了那天然的供养,违反了那天然的政治原则,背离了那天生的情感,以致丧失了天生的功绩,这叫做大凶。圣人清醒自己那天生的主宰,管理好自己那天生的感官,完备那天然的供养,顺应那天然的政治原则,保养那天生的情感,从而成全了天生的功绩。像这样,就是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了、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做的事了,天地就能被利用而万物就能被操纵了,他的行动就能处处有条理,他的保养就能处处恰当,他的生命就能不受伤害,这就叫做了解了天。   所以最大的技巧在于有些事情不去做,最大的智慧在于有些事情不去考虑。对于上天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所显现的天象中那些可以测定气候变化的天文资料罢了;对于大地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所显现的适宜条件中那些可以便利种植庄稼的地文资料罢了;对于四季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们所显现的规律中可以安排农业生产的节气罢了;对于阴阳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们所显现的和气中可以治理事物的因素罢了。圣人任用别人来掌握这些自然现象而自己所做的只是去掌握治理国家的原则。   社会的安定或混乱,是由上天决定的吗?回答说:太阳月亮、行星恒星、祥瑞的历书,这在禹与桀是相同的;禹使天下安定,桀使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安定或混乱并不是由上天决定的。那么,是季节造成的吗?回答说:庄稼在春季、夏季纷纷发芽、茂盛地生长,在秋季、冬季积蓄、收藏,这在禹与桀又是相同的;禹使天下安定,桀使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安定或混乱并不是季节造成的。那么,是大地造成的吗?回答说:庄稼得到了大地就生长,失去了大地就死亡,这在禹与桀又是相同的;禹使天下安定,桀使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安定或混乱并不是大地造成的。《诗》云:“天生高大的岐山,太王使它大发展;太王已经造此都,文王使它长平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上天并不因为人们厌恶寒冷就取消冬季,大地并不因为人们厌恶辽远就废除宽广,君子并不因为小人的叽里呱啦就中止行动。上天有经久不变的规律,大地有经久不变的法则,君子有经久不变的规矩。君子遵行那常规,而小人计较那功利。《诗》云:“礼义上我错误不犯,何必担忧人说长道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楚王外出时随从的车子有上千辆,并不是因为他聪明;君子吃豆叶、喝白水,并不是因为他愚蠢;这种情况是时势命运的制约造成的。至于思想美好,德行敦厚,谋虑精明,生在今天而能知道古代,这些就是那取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了。所以,君子慎重地对待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不去羡慕那些取决于上天的东西;小人丢下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指望那些取决于上天的东西。君子慎重对待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不去羡慕那些取决于上天的东西,因此天天进步;小人丢下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指望那些取决于上天的东西,因此天天退步。所以君子天天进步的原因与小人天天退步的原因,道理是一样的。君子、小人相差悬殊的原因,就在这里。   流星坠落、树木发响,国内的人都害怕,说: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啊。这是自然界的变异、阴阳二气的变化、事物中很少出现的现象啊。觉得它奇怪,是可以的;但害怕它,就错了。那太阳、月亮发生日食、月食,旋风暴雨不合时节地突然袭击,奇怪的星星偶然出现,这些现象没有哪个时代不曾有过。君主英明而政治清明,那么这些现象即使在同一时代都出现,也没有什么妨害;君主愚昧而政治黑暗,那么这些现象即使一样都没出现,也毫无裨益。那流星的坠落、树木的发响,这是自然界的变异、阴阳二气的变化、事物中很少出现的现象啊。觉得它奇怪,是可以的;但害怕它,就错了。   在已经出现的事情中,人事上的反常现象才是可怕的。粗放地耕种而伤害了庄稼,粗放地锄草而妨害了年成,政治险恶而失去了民心,田地荒芜而庄稼长不好,米价昂贵而百姓挨饿,道路上有饿死的人,这些叫做人事上的反常现象;政策法令不明确,采取措施不合时宜,具有根本意义的农业生产不加管理,发动劳役不顾农时,那么牛就会生出像马似的怪胎、马就会生出像牛似的怪胎,六畜就会出现怪异的现象,这些叫做人事上的反常现象;礼义不加整顿,内外没有分别,男女淫荡混乱,而父子互相猜疑,君臣离心离德,外寇内乱同时到来,这叫做人事上的反常现象。人事上的反常现象实产生于昏乱。上述这三类反常现象交错发生,就不会有安宁的国家了。这种人事上的反常现象解说起来道理很浅显,但它造成的灾难却很惨重。这是可怕的,但不值得奇怪。古代解释经文的书上说:“各种事物的怪现象,经书上不作解说。”没有用处的辩说,不是急需的明察,应该抛弃而不加研究。至于那君臣之间的道义,父子之间的相亲,夫妻之间的区别,那是应该每天切磋琢磨而不能丢掉的啊。   祭神求雨而得雨,为什么呢?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即便不祭神求雨而照样下雨。发生了日食、月食而能营救它们,天气干旱了就祭神求雨,占卜算卦然后决定大事,古人并不是认为这些做法能得到所祈求的东西,而只是用它们来文饰政事罢了。所以君子把这些活动看作为一种文饰活动,但老百姓却把它们看得神乎其神。认为这是一种宣传形式是好事,把它们看得神乎其神就不是件好事了。   在天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太阳、月亮更明亮的了,在地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比水、火更明亮的了,在物品之中没有什么比珍珠、宝玉更明亮的了,在人类社会中没有什么比礼义更灿烂的了。太阳、月亮如果不高挂空中,那么它们的光辉就不显著;水、火如果不积聚,那么火的光辉、水的光泽就不大;珍珠,宝玉的光彩不显露于外,那么天子、诸侯就不会把它们当作宝贝,礼义不在国内施行,那么功业和名声就不会显著。所以人的命运在天,国家的命运在礼义。统治人民的君主,推崇礼义、尊重贤人,就能称王天下;注重法治、爱护人民,就能称霸诸侯,喜欢财利、多搞欺诈,就会危险;玩弄权术、坑人害人、阴暗险恶,那就会彻底灭亡了。   认为大自然伟大而思慕它,哪里及得上把它当作物资积蓄起来而控制它?顺从自然而颂扬它,哪里及得上掌握自然规律而利用它?盼望时令而等待它,哪里及得上因时制宜而使它为我所用?依靠万物的自然增殖,哪里及得上施展人的才能而使它们根据人的需要来变化?思慕万物而把它们当作与己无关的外物,哪里及得上管理好万物而不失去它们?希望了解万物产生的原因,哪里及得上占有那已经生成的万物?所以放弃了人的努力而寄希望于天,那就违背了万物的实际情况。   各代帝王都没有改变的东西,完全可以用来作为政治原则的常规惯例。国家有时衰微有时兴盛,但君主都凭这种常规惯例去应付它。治理好这种常规惯例,国家就不会混乱。如果不了解这种常规惯例,就不知道如何应付变化。这种常规惯例的主要内容从来没有消失过。社会的混乱,产生于这常规惯例的实施出了差错;社会安定,全在于这种常规惯例的实施十分周详。所以,政治原则中那些被一般人看作为好的东西,如果符合这种常规惯例,就可以依从;如果偏离了这种常规惯例,就不可以实行;如果违反了这种常规惯例,就会造成极大的迷惑。在水中跋涉的人用标志来表明深度,如果这种标志不明确,就会使人陷入深水淹死;治理民众的君主用标准来表明政治原则,如果这种标准不明确,就会造成混乱。礼制就是治理民众的标准。违反了礼制,就是昏暗的社会;昏暗的社会,就会大乱。所以,政治原则没有照不亮的地方,它对外对内都有不同的标准,对隐蔽之事或显露之事都有永久不变的规定,那么民众的陷阱就可以除去了。   万事万物只体现了自然规律的一部分,某一种事物只是万事万物的一部分,愚昧的人只认识了某一种事物的一个方面,就自以为知道了自然规律,实在是无知。慎子对在后服从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在前引导的一面却毫无认识;老子对委曲忍让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积极进取的一面却毫无认识;墨子对齐同平等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等级差别的一面却毫无认识;宋子对寡欲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多欲的一面却毫无认识。只在后服从而不在前引导,那么群众就没有继续前进的门径;只委曲忍让而不积极进取,那么高贵和卑贱就不会有分别;只有齐同平等而没有等级差别,那么政策法令就不能贯彻实施;只求寡欲而不见多欲,那么群众就不易被感化。《尚书》上说:“不要任凭个人的爱好,要遵循君主确定的正道;不要任凭个人的厌恶,要遵循君主确定的正路。”说的就是这个。



荀子·儒效

〔荀子〕 〔周〕

大儒之效: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以属天下,恶天下之倍周也。

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断,偃然如固有之,而天下不称贪焉。

杀管叔,虚殷国,而天下不称戾焉。

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而天下不称偏焉。

教诲开导成王,使谕于道,而能揜迹于文武。

周公归周,反籍于成王,而天下不辍事周。

然而周公北面而朝之。

天子也者,不可以少当也,不可以假摄为也。

能则天下归之,不能则天下去之,是以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

以属天下,恶天下之离周也。

成王冠,成人,周公归周,反籍焉,明不灭主之义也。

周公无天下矣。

乡有天下,今无天下,非擅也。

成王乡无天下,今有天下,非夺也。

变埶次序节然也。

故以枝代主而非越也。

以弟诛兄而非暴也。

君臣易位而非不顺也。

因天下之和,遂文武之业,明主枝之义,抑亦变化矣,天下厌然犹一也。

非圣人莫之能为。

夫是之谓大儒之效。

秦昭王问孙卿子曰:“儒无益于人之国。

” 孙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

人主用之,则埶在本朝而宜。

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

必为顺下矣。

虽穷困冻餧,必不以邪道为贪。

无置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

嘄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

埶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

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

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逾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修正以待之也。

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分,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

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

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 王曰:“然则其为人上何如?

” 孙卿曰:“其为人上也,广大矣!

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

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

此若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应之如讙。

是何也?

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

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

夫是之谓人师。

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此之谓也。

夫其为人下也如彼,其为人上也如此,何谓其无益于人之国也!

” 昭王曰:“善!

” 先王之道,人之隆也,比中而行之.曷谓中?

曰:礼义是也.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君子之所谓贤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谓也。

君子之所谓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谓也。

君子之所谓辩者,非能遍辩人之所辩之谓也。

君子之所谓察者,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谓也。

有所止矣。

相高下,视硗肥,序五种,君子不如农人。

通货财,相美恶,辩贵贱,君子不如贾人。

设规矩,陈绳墨,便备用,君子不如工人。

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相荐樽,以相耻怍,君子不若惠施、邓析。

若夫谲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使贤不肖皆得其位,能不能皆得其官,万物得其宜,事变得其应,慎墨不得进其谈,惠施、邓析不敢窜其察,言必当理,事必当务,是然后君子之所长也。

凡事行,有益于理者,立之。

无益于理者,废之。

夫是之谓中事。

凡知说,有益于理者,为之。

无益于理者,舍之。

夫是之谓中说。

事行失中,谓之奸事。

知说失中,谓之奸道。

奸事、奸道,治世之所弃,而乱世之所从服也。

若夫充虚之相施易也,“坚白”“同异”之分隔也,是聪耳之所不能听也,明目之所不能见也,辩士之所不能言也,虽有圣人之知,未能偻指也。

不知无害为君子,知之无损为小人。

工匠不知,无害为巧。

君子不知,无害为治。

王公好之则乱法,百姓好之则乱事。

而狂惑戆陋之人,乃始率其群徒,辩其谈说,明其辟称,老身长子,不知恶也。

夫是之谓上愚,曾不如相鸡狗之可以为名也。

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

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此之谓也。

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

曰:其唯学乎。

彼学者,行之,曰士也。

敦慕焉,君子也。

知之,圣人也。

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孰禁我哉!

乡也混然涂之人也,俄而并乎尧禹,岂不贱而贵矣哉!

乡也效门室之辨,混然曾不能决也,俄而原仁义,分是非,圆回天下于掌上,而辩黑白,岂不愚而知矣哉!

乡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举在此,岂不贫而富矣哉!

今有人于此,屑然藏千溢之宝,虽行貣而食,人谓之富矣。

彼宝也者,衣之不可衣也,食之不可食也,卖之不可偻售也,然而人谓之富,何也?

岂不大富之器诚在此也?

是杅杅亦富人已,岂不贫而富矣哉!

故君子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穷处而荣,独居而乐!

岂不至尊、至富、至重、至严之情举积此哉!

故曰:贵名不可以比周争也,不可以夸诞有也,不可以埶重胁也,必将诚此然后就也。

争之则失,让之则至。

遵道则积,夸诞则虚。

故君子务修其内,而让之于外。

务积德于身,而处之以遵道。

如是,则贵名起如日月,天下应之如雷霆。

故曰:君子隐而显,微而明,辞让而胜。

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此之谓也。

鄙夫反是:比周而誉俞少,鄙争而名俞辱,烦劳以求安利,其身俞危。

诗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

”此之谓也。

故能小而事大,辟之是犹力之少而任重也,舍粹折无适也。

身不肖而诬贤,是犹伛伸而好升高也,指其顶者愈众。

故明主谲德而序位,所以为不乱也。

忠臣诚能然后敢受职,所以为不穷也。

分不乱于上,能不穷于下,治辩之极也。

诗曰:“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是言上下之交不相乱也。

以从俗为善,以货财为宝,以养生为己至道,是民德也。

行法至坚,不以私欲乱所闻:如是,则可谓劲士矣。

行法至坚,好修正其所闻,以桥饰其情性。

其言多当矣,而未谕也。

其行多当矣,而未安也。

其知虑多当矣,而未周密也。

上则能大其所隆,下则能开道不己若者:如是,则可谓笃厚君子矣。

修百王之法,若辨白黑。

应当时之变,若数一二。

行礼要节而安之,若生四枝。

要时立功之巧,若诏四时。

平正和民之善,亿万之众而搏若一人:如是,则可谓圣人矣。

井井兮其有理也,严严兮其能敬己也,分分兮其有终始也,猒猒兮其能长久也,乐乐兮其执道不殆也,照照兮其用知之明也,修修兮其用统类之行也,绥绥兮其有文章也,熙熙兮其乐人之臧也,隐隐兮其恐人之不当也:如是,则可谓圣人矣。

此其道出乎一。

曷谓一?

曰:执神而固。

曷谓神?

曰:尽善挟治之谓神,万物莫足以倾之之谓固。

神固之谓圣人。

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

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矣。

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故风之所以为不逐者,取是以节之也,小雅之所以为小雅者,取是而文之也,大雅之所以为大雅者,取是而光之也,颂之所以为至者,取是而通之也。

天下之道毕是矣。

乡是者臧,倍是者亡。

乡是如不臧,倍是如不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也。

客有道曰:孔子曰:“周公其盛乎!

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胜敌而愈戒。

” 应之曰:是殆非周公之行,非孔子之言也。

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履天子之籍,负扆而立,诸侯趋走堂下。

当是时也,夫又谁为恭矣哉!

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焉。

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

孰谓周公俭哉!

武王之诛纣也,行之日以兵忌,东面而迎太岁,至泛而泛,至怀而坏,至共头而山隧。

霍叔惧曰:“出三日而五灾至,无乃不可乎?

”周公曰:“刳比干而囚箕子,飞廉、恶来知政,夫又恶有不可焉!

”遂选马而进,朝食于戚,暮宿于百泉,旦厌于牧之野。

鼓之而纣卒易乡,遂乘殷人而诛纣。

盖杀者非周人,因殷人也。

故无首虏之获,无蹈难之赏。

反而定三革,偃五兵,合天下,立声乐,于是武象起而韶护废矣。

四海之内,莫不变心易虑以化顺之。

故外阖不闭,跨天下而无蕲。

当是时也,夫又谁为戒矣哉!

造父者,天下之善御者也,无舆马则无所见其能。

羿者,天下之善射者也,无弓矢则无所见其巧。

大儒者,善调一天下者也,无百里之地,则无所见其功。

舆固马选矣,而不能以至远,一日而千里,则非造父也。

弓调矢直矣,而不能射远中微,则非羿也。

用百里之地,而不能以调一天下,制强暴,则非大儒也。

彼大儒者,虽隐于穷阎漏屋,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

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得以为臣。

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胜。

笞棰暴国,齐一天下,而莫能倾也。

是大儒之征也。

其言有类,其行有礼,其举事无悔,其持险应变曲当。

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千举万变,其道一也。

是大儒之稽也。

其穷也俗儒笑之。

其通也英杰化之,嵬琐逃之,邪说畏之,众人媿之。

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

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有大儒者。

不学问,无正义,以富利为隆,是俗人者也。

逢衣浅带,解果其冠,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缪学杂举,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

其衣冠行伪已同于世俗矣,然而不知恶。

其言议谈说已无异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别。

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

得委积足以揜其口,则扬扬如也。

随其长子,事其便辟,举其上客,亿然若终身之虏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

法后王,一制度,隆礼义而杀诗书。

其言行已有大法矣,然而明不能齐法教之所不及,闻见之所未至,则知不能类也。

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内不自以诬,外不自以欺,以是尊贤畏法而不敢怠傲:是雅儒者也。

法先王,统礼义,一制度。

以浅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万。

苟仁义之类也,虽在鸟兽之中,若别白黑。

倚物怪变,所未尝闻也,所未尝见也,卒然起一方,则举统类而应之,无所儗作。

张法而度之,则晻然若合符节:是大儒者也。

故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

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

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

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

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伯。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

学至于行之而止矣。

行之,明也。

明之为圣人。

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豪厘,无他道焉,已乎行之矣。

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

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

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

不闻不见,则虽当,非仁也。

其道百举而百陷也。

故人无师无法而知,则必为盗,勇则必为贼,云能则必为乱,察则必为怪,辩则必为诞。

人有师有法,而知则速通,勇则速畏,云能则速成,察则速尽,辩则速论。

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

无师法者,人之大殃也。

人无师法,则隆性矣。

有师法,则隆积矣。

而师法者,所得乎积,非所受乎性。

性不足以独立而治。

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

积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

注错习俗,所以化性也。

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

习俗移志,安久移质。

并一而不二,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

故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旦暮积谓之岁,至高谓之天,至下谓之地,宇中六指谓之极,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

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

人积耨耕而为农夫,积斫削而为工匠,积反货而为商贾,积礼义而为君子。

工匠之子,莫不继事,而都国之民安习其服,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

故人知谨注错,慎习俗,大积靡,则为君子矣。

纵情性而不足问学,则为小人矣。

为君子则常安荣矣,为小人则常危辱矣。

凡人莫不欲安荣而恶危辱,故唯君子为能得其所好,小人则日徼其所恶。

诗曰:“维此良人,弗求弗迪。

唯彼忍心,是顾是复。

民之贪乱,宁为荼毒。

”此之谓也。

人论:志不免于曲私,而冀人之以己为公也。

行不免于污漫,而冀人之以己为修也。

甚愚陋沟瞀,而冀人之以己为知也:是众人也。

志忍私,然后能公。

行忍情性,然后能修。

知而好问,然后能才。

公修而才,可谓小儒矣。

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统类:如是则可谓大儒矣。

大儒者,天子三公也。

小儒者,诸侯、大夫、士也。

众人者,工农商贾也。

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群臣寸尺寻丈检式也。

人伦尽矣。

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道有一隆。

言政治之求,不下于安存。

言志意之求,不下于士。

言道德之求,不二后王。

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

高之下之,小之巨之,不外是矣。

是君子之所以骋志意于坛宇宫廷也。

故诸侯问政,不及安存,则不告也。

匹夫问学,不及为士,则不教也。

百家之说,不及后王,则不听也。

夫是之谓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也。

地藏经·忉利天宫神通品第一

〔释迦牟尼〕 〔周〕

如是我闻。

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

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

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羼提波罗蜜音、毗离耶波罗蜜音、禅波罗蜜音、般若波罗蜜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脱音、无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狮子吼音、大狮子吼音、云雷音、大云雷音。

出如是等不可说不可说音已,娑婆世界,及他方国土,有无量亿天龙鬼神,亦集到忉利天宫,所谓四天王天、忉利天、须焰摩天、兜率陀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梵众天、梵辅天、大梵天、少光天、无量光天、光音天、少净天、无量净天、遍净天、福生天、福爱天、广果天、无想天、无烦天、无热天、善见天、善现天、色究竟天、摩醯首罗天,乃至非想非非想处天,一切天众、龙众、鬼神等众,悉来集会。

复有他方国土,及娑婆世界,海神、江神、河神、树神、山神、地神、川泽神、苗稼神、昼神、夜神、空神、天神、饮食神、草木神,如是等神,皆来集会。

复有他方国土,及娑婆世界,诸大鬼王,所谓恶目鬼王、啖血鬼王、啖精气鬼王、啖胎卵鬼王、行病鬼王、摄毒鬼王、慈心鬼王、福利鬼王、大爱敬鬼王,如是等鬼王,皆来集会。

尔时释迦牟尼佛,告文殊师利法王子菩萨摩诃萨:“汝观是一切诸佛菩萨,及天龙鬼神,此世界、他世界,此国土、他国土,如是今来集会,到忉利天者,汝知数否?

” 文殊师利白佛言:“世尊,若以我神力,千劫测度,不能得知。

” 佛告文殊师利:“吾以佛眼观故,犹不尽数。

此皆是地藏菩萨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

” 文殊师利白佛言:“世尊,我已过去久修善根,证无碍智,闻佛所言,即当信受。

小果声闻、天龙八部,及未来世诸众生等,虽闻如来诚实之语,必怀疑惑。

设使顶受,未免兴谤。

唯愿世尊,广说地藏菩萨摩诃萨,因地作何行、立何愿,而能成就不思议事。

” 佛告文殊师利:“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

一恒河沙,一沙一界。

一界之内,一尘一劫。

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地藏菩萨证十地果位以来,千倍多于上喻,何况地藏菩萨在声闻、辟支佛地。

文殊师利,此菩萨威神誓愿,不可思议。

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菩萨名字,或赞叹,或瞻礼,或称名,或供养,乃至彩画、刻镂、塑漆形像,是人当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 “文殊师利,是地藏菩萨摩诃萨,于过去久远不可说不可说劫前,身为大长者大子。

时世有佛,号曰狮子奋迅具足万行如来。

时长者子,见佛相好,千福庄严。

因问彼佛,作何行愿,而得此相?

时狮子奋迅具足万行如来告长者子:欲证此身,当须久远度脱一切受苦众生。

文殊师利,时长者子因发愿言: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以是于彼佛前立斯大愿,于今百千万亿那由他不可说劫,尚为菩萨。

” “又于过去不可思议阿僧祇劫,时世有佛,号曰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彼佛寿命四百千万亿阿僧祇劫。

像法之中,有一婆罗门女,宿福深厚,众所钦敬,行住坐卧,诸天卫护。

其母信邪,常轻三宝。

是时圣女广设方便,劝诱其母,令生正见。

而此女母,未全生信,不久命终,魂神堕在无间地狱。

时婆罗门女,知母在世不信因果,计当随业,必生恶趣。

遂卖家宅,广求香华,及诸供具,于先佛塔寺,大兴供养。

见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其形像在一寺中,塑画威容,端严毕备。

时婆罗门女,瞻礼尊容,倍生敬仰。

私自念言:佛名大觉,具一切智。

若在世时,我母死后,倘来问佛,必知处所。

时婆罗门女,垂泣良久,瞻恋如来。

忽闻空中声曰:泣者圣女,勿至悲哀,我今示汝母之去处。

” “婆罗门女合掌向空,而白空曰:‘是何神德,宽我忧虑?

我自失母已来,昼夜忆恋,无处可问,知母生界。

’” “时空中有声,再报女曰:‘我是汝所瞻礼者,过去觉华定自在王如来。

见汝忆母,倍于常情众生之分,故来告示。

’” “婆罗门女闻此声已,举身自扑,肢节皆损。

左右扶侍,良久方苏。

而白空曰:‘愿佛慈愍,速说我母生界。

我今身心,将死不久。

’” “时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告圣女曰:‘汝供养毕,但早返舍,端坐思惟吾之名号,即当知母所生去处。

’” “时婆罗门女,寻礼佛已,即归其舍。

以忆母故,端坐念觉华定自在王如来,经一日一夜。

忽见自身到一海边,其水涌沸,多诸恶兽,尽复铁身,飞走海上,东西驰逐。

见诸男子女人,百千万数,出没海中,被诸恶兽争取食啖。

又见夜叉,其形各异,或多手多眼,多足多头,口牙外出,利刃如剑。

驱诸罪人,使近恶兽。

复自搏攫,头足相就。

其形万类,不敢久视。

时婆罗门女,以念佛力故,自然无惧。

” “有一鬼王,名曰无毒,稽首来迎,白圣女曰:‘善哉菩萨,何缘来此?

’” “时婆罗门女问鬼王曰:‘此是何处?

’” “无毒答曰:‘此是大铁围山西面第一重海。

’” “圣女问曰:‘我闻铁围之内,地狱在中,是事实否?

’” “无毒答曰:‘实有地狱。

’” “圣女问曰:‘我今云何得到狱所?

’” “无毒答曰:‘若非威神,即须业力。

非此二事,终不能到。

’” “圣女又问:‘此水何缘,而乃涌沸,多诸罪人,及以恶兽?

’” “无毒答曰:‘此是阎浮提造恶众生,新死之者。

经四十九日后,无人继嗣,为作功德,救拔苦难。

生时又无善因。

当据本业所感地狱,自然先渡此海。

海东十万由旬,又有一海。

其苦倍此。

彼海之东,又有一海,其苦复倍。

三业恶因之所招感,共号业海,其处是也。

’” “圣女又问鬼王无毒曰:‘地狱何在?

’” “无毒答曰:‘三海之内,是大地狱,其数百千,各各差别。

所谓大者,具有十八。

次有五百,苦毒无量。

次有千百,亦无量苦。

’” “圣女又问大鬼王曰:‘我母死来未久,不知魂神当至何趣?

’”“鬼王问圣女曰:‘菩萨之母,在生习何行业?

’” “圣女答曰:‘我母邪见,讥毁三宝。

设或暂信,旋又不敬。

死虽日浅,未知生处。

’” “无毒问曰:‘菩萨之母,姓氏何等?

’”“圣女答曰:‘我父我母,俱婆罗门种。

父号尸罗善现,母号悦帝利。

’” “无毒合掌启菩萨曰:‘愿圣者却返本处,无至忧忆悲恋。

悦帝利罪女,生天以来,经今三日。

云承孝顺之子,为母设供修福,布施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塔寺。

非唯菩萨之母得脱地狱,应是无间罪人,此日悉得受乐,俱同生讫。

’” “鬼王言毕,合掌而退。

” “婆罗门女寻如梦归。

悟此事已,便于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塔像之前,立弘誓愿: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

” 佛告文殊师利:“时鬼王无毒者,当今财首菩萨是。

婆罗门女者,即地藏菩萨是。

地藏经·分身集会品第二

〔释迦牟尼〕 〔周〕

尔时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祇世界,所有地狱处,分身地藏菩萨,俱来集在忉利天宫。

以如来神力故,各以方面,与诸得解脱从业道出者,亦各有千万亿那由他数,共持香华,来供养佛。

彼诸同来等辈,皆因地藏菩萨教化,永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是诸众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

以地藏菩萨广大慈悲,深誓愿故,各获果证。

既至忉利,心怀踊跃,瞻仰如来,目不暂舍。

尔时,世尊舒金色臂,摩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祇世界诸分身地藏菩萨摩诃萨顶,而作是言: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

吾亦分身千百亿,广设方便。

或有利根,闻即信受。

或有善果,勤劝成就。

或有暗钝,久化方归。

或有业重,不生敬仰。

如是等辈众生,各各差别,分身度脱。

或现男子身、或现女人身、或现天龙身、或现神鬼身、或现山林川原、河池泉井,利及于人,悉皆度脱。

或现天帝身、或现梵王身、或现转轮王身、或现居士身、或现国王身、或现宰辅身、或现官属身、或现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乃至声闻、罗汉、辟支佛、菩萨等身、而以化度。

非但佛身,独现其前。

汝观吾累劫勤苦,度脱如是等难化刚强罪苦众生。

其有未调伏者,随业报应。

若堕恶趣,受大苦时,汝当忆念吾在忉利天宫,殷勤付嘱。

令娑婆世界,至弥勒出世已来众生,悉使解脱,永离诸苦,遇佛授记。

尔时,诸世界分身地藏菩萨,共复一形,涕泪哀恋,白其佛言: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

我所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身度百千万亿人,令归敬三宝,永离生死,至涅槃乐。

但于佛法中所为善事,一毛一渧,一沙一尘,或毫发许,我渐度脱,使获大利。

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如是三白佛言: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尔时,佛赞地藏菩萨言:善哉!

善哉!

吾助汝喜。

汝能成就久远劫来,发弘誓愿,广度将毕,即证菩提。

地藏经·观众生业缘品第三

〔释迦牟尼〕 〔周〕

尔时佛母摩耶夫人,恭敬合掌问地藏菩萨言:圣者,阎浮众生,造业差别,所受报应,其事云何?

地藏答言:千万世界,乃及国土,或有地狱、或无地狱。

或有女人、或无女人。

或有佛法、或无佛法,乃至声闻辟支佛,亦复如是,非但地狱罪报一等。

摩耶夫人重白菩萨:且愿闻于阎浮罪报所感恶趣。

地藏答言:圣母,唯愿听受,我粗说之。

佛母白言:愿圣者说。

尔时地藏菩萨白圣母言:南阎浮提,罪报名号如是。

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出佛身血,毁谤三宝,不敬尊经,亦当堕于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侵损常住,玷污僧尼,或伽蓝内恣行淫欲,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伪作沙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诳白衣,违背戒律,种种造恶,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偷窃常住财物谷米,饮食衣服,乃至一物不与取者,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地藏白言:圣母,若有众生,作如是罪,当堕五无间地狱,求暂停苦一念不得。

摩耶夫人重白地藏菩萨言:云何名为无间地狱?

地藏白言:圣母,诸有地狱在大铁围山之内,其大地狱有一十八所,次有五百,名号各别,次有千百,名字亦别。

无间狱者,其狱城周匝八万余里,其城纯铁,高一万里,城上火聚,少有空缺。

其狱城中,诸狱相连,名号各别。

独有一狱,名曰无间,其狱周匝万八千里,狱墙高一千里,悉是铁围,上火彻下,下火彻上。

铁蛇铁狗,吐火驰逐狱墙之上,东西而走。

狱中有床,遍满万里。

一人受罪,自见其身遍卧满床。

千万人受罪,亦各自见身满床上。

众业所感获报如是。

又诸罪人,备受众苦。

千百夜叉及以恶鬼,口牙如剑,眼如电光,手复铜爪,拖拽罪人。

复有夜叉执大铁戟,中罪人身,或中口鼻,或中腹背。

抛空翻接或置床上,复有铁鹰啖罪人目。

复有铁蛇绞罪人颈。

百肢节内,悉下长钉,拔舌耕犁,抽肠剉斩,烊铜灌口,热铁缠身。

万死千生,业感如是。

动经亿劫,求出无期。

此界坏时,寄生他界,他界次坏,转寄他方。

他方坏时,辗转相寄。

此界成后,还复而来。

无间罪报,其事如是。

又五事业感,故称无间。

何等为五?

一者、日夜受罪,以至劫数,无时间绝,故称无间。

二者、一人亦满,多人亦满,故称无间。

三者、罪器叉棒,鹰蛇狼犬,碓磨锯凿,剉斫镬汤,铁网铁绳,铁驴铁马,生革络首,热铁浇身,饥吞铁丸,渴饮铁汁,从年竟劫,数那由他,苦楚相连,更无间断,故称无间。

四者、不问男子女人,羌胡夷狄,老幼贵贱,或龙或神,或天或鬼,罪行业感,悉同受之,故称无间。

五者、若堕此狱,从初入时,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以此连绵,故称无间。

地藏菩萨白圣母言:无间地狱,粗说如是。

若广说地狱罪器等名,及诸苦事,一劫之中,求说不尽。

摩耶夫人闻已,愁忧合掌,顶礼而退。

地藏经·阎浮众生业感品第四

〔释迦牟尼〕 〔周〕

尔时地藏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我承佛如来威神力故,遍百千万亿世界,分是身形,救拔一切业报众生。

若非如来大慈力故,即不能作如是变化。

我今又蒙佛付嘱,至阿逸多成佛以来,六道众生,遣令度脱。

唯然世尊,愿不有虑。

尔时佛告地藏菩萨: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

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

如鱼游网。

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

以是等辈,吾当忧念。

汝既毕是往愿,累劫重誓,广度罪辈,吾复何虑。

说是语时,会中有一菩萨摩诃萨,名定自在王,白佛言:世尊,地藏菩萨累劫以来,各发何愿,今蒙世尊殷勤赞叹。

唯愿世尊,略而说之。

尔时世尊告定自在王菩萨:谛听谛听!

善思念之!

吾当为汝分别解说。

乃往过去无量阿僧祇那由他不可说劫,尔时有佛,号一切智成就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其佛寿命六万劫。

未出家时为小国王,与一邻国王为友,同行十善,饶益众生。

其邻国内所有人民,多造众恶。

二王议计,广设方便。

一王发愿,早成佛道,当度是辈,令使无余。

一王发愿,若不先度罪苦,令是安乐,得至菩提,我终未愿成佛。

佛告定自在王菩萨:一王发愿早成佛者,即一切智成就如来是。

一王发愿永度罪苦众生,未愿成佛者,即地藏菩萨是。

复于过去无量阿僧祇劫,有佛出世,名清净莲华目如来,其佛寿命四十劫。

像法之中,有一罗汉,福度众生。

因次教化,遇一女人,字曰光目,设食供养。

罗汉问之:欲愿何等?

光目答曰:我以母亡之日,资福救拔,未知我母生处何趣?

罗汉愍之,为入定观,见光目女母堕在恶趣,受极大苦。

罗汉问光目言:汝母在生,作何行业?

今在恶趣,受极大苦。

光目答言:我母所习,唯好食啖鱼鳖之属。

所食鱼鳖,多食其子,或炒或煮,恣情食啖,计其命数,千万复倍。

尊者慈愍,如何哀救?

罗汉愍之,为作方便,劝光目言:汝可志诚念清净莲华目如来,兼塑画形像,存亡获报。

光目闻已,即舍所爱,寻画佛像而供养之,复恭敬心,悲泣瞻礼。

忽于夜后,梦见佛身金色晃耀,如须弥山,放大光明。

而告光目:汝母不久当生汝家,才觉饥寒,即当言说。

其后家内婢生一子,未满三日,而乃言说。

稽首悲泣,告于光目:生死业缘,果报自受,吾是汝母,久处暗冥。

自别汝来,累堕大地狱。

蒙汝福力,方得受生。

为下贱人,又复短命。

寿年十三,更落恶道。

汝有何计,令吾脱免?

光目闻说,知母无疑,哽咽悲啼而白婢子:既是我母,合知本罪,作何行业,堕于恶道。

婢子答言:以杀害毁骂二业受报。

若非蒙福,救拔吾难,以是业故,未合解脱。

光目问言:地狱罪报,其事云何?

婢子答言:罪苦之事,不忍称说,百千岁中,卒白难竟。

光目闻已,啼泪号泣而白空界:愿我之母,永脱地狱,毕十三岁,更无重罪,及历恶道。

十方诸佛慈哀愍我,听我为母所发广大誓愿。

若得我母永离三途及斯下贱,乃至女人之身永劫不受者。

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等正觉。

发誓愿已,具闻清净莲华目如来而告之曰:光目,汝大慈愍,善能为母发如是大愿。

吾观汝母十三岁毕,舍此报已,生为梵志,寿年百岁。

过是报后,当生无忧国土,寿命不可计劫。

后成佛果,广度人天,数如恒河沙。

佛告定自在王:尔时罗汉福度光目者,即无尽意菩萨是。

光目母者,即解脱菩萨是,光目女者即地藏菩萨是。

过去久远劫中,如是慈愍,发恒河沙愿,广度众生。

未来世中,若有男子女人,不行善者行恶者,乃至不信因果者,邪淫妄语者,两舌恶口者,毁谤大乘者,如是诸业众生,必堕恶趣。

若遇善知识,劝令一弹指间,归依地藏菩萨,是诸众生,即得解脱三恶道报。

若能志心归敬及瞻礼赞叹,香华衣服,种种珍宝,或复饮食,如是奉事者。

未来百千万亿劫中,常在诸天受胜妙乐。

若天福尽,下生人间,犹百千劫常为帝王,能忆宿命因果本末。

定自在王!

如是地藏菩萨有如此不可思议大威神力,广利众生汝等诸菩萨当记是经广宣流布。

定自在王白佛言:世尊,愿不有虑。

我等千万亿菩萨摩诃萨,必能承佛威神广演是经,于阎浮提利益众生。

定自在王菩萨白世尊已,合掌恭敬作礼而退。

尔时四方天王俱从座起,合掌恭敬白佛言:世尊,地藏菩萨于久远劫来,发如是大愿,云何至今犹度未绝,更发广大誓言。

唯愿世尊为我等说。

佛告四天王:善哉善哉!

吾今为汝及未来现在天人众等,广利益故,说地藏菩萨于娑婆世界,阎浮提内生死道中,慈哀救拔,度脱一切罪苦众生方便之事。

四天王言: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佛告四天王:地藏菩萨久远劫来,迄至于今,度脱众生,犹未毕愿,慈愍此世罪苦众生。

复观未来无量劫中,因蔓不断,以是之故,又发重愿。

如是菩萨于娑婆世界,阎浮提中,百千万亿方便,而为教化。

四天王,地藏菩萨若遇杀生者,说宿殃短命报。

若遇窃盗者,说贫穷苦楚报。

若遇邪淫者,说雀鸽鸳鸯报。

若遇恶口者,说眷属斗诤报。

若遇毁谤者,说无舌疮口报。

若遇嗔恚者,说丑陋癃残报。

若遇悭吝者,说所求违愿报。

若遇饮食无度者,说饥渴咽病报。

若遇畋猎恣情者,说惊狂丧命报。

若遇悖逆父母者,说天地灾杀报。

若遇烧山林木者,说狂迷取死报。

若遇前后父母恶毒者,说返生鞭挞现受报。

若遇网捕生雏者,说骨肉分离报。

若遇毁谤三宝者,说盲聋喑哑报。

若遇轻法慢教者,说永处恶道报。

若遇破用常住者,说亿劫轮回地狱报。

若遇污梵诬僧者,说永在畜生报。

若遇汤火斩斫伤生者,说轮回递偿报。

若遇破戒犯斋者,说禽兽饥饿报。

若遇非理毁用者,说所求阙绝报。

若遇吾我贡高者,说卑使下贱报。

若遇两舌斗乱者,说无舌百舌报。

若遇邪见者,说边地受生报。

如是等阎浮提众生,身口意业,恶习结果,百千报应,今粗略说。

如是等阎浮提众生业感差别,地藏菩萨百千方便而教化之。

是诸众生,先受如是等报,后堕地狱,动经劫数,无有出期。

是故汝等护人护国,无令是诸众业迷惑众生。

四天王闻已,涕泪悲叹合掌而退。

孙子兵法·用间篇

〔孙武〕 〔周〕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

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

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

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

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

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

生间者,反报也。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

微哉!

无所不用间也。

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

(莫亲于间:指没有比间谍更应成为亲信了。

赏莫厚于间:指没有比间谍更应该得到丰富的奖赏了。

事莫密于间:没有经间谍的事更应该保守机密了。

间事未发:用间之事还没有开始进行。

间与所告者皆死:间谍和告知用间之事的人都要处死。

)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

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

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

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

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

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

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

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孙子兵法·火攻篇

〔孙武〕 〔周〕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

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

发火有时,起火有日。

时者,天之燥也。

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

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

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

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

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

火发上风,无攻下风。

昼风久,夜风止。

凡军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

水可以绝,不可以夺。

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

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

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

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孙子兵法·地形篇

〔孙武〕 〔周〕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

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

可以往,难以返,曰挂。

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

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

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

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

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

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

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

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

凡此六者,地之道也。

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

凡此六者,非天之灾,将之过也。

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

卒强吏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

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

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

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

凡此六者,败之道也。

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

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

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

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

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

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

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

故曰:知彼知己,胜乃不殆。

知天知地,胜乃不穷。

孙子兵法·行军篇

〔孙武〕 〔周〕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绝水必远水。

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

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

绝斥泽,惟亟去无留。

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

平陆处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

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

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

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

此兵之利,地之助也。

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

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

吾远之,敌近之。

吾迎之,敌背之。

军行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

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

其所居易者,利也。

众树动者,来也。

众草多障者,疑也。

鸟起者,伏也。

兽骇者,覆也。

尘高而锐者,车来也。

卑而广者,徒来也。

散而条达者,樵采也。

少而往来者,营军也。

辞卑而益备者,进也。

辞强而进驱者,退也。

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

无约而请和者,谋也。

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

半进半退者,诱也。

杖而立者,饥也。

汲而先饮者,渴也。

见利而不进者,劳也。

鸟集者,虚也。

夜呼者,恐也。

军扰者,将不重也。

旌旗动者,乱也。

吏怒者,倦也。

粟马肉食,军无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

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

数赏者,窘也。

数罚者,困也。

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

来委谢者,欲休息也。

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

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

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

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

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

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

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

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孙子兵法·九变篇

〔孙武〕 〔周〕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

圮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

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者矣。

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

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

杂于利,而务可信也。

杂于害,而患可解也。

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

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

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

必生,可虏也。

忿速,可侮也。

廉洁,可辱也。

爱民,可烦也。

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

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