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三·后晋纪四

起玄默摄提格,尽阏逢执徐正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七年(壬寅,公元九四二年)春,正月,丁巳,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门导官军入城,杀守陴民二万人,执安重荣,斩之。

杜重威杀导者,自以为功。

庚申,重荣首至鄴都,帝命漆之,函送契丹。

癸亥,改镇州为恒州,成德军为顺国军。

丙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莹为侍中,以杜重威为顺国节度使兼侍中。

安重荣私财及恒州府库,重威尽有之,帝知而不问。

又表卫尉少卿范阳王瑜为副使,瑜为之重敛于民,恒人不胜其苦。

张式父鐸诣阙讼冤。

壬午,以河阳节度使王周为彰义节度使,代张彦泽。

闽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

嗜酒刚愎,曦宠而惮之。

彰武节度使丁审琪,养部曲千人,纵之为暴于境内。

军校贺行政与诸胡相结为乱,攻延州,帝遣曹州防御使何重建将兵救之,同、鄜援兵继至,乃得免。

二月,癸已,以重建为彰武留后,召审琪归朝。

重建,云、朔间胡人也。

唐左丞相宋齐丘固求豫政事,唐主听入中书。

又求领尚书省,乃罢侍中寿王景遂判尚书省,更领中书、门下省,以齐丘知尚书省事。

其三省事并取齐王璟参决。

齐丘视事数月,亲吏夏昌图盗官钱三千缗,齐丘判贷其死。

唐主大怒,斩昌图。

齐丘称疾,请罢省事,从之。

泾州奏遣押牙陈延晖持敕书诣凉州,州中将吏请延晖为节度使。

三月,闽主曦立长乐王亚澄为闽王。

张彦泽在泾州,擅发兵击诸胡,兵皆败没,调民马千馀匹以补之。

还至陕,获亡将杨洪,乘醉断其手足而斩之。

王周奏彦泽在镇贪残不法二十六条,民散亡者五千馀户。

彦泽既至,帝以其有军功,又与杨光远连姻,释不问。

夏,四月,己未,右谏议大夫郑受益上言:“杨洪所以被屠,由陛下去岁送张式与彦泽,使之逞志,致彦泽敢肆凶残,无所忌惮。

见闻之人无不切齿,而陛下曾不动心,一无诘让。

淑慝莫辨,赏罚无章。

中外皆言陛下受彦泽所献马百匹,听其如是,臣窃为陛下惜此恶名,乞正彦泽罪法,以湔洗圣德。

”疏奏,留中。

受益,从谠之兄子也。

庚申,刑部郎中李涛等伏阁极论彦泽之罪,语甚切至。

辛酉,敕:“张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

张式父及子弟皆拜官。

泾州民复业者,减其徭赋。

”癸亥,李涛复与两省及御史台官伏阁奏彦泽罚太轻,请论如法。

帝召涛面谕之。

涛端笏前迫殿陛,论辨声色俱厉。

帝怒,连叱之,涛不退。

帝曰:“朕已许彦泽不死。

”涛曰:“陛下许彦泽不死,不可负。

不知范延光铁券安在!

”帝拂衣起,入禁中。

丙寅,以彦泽为左龙武大将军。

汉高祖寝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晋王弘熙皆骄恣,少子越王弘昌孝谨有智识,与右仆射兼西御院使王翷谋出弘度镇邕州,弘熙镇容州,而立弘昌。

制命将行,会崇文使萧益入问疾,以其事访之。

益曰:“立嫡以长,违之必乱。

”乃止。

丁丑,高祖殂。

高祖为人辨察,多权数,好自矜大,常谓中国天子为“洛州刺史”。

岭南珍异所聚,每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

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砲炙、烹蒸之法。

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不听。

末年尤猜忌。

以士人多为子孙计,故专任宦者,由是其国中宦者大盛。

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

以弘熙辅政,改元光天。

尊母赵昭仪曰皇太妃。

契丹以晋招纳吐谷浑,遣使来让。

帝忧悒不知为计。

五月,己亥,始有疾。

乙巳,尊太妃刘氏为皇太后。

太后,帝之庶母也。

唐丞相、太保宋齐丘既罢尚书省,不复朝谒。

唐主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洪州,始入朝。

唐主与之宴,酒酣,齐丘曰:“陛下中兴,臣之力也,奈何忘之!

”唐主怒曰:“公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亦足矣。

乃与人言朕乌喙如句践,难与共安乐,有之乎?

”齐丘曰:“臣实有此言。

臣为游客时,陛下乃偏裨耳。

今日杀臣可矣。

”明日,唐主手诏谢之曰:“朕之褊性,子嵩平昔所知。

少相亲,老相怨,可乎!

”丙午,以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帝寝疾,一旦,冯道独对。

帝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重睿置道怀中,其意盖欲道辅立之。

六月,乙丑,帝殂。

道与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虞候景延广议,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奉广晋尹齐王重贵为嗣。

是日,齐王即皇帝位。

延广以为己功,始用事,禁都下人毋得偶语。

初,高祖疾亟,有旨召河东度使刘知远入辅政,齐王寝之。

知远由是怨齐王。

丁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闽富沙王延政围汀州,闽主曦发漳、泉兵五千救之。

又遣其将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宫使黄敬忠屯尤口,欲乘虚袭建州。

国计使黄绍颇将步卒八千为二军声援。

秋,七月,壬辰,太皇太后刘氏殂。

闽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战,不克而归。

其将包洪实、陈望,将水军以御福州之师。

丁酉,遇于尤口。

黄敬忠将战,占者言时刻未利,按兵不动。

洪实等引兵登岸,水陆夹攻之,杀敬忠,俘斩二千级,林守亮、黄绍颇皆遁归。

庚子,大赦。

癸卯,加景延广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勋旧皆欲复置枢密使,冯道等三表,请以枢密旧职让之。

帝不许。

有神降于博罗县民家,与人言而不见其形,闾阎人往占吉凶,多验,县吏张遇贤事之甚谨。

时循州盗贼群起,莫相统一,贼帅共祷于神,神大言曰:“张遇贤当为汝主。

”于是群帅共奉遇贤,称中天八国王,改元永乐,置百官,攻掠海隅。

遇贤年少,无他方略,诸将但告进退而已。

汉主以越王弘昌为都统,循王弘杲为副以讨之,战于钱帛馆。

汉兵不利,二王皆为贼所围。

指挥使陈道痒等力战救之,得免。

东方州县多为遇贤所陷。

道庠,端州人也。

高行周围襄州逾年,不下。

城中食尽,奉国军都虞候曲周王清言于行周曰:“贼城已危,我师已老,民力已困,不早迫之,尚何俟乎!

”与奉国都指挥使元城刘词帅众先登。

八月,拔之。

安从进举族自焚。

甲子,以赵莹为中书令。

闽主曦遣使以手诏及金器九百、钱万缗、将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于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闽主曦宴群臣于九龙殿。

从子继柔不能饮,强之。

继柔私减其酒,曦怒,并客将斩之。

闽人铸永隆通宝大铁钱,一当铅钱百。

汉葬天皇大帝于康陵,庙号高祖。

唐主自为吴相,兴利除害,变更旧法甚多。

及即位,命法官及尚书删定为《升元条》三十卷。

庚寅,行之。

闽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余廷英为泉州刺史。

廷英贪秽,掠人女子,诈称受诏采择以备后宫。

事觉,曦遣御史按之。

廷英惧,诣福州自归,曦诘责,将以属吏。

廷英退,献买宴钱万缗。

曦悦,明日召见,谓曰:“宴已买矣,皇后贡物安在?

”廷英复献钱于李后,乃遣归泉州。

自是诸州皆别贡皇后物。

未几,复召廷英为相。

冬,十月,丙子,张遇贤陷循州,杀汉刺史刘传。

楚王希范作天策府,极栋宇之盛。

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

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绵。

与子弟僚属游宴其间。

十一月,庚寅,葬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于显陵,庙号高祖。

先是,河南、北诸州官自卖海盐,岁收缗钱十七万。

又散蚕盐敛民钱。

言事者称民坐私贩盐抵罪者众,不若听民自贩,而岁以官所卖钱直敛于民,谓之食盐钱。

高祖从之。

俄而盐价顿贱,每斤至十钱。

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羡利,而难于骤变前法,乃重征盐商,过者七钱,留卖者十钱。

由是盐商殆绝,而官复自卖。

其食盐钱,至今敛之如故。

闽盐铁使、右仆射李仁遇,敏之子,闽主曦之甥也。

年少,美姿容,得幸于曦。

十二月,以仁遇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吏部侍郎李光准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曦荒淫无度,尝夜宴,光准醉忤旨,命执送都市斩之。

吏不敢杀,系狱中。

明日,视朝,召复其位。

是夕,又宴,收翰林学士周维岳下狱。

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书勿忧。

”醒而释之。

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独维岳在。

曦曰:“维岳身甚小,何饮酒之多?

”左右或曰:“酒有别肠,不必长大。

”曦欣然,命捽维岳下殿,欲剖视其酒肠。

或曰:“杀维岳,无人复能侍陛下剧饮者。

”乃舍之。

帝之初即位也,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景延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

李崧曰:“屈身以为社稷,何耻之有!

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胄,与契丹战,于时悔无益矣。

”延广固争,冯道依违其间。

帝卒从延广议。

契丹大怒,遣使来责让,且言:“何得不先承禀,遽即帝位?

”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

契丹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契丹击晋,契丹主颇然之。

齐王上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八年(癸卯,公元九四三年)春,正月,癸卯,蜀主以宣徽使兼宫苑使田敬全领永平节度使。

敬全,宦者也,引前蜀王承休为比而命之,国人非之。

帝闻契丹将入寇,二月,己未,发鄴都。

乙丑,至东京。

然犹与契丹问遗相往来,无虚月。

唐宣城王景达,刚毅开爽,烈祖爱之,屡欲以为嗣。

宋齐丘亟称其才,唐主以齐王璟年长而止。

璟以是怨齐丘。

唐主幼子景逷,母种氏有宠,齐王璟母宋皇后稀得进见。

唐主如璟宫,遇璟亲调乐器,大怒,诮让者数日。

种氏乘间言,景逷虽幼而慧,可以为嗣。

唐主怒曰:“子有过,父训之,常事也。

国家大计,女子何得预知!

”即命嫁之。

唐主尝梦吞灵丹,旦而方士史守冲献丹方,以为神而饵之,浸成躁急。

左右谏,不听。

尝以药赐李建勋,建勋曰:“臣饵之数日,已觉躁热,况多饵乎!

”唐主曰:“朕服之久矣。

”群臣奏事,往往暴怒。

然或有正色论辨中理者,亦敛容慰谢而从之。

唐主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

”对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国。

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

”宋后自帘中称叹,以为至言。

凡唐主所赐予,栖霞皆不受。

栖霞常为人奏章,唐主欲为之筑坛。

辞曰:“国用方乏,何暇及此!

俟焚章不化,乃当奏请耳。

”驾部郎中冯延己,为齐王元帅府常书记,性倾巧,与宋齐丘及宣徽副使陈觉相结。

同府在巳上者,延己稍以计逐之。

延已尝戏谓中书侍郎孙晟曰:“公有何能,为中书郎?

”晟曰:“晟,山东鄙儒,文章不如公,诙谐不如公,谄诈不如公。

然主上使公与齐王游处,盖欲以仁义辅导之也,岂但为声色狗马之友邪!

晟诚无能。

如公之能,适足为国家之祸耳。

”延己,歙州人也。

又有魏岑者,亦在齐王府。

给事中常梦锡屡言陈觉、冯延己、魏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东宫。

司门郎中判大理寺萧俨表称陈觉奸回乱政。

唐主颇感悟,未及去。

会疽发背,秘不令人知,密令医治之,听政如故。

庚午,疾亟,太医吴廷裕遣亲信召齐王璟入侍疾。

唐主谓璟曰:“吾饵金石,始欲益寿,乃更伤生,汝宜戒之!

”是夕,殂。

秘不发丧,下制:“以齐王监国,大赦。

”孙晟恐冯延己等用事,欲称遗诏令太后临朝称制。

翰林学士李贻业曰:“先帝尝云:‘妇人预政,乱之本也。

’安肯自为厉阶!

此必近习奸人之诈也。

且嗣君春秋已长,明德著闻,公何得遽为亡国之言!

若果宣行,吾必对百官毁之。

”晟惧而止。

贻业,蔚之从曾孙也。

丙子,始宣遗制。

烈祖末年卞急,近臣多罹谴罚。

陈觉称疾,累月不入,及宣遗诏,乃出。

萧俨劾奏:“觉端居私室,以俟升遐,请按其罪。

”齐王不许。

自烈祖相吴,禁压良为贱,令买奴婢者通官作券。

冯延己及弟礼部员外郎延鲁,俱在元帅府,草遗诏听民卖男女。

意欲自买姬妾,萧俨驳曰:“此必延己等所为,非大行之命也。

昔延鲁为东都判官,已有此请。

先帝访臣,臣对曰:‘陛下昔为吴相,民有鬻男女者,为出府金,赎而归之,故远近归心。

今即位而反之,使贫人之子为富人厮役,可乎?

’先帝以为然,将治延鲁罪。

臣以为延鲁愚,无足责。

先帝斜封延鲁章,抹三笔,持入宫。

请求诸宫中,必尚在。

”齐王命取先帝时留中章奏千馀道,皆斜封一抹,果得延鲁疏。

然以遗诏已行,竟不之改。

闽富沙王延政称帝于建州,国号大殷,大赦,改元天德。

以将乐县为镛州,延平镇为镡州。

立皇后张氏。

以节度判官潘承祐为吏部尚书,节度巡官建阳杨思恭为兵部尚书。

未几,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迁仆射,录军国事。

延政服赭袍视事,然牙参及接邻国使者,犹如籓镇礼。

殷国小民贫,军旅不息。

杨思恭以善聚敛得幸,增田亩山泽之税,至于鱼盐蔬果,无不倍征,国人谓之“杨剥皮”。

三月,己卯朔,以中书令赵莹为晋昌节度使兼中书令。

以晋昌节度使兼侍中桑维翰为侍中。

唐元宗即位,大赦,改元保大。

秘书郎韩熙载请俟逾年改元,不从。

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钟氏为皇后。

唐主未听政,冯延己屡入白事,一日至数四。

唐主曰:“书记有常职,何为如是其烦也!

”唐主为人谦谨,初即位,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勋谓人曰:“主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

但性习未定,苟旁无正人,但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奉化节度使周宗为侍中。

唐主以齐丘、宗先朝勋旧,故顺人望召为相,政事皆自决之。

徙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为鄂王。

初,唐主为齐王,知政事,每有过失,常梦锡常直言规正。

始虽忿怼,终以谅直多之。

及即位,许以为翰林学士,齐丘之党疾之,坐封驳制书,贬池州判官。

池州多迁客,节度使上蔡王彦俦,防制过甚,几不聊生,惟事梦锡如在朝廷。

宋齐丘待陈觉素厚,唐主亦以觉为有才,遂委任之。

冯延己、延鲁、魏岑,虽齐邸旧僚,皆依附觉,与休宁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谓觉等为“五鬼”。

延鲁自礼部员外郎迁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江州观察使杜昌业闻之,叹曰:“国家所以驱驾群臣,在官爵而已。

若一言称旨,遽跻通显,后有立功者,何以赏之!

”未几,唐主以岑及文徽皆为枢密副使。

岑既得志,会觉遭母丧,岑即暴扬觉过恶,摈斥之。

唐置定远军于濠州。

汉殇帝骄奢,不亲政事。

高祖在殡,作乐酣饮。

夜与倡妇微行,倮男女而观之。

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

惟越王弘昌及内常侍番禺吴怀恩屡谏,不听。

常猜忌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门,群臣、宗室,皆露索,然后入。

晋王弘熙欲图之,乃盛饰声伎,娱悦其意,以成其恶。

汉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谭令禋、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等五人习手搏于晋府,汉主闻而悦之。

丙戌,与诸王宴于长春宫,观手搏,至夕罢宴,汉主大醉。

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尽杀其左右。

明旦,百官诸王莫敢入宫,越王弘昌帅诸弟临于寝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应乾。

以弘昌为太尉兼中书令、诸道兵马都元帅,知政事,循王弘杲为副元帅,参预政事。

陈道庠及刘思潮等皆受赏赐甚厚。

闽主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

妃有殊色,曦嬖之。

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

夏,四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唐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为昭武节度使,镇抚州。

殷将陈望等攻闽福州,入其西郛,既而败归。

五月,殷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潘承祐上书陈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一也。

赋敛烦重,力役无节,二也。

发民为兵,羁旅愁怨,三也。

杨思恭夺民衣食,使归怨于上,群臣莫敢言,四也。

疆土狭隘,多置州县,增吏困民,五也。

除道裹粮,将攻临汀,曾不忧金陵、钱塘乘虚相袭,六也。

括高赀户,财多者补官,逋负者被刑,七也。

延平诸津,征果菜鱼米,获利至微,敛怨甚大,八也。

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未尝通使,九也。

宫室台榭,崇饰无度,十也。

”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归私第。

汉中宗既立,国中议论詾詾。

循王弘杲请斩刘思潮等以谢中外,汉主不从。

思潮等闻之,谮弘杲谋反,汉主令思潮等伺之。

弘杲方宴客,思潮与谭令禋帅卫兵突入,斩弘杲。

于是汉主谋尽诛诸弟,以越王弘昌贤而得众,尤忌之。

雄武节度使齐王弘弼,自以居大镇,惧祸,求入朝。

许之。

初,闽主曦侍康宗宴,会新罗献宝剑,康宗举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

”倓对曰:“斩为臣不忠者。

”时曦己蓄异志,凛然变色。

至是宴群臣,复有献剑者,曦命发校冢,斩其尸。

校书郎陈光逸谓其友曰:“主上失德,亡无日矣,吾欲死谏。

”其友止之,不从。

上书陈曦大恶五十事。

曦怒,命卫士鞭之数百,不死。

以绳系其颈,悬诸庭树,久之乃绝。

秋,七月,己丑,诏以年饥,国用不足,分遣使者六十馀人于诸道括民谷。

吴越王弘佐初立,上统军使阚璠强戾,排斥异己,弘佐不能制。

内牙上都监使章德安数与之争,右都监使李文庆不附于璠,乙巳,贬德安于处州,文庆于睦州。

璠与右统军使胡进思益专横。

璠,明州人。

文庆,睦州人。

进思,湖州人也。

唐主缘烈祖意,以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金陵尹燕王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徙封齐王,居东宫。

天平节度使、守侍中、东都留守鄂王景达为副元帅,徙封燕王。

宣告中外,约以传位。

立长子弘冀为南昌王。

景遂、景达固辞,不许。

景遂自誓必不敢为嗣,更其字曰退身。

汉指挥使万景欣败张遇贤于循州。

遇贤告于神,神曰:“取虔州,则大事可成。

”遇贤帅众逾岭,趣虔州。

唐百胜节度使贾匡浩不为备,遇贤众十馀万攻陷诸县,再败州兵,城门昼闭。

遇贤作宫室营署于白云洞,遣将四出剽掠。

匡浩,公鐸之子也。

八月,乙卯,唐主立弟景逷为保宁王。

宋太后怨种夫人,屡欲害景逷,唐主力保全之。

夏州牙内指挥使拓跋崇斌谋作乱,绥州刺史李彝敏将助之,事觉。

辛未,彝敏弃州,与其弟彝俊等五人奔延州。

九月,尊帝母秦国夫人安氏为皇太妃。

妃,代北人也。

帝事太后、太妃甚谨,多侍食于其宫,待诸弟亦友爱。

初,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契丹,契丹以为回图使,往来贩易于晋,置邸大梁。

及契丹与晋有隙,景延广说帝囚荣于狱,悉取邸中之货。

凡契丹之人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

大臣皆言契丹有大功于晋,不可负。

戊子,释荣,慰赐而归之。

荣辞延广,延广大言曰:“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

今上乃中国所立,所以降志于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约故耳。

为邻称孙,足矣,无称臣之理。

北朝皇帝勿信赵延寿诳诱,轻侮中国。

中国士马,尔所目睹。

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

它日为孙所败,取笑天下,毋悔也!

”荣自以亡失货财,恐归获罪,且欲为异时据验,乃曰:“公所言颇多,惧有遗忘,愿记之纸墨。

”延广命吏书其语以授之,荣具以白契丹主。

契丹主大怒,入寇之志始决。

晋使如契丹,皆絷之幽州,不得见。

桑维翰屡请逊辞以谢契丹,每为延广所沮。

帝以延广为有定策功,故宠冠群臣。

又总宿卫兵,故大臣莫能与之争。

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知延广必致寇,而畏其方用事,不敢言,但益募兵,奏置兴捷、武节等十馀军以备契丹。

甲午,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李彝敏作乱之状,诏执彝敏送夏州,斩之。

冬,十月,戊申,立吴国夫人冯氏为皇后。

初,高祖爱少弟重胤,养以为子。

及留守鄴都,娶副留守安喜冯蒙女为其妇。

重胤早卒,冯夫人寡居,有美色,帝见而悦之。

高祖崩,梓宫在殡,帝遂纳之。

群臣皆贺,帝谓冯道等曰:“皇太后之命,与卿等不任大庆。

”群臣出,帝与夫人酣饮,过梓宫前,醊而告曰:“皇太后之命,与先帝不任大庆。

”左右失笑,帝亦自笑,顾谓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婿,何如?

”夫人与左右皆大笑。

太后虽恚,而无如之何。

既正位中宫,颇预政事。

后兄玉,时为礼部郎中、盐铁判官,帝骤擢用至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与议政事。

汉主命韶王弘雅致仕。

唐主遣洪州营屯都虞候严恩将兵讨张遇贤,以通事舍人金陵边镐为监军。

镐用虞州人白昌裕为谋主,击张遇贤。

屡破之。

遇贤祷于神,神不复言,其徒大惧。

昌裕劝镐伐木开道,出其营后袭之,遇贤弃众奔别将李台。

台知神无验,执遇贤以降,斩于金陵市。

十一月,丁亥,汉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戊子,吴越王弘佐纳妃仰氏,仁诠之女也。

初,高祖以马三百借平卢节度使杨光远,景延广以诏命取之。

光远怒曰:“是疑我也。

”密召其子单州刺史承祚,戊戌,承祚称母病,夜,开门奔青州。

庚子,以左飞龙使金城何超权知单州。

遣内班赐光远玉带、御马、金帛,以安其意。

壬寅,遣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郭谨将兵戍郓州。

唐葬光文肃武孝高皇帝于永陵,唐号烈祖。

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领军卫将军蔡行遇将兵戍郓州。

杨光远遣骑兵入淄州,劫刺史翟进宗归于青州。

甲寅,徙杨承祚为登州刺史以从其便。

光远益骄,密告契丹,以晋主负德违盟,境内大饥,公私困竭,乘此际攻之,一举可取。

赵延寿亦劝之。

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延寿将之,委延寿经略中国,曰:“若得之,当立汝为帝。

”又常指延寿谓晋人曰:“此汝主也。

”延寿信之,由是为契丹尽力,画取中国之策。

朝廷颇闻其谋,丙辰,遣使城南乐及德清军,征近道兵以备之。

唐侍中周宗年老,恭谨自守,中书令宋齐丘广树朋党,百计倾之。

宗泣诉于唐王,唐主由是薄齐丘。

既而陈觉被疏,乃出齐丘为镇海节度使。

齐丘忿怼,表乞归九华旧隐,唐主知其诈,一表,即从之,赐书曰:“今日之行,昔时相许。

朕实知公,故不夺公志。

”仍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一县租税。

齐丘乃治大第于青阳,服御将吏,皆如王公,而愤邑尤甚。

宁州酋长莫彦殊以所部温那等十八州附于楚。

其州无官府,惟立牌于冈阜,略以恩威羁縻而已。

是岁,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东自海壖,西距陇坻,南逾江、湖,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

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责严急,至封碓硙,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

县令往往以督趣不办,纳印自劾去。

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

于是留守、节度使下至将军,各献马、金、帛、刍粟以助国。

朝廷以恒、定饥甚,独不括民谷。

顺国节度使杜威奏称军食不足,请如诸州例,许之。

威用判官王绪谋,检索殆尽,得百万斛。

威止奏三十万斛,馀皆入其家。

又令判官李沼称贷于民,复满百万斛,来春粜之,得缗钱二百万,阖境苦之。

定州吏欲援例为奏,义武节度使马全节不许,曰:“吾为观察使,职在养民,岂忍效彼所为乎!

”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由是财货丰殖。

而楚王希范,奢欲无厌,喜自夸大。

为长枪大槊,饰之以金,可执而不可用。

募富民年少肥泽者八千人,为银枪都。

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

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馀丈,抱柱相向。

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襆头脚长丈馀,以象龙角。

用度不足,重为赋敛。

每遣使者行田,专以增顷亩为功,民不胜租赋而逃。

王曰:“但令田在,何忧无谷!

”命营田使邓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艺出租。

民舍故从新,仅能自存,自西徂东,各失其业。

又听人入财拜官,以财多少为官高卑之差。

富商大贾,布在列位。

外官还者,必责贡献。

民有罪,则富者输财,强者为兵,惟贫弱受刑。

又置函,使人投匿名书相告讦,至有灭族者。

是岁,用孔目官周陟议,令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

无米者输布帛。

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曰:“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

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

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

今淮南为仇雠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志,荆渚日图窥伺,溪洞待我姑息。

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

’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

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

”王大怒。

他日,恒请见,辞以昼寝。

恒谓客将区弘练曰:“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千口飘零无日矣。

”王益怒,遂终身不复见之。

闽主曦嫁其女,取班簿阅视之。

朝士有不贺者十二人,皆杖之于朝堂。

以御史中丞刘赞不举劾,亦将杖之,赞义不受辱,欲自杀。

谏议大夫郑元弼谏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仪刑百僚,岂宜加之棰楚!

”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征邪?

”元弼曰:“臣以陛下为唐太宗,故敢效魏征。

”曦怒稍解,乃释赞,赞竟以忧卒。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春,正月,乙亥,边籓驰告:“契丹前锋将赵延寿、赵延照将兵五万入寇,逼贝州。

”延照,思温之子也。

先是朝廷以贝州水陆要冲,多聚刍粟,为大军数年之储,以备契丹。

军校邵珂,性凶悖,永清节度使王令温黜之。

珂怨望,密遣人亡入契丹,言“贝州粟多而兵弱,易取也。

”会令温入朝,执政以前复州防御使吴峦权知州事。

峦至,推诚抚士。

会契丹入寇,峦书生,无爪牙,珂自请,愿效死,峦使将兵守南门,峦自守东门。

契丹主自攻贝州,峦悉力拒之,烧其攻具殆尽。

己卯,契丹复攻城,珂引契丹自南门入,峦赴井死。

契丹遂陷贝州,所杀且万人。

庚辰,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以河阳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排陈使,以右神武统军丘甫遇为马军右厢排陈使,以陕府节度使王周为步军左厢排陈使,以左羽林将军潘环为步军右厢排陈使。

太原奏契丹入雁门关。

恒、邢、沧皆奏契丹入寇。

成德节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诣杨光远,为陈祸福,光远遣光裔入奏,称:“承祚逃归,母疾故尔。

既蒙恩宥,阖族荷恩。

”朝廷信其言,遣使与光裔复往慰谕之。

唐以侍中周宗为镇南节度使,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居咏为镇海节度使。

唐主决欲传位于齐、燕二王。

翰林学士冯延己等因之欲隔绝中外以擅权。

辛巳,敕:“齐王景遂参决庶政,百官惟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馀非召对不得见。

”国人大骇。

给事中萧俨上疏极论,不报。

侍卫都虞候贾崇叩阁求见,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观其延接疏远,孜孜不怠,下情犹有不通者。

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顿与群臣谢绝?

臣老矣,不复得奉颜色。

”因涕泗呜咽。

唐主感悟,遽收前敕。

唐主于宫中作高楼,召侍臣观之,众皆叹美。

萧俨曰:“恨楼下无井。

”唐主问其故。

对曰:“以此不及景阳楼耳。

”唐主怒,贬于舒州,观察使孙晟遣兵防之,俨曰:“俨以谏诤得罪,非有它志。

昔顾命之际,君几危社稷,其罪顾不重于俨乎?

今日反见防邪!

”晟惭惧,遽罢之。

帝遣使持书遗契丹,契丹已屯鄴都,不得通而返。

壬午,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景延广为御营使,前靖难节度使李周为东京留守。

是日,高行周以前军先发。

时用兵方略号令皆出延广,宰相以下皆无所预。

延广乘势使气,陵侮诸将,虽天子亦不能制。

乙酉,帝发东京。

丁亥,滑州奏契丹至黎阳。

戊子,帝至澶州。

契丹主屯元城,赵延寿屯南乐。

以延寿为魏博节度使,封魏王。

契丹寇太原,刘知远与白承福合兵二万击之。

甲午,以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杜威为副使,马全节为都虞候。

丙申,遣右武卫上将军张彦泽等将兵拒契丹于黎阳。

戊戌,蜀主复以将相遥领节度使。

帝复遣译者孟守忠致书于契丹,求修旧好。

契丹主复书曰:“已成之势,不可改也。

”辛丑,太原奏破契丹伟王于秀容,斩首三千级。

契丹自鸦鸣谷遁去。

殷铸天德通宝大铁钱,一当百。

唐主遣使遗闽主曦及殷主延政书,责以兄弟寻戈。

曦复书,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比。

延政复书,斥唐主夺杨氏国。

唐主怒,遂与殷绝。

天平节度副使、知郓州颜衎遣观察判官窦仪奏:“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与杨光远通使往还,引契丹自马家口济河,擒左武卫将军蔡行遇。

”仪谓景延广曰:“虏若济河与光远合,则河南危矣。

”延广然之。

仪,蓟州人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四·后晋纪五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二月,尽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齐王中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二月,甲辰朔,命前保义节度使石赟守麻家口,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守杨刘镇,护圣都指挥使白再荣守马家口,西京留守安彦威守河阳。

未几,周儒引契丹将麻答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以应杨光远。

麻答,契丹主之从弟也。

乙巳,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李守贞、神武统军皇甫遇、陈州防御使梁汉璋、怀州刺史薛怀让将兵万人,缘河水陆俱进。

守贞,河阳。

汉璋,应州。

怀让,太原人也。

丙午,契丹围高行周、符彦卿及先锋指挥使石公霸于戚城。

先是景延广令诸将分地而守,无得相救。

行周等告急,延广徐白帝,帝自将救之。

契丹解去,三将泣诉救兵之缓,几不免。

戊申,李守贞等至马家口。

契丹遣步卒万人筑垒,散骑兵于其外,馀兵数万屯河西,船数十艘渡兵,未已,晋兵薄之,契丹骑兵退走,晋兵进攻其垒,拔之。

契丹大败,乘马赴河溺死者数千人,俘斩亦数千人。

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复东。

辛亥,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将兵四万自麟州济河,侵契丹之境。

壬子,以彝殷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初,契丹主得贝州、博州,皆抚尉其人,或拜官赐服章。

及败于戚城及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杀之,得军士,燔炙之。

由是晋人愤怒,戮力争奋。

杨光远将青州兵欲西会契丹。

戊午,诏石赟分兵屯郓州以备之。

诏刘知远将部兵自土门出恒州击契丹,又诏会杜威、马全节于邢州。

知远引兵屯乐平不进。

帝居丧期年,即于宫中奏细声女乐。

及出师,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击鼓歌舞,曰:“此非乐也。

”庚申,百官表请听乐,诏不许。

壬戌,杨光远围棣州,刺史李琼出兵击败之,光远烧营走还青州。

癸亥,以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为东面马步都部署,将兵屯郓州。

阶、成义军指挥使王君怀帅所部千馀人叛降蜀,请为乡导以取阶、成。

甲子,蜀人攻阶州。

契丹伪弃元城去,伏精骑于古顿丘城,以俟晋军与恒、定之兵合而击之。

鄴都留守张从恩屡奏虏已遁去。

大军欲进追之,会霖雨而止。

契丹设伏旬日,人马饥疲。

赵延寿曰:“晋军悉在河上,畏我锋锐,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夺其浮梁,则天下定矣。

”契丹主从之,三月,癸酉朔,自将兵十馀万陈于澶州城北,东西横掩城之两隅,登城望之,不见其际。

高行周前军在戚城之南,与契丹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

契丹主以精兵当中军而来,帝亦出陈以待之。

契丹主望见晋军之盛,谓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兵半已馁死,今何其多也!

”以精骑左右略陈,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

契丹稍却。

又攻晋陈之东偏,不克。

苦战至暮,两军死者不可胜数。

昏后,契丹引去,营于三十里之外。

乙亥,契丹主帐下小校窃其马亡来,云契丹已传木书,收军北去。

景延广疑其诈,闭壁不敢追。

汉主命中书令、都元帅越王弘昌谒烈宗陵于海曲,至昌华宫,使盗杀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为两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

所过焚掠,方广千里,民物殆尽。

留赵延照为贝州留后。

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闽拱宸都指挥使硃文进,阁门使连重遇,既弑康宗,常惧国人之讨,相与结婚以自固。

闽主曦果于诛杀,尝游西园,因醉杀控鹤指挥使魏从朗。

从朗,硃、连之党也。

又尝酒酣诵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

”因举酒属二人。

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

”曦不应。

二人大惧。

李后妒尚贤妃之宠,欲弑曦而立其子亚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于二公,奈何?

”会后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问疾。

文进、重遇使拱宸马步使钱达弑曦于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启闽国,今子孙淫虐,荒坠厥绪。

天厌王氏,宜更择有德者立之。

”众莫敢言。

重遇乃推文进升殿,被衮冕,帅群臣北面再拜称臣。

文进自称闽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长五十馀人,皆杀之。

葬闽主曦,谥曰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

以重遇总六军。

礼部尚书、判三司郑元弼抗辞不屈,黜归田里,将奔建州,文进杀之。

文进下令,出宫人,罢营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将兵讨文进,不克。

文进加枢密使鲍思润同平章事,以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

汀州刺史同安许文稹,举郡降之。

丁亥,诏太原、恒、定兵各还本镇。

辛卯,马全节攻契丹泰州,拔之。

敕天下籍乡兵,每七户共出兵械资一卒。

秦州兵救阶州,出黄阶岭,败蜀兵于西平。

汉以户部侍郎陈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缘河巡检使梁进以乡社兵复取德州。

己酉,命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保义节度使王周留镇澶州。

庚戌,帝发澶州。

甲寅,至大梁。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广,既为上下所恶,帝亦惮其不逊难制。

桑维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广兼侍中,出为西京留守。

以归德节度使兼侍中高行周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延广郁郁不得志,见契丹强盛,始忧国破身危,遂日夜纵酒。

朝廷因契丹入寇,国用愈竭,复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剑以授之。

使者多从吏卒,携锁械、刀仗入民家,小大惊惧,求死无地。

州县吏复因缘为奸。

河南府出缗钱二十万,景延广率三十七万。

留守判官河南卢亿言于延广曰:“公位兼将相,富贵极矣。

今国家不幸,府库空竭,不得已取于民。

公何忍复因而求利,为子孙之累乎!

”延广惭而止。

先是,诏以杨光远叛,命兗州修守备。

泰宁节度使安审信,以治楼堞为名,率民财以实私藏。

大理卿张仁愿为括率使,至兗州,赋缗钱十万。

值审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钱一囷,已满其数。

戊寅,命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泰宁节度使李守贞将步骑二万讨杨光远于青州,又遣神武统军洛阳潘环及张彦泽等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

契丹遣兵救青州,齐州防御使堂阳薛可言邀击,败之。

丙戌,诏诸州所籍乡兵,号武定军,凡得七万馀人。

时兵荒之馀,复有此扰,民不聊生。

丁亥,鄴都留守张从恩上言:“赵延照虽据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归,宜速进军攻之。

”诏以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督诸将击之。

辛卯,从恩奏赵延照纵火大掠,弃城而遁,屯于瀛、莫,阻水自固。

硃文进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会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军拔淄州,斩其刺史刘翰。

太尉、侍中冯道虽为首相,依违两可,无所操决。

或谓帝曰:“冯道,承平之良相。

今艰难之际,譬如使禅僧飞鹰耳。

”癸卯,以道为匡国节度使,兼侍中。

乙巳,汉主幽齐王弘弼于私第。

或谓帝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维翰不可。

”丙午,复置枢密院,以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数月之间,朝廷差治。

滑州河决,浸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环梁山合于汶。

诏大发数道丁夫塞之。

既塞,帝欲刻碑纪其事。

中书舍人杨昭俭谏曰:“陛下刻石纪功,不若降哀痛之诏。

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己之文。

”帝善其言而止。

初,高祖割北边之地以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从远亦北属。

契丹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州人大恐,从远因保险拒之。

及帝与契丹绝,遣使谕从远使攻契丹。

从远引兵深入,拔十馀寨。

戊午,以从远为府州团练使。

从远,云州人也。

甲子,复置翰林学士。

戊辰,以右散骑常侍李慎仪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都官郎中刘温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强徐台符、礼部郎中李澣、主客员外郎宗城范质,皆为学士。

温叟,岳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丑,以太子太傅刘昫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丑朔,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顺国节度使杜威为都招讨使,督十三节度以备契丹。

桑维翰两秉朝政,出杨光远、景延广于外,至是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

朔方节度使冯晖上章自陈未老可用,而制书见遗。

维翰诏禁直学士使为答诏曰:“非制书勿忘,实以朔方重地,非卿无以弹压。

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须奇才。

”晖得诏,甚喜。

时军国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请辐氵奏,维翰随事裁决,初若不经思虑,人疑其疏略。

退而熟议之,亦终不能易也。

然为相颇任爱憎,一饭之恩、睚眦之怨必报,人亦以此少之。

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后期不至。

帝疑之,谓所亲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异图。

果有分,何不速为之!

”至是虽为都统,而实无临制之权,密谋大计,皆不得预。

知远亦自知见疏,但慎事自守而已。

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何忧乎!

”硃文进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癸丑,以文进为威武节度使,知闽国事。

癸亥,置镇宁军于澶州,以濮州隶焉。

初,吴濠州刺史刘金卒,子仁规代之。

仁规卒,子崇俊代之。

唐烈祖置定远军于濠州,以崇俊为节度使。

会清淮节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赂权要,求兼领寿州。

唐主阳为不知其意,徙崇俊为清淮节度使,以楚州刺史刘彦贞为濠州观察使,驰往代之。

崇俊悔之。

彦贞,信之子也。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寇遂城、乐寿,深州刺史康彦进击却之。

冬,十月,丙午,汉主毒杀镇王弘泽于邕州。

殷主延政遣其将陈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以兵二千屯长溪。

泉州散员指挥使桃林留从效谓同列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曰:“硃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

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馀愧!

”众以为然。

十一月,从效等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于从效之家,从效给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属讨黄绍颇。

吾观诸君状貌,皆非久处贫贱者。

从吾言,富贵可图。

不然,祸且至矣。

”众皆踊跃,操白梃,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

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勋第,请主军府。

从效自称平贼统军使,函绍颇首,遣副兵马使临淮陈洪进赍诣建州。

洪进至尤溪,福州戍兵数千遮道。

洪进绐之曰:“义师已诛硃福州,吾倍道嗣君于建州,尔辈尚守此何为乎?

”以绍颇首示之,众遂溃,大将数人从洪进诣建州。

延政以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从效、忠顺、思安、洪进皆为都指挥使。

漳州将程谟闻之,立杀刺史程文纬,立王继成权州事。

继勋、继成,皆延政之从子也,硃文进之灭王氏,二人以疏远获全。

汀州刺史许文稹奉表请降于殷。

十二月,癸丑,加硃文进同平章事,封闽国王。

李守贞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饿死者太半。

契丹援兵不至,杨光远遥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误光远矣!

”其子承勋、承祚、承信劝光远降,冀全其族。

光远不许,曰:“吾昔在代北,尝以纸钱祭天池而沈,人皆言当为天子,姑待之。

”丁巳,承勋斩劝光远反者节度判官丘涛等,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

硃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以重赏募兵二万,遣统军使林守谅、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闻五百里。

殷主延政遣大将军杜进将兵二万救泉州,留从效开门与福州兵战,大破之,斩守谅,执廷锷。

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硃文进遣子弟为质于吴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常为贾人,习福建山川,为文徽画取建州之策。

文徽表请用兵击王延政,国人多以为不可。

唐主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

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

唐主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将兵从文徽伐殷。

文徽自建阳进屯盖竹,闻漳、泉、汀三州皆隆于殷,殷将张汉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惧,退保建阳。

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导殷兵袭破循军,执循送建州斩之。

朝廷以杨光远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显诛,命李守贞以便宜从事。

闰月,癸酉,守贞入青州,遣人拉杀光远于别第,以病死闻。

丙戌,起复杨承勋,除汝州防御使。

殷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

”福人益惧。

乙未,硃文进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国宝于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

”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重遇方严兵自卫,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

仁翰执槊直前刺重遇,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

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

”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契丹复大举入寇,卢龙节度使赵延寿引兵先进。

契丹前锋至邢州,顺国节度使杜威遣使间道告急。

帝欲自将拒之,会有疾,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思、鄴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鄴都。

契丹主以大兵继至,建牙于元氏。

朝廷惮契丹之盛,诏从恩等引兵稍却,于是诸军恟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

齐王中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春,正月,诏赵在礼还屯澶州,马全节还鄴都。

又遣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

庚子,张从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鄴都复进军拒之。

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

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鄴都境。

壬子,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悉以行营兵数万,陈于相州安阳水之南。

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契丹,至鄴县,将渡漳水,遇契丹数万,遇等且战且却。

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谋曰:“吾属今走,死无遗矣!

”乃止,布陈,自午至未,力战百馀合,相杀伤甚众。

遇马毙,因步战。

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遇乘马复战。

久之,稍解。

顾知敏已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义士,不可弃也。

”与彦超跃马入契丹陈,取知敏而还。

俄而契丹继出新兵来战。

二将曰:“吾属势不可走,以死报国耳。

”日且幕,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安审琦曰:“皇甫太师寂无声问,必为虏所困。

”语未卒,有一骑白遇等为虏数万所围。

审琦即引骑兵出,将救之,张从恩曰:“此言未足信。

必若虏众猥至,尽吾军,恐未足以当之,公往何益!

”审琦曰:“成败,天也。

万一不济,当共受之。

借使虏不南来,坐失皇甫太师,吾属何颜以见天下!

”遂逾水而进。

契丹望见尘起,即解去。

遇等乃得还,与诸将俱归相州,军中皆服二将之勇。

彦超本吐谷浑也,与刘知远同母。

契丹亦引军退,其众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

”时契丹主在邯郸,闻之,即时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是夕,张从恩等议曰:“契丹倾国而来,吾兵不多,城中粮不支一旬,万一有奸人往告吾虚实,虏悉众围我,死无日矣。

不若引军就黎阳仓,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万全。

”议未决,从恩引兵先发,诸军继之。

扰乱失亡,复如发邢州之时。

从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阳桥,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彦伦谓将佐曰:“此夕纷纭,人无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桥!

”即召入,乘城为备。

至曙,望之,契丹数万骑已陈于安阳水北,彦伦命城上扬旌鼓噪约束,契丹不测。

日加辰,赵延寿与契丹惕隐帅众逾水,环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将兵趣相州。

延寿等至汤阴,闻之,甲寅,引还。

马全节等拥大军在黎阳,不敢追。

延寿悉陈甲骑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状,符彦伦曰:“此虏将走耳。

”出甲卒五百,陈于城北以待之。

契丹果引去。

以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权东京留守。

庚申,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击契丹,围胜州,遂攻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继告急。

帝曰:“此非安寝之时。

”乃部分诸将为行计。

更命武定军曰天威军。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据降者言,虏众不多,宜乘其散归种落,大举径袭幽州。

”帝以为然,征兵诸道。

壬戌,下诏亲征。

乙丑,帝发大梁。

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

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镇福州。

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将后卫之。

林仁翰至福州,闽主赏之甚薄。

仁翰未尝自言其功。

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审琦屯鄴都。

甲戌,帝发滑州。

乙亥,至澶州。

己卯,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

刘知远闻之曰:“中国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强胡,胜之犹有后患,况不胜乎!

”契丹自恒州还,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击之。

契丹以精骑夺其城门,州兵不得还。

赵延寿知城中无馀兵,引契丹急攻之。

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择祸莫若轻’,何不早降!

”斌曰:“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庭,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

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

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耳,终不效公所为!

”明日,城陷,斌自杀。

丙戌,诏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

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宣徽北院使、权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李彦韬,皆挟恩用事,恶中书令桑维翰,数毁之。

帝欲罢维翰政事,李崧、刘昫固谏而止。

维翰知之,请以玉为枢密副使,玉殊不平。

丙申,中旨以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

彦韬少事阎宝,为仆夫,后隶高祖帐下。

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彦韬侍帝,为腹心,由是有宠。

性纤巧,与嬖幸相结,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预议。

常谓人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将兵数千会攻建州,自崇安进屯赤岭。

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战,唐人不敢逼。

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

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

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后动。

”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军。

今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众万馀,不乘其未定而击之,有如唐兵惧而自退,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

”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战。

全恩等以大兵当其前,使奇兵出其后,大破之。

望死,思恭仅以身免。

延政大惧,婴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分守要害。

初,高祖置德清军于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间,城戍俱陷。

议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里,宜于中涂筑城以应接南北,从之。

三月,戊戌,更筑德清军城,合德清、南乐之民以实之。

初,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十五年不迁职。

闽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闽主延政以为将。

及硃文进弑曦,复叛奔福州,陈取建州之策。

文进恶其反覆,黜居福清。

[先是]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为曦画策取建州,曦以为著作郎。

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

仁达潜入福州,与继珣说黄仁讽曰:“今唐兵乘胜,建州孤危。

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

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

况吾辈乘此机会,自图富贵,何患不如彼乎!

”仁讽然之。

是夕,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杀继昌及吴成义。

仁达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

”相与迎之。

己亥,立以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帅将吏北面拜之。

然犹称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会漳、泉兵讨岩明。

乙巳,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以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

庚戌,诸军攻契丹,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降。

甲寅,取满城,获契丹酋长没剌及其兵二千人。

乙卯,取遂城。

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馀骑,计来夕当至,宜速为备。

”杜威等惧,丙辰,退保泰州。

戊午,契丹至泰州。

己未,晋军南行,契丹踵之。

晋军至阳城,庚申,契丹大至。

晋军与战,逐北十馀里,契丹逾白沟而去。

壬戌,晋军结陈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

是日,才行十馀里,人马饥乏。

癸亥,晋军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寨。

契丹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

是夕,东北风大起,破屋折树。

营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绞而饮之,人马俱渴。

至曙,风尤甚。

契丹主坐奚车中,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

”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

军士皆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

”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

”马步都监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

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

”即呼曰:“诸军齐击贼!

”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

”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虏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

”彦泽亦以为然。

诸将退,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回,吾属已为虏矣。

敌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急击之,此兵之诡道也。

”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

”乃与彦泽、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

契丹却数百步。

彦卿等谓守贞曰:“且曳队往来乎?

直前奋击,以胜为度乎?

”守贞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

宜长驱取胜耳!

”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契丹,呼声动天地,契丹大败而走,势如崩山。

李守贞亦令步兵尽拔鹿角出斗,步骑俱进,逐北二十馀里。

铁鹞既下马,苍皇不能复上,皆委弃马及铠仗蔽地。

契丹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稍复布列。

杜威曰:“贼已破胆,不宜更令成列!

”遣精骑击之,皆渡水去。

契丹主乘奚车走十馀里,追兵急,获一橐驼,乘之而走。

诸将请急追之。

杜威扬言曰:“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邪?

”李守贞曰:“两日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

”乃退保定州。

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

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唯赵延寿得免。

乙丑,诸军自定州引归。

诏以泰州隶定州。

夏,四月,辛巳,帝发澶州,甲申,还大梁。

己丑,复以鄴都为天雄军。

闽张汉真至福州,攻其东关。

黄仁讽闻其家夷灭,开门力战,大破闽兵,执汉真,入城,斩之。

卓岩明无它方略,但于殿上噀水散豆,作诸法事而已。

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尊为太上皇。

李仁达既立岩明,自判六军诸卫事,使黄仁讽屯西门,陈继珣屯北门。

仁讽从容谓继珣曰:“人之所以为人,以有忠、信、仁、义也。

吾顷尝有功于富沙,中间叛之,非忠也。

人以从子托我而与人杀之,非信也。

属者与建兵战,所杀皆乡曲故人,非仁也。

弃妻子,使人鱼肉之,非义也。

此身十沉九浮,死有馀愧!

”因拊膺恸哭。

继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顾妻子!

宜置此事,勿以取祸。

”仁达闻之,使人告仁讽、继珣谋反,皆杀之。

由是兵权尽归仁达。

五月,丙申朔,大赦。

顺国节度使杜威,久镇恒州,性贪残,自恃贵戚,多不法。

每以备边为名,敛吏民钱帛以充私藏。

富室有珍货或名姝、骏马,皆虏取之。

或诬以罪杀之,籍没其家。

又畏懦过甚,每契丹数十骑入境,威已闭门登陴。

或数骑驱所掠华人千百过城下,威但真目延颈望之,无意邀取。

由是虏无所忌惮,属城多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间,暴骨如莽,村落殆尽。

威见所部残弊,为众所怨,又畏契丹之强,累表请入朝,帝不许。

威不俟报,遽委镇入朝,朝廷闻之,惊骇。

桑维翰言于帝曰:“威固违朝命,擅离边镇。

居常凭恃勋亲,邀求姑息,及疆场多事,曾无守御之意。

宜因此时废之,庶无后患。

”帝不悦。

维翰曰:“陛下不忍废之,宜授以近京小镇,勿复委以雄籓。

”帝曰:“威,朕之密亲,必无异志。

但宋国长公主切欲相见耳,公勿以为疑!

”维翰自是不敢复言国事,以足疾辞位。

丙辰,威至大梁。

丁巳,李仁达大阅战士,请卓岩明临视。

仁达阴教军士突前登阶,刺杀岩明。

仁达阳惊,狼狈而走。

军士共执仁达,使居岩明之坐。

仁达乃自称威武留后,用保大年号,奉表称籓于唐,亦遣使入贡于晋。

并杀岩明之父。

唐以仁达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弘义,编之属籍。

弘义又遣使修好于吴越。

己未,杜威献部曲步骑合四千人并铠仗,庚申,又献粟十万斛、刍二十万束,云皆在本道。

帝以其所献骑兵隶扈圣,步兵隶护国,威复请以为牙队,而禀赐皆仰县官。

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节钺,帝许之。

唐兵围建州,屡破泉州兵。

许文稹败唐兵于汀州,执其将时厚卿。

六月,癸酉,以杜威为天雄节度使。

契丹连岁入寇,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

契丹人畜亦多死,国人厌苦之。

述律太后谓契丹主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

”曰:“不可。

”太后曰:“然则汝何故欲为汉主?

”曰:“石氏负恩,不可容。

”太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

万一蹉跌,悔何所及!

”又谓其群下曰:“汉儿何得一向眠!

自古但闻汉和蕃,未闻蕃和汉。

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

”桑维翰屡劝帝复请和于契丹以纾国患,帝假开封军将张晖供奉官,使奉表称臣诣契丹,卑辞谢过。

契丹主曰:“使景延广、桑维翰自来,仍割镇、定两道隶我,则可和。

”朝廷以契丹语忿,谓其无和意,乃止。

及契丹主入大梁,谓李崧等曰:“曏使晋使再来,则南北不战矣。

”秋,七月,闽人或告福州援兵谋叛,闽主延政收其铠仗,遣还,伏兵于隘,尽杀之,死者八千馀人,脯其肉以归为食。

唐边镐拔镡州,查文徽之党魏岑、冯延己、延鲁以师出有功,皆踊跃赞成之。

征求供亿,府库为之耗竭,洪、饶、抚、信之民尤苦之。

延政遣使奉表称臣于吴越,请为附庸以求救。

楚王希范疑静江节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

希杲惧,称疾求归,不许。

遣医往视疾,因毒杀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五·后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八月,尽柔兆敦牂,凡一年有奇。

齐王下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丙寅,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罢守本官。

加枢密使、户部尚书冯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阳城之捷,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

四方贡献珍奇,皆归内府。

多造器玩,广宫室,崇饰后庭,近朝莫之及。

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织工数百,期年乃成。

又赏赐优伶无度。

桑维翰谏曰:“曏者陛下亲御胡寇,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

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绝筋折骨,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

’如此,则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

”帝不听。

冯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宠。

尝有疾在家,帝谓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冯玉出,乃得除。

”其倚任如此。

玉乘势弄权,四方赂遗,辐辏其门。

由是朝政益坏。

唐兵围建州既久,建人离心。

或谓董思安:“盍早择去就?

”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

”众感其言,无叛者。

丁亥,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

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泉州。

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

及破建州,纵兵大掠,焚宫室庐舍俱尽。

是夕,寒雨,冻死者相枕,建人失望。

唐主以其有功,皆不问。

汉主杀韶王弘雅。

九月,许文稹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漳州,皆降于唐。

唐置永安军于建州。

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广充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殿中监王钦祚权知恒州事。

会乏军储,诏钦祚括籴民粟。

杜威有粟十馀万斛在恒州,钦祚举籍以闻。

威大怒,表称:“臣有何罪,钦祚籍没臣粟!

”朝廷为之召钦祚还,仍厚赐威以慰安之。

戊申,置威信军于曹州。

遣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戍澶州。

乙卯,遣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戍恒州。

汉主杀刘思潮、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延。

以左仆射王翻尝与高祖谋立弘昌,出为英州刺史,未至,赐死。

内外皆惧不自保。

冬,十月,癸巳,置镇安军于陈州。

唐元敬宋太后殂。

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

斩杨思恭以谢建人。

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

崇文治以宽简,建人遂安。

初,高丽王建用兵吞灭邻国,颇强大,因胡僧袜啰言于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为契丹所虏,请与朝廷共击取之。

”高祖不报。

及帝与契丹为仇,袜啰复言之。

帝欲使高丽扰契丹东边以分其兵势。

会建卒,子武自称权知国事,上表告丧。

十一月,戊戌,以武为大义军使、高丽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国,谕指使击契丹。

仁遇至其国,见其兵极弱,曏者袜啰之言,特建为夸诞耳,实不敢与契丹为敌。

仁遇还,武更以它故为解。

乙卯,吴越王弘佐诛内都监使杜昭达,己未,诛内牙上统军使明州刺史阚璠。

昭达,建徽之孙也,与璠皆好货。

钱塘富人程昭悦以货结二人,得侍弘佐左右。

昭悦为人狡佞,王悦之,宠待逾于旧将,璠不能平。

昭悦知之,诣璠顿首谢罪,璠责让久之,乃曰:“吾始者决欲杀汝,今既悔过,吾亦释然。

”昭悦惧,谋去璠。

璠专而愎,国人恶之者众,王亦恶之。

昭悦欲出璠于外,恐璠觉之,私谓右统军使胡进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为本州,使璠不疑,可乎?

”进思许之,乃以璠为明州刺史,进思为湖州刺史。

璠怒曰:“出我于外,是弃我也。

”进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为!

”璠乃受命。

既而复以他故留进思。

内外马步都统军使钱仁俊母,杜昭达之姑也。

昭悦因谮璠、昭达谋奉仁俊作乱,下狱锻炼成之。

璠、昭达既诛,夺仁俊官,幽于东府。

于是昭悦治阚、杜之党,凡权位与己侔,意所忌者,诛放百馀人,国人畏之侧目。

胡进思重厚寡言,昭悦以为戆,故独存之。

昭悦收仁俊故吏慎温其,使证仁俊之罪,拷掠备至。

温其坚守不屈。

弘佐嘉之,擢为国官。

温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乙丑,加吴越王弘佐东南面兵马都元帅。

辛未,以前中书舍人广晋殷鹏为给事中、枢密直学士。

鹏,冯玉之党也。

朝廷每有迁除,玉皆与鹏议之。

由是请谒赂遗,充满其门。

初,帝疾未平,会正旦,枢密使、中书令桑维翰遣女仆入宫起居太后,因问:“皇弟睿近读书否?

”帝闻之,以告冯玉,玉因谮维翰有废立之志。

帝疑之。

李守贞素恶维翰,冯玉、李彦韬与守贞合谋排之,以中书令行开封尹赵莹柔而易制,共荐以代维翰。

丁亥,罢维翰政事,为开封尹。

以莹为中书令,李崧为枢密使、守侍中。

维翰遂称足疾,希复朝谒,杜绝宾客。

或谓冯玉曰:“桑公元老,今既解其枢务,纵不留之相位,犹当优以大籓,奈何使之尹京,亲猥细之务乎?

”玉曰:“恐其反耳。

”曰:“儒生安能反?

”玉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耳。

”楚湘阴处士戴偃,为诗多讥刺,楚王希范囚之。

天策副都军使丁思瑾上书切谏,希范削其官爵。

唐齐王景达府属谢仲宣言于景达曰:“宋齐丘,先帝布衣之交,今弃之草莱,不厌众心。

”景达为之言于唐主曰:“齐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弃之以为名!

”唐主乃使景达自至青阳召之。

齐王下开运三年(丙午,公元九四六年)春,正月,以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但奉朝请,不预政事。

以昭武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与中书侍郎冯延己皆同平章事。

建勋练习吏事,而懦怯少断。

延己工文辞,而狡佞,喜大言,多树朋党。

水部郎中高越,上书指延己兄弟过恶,唐主怒,贬越蕲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于禁中,以翰林学士、给事中常梦锡领之,专典机密,与中书侍郎严续皆忠直无私。

唐主谓梦锡曰:“大臣惟严续中立,然无才,恐不胜其党,卿宜左右之。

”未几,梦锡罢宣政院,续亦出为池州观察使。

梦锡于是移疾纵酒,不复预朝廷事。

续,可求之子也。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晋昌节度使兼侍中赵在礼,更历十镇,所至贪暴,家赀为诸帅之最。

帝利其富,三月,庚申,为皇子镇宁节度使延煦娶其女。

在礼自费缗钱十万,县官之费,数倍过之。

延煦及弟延宝,皆高祖诸孙,帝养以为子。

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于威武节度使李弘义。

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怒其抗礼。

夏,四月,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州,留党项酋长拓跋彦超于州下,故诸部不敢为寇,及将罢镇而纵之。

前彰武节度使王令温代晖镇朔方,不存抚羌、胡,以中国法绳之。

羌、胡怨怒,皆叛,竞为寇钞。

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三族,共攻灵州,杀令温弟令周。

戊午,令温上表告急。

泉州都都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莫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

”乃废继勋归私第,代领军府事,勒兵击李弘通,大破之。

表闻于唐,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遣将将兵戍泉州。

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土人筑堡于山上以避胡寇。

堡中有佛舍,尼孙深意居之,以妖术惑众,言事颇验,远近信奉之。

中山人孙方简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侄,不饮酒食肉,事深意甚谨。

深意卒,方简嗣行其术,称深意坐化,严饰,事之如生,其徒日兹。

会晋与契丹绝好,北边赋役烦重,寇盗充斥,民不安其业。

方简、行友因帅乡里豪健者,据寺为寨以自保。

契丹入寇,方简帅众邀击,颇获其甲兵、牛马、军资,人挈家往依之者益众。

久之,至千馀家,遂为群盗。

惧为吏所讨,乃归款朝廷。

朝廷亦资其御寇,署东北招收指挥使。

方简时入契丹境钞掠,多所杀获。

既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则举寨降于契丹,请为乡道以入寇。

时河北大饥,民饿死者所在以万数,兗、郓、沧、贝之间,盗贼峰起,吏不能禁。

天雄节度使杜威遣元随军将刘延翰市马于边,方简执之,献于契丹。

延翰逃归,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简欲乘中国凶饥,引契丹入寇,宜为之备。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武,得羌、胡心,市马期年,至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镇邠州及陕州,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节度使。

晖知朝廷之意,悔离灵武,乃厚事冯玉、李彦韬,求复镇灵州。

朝廷亦以羌、胡方扰,丙寅,复以晖为朔方节度使,将关西兵击羌、胡。

以威州刺史药元福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

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压境。

诏以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副之。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充马军都指挥使兼都虞候,义武节度使蓟人李殷充步军都指挥使兼都排阵使。

遣护圣指挥使临清王彦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营诣邢州。

时马军都指挥使、镇安节度使李彦韬方用事,视守贞蔑如也。

守贞在外所为,事无大小,彦韬必知之,守贞外虽敬奉而内恨之。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胜取福州,唐主不许。

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弘义,必令入朝。

宋齐丘荐觉才辩,可不烦寸刃,坐致弘义。

唐主乃拜弘义母、妻皆为国夫人,四弟皆迁官,以觉为福州宣谕使,厚赐弘义金帛。

弘义知其谋,见觉,辞色甚倨,待之疏薄。

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

秋,七月,河决杨刘,西入莘县,广四十里,自朝城北流。

有自幽州来者,言赵延寿有意归国。

枢密使李崧、冯玉信之,命天雄节度使杜威致书于延寿,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洛州军将赵行实尝事延寿,遣赍书潜往遗之。

延寿复书言:“久处异域,思归中国。

乞发大军应接,拔身南去。

”辞旨恳密。

朝廷欣然,复遣行实诣延寿,与为期约。

八月,李守贞言:“与契丹千馀骑遇于长城北,转斗四十里,斩其酋帅解里,拥馀众入水溺死者甚众。

”丁卯,诏李守贞还屯澶州。

帝既与契丹绝好,数召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宴赐甚厚。

承福从帝与契丹战澶州,又与张从恩戍滑州。

属岁大热,遣其部落还太原,畜牧于岚、石之境。

部落多犯法,刘知远无所纵舍。

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远之严,谋相与遁归故地。

有白可久者,位亚承福,帅所部先亡归契丹,契丹用为云州观察使,以诱承福。

知远与郭威谋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属于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

”承福家甚富,饲马用银槽。

威劝知远诛之,收其货以赡军。

知远密表:“吐谷浑反覆难保,请迁于内地。

”帝遣使发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阳及诸州。

知远遣威诱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诬承福等五族谋叛,以兵围而杀之,合四百口,籍没其家赀。

诏褒赏之,吐谷浑由是遂微。

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坐违法科敛,擅取官麦五百斛造麹,赋与部民。

李彦韬素与彦超有隙,发其事,罪应死。

彦韬趣冯玉使杀之,刘知远上表论救。

李崧曰:“如彦超之罪,今天下籓侯皆有之。

若尽其法,恐人人不自安。

”甲戌,敕免彦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唐陈诲自福州还,至剑州,耻无功,矫诏使侍卫官顾忠召弘义入朝,自称权福州军府事,擅发汀、建、抚、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将之,趣福州迎弘义。

延鲁先遗弘义书,谕以祸福。

弘义复书请战,遣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将州师拒之。

觉以剑州刺史陈诲为缘江战棹指挥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

”唐主以觉专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当发兵助之。

”丁丑,觉、延鲁败杨崇保于候官,戊寅,乘胜进攻福州西关。

弘义出击,大破之,执唐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鄴。

唐主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以漳泉安抚使、谏议大夫魏岑为东面监军使,延鲁为南面监军使,会兵攻福州,克其外郭。

弘义固守第二城。

冯晖引兵过旱海,至辉德,糗粮已尽。

拓跋彦超众数万,为三陈,扼要路,据水泉以待之。

军中大惧。

晖以赂求和于彦超,彦超许之。

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数四,兵未解。

药元福曰:“虏知我饥渴,阳许和以困我耳。

若至暮,则吾辈成擒矣。

今虏虽众,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陈者是也。

其馀步卒,不足为患。

请公严阵以待我,我以精骑先犯西山兵,小胜则举黄旗,大军合势击之,破之必矣。

”乃帅骑先进,用短兵力战。

彦超小却,元福举黄旗,晖引兵赴之,彦超大败。

明日,晖入灵州。

九月,契丹三万寇河东。

壬辰,刘知远败之于杨武谷,斩首七千级。

汉刘思潮等既死,陈道庠内不自安。

特进邓伸遗之《汉纪》,道庠问其故,伸曰:“憨獠,此书有诛韩信、醢彭越事,宜审读之!

”汉主闻之,族道庠及伸。

李弘义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更名弘达,奉表请命于晋。

甲午,以弘义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知闽国事。

张彦泽奏败契丹于定州北,又败之于泰州,斩首二千级。

辛丑,福州排陈使马捷引唐兵自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门桥,都指挥使丁彦贞以兵百人拒之。

弘达退保善化门,外城再重皆为唐兵所据。

弘达更名达,遣使奉表称臣,乞师于吴越。

楚王希范知帝好奢靡,屡以珍玩为献,求都元帅。

甲辰,以希范为诸道兵马都元帅。

丙辰,河决澶州临黄。

契丹使瀛州刺史刘延祚遗乐寿监军王峦书,请举城内附。

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满千人,乞朝廷发轻兵袭之,己为内应。

又,今秋多雨,自瓦桥已北,积水无际,契丹主已归牙帐,虽闻关南有变,地远阻水,不能救也。

”峦与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威屡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迁献《瀛莫图》。

冯玉、李崧信以为然,欲发大兵迎赵延寿及延祚。

先是,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守贞数将兵过广晋,杜威厚待之,赠金帛甲兵,动以万计。

守贞由是与威亲善。

守贞入朝,帝劳之曰:“闻卿为将,常费私财以赏战士。

”对曰:“此皆杜威尽忠于国,以金帛资臣,臣安敢掠有其美!

”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愿与威戮力以清沙漠。

”帝由是亦贤之。

及将北征,帝与冯玉、李崧议,以威为元帅,守贞副之。

赵莹私谓冯、李曰:“杜令国戚,贵为将相,而所欲未厌,心常慊慊,岂可复假以兵权!

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贞为愈也。

”不从。

冬,十月,辛未,以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守贞为兵马都监,泰宁节度使安审琦为左右厢都指挥使,武宁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皇甫遇为马军右厢都指挥使,永清节度使梁汉璋为马军都排陈使,前威胜节度使宋彦筠为步军左厢都指挥使,奉国左厢都指挥使王饶为步军右厢都指挥使,洺州团练使薛怀让为先锋都指挥使。

仍下敕榜曰:“专发大军,往平黠虏。

先取瀛、莫,安定关南。

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又曰:“有能擒获虏主者,除上镇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银万两。

”时自六月积雨,至是未止,军行及馈运者甚艰苦。

唐漳州将林赞尧作乱,杀监军使周承义、剑州刺史陈诲。

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赞尧,以泉州裨将董思安权知漳州。

唐主以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辞以父名章。

唐主改漳州为南州,命思安及留从效将州兵会攻福州。

庚辰,围之。

福州使者至钱塘,吴越王弘佐召诸将谋之,皆曰:“道险远,难救。

”惟内都监使临安水丘昭券以为当救。

弘佐曰:“脣亡齿寒,吾为天下元帅,曾不能救邻道,将安用之!

诸君但乐饱食安坐邪!

”壬午,遣统军使张筠、赵承泰将兵三万,水陆救福州。

先是募兵,久无应者,弘佐命纠之,曰:“纠而为兵者,粮赐减半。

”明日,应募者云集。

弘佐命昭券专掌用兵,昭券惮程昭悦,以用兵事让之。

弘佐命昭悦掌应援馈运事,而以军谋委元德昭。

德昭,危仔倡之子也。

弘佐议铸铁钱以益将士禄赐,其弟牙内都虞候弘亿谏曰:“铸铁钱有八害:新钱既行,旧钱皆流入邻国,一也。

可用于吾国而不可用于它国,则商贾不行,百货不通,二也。

铜禁至严,民犹盗铸,况家有铛釜,野有铧犁,犯法必多,三也。

闽人铸铁钱而乱亡,不足为法,四也。

国用幸丰而自示空乏,五也。

禄赐有常而无故益之,以启无厌之心,六也。

法变而敝,不可遽复,七也。

‘钱’者国姓,易之不祥,八也。

”弘佐乃止。

杜威、李守贞会兵于广晋而北行。

威屡使公主入奏,请益兵,曰:“今深入虏境,必资众力。

”由是禁军皆在其麾下,而宿卫空虚。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贞权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

闻契丹将高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遇契丹于南阳务,败死。

威等闻之,引兵而南。

时束城等数县请降,威等焚其庐舍,掠其妇女而还。

己酉,吴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潜入州城。

唐兵进据东武门,李达与吴越兵共御之,不利。

自是内外断绝,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

时王崇文虽为元帅,而陈觉、冯延鲁、魏岑争用事,留从效、王建封倔强不用命,各争功,进退不相应。

由是将士皆解体,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判省事。

先是昌业自兵部尚书判省事,出江州,及还,阅簿籍,抚案叹曰:“未数年,而府库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契丹主大举入寇,自易、定趣恒州。

杜威等至武强,闻之,将自冀、贝而南。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会之,言契丹可破之状。

威等乃复趣恒州,以彦泽为前锋。

甲寅,威等至中度桥,契丹已据桥。

彦泽帅骑争之,契丹焚桥而退。

晋兵与契丹夹滹沱而军。

始,契丹见晋军大至,又争桥不胜,恐晋军急渡滹沱,与恒州合势击之,议引兵还。

及闻晋军筑垒为持久之计,遂不去。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彦珣将兵讨之。

杜威虽以贵戚为上将,性懦怯。

偏裨皆节度使,但日相承迎,置酒作乐,罕议军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转运使李谷说威及李守贞曰:“今大军去恒州咫尺,烟火相望。

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

密约城中举火相应,夜募壮士斫虏营而入,表里合势,虏必遁逃。

”诸将皆以为然,独杜威不可,遣谷南至怀、孟督军粮。

契丹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其将萧翰、通事刘重进将百骑及赢卒,并西山出晋军之后,断晋粮道及归路。

樵采者遇之,尽为所掠。

有逸归者,皆称虏众之盛,军中忷惧。

翰等至栾城,城中戍兵千馀人,不觉其至,狼狈降之。

契丹获晋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杀”,纵之南走。

运夫在道遇之,皆弃车惊溃。

翰,契丹主之舅也。

十二月,丁巳朔,李谷自书密奏,具言大军危急之势,请车驾幸滑州,遣高行舟、符彦卿扈从,及发兵守澶州、河阳以备虏之奔冲。

遣军将关勋走马上之。

己未,帝始闻大军屯中度。

是夕,关勋至。

庚申,杜威奏请益兵,诏悉发守宫禁者得数百人,赴之。

又诏发河北及滑、孟、泽、潞刍粮五十万诣军前,督迫严急,所在鼎沸。

辛酉,威又遣从者张祚等来告急,祚等还,为契丹所获,自是朝廷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

时宿卫兵皆在行营,人心懔懔,莫知为计。

开封尹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帝言事。

帝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

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

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

”帝欲自将北征,李彦韬谏而止。

时符彦卿虽任行营职事,帝留之,使戍荆州口。

壬戌,诏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都部署,以彦卿副之,共戍澶州。

以西京留守景延广戍河阳,且张形势。

奉国都指挥使王清言于杜威曰:“今大军去恒州五里,守此何为!

营孤食尽,势将自溃。

请以步卒二千为前锋,夺桥开道,公帅诸军继之。

得入恒州,则无忧矣。

”威许诺,遣清与宋彦筠俱进。

清战甚锐,契丹不能支,势小却。

诸将请以大军继之,威不许。

彦筠为契丹所败,浮水抵岸得免,因退走。

清独帅麾下陈于水北力战,互有杀伤,屡请救于威,威竟不遣一骑助之。

清谓其众曰:“上将握兵,坐观吾辈困急而不救,此必有异志。

吾辈当以死报国耳!

”众感其言,莫有退者。

至暮,战不息。

契丹以新兵继之,清及士众尽死。

由是诸军皆夺气。

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遥以兵环晋营,内外断绝,军中食且尽。

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契丹。

威潜遣腹心诣契丹牙帐,邀求重赏。

契丹主绐之曰:“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

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

”威喜,遂定降计。

丙寅,伏甲召诸将,出降表示之,使署名。

诸将骇愕,莫敢言者,但唯唯听命。

威遣阁门使高勋赍诣契丹,契丹主赐诏慰纳之。

是日,威悉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踊跃,以为且战,威亲谕之曰:“今食尽涂穷,当与汝曹共求生计。

”因命释甲。

军士皆恸哭,声振原野。

威、守贞仍于众中扬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于己。

”闻者无不切齿。

契丹主遣赵延寿衣赭袍至晋营慰抚士卒,曰:“彼皆汝物也。

”杜威以下,皆迎谒于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晋军,其实皆戏之耳。

以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恒州城下,谕顺国节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状,周亦出降。

戊辰,契丹主入恒州。

遣兵袭代州,刺史王晖以城降之。

先是契丹屡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

契丹主每过城下,指而叹曰:“吾能吞并天下,而为此人所扼!

”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诱谕其众,众皆降,璘不能制,遂为崇美所杀。

璘,邢州人也。

义武节度使李殷,安国留后方太,皆降于契丹。

契丹主以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以客省副使马崇祚权知恒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砺言于契丹主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

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

”契丹主不从。

引兵自邢、相而南,杜威将降兵以从。

遣张彦泽将二千骑先取大梁,且抚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为都监。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预谋。

契丹主欲遣遇先将兵入大梁,遇辞。

退,谓所亲曰:“吾位为将相,败不能死,忍复图其主乎!

”至平棘,谓从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复南行!

”遂扼吭而死。

张彦泽倍道疾驱,夜度白马津。

壬申,帝始闻杜威等降。

是夕,又闻彦泽至滑州,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入禁中计事,欲诏刘知远发兵入援。

癸酉,未明,彦泽自封丘门斩关而入,李彦韬帅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

彦泽顿兵明德门外,城中大扰。

帝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馀人将赴火,为亲军将薛超所持。

俄而彦泽自宽仁门传契丹主与太后书慰抚之,且召桑维翰、景延广,帝乃命灭火,悉开宫城门。

帝坐苑中,与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

今与太后及妻马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

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

”太后亦上表称“新妇李氏妾”。

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

帝使召张彦泽,欲与计事。

彦泽曰:“臣无面目见陛下。

”帝复召之,彦泽微笑不应。

或劝桑维翰逃去。

维翰曰:“吾大臣,逃将安之!

”坐而俟命。

彦泽以帝命召维翰。

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

维翰知不免,顾谓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

”崧有愧色。

彦泽倨坐见维翰,维翰责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乃负恩至此!

”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诲,素以佞巧有宠于帝,至是,帝召承诲,欲与之谋,承诲伏匿不至。

张彦泽捕而杀之。

彦泽纵兵大掠,贫民乘之,亦争入富室,杀之取其货,二日方止,都城为之一空。

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谓有功于契丹,昼夜以酒乐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其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

军士擒罪人至前,彦泽不问所犯,但瞋目竖三指,即驱出断其腰领。

彦泽素与阁门使高勋不协,乘醉至其家,杀其叔父及弟,尸诸门首。

士民不寒而栗。

中书舍人李涛谓人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

”乃投刺谒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

”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

”涛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

曏使高祖用涛言,事安至此!

”彦泽大笑,命酒饮之。

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甲戌,张彦泽迁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宫中恸哭。

帝与太后、皇后乘肩舆,宫人、宦者十馀人步从,见者流涕。

帝悉以内库金珠自随。

彦泽使人讽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

”帝悉归之,亦分以遗彦泽,彦泽择取其奇货,而封其馀以待契丹。

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守帝,内外不通。

帝姑乌氏公主赂守门者,入与帝诀,相持而泣,归第自经死。

帝与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彦泽,然后敢发。

帝使取内库帛数段,主者不与,曰:“此非帝物也。

”又求酒于李崧,崧亦辞以它故不进。

又欲见李彦韬,彦韬亦辞不往。

帝惆怅久之。

冯玉佞张彦泽,求自送传国宝,冀契丹复任用。

楚国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

彦泽使人取之,太后迟回未与。

彦泽诟詈,立载之去。

是夕,彦泽杀桑维翰。

以带加颈,白契丹主,云其自经。

契丹主曰:“吾无意杀维翰,何为如是!

”命厚抚其家。

高行周、符彦卿皆诣契丹牙帐降。

契丹主以阳城之战为彦卿所败,诘之。

彦卿曰:“臣当时惟知为晋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

”契丹主笑而释之。

己卯,延煦、延宝自牙帐还,契丹主赐帝手诏,且遣解里谓帝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啖饭之所。

”帝心稍安,上表谢恩。

契丹以所献传国宝追琢非工,又不与前史相应,疑其非真,以诏书诘帝,使献真者。

帝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所在,必与之俱烬。

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

臣今日焉敢匿宝!

”乃止。

帝闻契丹主将渡河,欲与太后于前途奉迎。

张彦泽先奏之,契丹主不许。

有司又欲使帝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外,先具仪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

”亦不许。

又诏晋文武群官,一切如故。

朝廷制度,并用汉礼。

有司欲备法驾迎契丹主,契丹主报曰:“吾主擐甲总戎,太常仪卫,未暇施也。

”皆却之。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

延广苍猝无所逃伏,往见契丹主于封丘。

契丹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

十万横磨剑安在!

”召乔荣,使相辨证,事凡十条。

延广初不服,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

每服一事,辄授一筹。

至八筹,延广但以面伏地请死,乃锁之。

丙戌晦,百官宿于封禅寺。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六·后汉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

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

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

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

”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晋主与太后已下迎于封丘门外,契丹主辞不见。

契丹主入门,民皆惊呼而走。

契丹主登城楼,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

会当使汝曹苏息。

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

”至明德门,下马拜而后入宫。

以其枢密副使刘密权开封尹事。

日暮,契丹主复出,屯于赤冈。

戊子,执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至大梁,责以杀父叛契丹,命左右脔食之。

未几,以其弟右羽林将军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悉以其父旧兵授之。

高勋诉张彦泽杀其家人于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并傅住兒锁之。

以彦泽之罪宣示百官,问:“应死否?

”皆言:“应死。

”百姓亦投牒争疏彦泽罪。

己丑,斩彦泽、住兒于北市,仍命高勋监刑。

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号哭,随而诟詈,以杖扑之。

勋命断腕出锁,剖其心以祭死者。

市人争破其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

契丹送景延广归其国,庚寅,宿陈桥,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辛卯,契丹以晋主为负义侯,置于黄龙府。

黄龙府,即慕容氏和龙城也。

契丹主使谓李太后曰:“闻重贵不用母命以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

”太后曰:“重贵事妾甚谨。

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耳。

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

”癸巳,契丹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遣大同节度使兼侍中河内崔廷勋以兵守之。

契丹主数遣使存问,晋主每闻使至,举家忧恐。

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

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

”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

”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是日,契丹主自赤冈引兵入宫,都城诸门及宫禁门,皆以契丹守卫,昼夜不释兵仗。

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

契丹主谓晋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

”废东京,降开封府为汴州,尹为防御使。

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

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之才。

会威胜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契丹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

未几,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以备顾问。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籓镇。

晋之籓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

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不受命。

匡威,建瑭之子也。

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使者,以秦、成、阶三州降蜀。

初,杜重威既以晋军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从己而南。

及河,契丹主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

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

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

”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

会久雪,官无所给,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

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

契丹主犹欲诛晋兵。

赵延寿言于契丹主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

”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

”曰:“知之。

”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

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

他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曰:“我不知也。

然则奈何?

”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

”契丹主曰:“吾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

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

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

”延寿曰:“曏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

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

此上策也。

”契丹主悦曰:“善!

惟大王所以处之。

”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宦者秦继旻,以其为唐潞王杀东丹王故也。

以其家族赀财赐东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

兀欲眇一目,为人雄健好施。

癸卯,晋主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宝俱北迁,后宫左右从者百馀人。

契丹遣三百骑援送之,又遣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之俱。

晋主在涂,供馈不继,或时与太后俱绝食,旧臣无敢进谒者。

独磁州刺史李谷迎谒于路,相对泣下。

谷曰:“臣无状,负陛下。

”因倾赀以献。

晋主至中度桥,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

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

”恸哭而去。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刘晞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为义成节度使,族人郎五为镇宁节度使,兀欲姊婿潘聿撚为横海节度使,赵延寿之子匡赞为护国节度使,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佺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权知凤翔府事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

晞,涿州人也。

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势稍沮。

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其裨将留长安者作乱,节度副使建人李肃讨诛之,军府以安。

晋主之绝契丹也,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为宣徽北院使,颇预其谋。

契丹主入汴,继勋入朝,契丹主责之。

时冯道在殿上,继勋急指道曰:“冯道为首相,与景延广实为此谋。

臣位卑,何敢发言!

”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

”命锁继勋,将送黄龙府。

赵在礼至洛阳,谓人曰:“契丹主尝言庄宗之乱由我所致。

我此行良可忧。

”契丹主遣契丹将述轧、奚王拽刺、勃海将高谟翰戍洛阳,在礼入谒,拜于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

乙卯,在礼至郑州,闻继勋被锁,大惊,夜,自经于马枥间。

契丹主闻在礼死,乃释继勋,继勋忧愤而卒。

刘晞在契丹尝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阳,诟奚王曰:“赵在礼汉家大臣,尔北方一酋长耳,安得慢之如此!

”立于庭下以挫之。

由是洛人稍安。

契丹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

吾国事,汝曹弗知也。

” 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

”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自东、西南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旬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

”时府库空竭,旬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

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

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

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初,晋主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猜忌,虽以为北面行营都统,徒尊以虚名,而诸军进止,实不得预闻。

知远因之广募士卒。

阳城之战,诸军散卒归之者数千人,又得吐谷浑财畜,由是河东富强冠诸镇,步骑至五万人。

晋主与契丹结怨,知远知其必危,而未尝论谏。

契丹屡深入,知远初无邀遮、入援之志。

及闻契丹入汴,知远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

遣客将安阳王峻奉三表诣契丹主:一,贺入汴。

二,以太原夷、夏杂居,戍兵所聚,未敢离镇。

三,以应有贡物,值契丹将刘九一军自土门西入屯于南川,城中忧惧,俟召还此军,道路始通,可以入贡。

契丹主赐诏褒美,及进书,亲加“儿”字于知远姓名之上,仍赐以木柺。

胡法,优礼大臣则赐之,如汉赐几仗之比,惟伟王以叔父之尊得之。

知远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契丹主知知远观望不至,及文珂还,使谓知远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

”蕃汉孔目官郭威言于知远曰:“虏恨我深矣!

王峻言契丹贪残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国。

”或劝知远举兵进取。

知远曰:“用兵有缓有急,当随时制宜。

今契丹新降晋军十万,虎据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哉!

且观其所利止于货财,货财既足,必将北去。

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

” 昭义节度使张从恩,以地迫怀、洛,欲入朝于契丹,遣使谋于知远。

知远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

君宜先行,我当继往。

”从恩以为然。

判官高防谏曰:“公晋室懿亲,不可轻变臣节。

”从恩不从。

左骁卫大将军王守恩,与从恩姻家,时在上党,从恩以副使赵行迁知留后,牒守恩权巡检使,与高防佐之,遂行。

守恩,建立之子也。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于契丹,契丹遣使以马赐之。

从诲亦遣使诣河东劝进。

唐主立齐王景遂为皇太弟。

徙燕王景达为齐王,领诸道兵马元帅。

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为之副。

景遂尝与宫僚燕集,赞善大夫元城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怀,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

”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

景遂敛容谢之,待易益厚。

景达性刚直,唐主与宗室近臣饮,冯延己、延鲁、魏岑、陈觉辈,极倾谄之态,或乘酒喧笑。

景达屡诃责之,复极言谏唐主,以不宜亲近佞臣。

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德之。

尝宴东宫,阳醉,抚景达背曰:“尔不可忘我!

”景达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请斩之。

唐主谕解,乃止。

张易谓景达曰:“群小交构,祸福所系。

殿下力未能去,数面折之,使彼惧而为备,何所不至!

”自是每游宴,景达多辞疾不预。

唐主遣使贺契丹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唐室诸陵。

契丹不许,而遣使报之。

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帅众奔唐。

淮北贼帅多请命于唐。

唐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以为:“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

若虏主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

”时方连兵福州,未暇北顾。

唐人皆以为恨,唐主亦悔之。

契丹主召晋百官悉集于庭,问曰:“吾国广大,方数万里,有君长二十七人。

今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

”皆曰:“天无二日。

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

”如是者再。

契丹主乃曰:“汝曹既欲君我,今兹所行,何事为先?

”对曰:“王者初有天下,应大赦。

”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绛纱袍,登正殿,设乐悬、仪卫于庭。

百官朝贺,华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于文武班中间。

下制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

仍云:“自今节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战马。

” 赵延寿以契丹主负约,心怏怏,令李崧言于契丹主曰:“汉天子所不敢望,乞为皇太子。

”崧不得已为言之。

契丹主曰:“我于燕王,虽割吾肉,有用于燕王,吾无所爱。

然吾闻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岂燕王所可为也!

”因令为燕王迁官。

时契丹以恒州为中京,翰林承旨张砺奏拟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枢密使如故。

契丹主取笔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

壬戌,蜀李继勋与兴州刺史刘景攻固镇,拔之。

乙丑,何重建请出蜀兵与阶成兵共扼散关以取凤州,丙寅,蜀主发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

刘知远闻何重建降蜀,叹曰:“戎狄凭陵,中原无主,令籓镇外附,吾为方伯,良可愧也!

”于是将佐劝知远称尊号,以号令四方,观诸侯去就。

知远不许。

闻晋主北还,声言欲出兵井陉,迎归晋阳。

丁卯,命武节都指挥使荥泽史弘肇集诸军于球场,告以出师之期。

军士皆曰:“今契丹陷京城,执天子,天下无主。

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

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

”争呼万岁不已。

知远曰:“虏势尚强,吾军威未振,当且建功业。

士卒何知!

”命左右遏止之。

己巳,行军司马潞城张彦威等三上笺劝进,知远疑未决。

郭威与都押牙冠氏杨邠入说知远曰:“今远近之心,不谋而同,此天意也。

王不乘此际取之,谦让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则反受其咎矣。

”知远从之。

契丹以其将刘愿为保义节度副使,陕人苦其暴虐。

奉国都头王晏与指挥使赵晖、都头侯章谋曰:“今胡虏乱华,乃吾属奋发之秋。

河东刘公,威德远著,吾辈若杀愿,举陕城归之,为天下唱,取富贵如反掌耳。

”晖等然之。

晏与壮士数人,夜逾牙城入府,出库兵以给众。

庚午旦,斩愿首,悬诸府门,又杀契丹监军,奉晖为留后。

晏,徐州。

晖,澶州。

章,太原人也。

辛未,刘知远即皇帝位。

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

壬申,诏:“诸道为契丹括钱率帛者,皆罢之。

其晋臣被迫胁为使者勿问,令诣行在。

自馀契丹,所在诛之。

” 何重建遣宫苑使崔延琛将兵攻凤州,不克,退保固镇。

甲戌,帝自将东迎晋主及太后。

至寿阳,闻已过恒州数日,乃留兵戍承天军而还。

晋主既出寨,契丹无复供给,从官、宫女,皆自采木实、草叶而食之。

至锦州,契丹令晋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机墓。

晋主不胜屈辱,泣曰:“薛超误我!

”冯后阴令左右求毒药,欲与晋主俱自杀,不果。

契丹主闻帝即位,以通事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控扼要害。

初,晋置乡兵,号天威军。

教习岁馀,村民不闲军旅,竟不可用。

悉罢之,但令七户输钱十千,其铠仗悉输官。

而无赖子弟,不复肯复农业,山林之盗,自是而繁。

及契丹入汴,纵胡骑打草谷。

又多以其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敛货财,民不堪命。

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数万人,少者不减千百,攻陷州县,杀掠吏民。

滏阳贼帅梁晖,有众数百,送款晋阳求效用,帝许之。

磁州刺史李谷密通表于帝,令晖袭相州。

晖侦知高唐英未至,相州积兵器,无守备。

丁丑夜,遣壮士逾城入,启关纳其众,杀契丹数百,其守将突围走,晖据州自称留后,表言其状。

戊寅,帝还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以惠泽其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

今宫中所有,请悉出之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帝曰:“善!

”即罢率民,倾内府蓄积以赐将士,中外闻之,大悦。

李氏,晋阳人也。

吴越内都监程昭悦,多聚宾客,畜兵器,与术士游。

吴越王弘佐欲诛之,谓水丘昭券曰:“汝今夕帅甲士千人围昭悦第。

”昭券曰:“昭悦,家臣也,有罪当显戮,不宜夜兴兵。

”弘佐曰:“善!

”命内牙指挥使储温伺昭悦归第,执送东府,己卯,斩之。

释钱仁俊之囚。

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攻代州,拔之,斩王晖。

建雄留后刘在明朝于契丹,以节度副使骆从朗知州事。

帝遣使者张晏洪等如晋州,谕以己即帝位,从朗皆囚之。

大将药可俦杀从朗,推晏洪权留后,庚辰,遣使以闻。

契丹主遣右谏议大夫赵熙使晋州,括率钱帛,征督甚急。

从朗既死,民相帅共杀熙。

契丹主赐赵晖诏,即以为保义留后。

晖斩契丹使者,焚其诏,遣支使河间赵矩奉表诣晋阳。

契丹遣其将高模翰攻晖,不克。

帝见矩,甚喜,曰:“子挈咽喉之地以归我,天下不足定也!

”矩因劝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

辛巳,以晖为保义节度使,侯章为镇国节度使、保义军马步都指挥使,王晏为绛州防御使、保义军马步副指挥使。

高防与王守恩谋,遣指挥使李万超白昼帅众大噪入府,斩赵行迁,推守恩权知昭义留后。

守恩杀契丹使者,举镇来降。

镇宁节度使耶律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

贼帅王琼帅其徒千馀人,夜袭据南城,北度浮航,纵兵大掠,围郎五于牙城。

契丹主闻之,甚惧,始遣天平节度使李守贞、天雄节度使杜重威还镇,由是无久留河南之意。

遣兵救澶州,琼退屯近郊,遣其弟超奉表来求救。

癸未,帝厚赐超,遣还。

琼兵败,为契丹所杀。

蜀主加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延州录事参军高允权,万金之子也。

彰武节度使周密,暗而贪,将士作乱,攻之。

密败,保东城。

众以允权家世延帅,推为留后,据西城。

密,应州人也。

丹州都指挥使高彦珣杀契丹所署刺史,自领州事。

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国中酒馔脯果赐契丹主,贺平晋国。

契丹主与群臣宴于永福殿,每举酒,立而饮之,曰:“太后所赐,不敢坐饮。

” 唐王淑妃与郇公从益居洛阳。

赵延寿娶明宗女为夫人,淑妃诣大梁会礼。

契丹主见而拜之曰:“吾嫂也。

”统军刘遂凝因淑妃求节钺,契丹主以从益为许王、威信节度使,遂凝为安远节度使。

淑妃以从益幼,辞不赴镇,复归于洛。

契丹主以张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左仆射和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昫,以目疾辞位,罢为太保。

东方群盗大起,陷宋、亳、密三州。

契丹主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

”亟遣泰宁节度使安审琦、武宁节度使符彦卿等归镇,仍以契丹兵送之。

彦卿至埇桥,贼帅李仁恕帅众数万急攻徐州。

彦卿与数十骑至城下,扬鞭欲招谕之,仁恕控彦卿马,请从相公入城。

彦卿子昭序,自城中遣军校陈守习缒而出,呼于贼中曰:“相公已陷虎口,听相公助贼攻城,城不可得也。

”贼知不可劫,乃相帅罗拜于彦卿马前,乞赦其罪。

彦卿与之誓,乃解去。

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阁礼。

戊子,帝遣使以诏书安集农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

辛卯,高允权奉表来降。

帝谕允权听周密诣行在,密遂弃东城来奔。

壬辰,高彦询以丹州来降。

蜀翰林承旨李昊谓枢密使王处回曰:“敌复据固镇,则兴州道绝,不复能救秦州矣。

请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将兵急攻凤州。

”癸巳,蜀主命汉韶诣凤州行营。

契丹主复召晋百官,谕之曰:“天时向暑,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

当留亲信一人于此为节度使。

”百官请迎太后。

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

”契丹主欲尽以晋之百官自随。

或曰:“举国北迁,恐摇人心,不如稍稍迁之。

”乃诏有职事者从行,馀留大梁。

复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

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契丹主后。

翰始以萧为姓,自是契丹后族皆称萧氏。

吴越复发水军,遣其将余安将之,自海道救福州。

己亥,至白虾浦。

海岸泥淖,须布竹箦乃可行,唐之诸军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箦不得施。

冯延鲁曰:“城所以不降者,恃此救也。

今相持不战,徒老我师,不若纵其登岸尽杀之,则城不攻自降矣。

”裨将孟坚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进退,求一战而死不可得。

若听其登岸,彼必致死于我,其锋不可当,安能尽杀乎!

”延鲁不听,曰:“吾自击之。

”吴越兵既登岸,大呼奋击,延鲁不能御,弃众而走,孟坚战死。

吴越兵乘胜而进,城中兵亦出,夹击唐兵,大破之。

唐城南诸军皆遁,吴越兵追之。

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诸军陈于崇文之后,追者乃还。

或言浙兵欲弃福州,拔李达之众归钱唐。

东南守将刘洪进等白王建封,请纵其尽出而取其城。

留从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陈觉等专横,乃曰:“吾军败矣,安能与人争城!

”是夕,烧营而遁,城北诸军亦相顾而溃。

冯延鲁引佩刀自刺,亲吏救之,不死。

唐兵死者二万馀人,委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府库为之耗竭。

余安引兵入福州,李达举所部授之。

留从效引兵还泉州,谓唐戍将曰:“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南接岭海瘴疠之乡,地险土瘠。

比年军旅屡兴,农桑废业,冬征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

”置酒饯之,戍将不得已引兵归。

唐主不能制,加从效检校太傅。

壬寅,契丹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诸军吏卒又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所留乐器仪仗而已。

夕宿赤冈,契丹主见村落皆空,命有司发榜数百通,所在招抚百姓,然竟不禁胡骑剽掠。

丙午,契丹[主]自白马渡河,谓宣徽使高勋曰:“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

今得归,死无恨矣。

” 蜀孙汉韶将兵二万攻凤州,军于固镇,分兵扼散关以绝援路。

张筠、余安皆还钱唐,吴越王弘佐遣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将兵戍福州,以东府安抚使钱弘倧为丞相。

庚戌,以皇弟北京马步都指挥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

辛亥,契丹主将攻相州,梁晖请降,契丹主赦之,许以为防御使。

晖疑其诈,复乘城拒守。

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汉诸军急攻相州,食时克之,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胡人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

留高唐英守相州。

唐英阅城中,遗民男女得七百馀人。

其后节度使王继弘敛城中髑髅瘗之,凡得十馀万。

或告磁州刺史李谷谋举州应汉,契丹主执而诘之,谷不服,契丹主引手于车中,若取所获文书者。

谷知其诈,因请曰:“必有其验,乞显示之。

”凡六诘,谷辞气不屈,乃释之。

帝以从弟北京马军都指挥使信领义成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领忠武节度使,充步军都指挥使,右都押牙杨邠权枢密使,蕃汉兵马都孔目官郭威权副枢密使,两使都孔目官南乐王章权三司使。

癸亥,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

契丹主见所过城邑丘墟,谓蕃、汉群臣曰:“致中国如此,皆燕王之罪也。

”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

” 甲子,帝以河东节度判官长安苏逢吉、观察判官苏禹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禹珪,密州人也。

振武节度使、府州团练使折从远入朝,更名从阮,置永安军于府州,以从阮为节度使。

又以河东左都押牙刘铢为河阳节度使。

铢,陕人也。

契丹昭义节度使耿崇美屯泽州,将攻潞州。

乙丑,诏史弘肇将步骑万人救之。

丙寅,以王守恩为昭义节度使,高允权为彰武节度使,又以岢岚军使郑廉为欣州刺史,领彰国节度使兼欣、代二州义军都部署。

丁卯,以缘河巡检使阎万进为岚州刺史,领振武节度使兼岚、宪二州义军都制置使。

帝闻契丹北归,欲经略河南,故以弘肇为前驱,又遣谦万进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势。

万进,并州人也。

契丹主以船数十艘载晋铠仗,将自汴溯河归其国,命宁国都虞候榆次武行德将士卒千馀人部送之。

至河阴,行德与将士谋曰:“今为虏所制,将远去乡里。

人生会有死,安能为异域之鬼乎!

虏势不能久留中国,不若共逐其党,坚守河阳,以俟天命之所归者而臣之,岂非长策乎!

”众以为然。

行德即以铠仗授之,相与杀契丹监军使。

会契丹河阳节度使崔廷勋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德遂乘虚入据河阳,众推行德为河阳都部署。

行德遣弟行友奉蜡表间道诣晋阳。

契丹遣武定节度使方太诣洛阳巡检,至郑州。

州有戍兵,共迫太为郑王。

梁嗣密王硃乙逃祸为僧,嵩山贼帅张遇得之,立以为天子,取嵩岳神衮冕以衣之,帅众万馀袭郑州,太击走之。

太以契丹尚强,恐事不济,说谕戍兵,欲与之俱西,众不从,太自西门逃奔洛阳。

戍兵既失太,反谮太于契丹,云胁我为乱。

太遣子师朗自诉于契丹,契丹将麻答杀之,太无以自明。

会群盗攻洛阳,契丹留守刘晞弃城奔许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与巡检使潘环击群盗却之,张遇杀硃乙请降。

伊阙贼帅自称天子,誓众于南郊坛,将入洛阳,太逆击,走之。

太欲自归于晋阳,武行德使人诱太曰:“我裨校也,公旧镇此地,今虚位相待。

”太信之,至河阳,为行德所杀。

萧翰遣高谟翰援送刘晞自许还洛阳,晞疑潘环构其众逐己,使谟翰杀之。

戊辰,武行友至晋阳。

庚午,史弘肇奏遣先锋将马诲击契丹,斩首千馀级。

时耿崇美,崔廷勋至泽州,闻弘肇兵已入潞州,不敢进,引众而南。

弘肇遣诲追击,破之,崇美、廷勋与奚王拽剌退保怀州。

辛未,以武行德为河阳节度使。

契丹主闻河阳乱,叹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

诸道括钱,一失也。

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

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

”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冯延鲁之罪,壬申,诏赦诸将,议斩二人以谢中外。

御史中丞江文蔚对仗弹冯延己、魏岑曰:“陛下践阼以来,所信任者,延己、延鲁、岑、觉四人而已,皆阴狡弄权,壅蔽聪明,排斥忠良,引用群小,谏争者逐,窃议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

今觉、延鲁虽伏辜,而延己、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

同罪异诛,人心疑惑。

”又曰:“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

”又曰:“岑、觉、延鲁,更相违戾,彼前则我却,彼东则我西。

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忿争妄动之具。

”又曰:“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

”唐主以文蔚所言为太过,怒,贬江州司士参军。

械送觉、延鲁至金陵。

宋齐丘以尝荐觉使福州,上表待罪。

诏流觉于蕲州,延鲁于舒州。

知制诰会稽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丘、延己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

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

丧师者获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

请行显戮以重军威。

”不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弟少保,贬魏岑为太子洗马。

韩熙载屡言宋齐丘党与必为祸乱。

齐丘奏熙载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士参军。

乙亥,凤州防御使石奉頵举州降蜀。

奉頵,晋之宗属也。

契丹主至临城,得疾,及栾城,病甚,苦热,聚冰于胸腹手足,且啖之。

丙子,至杀胡林而卒。

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

赵延寿恨契丹主负约,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

”即日,先引兵入恒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继而入。

延寿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纳之。

时契丹诸将已密议奉兀欲为主,兀欲登鼓角楼受叔兄拜。

而延寿不之知,自称受契丹皇帝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仍下教布告诸道,所以供给兀欲与诸将同,兀欲衔之。

恒州诸门管钥及仓库出纳,兀欲皆自主之。

延寿使人请之,不与。

契丹主丧至国,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宁壹如故,则葬汝矣。

” 帝之自寿阳还也,留兵千人戍承天军。

戍兵闻契丹北还,不为备。

契丹袭击之,戍兵惊溃。

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烟百馀举。

帝曰:“此虏将遁,张虚势也。

”遣亲将叶仁鲁将步骑三千赴之。

会契丹出剽掠,仁鲁乘虚大破之,丁丑,复取承天军。

冀州人杀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挥使张廷翰知州事。

廷翰,冀州人,符习之甥也。

或说赵延寿曰:“契丹诸大人数日聚谋,此必有变。

今汉兵不减万人,不若先事图之。

”延寿犹豫不决。

壬午,延寿下令,以来月朔日于待贤馆上事,受文武官贺。

其仪:宰相、枢密使拜于阶上,节度使以下拜于阶下。

李崧以虏意不同,事理难测,固请赵延寿未行此礼,乃止。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后汉纪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五月,尽著雍涒滩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五月,乙酉塑,永康王兀欲召延寿及张砺、和凝、李崧、冯道于所馆饮酒。

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寿,兀欲从容谓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

”延寿欣然与之俱入。

良久,兀欲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

”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

近者临崩,别无遗诏。

而燕王擅自知南朝军国,岂理邪!

”下令:“延寿亲党,皆释不问。

”间一日,兀欲至待贤馆受蕃、汉官谒贺,笑谓张砺等曰:“燕王果于此礼上,吾以铁骑围之,诸公亦不免矣。

”后数日,集蕃、汉之臣于府署,宣契丹主遗制。

其略曰:“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

”于是始举哀成服。

既而易吉服见群臣,不复行丧,歌吹之声不绝于内。

辛巳,以绛州防御使王晏为建雄节度使。

帝集群臣庭议进取,诸将咸请出师井陉,攻取镇、魏,先定河北,则河南拱手自服。

帝欲自石会趋上党,郭威曰:“虏主虽死,党众犹盛,各据坚城。

我出河北,兵少路迂,傍无应援,若群虏合势,共击我军,进则遮前,退则邀后,粮饷路绝,此危道也。

上党山路险涩,粟少民残,无以供亿,亦不可由。

近者陕、晋二镇,相继款附,引兵从之,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定矣。

”帝曰:“卿言是也。

”苏逢吉等曰:“史弘肇大军已屯上党,群虏继遁,不若出天井,抵孟津为便。

”司天奏:“太岁在午,不利南行。

宜由晋、绛抵陕。

”帝从之。

辛卯,诏以十二日发北京,告谕诸道。

甲午,以太原尹崇为北京留守,以赵州刺史李存瑰为副留守,河东幕僚真定李骧为少尹,牙将太原蔚进为马步指挥使以佐之。

存瑰,唐庄宗之从弟也。

是日,刘晞弃洛阳,奔大梁。

武安节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领镇南节度使马希广,楚文昭王希范之母弟也,性谨顺,希范爱之,使判内外诸司事。

壬辰夜,希范卒,将佐议所立。

都指挥所张少敌,都押牙袁友恭,以武平节度使知永州事希萼,于希范诸弟为最长,请立之。

长直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府学士李弘皋、邓懿文、小门使杨涤皆欲立希广。

张少敌曰:“永州齿长而性刚,必不为都尉之下明矣。

必立都尉,当思长策以制永州,使帖然不动则可。

不然,社稷危矣。

”彦瑫等不从。

天策府学士拓跋恒曰:“三十五郎虽判军府之政,然三十郎居长,请遣使以礼让之。

不然,必起争端。

”彦瑫等皆曰:“今日军政在手,天与不取,使它人得之,异日吾辈安所自容乎!

”希广懦弱,不能自决。

乙未,彦瑫等称希范遗命,共立之。

张少敌退而叹曰:“祸其始此乎!

”与拓跋恒皆称疾不出。

丙申,帝发太原,自阴地关出晋、绛。

丁酉,史弘肇奏克泽州。

始,弘肇攻泽州,刺史翟令奇固守不下。

帝以弘肇兵少,欲召还。

苏逢吉、杨邠曰:“今陕、晋、河阳皆已向化,崔廷勋、耿崇美朝夕遁去。

若召弘肇还,则河南人心动摇,虏势复壮矣。

”帝未决,使人谕指于弘肇。

弘肇曰:“兵已及此,势如破竹,可进不可退。

”与逢吉等议合。

帝乃从之。

弘肇遣部将李万超说令奇,令奇乃降。

弘肇以万超权知泽州。

崔廷勋、耿崇美、奚王拽剌合兵逼河阳,张遇帅众数千救之,战于南阪,败死。

武行德出战,亦败,闭城自守。

拽剌欲攻之,廷勋曰:“今北军已去,得此何用!

且杀一夫犹可惜,况一城乎!

”闻弘肇已得泽州,乃释河阳,还保怀州。

弘肇将至,廷勋等拥众北遁,过卫州,大掠而去。

契丹在河南者相继北去,弘肇引兵与武行德合。

弘肇为人,沉毅寡言,御众严整,将校小不从命,立挝杀之。

士卒所过,犯民田及系马于树者,皆斩之。

军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

帝自晋阳安行入洛及汴,兵不血刃,皆弘肇之力也。

帝由是倚爱之。

辛丑,帝至霍邑,遣使谕河中节度使赵匡赞,仍以契丹囚其父延寿告之。

滋德宫有宫人五十馀人,萧翰欲取之,宦者张环不与。

翰破锁夺宫人,执环,烧铁灼之,腹烂而死。

初,翰闻帝拥兵而南,欲北归。

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己不得从容而去。

时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遣高谟翰迎之,矫称契丹主命,又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己赴恒州。

淑妃、从益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

至大梁,翰立以为帝,帅诸酋长拜之,以礼部尚书王松、御史中丞赵远为宰相,前宣徽使甄城翟光鄴为枢密使,左金吾大将军王景崇为宣徽使,以北来指挥使刘祚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充在京巡检。

松,徽之子也。

百官谒见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

”翰留燕兵千人守诸门,为从益宿卫。

壬寅,翰及刘晞辞行,从益饯于北郊。

遣使召高行周于宋州,武行德于河阳,皆不至。

淑妃惧,召大臣谋之曰:“吾母子为萧翰所逼,分当灭亡。

诸公无罪,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为意!

”众感其言,皆未忍叛去。

或曰:“今集诸营,不减五千,与燕兵并力坚守一月,北救必至。

”淑妃曰:“吾母子亡国之馀,安敢与人争天下!

不幸至此,死生惟人所裁。

若新主见察,当知我无所负。

今更为计画,则祸及他人,阖城涂炭,终何益乎!

”众犹欲拒守,三司使文安刘审交曰:“余燕人,岂不为燕兵计!

顾事有不可如何者。

今城中大乱之馀,公私穷竭,遗民无几,若复受围一月,无噍类矣。

愿诸公勿复言,一从太妃处分。

”乃用赵远、翟光鄴策,称梁王,知军国事。

遣使奉表称臣迎帝,请早赴京师,仍出居私第。

甲辰,帝至晋州。

契丹主兀欲以契丹主德光有子在国,己以兄子袭位,又无述律太后之命,擅自立,内不自安。

初,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勃海,述律太后杀酋长及诸将凡数百人。

契丹主德光复卒于境外,酋长诸将惧死,乃谋奉契丹主兀欲勒兵北归。

契丹主以安国节度使麻答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为安国节度使。

晋文武官及士卒悉留于恒州,独以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澣及后宫、宦者、教坊人自随。

乙巳,发真定。

帝之即位也,绛州刺史李从朗与契丹将成霸卿等拒命,帝遣西南面招讨使、护国节度使白文珂攻之,未下。

帝至城下,命诸军四布而勿攻,以利害谕之。

戊申,从朗举城降。

帝命亲将分护诸门,士卒一人毋得入。

以偏将薛琼为防御使。

辛亥,帝至陕州,赵晖自御帝马而入。

壬子,至石壕,汴人有来迎者。

六月,甲寅朔,萧翰至恒州,与麻答以铁骑围张砺之第。

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故言于先帝,云胡人不可以为节度使?

又,吾为宣武节度使,且国舅也,汝在中书乃帖我!

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处宫中,汝以为不可。

又,谮我及解里于先帝,云解里好掠人财,我好掠人子女。

今我必杀汝!

”命锁之。

砺抗声曰:“此皆国家大体,吾实言之。

欲杀即杀,奚以锁为!

”麻答以大臣不可专杀,力救止之,翰乃释之。

是夕,砺愤恚而卒。

崔廷勋见麻答,趋走拜,起,跪而献酒,麻答踞而受之。

乙卯,帝至新安,西京留司官悉来迎。

吴越忠献王弘佐卒。

遗令以丞相弘倧为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丙辰,帝至洛阳,入居宫中,汴州百官奉表来迎。

诏谕以受契丹补署者皆勿自疑,聚其告牒而焚之。

赵远更名上交。

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先入大梁清宫,密令杀李从益及王淑妃。

淑妃且死,曰:“吾儿为契丹所立,何罪而死!

何不留之,使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乎!

”闻者泣下。

戊午,帝发洛阳。

枢密院吏魏仁浦自契丹逃归,见于巩。

郭威问以兵数及故事,仁浦强记精敏,威由是亲任之。

仁浦,卫州人也。

辛酉,汴州百官窦贞固等迎于荥阳。

甲子,帝至大梁,晋之籓镇相继来降。

丙寅,吴越王弘倧袭位。

戊辰,帝下诏大赦。

凡契丹所除节度使,下至将吏,各安职任,不复变更。

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号曰汉,仍称天福年,曰:“余未忍忘晋也。

”复青、襄、汝三节度。

壬申,以北京留守崇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

契丹述律太后闻契丹主自立,大怒,发兵拒之。

契丹主以伟王为前锋,相遇于石桥。

初,晋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从晋主北迁,隶述律太后麾下,太后以为排陈使。

彦韬迎降于伟王,太后兵由是大败。

契丹主幽太后于阿保机墓。

改元天禄,自称天授皇帝,以高勋为枢密使。

契丹主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轻慢诸酋长,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兴兵诛讨,故数年之间,不暇南寇。

初,契丹主德光命奉国都指挥使南宫王继弘、都虞候樊晖以所部兵戍相州,彰德节度使高唐英善待之。

戍兵无铠仗,唐英以铠仗给之,倚信如亲戚。

唐英闻帝南下,举镇请降。

使者未返,继弘、晖杀唐英。

继弘自称留后,遣使告云唐英反覆,诏以继弘为彰德留后。

庚辰,以晖为磁州刺史。

安国节度使高奉明闻唐英死,心不自安,请于麻答,署马步都指挥使刘鐸为节度副使,知军府事,身归恒州。

帝遣使告谕荆南。

高从诲上表贺,且求郢州,帝不许。

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

唐主闻契丹主德光卒,萧翰弃大梁去,下诏曰:“乃眷中原,本朝故地。

”以左右卫圣统军、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议经略北方。

闻帝已入大梁,遂不敢出兵。

秋,七月,甲午,以马希广为天策上将军、武安节度使、江南诸道都统,兼中书令,封楚王。

或传赵延寿已死。

郭威言于帝曰:“赵匡赞,契丹所署,今犹在河中,宜遣使吊祭,因起复移镇。

彼既家国无归,必感恩承命。

”从之。

会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天平节度使兼侍中李守贞皆奉表归命。

重威仍请移它镇。

归德节度使兼中书令高行周入朝,丙申,徙重威为归德节度使,以行周代之。

守贞为护国节度使,加兼中书令。

徙护国节度使赵匡赞为晋昌节度使。

后二年,延寿始卒于契丹。

吴越王弘倧以其弟台州刺史弘亻叔同参相府事。

李达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后,自诣钱唐见吴越王弘倧,弘倧承制加达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赟。

既而孺赟悔惧,以金笋二十株及杂宝赂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求归福州。

进思为之请,弘倧从之。

杜重威自以附契丹,负中国,内常疑惧。

及移镇制下,复拒而不受,遣其子弘璲质于麻答以求援。

赵延寿有幽州亲兵二千在恒州,指挥使张琏将之,重威请以守魏。

麻答遣其将杨衮将契丹千五百人及幽州兵赴之。

闰月,庚午,诏削夺重威官爵,以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副之,以讨重威。

辛未,杨邠、郭威、王章皆为正使。

时兵荒之馀,公私匮竭,北来兵与朝廷兵合,顿增数倍。

章白帝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以奉军,用度克赡。

庚辰,制建宗庙。

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皆百世不迁。

又立四亲庙,追尊谥号。

凡六庙。

麻答贪猾残忍,民间有珍货、美妇女,必夺取之。

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断腕,焚炙而杀之,欲以威众。

常以其具自随,左右前后悬人肝、胆、手、足,饮食起居于其间,语笑自若。

出入或被黄衣,用乘舆,服御物,曰:“兹事汉人以为不可,吾国无忌也。

”又以宰相员不足,乃牒冯道判弘文馆,李崧判史馆,和凝判集贤,刘昫判中书,其僭妄如此。

然契丹或犯法,无所容贷,故市肆不扰。

常恐汉人亡去,谓门者曰:“汉有窥门者,即断其首以来。

”麻答遣使督运于洺州,洺州防御使薛怀让闻帝入大梁,杀其使者,举州降。

帝遣郭从义将兵万人会怀让攻刘鐸于邢州,不克,鐸请兵于麻答,麻答遣其将杨安及前义武节度使李殷将千骑攻怀让于洺州。

怀让婴城自守,安等纵兵大掠于邢、洺之境。

契丹所留兵不满二千,麻答令所司给万四千人食,收其馀以自入。

麻答常疑汉兵,且以为无用,稍稍废省,又损其食以饲胡兵。

众心怨愤,闻帝入大梁,皆有南归之志。

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太原李荣,潜结军中壮士数十人谋攻契丹,然畏契丹尚强,犹豫未发。

会杨衮、杨安等军出,契丹留恒州者才八百人,福进等遂决计,约以击佛寺钟为号。

辛巳,契丹主兀欲遣骑至恒州,召前威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冯道、枢密使李崧、左仆射和凝等,会葬契丹主德光于木叶山。

道等未行,食时,钟声发。

汉兵夺契丹守门者兵,击契丹,杀十馀人,因突入府中。

李荣先据甲库,悉召汉兵及市人,以铠仗授之。

焚牙门,与契丹战。

荣召诸将并力,护圣左厢都指挥使、恩州团练使白再荣狐疑,匿于别室,军吏以佩刀决幕,引其臂,再荣不得已而行。

诸将继至,烟火四起,鼓噪震地。

麻答等大惊,载宝货家属,走保北城。

而汉兵无所统壹,贪狡者乘乱剽掠,懦者窜匿。

八月,壬午朔,契丹自北门入,势复振,汉民死者二千馀人。

前磁州刺史李谷恐事不济,请冯道、李崧、和凝至战所慰勉士卒,士卒见道等至,争自奋。

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欲夺契丹宝货、妇女,契丹惧而北遁,麻答、刘晞、崔廷勋皆奔定州,与义武节度使邪律忠合。

忠,即郎五也。

冯道等四出安抚兵民,众推道为节度使。

道曰:“我,书生也,当奏事而已,宜择诸将为留后。

”时李荣功最多,而白再荣位在上,乃以再荣权知留后,具以状闻,且请援兵。

帝遣左飞龙使李彦从将兵赴之。

白再荣贪昧,猜忌诸将。

奉国厢主华池王饶恐为再荣所并,诈称足疾,据东门楼,严兵自卫。

司天监赵延乂善于二人,往来谕释,始得解。

再荣以李崧、和凝久为相,家富,遣军士围其第求赏给,崧、凝各以家财与之,又欲杀崧、凝以灭口。

李谷往见再荣,责之曰:“国亡主辱,公辈握兵不救。

今仅能逐一虏将,镇民死者近三千人,岂独公之力邪!

才得脱死,遽欲杀宰相,新天子若诘公专杀之罪,公何辞以对?

”再荣惧而止。

又欲率民财以给军,谷力争之,乃止。

汉人尝事麻答者,再荣皆拘之以取其财,恒人以其贪虐,谓之“白麻答”。

杨衮至邢州,闻麻答被逐,即日北还,杨安亦遁去,李殷以其众来降。

庚寅,以薛怀让为安国节度使。

刘鐸闻麻答遁去,举邢州降。

怀让诈云巡检,引兵向邢州,鐸开门纳之,怀让杀鐸,以克复闻。

朝廷知而不问。

辛卯,复以恒州顺国军为镇州成德军。

乙未,以白再荣为成德留后。

逾年,始以何福进为曹州防御使,李荣为博州刺史。

敕:“盗贼毋问赃多少皆抵死。

”时四方盗贼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

苏逢吉自草诏,意云:“应贼盗,并四邻同保,皆全族处斩。

”众以为:“盗犹不可族,况邻保乎!

”逢吉固争,不得已,但省去“全族”字。

由是捕贼使者张令柔杀平阴十七村民。

逢吉为人,文深好杀。

在河东幕府,帝尝令静狱以祈福,逢吉尽杀狱囚还报。

及为相,朝廷草创,帝悉以军旅之事委杨邠、郭威,百司庶务委逢吉及苏禹珪。

二相决事,皆出胸臆,不拘旧制。

虽事无留滞,而用舍黜陟,惟其所欲。

帝方倚信之,无敢言者。

逢吉尤贪诈,公求货财,无所顾避。

继母死,不为服。

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而见诸子,逢吉怒,密语郭威,以他事杖杀之。

楚王希广庶弟天策左司马希崇,性狡险,阴遗兄希萼书,言刘彦瑫等违先王之命,废长立少,以激怒之。

希萼自永州来奔丧,乙巳,至趺石,彦瑫白希广遣侍从都指挥使周廷诲等将水军逆之,命永州将士皆释甲而入,馆希萼于碧湘宫,成服于其次,不听入与希广相见。

希萼求示还朗州,周廷诲劝希广杀之。

希广曰:“吾何忍杀兄!

宁分潭、朗而治之。

”乃厚赠希萼,遣还朗州。

希崇常为希萼诇希广,语言动作,悉以告之,约为内应。

契丹之灭晋也,驱战马二万匹归其国。

至是汉兵乏马,诏市士民马于河南诸道不经剽掠者。

制以钱弘倧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王。

高从诲闻杜重威叛,发水军数千袭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击却之。

又寇郢州,刺史尹实大破之。

乃绝汉,附于唐、蜀。

初,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武信王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

及诸道移书诘让,或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

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

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谓之“高无赖”。

唐主以太傅兼中书令宋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南汉主恐诸弟与其子争国,杀齐王弘弼、贵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济、同王弘简、益王弘建、恩王弘伟、宜王弘照,尽杀其男,纳其女充后宫。

作离宫千馀间,饰以珠宝,设镬汤、铁床、刳剔等刑,号“生地狱”。

尝醉,戏以瓜置乐工之颈试剑,遂断其头。

初,帝与吏部尚书窦贞固俱事晋高祖,雅相知重,及即位,欲以为相,问苏逢吉:“其次谁可相者?

”逢吉与翰林学士李涛善,因荐之,曰:“昔涛乞斩张彦译,陛下在太原,尝重之,此可相也。

”会高行周、慕容彦超共讨杜重威于鄴都,彦超欲急攻城,行周欲缓之以待其弊。

行周女为重威子妇,彦超扬言:“行周以女故,爱贼不攻。

”由是二将不协。

帝恐生他变,欲自将击重威,意未决。

涛上疏请亲征。

帝大悦,以涛有宰相器。

九月,甲戌,加逢吉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苏禹珪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贞固司空兼门下侍郎,涛户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戊寅,诏幸澶、魏劳军,以皇子承训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和凝自镇州还。

己卯,以崧为太子太傅,凝为太子太保。

庚辰,帝发大梁。

晋昌节度使赵匡赞恐终不为朝廷所容,冬,十月,遣使降蜀,请自终南山路出兵应援。

戊戌,帝至鄴都城下,舍于高行周营。

行周言于帝曰:“城中食未尽,急攻,徒杀士卒,未易克也。

不若缓之,彼食尽自溃。

”帝然之。

慕容彦超数因事陵轹行周,行周泣诉于执政,掏粪壤实其口,苏逢吉、杨邠密以白帝。

帝深知彦超之曲,犹命二臣和解之。

又召彦超于帐中责之,且使诣行周谢。

杜重威声言车驾至即降,帝遣给事中陈观往谕指,重威复闭门拒之。

城中食浸竭,将士多出降者。

慕容彦超固请攻城,帝从之。

丙午,亲督诸将攻城,自寅至辰,士卒伤者万馀人,死者千馀人,不克而止。

彦超乃不敢复言。

初,契丹留幽州兵千五百人戍大梁。

帝入大梁,或告幽州兵将为变,帝尽杀之于繁台之下。

乃围鄴都,张琏将幽州兵二千助重威拒守,帝屡遣人招谕,许以不死。

琏曰:“繁台之卒,何罪而戮?

今守此,以死为期耳。

”由是城久不下。

十一月,丙辰,内殿直韩训献攻城之具,帝曰:“城之所恃者,众心耳。

众心苟离,城无所保,用此何为!

”杜重威之叛,观察判官金乡王敏屡泣谏,不听。

及食竭力尽,甲戌,遣敏奉表出降。

乙亥,重威子弘琏来见。

丙子,妻石氏来见。

石氏,即晋之宋国长公主也,帝复遣入城。

丁丑,重威开门出降,城中馁死者什七八,存者皆尪瘠无人状。

张琏先邀朝廷信誓,诏许以归乡里。

及出降,杀琏等将校数十人,纵其士卒北归。

将出境,大掠而去。

郭威请杀重威牙将百馀人,并重威家赀籍之以赏战士,从之。

以重威为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

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掷瓦砾诟之。

臣光曰:汉高祖杀幽州无辜千五百人,非仁也。

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

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

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

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高行周以慕容彦超在澶州,固辞鄴都。

己卯,以忠武节度使史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刘信领忠武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副都指挥使,徙彦超为天平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

吴越王弘踧大阅水军,赏赐倍于旧。

胡进思固谏,弘倧怒,投笔水中,曰:“吾之财与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十二月,丙戌,帝发鄴都。

蜀主遣雄武都押牙吴崇恽,以枢密使王处回书招凤翔节度使侯益。

庚寅,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副之,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共将兵五万,虔钊出散关,重建出陇州,以击凤翔。

奉銮肃卫都虞候李廷珪将兵二万出子午谷,以援长安。

诸军发成都,旌旗数十里。

辛卯,皇子开封尹承训卒。

承训孝友忠厚,达于从政,人皆惜之。

癸巳,帝至大梁。

威武节度使李孺赟与吴越戍将鲍修让不协,谋袭杀修让,复以福州降唐。

修让觉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杀孺赟,夷其族。

乙未,追立皇子承训为魏王。

侯益请降于蜀,使吴崇恽持兵籍、粮帐西还,与赵匡赞同上表请出兵平定关中。

己酉,鲍修让传李孺赟首至钱塘,吴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阴吴程知威武节度事。

吴越王弘倧,性刚严,愤忠献王弘佐时容养诸将,政非己出,及袭位,诛杭、越侮法吏三人。

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恃迎立功,干预政事。

弘倧恶之,欲授以一州,进思不可。

进思有所谋议,弘倧数面折之。

进思还家,设忠献王位,被发恸哭。

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

弘倧问进思:“牛大者肉几何?

”对曰:“不过三百斤。

”弘倧曰:“然则吏妄也。

”命按其罪。

进思拜贺其明。

弘亻宗曰:“公何能知其详?

”进思踧躇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于此。

”进思以弘倧为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怒。

进思建议遣李孺赟归福州,及孺赟叛,弘倧责之,进思愈不自安。

弘倧与内牙指挥使何承训谋逐进思,又谋于内都监使水丘昭券,昭券以为进思党盛难制,不如容之,弘倧犹豫未决。

承训恐事泄,反以谋告进思。

庚戌晦,弘倧夜宴将吏,进思疑其图己,与其党谋作乱,帅亲兵百人戎服执兵入见于天策堂,曰:“老奴无罪,王何故图之?

”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愤怒。

弘倧猝愕不暇发言,趋入义和院。

进思锁其门,矫称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风疾,传位于同参相府事弘亻叔。

”进思因帅诸将迎弘亻叔于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

德昭至,立于帘外不拜,曰:“俟见新君。

”进思亟出褰帘,德昭乃拜。

进思称弘倧之命,承制授弘亻叔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弘亻叔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

不然,当避贤路。

”进思许之。

弘亻叔始视事。

进思杀水丘昭券及进侍鹿光铉。

光弦,弘倧之舅也。

进思之妻曰:“它人犹可杀,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是岁,唐主以羽林大将军王延政为安化节度使、鄱阳王,镇饶州。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春,正月,乙卯,大赦,改元。

帝以赵匡赞、侯益与蜀兵共为寇,患之。

会回鹘入贡,诉称为党项所阻,乞兵应接。

诏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将禁军数千赴之,因使之经略关西。

晋昌节度判官李恕,久在赵延寿幕下,延寿使之佐匡赞。

匡赞将入蜀,恕谏曰:“燕王入胡,岂所愿哉!

今汉家新得天下,方务招怀,若谢罪归朝,必保富贵。

入蜀非全计也,‘蹄涔不容尺鲤’,公必悔之。

”匡赞乃遣恕奉表请入朝。

景崇等未行而恕至,帝问恕:“匡赞何为附蜀?

”对曰:“匡赞自以身受虏官,父在虏庭,恐陛下未之察,故附蜀求苟免耳。

臣以为国家必应存抚,故遣臣来祈哀。

”帝曰:“匡赞父子,本吾人也,不幸陷虏。

今延寿方坠槛阱,吾何忍更害匡赞乎!

”即听其入朝。

侯益亦请赴二月四日圣寿节上寿。

景崇等将行,帝召入卧内,敕之曰:“匡赞、益之心,皆未可知。

汝至彼,彼已入朝,则勿问。

若尚迁延顾望,当以便宜从事。

”己未,帝更名暠。

以前威胜节度使冯道为太师。

壬戌,吴越王弘亻叔迁故王弘倧于衣锦军私第,遣匡武都头薛温将亲兵卫之。

潜戒之曰:“若有非常处分,皆非吾意,当以死拒之。

”帝自魏王承训卒,悲痛过甚。

甲子,始不豫。

赵匡赞不俟李恕返命,已离长安。

丙子,入见。

王景崇等至长安,闻蜀兵已入秦川,以兵少,发本道及赵匡赞牙兵千馀人同拒之。

景崇恐匡赞牙兵亡逸,欲文其面,微露风旨。

军校赵思绾,首请自文其面以帅下,景崇悦。

齐藏珍窃言曰:“思绾凶暴难制,不如杀之。

”景崇不听。

思绾,魏州人也。

蜀李廷珪将至长安,闻赵匡赞已入朝,欲引归,王景崇邀之,败廷珪于子午谷。

张虔钊至宝鸡,诸将议不协,按兵未进。

侯益闻廷珪西还,因闭壁拒蜀兵,虔钊势孤,引兵夜遁。

景崇帅凤翔、陇、邠、泾、鄜、坊之兵追败蜀兵于散关,俘将卒四百人。

丁丑,帝大渐,杨邠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忠武节度使刘信,立遣之镇。

信不得奉辞,雨泣而去。

帝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顾命,曰:“余气息微,不能多言。

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

”又曰:“善防重威。

”是日,殂于万岁殿,逢吉等秘不发丧。

庚辰,下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并其子弘璋、弘琏、弘璨皆斩之。

晋公主及内外亲族,一切不问。

”磔重威尸于市,市人争啖其肉,吏不能禁,斯须而尽。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卫大将军、大内都点检承祐为周王,同平章事。

有顷,发丧,宣遗制,令周王即皇帝位。

时年十八。

蜀韩保贞、庞福诚引兵自陇州还,要何重建俱西。

是日,保贞等至秦州,分兵守诸门及衢路,重建遂入于蜀。

丁亥,尊皇后曰皇太后。

朝廷知成德留后白再荣非将帅才,庚寅,以前建雄留后刘在明代之。

癸巳,大赦。

吴越内牙指挥使何承训复请诛胡进思及其党。

吴越王弘亻叔恶其反覆,且惧召祸,乙未,执承训,斩之。

进思屡请杀废王弘倧以绝后患,弘亻叔不许。

进思诈以王命密令薛温害之。

温曰:“仆受命之日,不闻此言,不敢妄发。

”进思乃夜遣其党方安等二人俞垣而入,弘倧阖户拒之,大呼求救。

温闻之,率众而入,毙安等于庭中。

入告弘亻叔,弘亻叔大惊,曰:“全吾兄,汝之力也。

”弘亻叔畏忌进思,曲意下之。

进思亦内忧惧,未几,疽发背卒。

弘倧由是获全。

诏以王景崇兼凤翔巡检使。

景崇引兵至凤翔,侯益尚未行,景崇以禁兵分守诸门。

或劝景崇杀益,景崇以受先朝密旨,嗣主未之知,或疑于专杀,犹豫未决。

益闻之,不告景崇而去,景崇悔,自诟。

戊戌,益入朝,隐帝问:“何故召蜀军?

”对曰:“臣欲诱致而杀之。

”帝哂之。

蜀张虔钊自恨无功。

癸卯,至兴州,惭忿而卒。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史弘肇遭母丧,不数日,复出朝参。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八·后汉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涒∷滩三月,尽屠维作噩,凡一年有奇。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下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三月,丙辰,史弘肇起复,加兼侍中。

侯益家富于财,厚赂执政及史弘肇等,由是大臣争誉之。

丙寅,以益兼中书令,行开封尹。

改广晋府为大名府,晋昌军为永兴军。

侯益盛毁王景崇于朝,言其恣横。

景崇闻益尹开封,知事已变,内不自安,且怨朝廷。

会诏遣供奉官王益如凤翔,征赵匡赞牙兵诣阙,赵思绾等甚惧,景崇因以言激之。

思绾途中谓其党常彦卿曰:“小太尉已落其手,吾属至京师,并死矣,奈何?

”彦卿曰:“临机制变,子勿复言。

”癸酉,至长安,永兴节度副使安友规、巡检乔守温出迎王益,置酒于客亭。

思绾前白曰:“壕寨使已定舍馆于城东。

今将士家属皆在城中,欲各入城挈家诣城东宿。

”友规等然之。

时思绾等皆无铠仗,既入西门,有州校坐门侧,思绾遽夺其剑斩之。

其徒因大譟,持白梃,杀守门者十馀人,分遣其党守诸门。

思绾入府,开库取铠仗给之,友规等皆逃去。

思绾遂据城,集城中少年,得四千馀人,缮城隍,葺楼堞,旬日间,战守之具皆备。

王景崇讽凤翔吏民表景崇知军府事,朝廷患之。

甲戌,徙静难节度使王守恩为永兴节度使,徙保义节度使赵晖为凤翔节度使,并同平章事。

以景崇为邠州留后,令便道之官。

虢州伶人靖边庭杀团练使田令方,驱掠州民,奔赵思绾。

至潼关,潼关守将出击之,其众皆溃。

初,契丹主北归,至定州,以义武节度副使邪律忠为节度使,徙故节度使孙方简为大同节度使。

方简怨恚,且惧入朝为契丹所留,迁延不受命,帅其党三千人保狼山故寨,控守要害。

契丹攻之,不克。

未几,遣使请降,帝复其旧官,以扞契丹。

邪律忠闻鄴都既平,常惧华人为变。

诏以成德留后刘在明为幽州道马步都部署,使出兵经略定州。

未行,忠与麻答等焚掠定州,悉驱其人弃城北去。

孙方简自狼山帅其众数百,还据定州,又奏以弟行友为易州刺史,方遇为泰州刺史。

每契丹入寇,兄弟奔命,契丹颇畏之。

于是晋末州县陷契丹者,皆复为汉有矣。

丙子,以刘在明为成德节度使。

麻答至其国,契丹主责以失守。

麻答服,曰:“因朝廷征汉官致乱耳。

”契丹主鸩杀之。

苏逢吉等为相,多迁补官吏。

杨邠以为虚费国用,所奏多抑之,逢吉等不悦。

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涛上疏言:“今关西纷扰,外御为急。

二枢密皆佐命功臣,官虽贵而家未富,宜授以要害大镇。

枢机之务在陛下目前,易以裁决,逢吉、禹珪自先帝时任事,皆可委也。

”杨邠、郭威闻之,见太后泣诉。

称:“臣等从先帝起艰难中,今天子取人言,欲弃之于外。

况关西方有事,臣等何忍自取安逸,不顾社稷。

若臣等必不任职,乞留过山陵。

”太后怒,以让帝,曰:“国家勋旧之臣,奈何听人言而逐之!

”帝曰:“此宰相所言也。

”因诘责宰相。

涛曰:“此疏臣独为之,他人无预。

”丁丑,罢涛政事,勒归私第。

是日,邠、泾、同、华四镇俱上言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守贞与永兴、凤翔同反。

始,守贞闻杜重威死而惧,阴有异志,自以晋世尝为上将,有战功,素好施,得士卒心。

汉室新造,天子年少初立,执政皆后进,有轻朝廷之志。

乃招纳亡命,养死士,治城堑,缮甲兵,昼夜不息。

遣人间道赍蜡丸结契丹,屡为边吏所获。

浚仪人赵修己,素善术数,自守贞镇滑州,署司户参军,累从移镇,为守贞言:“时命不可,勿妄动!

”前后切谏非一,守贞不听,乃称疾归乡里。

僧总伦,以术媚守贞,言其必为天子,守贞信之。

又尝会将佐置酒,引弓指《舐掌虎图》曰:“吾有非常之福,当中其舌。

”一发中之,左右皆贺。

守贞益自负。

会赵思绾据长安,奉表献御衣于守贞,守贞自谓天人协契,乃自称秦王。

遣其骁将平陆王继勋将兵据潼关,以思绾为晋昌节度使。

同州距河中最近,匡国节度使张彦威,常诇守贞所为,奏请先为之备。

诏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将部兵戍同州。

故守贞起兵,同州不为所并。

金山,云州人也。

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发兵屯境上,奏称:“去三载前羌族夜毋杀绥州刺史李仁裕叛去,请讨之。

”庆州上言:“请益兵为备。

”诏以司天言,今岁不利先举兵,谕止之。

夏,四月,辛巳,陕州都监王玉奏克复潼关。

帝与左右谋,以太后怒李涛离间,欲更进用二枢密,以明非帝意。

左右亦疾二苏之专,欲夺其权,共劝之。

壬午,制以枢密使杨邠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以副枢密使郭威为枢密使,又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

凡中书除官,诸司奏事,帝皆委邠斟酌。

自是三相拱手,政事尽决于邠。

事有未更邠所可否者,莫敢施行,遂成凝滞。

三相每进拟用人,苟不出邠意,虽簿、尉亦不之与。

邠素不喜书生,常言:“国家府廪实,甲兵强,乃为急务。

至于文章礼乐,何足介意!

”既恨二苏排己,又以其除官太滥,为众所非,欲矫其弊,由是艰于除拜,士大夫往往有自汉兴至亡不沾一命者。

凡门廕及百司入仕者悉罢之。

虽由邠之愚蔽,时人亦咎二苏之不公所致云。

以镇宁节度使郭从义充永兴行营都部署,将侍卫兵讨赵思绾。

戊子,以保义节度使白文珂为河中行营都部署,内客省使王峻为都监。

辛卯,削夺李守贞官爵,命文珂等会兵讨之。

乙未,以宁江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尚洪迁为西面行营都虞候。

王景崇迁延不之邠州,阅集凤翔丁壮,诈言讨赵思绾,仍牒邠州会兵。

契丹主如辽阳,故晋主与太后、皇后皆谒见。

有禅奴利者,契丹主之妻兄也,闻晋主有女未嫁,诣晋主求之,晋主辞以幼。

后数日,契丹主使人驰取其女而去,以赐禅奴。

王景崇遗蜀凤州刺史徐彦书,求通互市。

壬戌,蜀主使彦复书招之。

契丹主留晋翰林学士徐台符于幽州,台符逃归。

五月,乙亥,滑州言河决鱼池。

六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辛巳,以奉国左厢都虞候刘词充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

乙酉,王景崇遣使请降于蜀,亦受李守贞官爵。

高从诲既与汉绝,北方商旅不至,境内贫乏,乃遣使上表谢罪,乞修职贡。

诏遣使尉抚之。

西面行营都虞候尚洪迁攻长安,伤重而卒。

秋,七月,以工部侍郎李谷充西南面行营都转运使。

庚申,加枢密使郭威同平章事。

蜀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性豪侈,强市人田宅,藏匿亡命于私第,置狱,系负债者,或历年至有瘐死者。

其子检校左仆射继昭,好击剑,尝与僧归信访善剑者,右匡圣都指挥使孙汉韶与业有隙,密告业、继昭谋反。

翰林承旨李昊、奉圣控鹤马步都指挥使安思谦复从而谮之。

甲子,业入朝,蜀主命壮士就都堂击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籍没其家。

枢密使、保宁节度使兼侍中王处回,亦专权贪纵,卖官鬻狱,四方馈献,皆先输处回,次及内府,家赀巨万。

子德钧,亦骄横。

张业既死,蜀主不忍杀处回,听归私第。

处回惶恐辞位,以为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

蜀主欲以普丰库使高延昭、茶酒库使王昭远为枢密使,以其名位素轻,乃授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昭远,成都人,幼以僧童从其师入府,蜀高祖爱其敏慧,令给事蜀主左右。

至是,委以机务,府库金帛,恣其取与,不复会计。

戊辰,以郭从义为永兴节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行府事。

蜀主以翰林承旨、尚书左丞李昊为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徐光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蜀安思谦谋尽去旧将,又谮卫圣都指挥使兼中书令赵廷隐谋反,欲代其位,夜,发兵围其第。

会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入朝,极言廷隐无罪,乃得免。

廷隐因称疾,固请解军职。

甲戌,蜀主许之。

风翔节度使赵晖至长安。

乙亥,表王景崇反状益明,请进兵击之。

初,高祖镇河东,皇弟崇为马步都指挥使,与蕃汉都孔目官郭威争权,有隙。

及威执政,崇忧之。

节度判官郑珙,劝崇为自全计,崇然之。

珙,青州人也。

八月,庚辰,崇表募兵四指挥,自是选募勇士,招纳亡命,缮甲兵,实府库,罢上供财赋,皆以备契丹为名。

朝廷诏令,多不禀承。

自河中、永兴、凤翔三镇拒命以来,朝廷继遣诸将讨之。

昭义节度使常思屯潼关,白文珂屯同州,赵晖屯咸阳。

惟郭从义、王峻置栅近长安,而二人相恶如水火,自春徂秋,皆相持莫肯攻战。

帝患之,欲遣重臣临督。

壬午,以郭威为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诸军皆受威节度。

威将行,问策于太师冯道。

道曰:“守贞自谓旧将,为士卒所附,愿公勿爱官物,以赐士卒,则夺其所恃矣。

”威从之。

由是众心始附于威。

诏白文珂趣河中,赵晖趣风翔。

甲申,蜀主以赵廷隐为太傅,赐爵宋王,国有大事,就第问之。

戊子,蜀改凤翔曰岐阳军,己丑,以王景崇为岐阳节度使、同平章事。

乙未,以钱弘亻叔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郭威与诸将议攻讨,诸将欲先取长安、凤翔。

镇国节度使扈彦珂曰:“今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守贞亡,则两镇自破矣。

若舍近而攻远,万一王、赵拒吾前,守贞掎吾后,此危道也。

”威善之。

于是威自陕州,白文珂及宁江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刘词自同州,常思自潼关,三道攻河中。

威抚养士卒,与同苦乐,小有功辄厚赏之,微有伤常亲视之。

士无贤不肖,有所陈启,皆温辞色而受之。

违忤不怒,小过不责。

由是将卒咸归心于威。

始,李守贞以禁军皆尝在麾下,受其恩施,又士卒素骄,苦汉法之严,谓其至则叩城奉迎,可坐而待之。

既而士卒新受赐于郭威,皆忘守贞旧恩。

己亥,至城下,扬旗伐鼓,踊跃诟譟,守贞视之失色。

白文珂克西关城,栅于河西,常思栅于城南,威栅于城西。

未几,威以常思无将领才,先遣归镇。

诸将欲急攻城,威曰:“守贞前朝宿将,健斗好施,屡立战功。

况城临大河,楼堞完固,未易轻也。

且彼凭城而斗,吾仰而攻之,何异帅士卒投汤火乎!

夫勇有盛衰,攻有缓急,时有可否,事有后先。

不若且设长围而守之,使飞走路绝。

吾洗兵牧马,坐食转输,温饱有馀。

俟城中无食,公帑家财皆竭,然后进梯冲以逼之,飞书檄以招之。

彼之将士,脱身逃死,父子且不相保,况乌合之众乎!

思绾、景崇,但分兵縻之,不足虑也。

”乃发诸州民夫二万馀人,使白文珂等帅之,刳长壕,筑连城,列队伍而围之。

威又谓诸将曰:“守贞曏畏高祖,不敢鸱张。

以我辈崛起太原,事功未著,有轻我心,故敢反耳。

正宜静以制之。

”乃偃旗卧鼓,但循河设火铺,连延数十里,番步卒以守之。

遣水军檥舟于岸,寇有潜往来者,无不擒之。

于是守贞如坐网中矣。

蜀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处回请老,辛丑,以太子太傅致仕。

南汉主遣知制诰宣化钟允章求婚于楚,楚王希广不许。

南汉主怒。

问允章:“马公复能经略南土乎?

”对曰:“马氏兄弟,方争亡于不暇,安能害我!

”南汉主曰:“然。

希广懦而吝啬,其士卒忘战日久,此乃吾进取之秋也。

”武平节度使马希萼请与楚王希广各修职贡,求朝廷别加官爵,希广用天策府内都押牙欧弘练、进奏官张仲荀谋,厚赂执政,使拒其请。

九月,壬子,赐希萼及楚王希广诏书,谕以“兄弟宜相辑睦,凡希萼所贡,当附希广以闻。

”希萼不从。

蜀兵援王景崇,军于散关,赵晖遣都监李彦从袭击,破之,蜀兵遁去。

蜀主以张业、王处回执政,事多壅蔽,己未,始置匦函,后改为献纳函。

王景崇尽杀侯益家属七十馀人,益子前天平行军司马仁矩先在外,得免。

庚申,以仁矩为隰州刺史。

仁矩子延广,尚在襁褓,乳母刘氏以己子易之,抱延广而逃,乞食至于大梁,归于益家。

李守贞屡出兵欲突长围,皆败而返。

遣人赍蜡丸求救于唐、蜀、契丹,皆为逻者所获。

城中食且尽,殍死者日众。

守贞忧形于色,召总伦诘之,总伦曰:“大王当为天子,人不能夺。

但此分野有灾,待磨灭将尽,只馀一人一骑,乃大王鹊起之时也。

”守贞犹以为然。

冬,十月,王景崇遣其子德让,赵思绾遣其子怀乂,见蜀主于成都。

戊寅,景崇遣兵出西门,赵晖击破之,遂取西关城。

景崇退守大城,晖堑而围之,数挑战,不出。

晖潜遣千馀人擐甲执兵,效蜀旗帜,循南山而下,令诸军声言:“蜀兵至矣。

”景崇果遣兵数千出迎之,晖设伏掩击,尽殪之。

自是景崇不复敢出。

蜀主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安思谦将兵救凤翔,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上疏谏曰:“臣窃见庄宗皇帝志贪西顾,前蜀主意欲北行,凡在庭臣,皆贡谏疏,殊无听纳,有何所成!

只此两朝,可为鉴诫。

”不听,又遣雄武节度使韩保贞引兵出汧阳以分汉兵之势。

王景崇遣前义成节度使酸枣李彦舜等逆蜀兵。

丙申,安思谦屯右界,汉兵屯宝鸡。

思谦遣眉州刺史申贵将兵二千趣模壁,设伏于竹林。

丁酉旦,贵以兵数百压宝鸡而陈,汉兵逐之,遇伏而败,蜀兵逐北,破宝鸡寨。

蜀兵去,汉兵复入宝鸡。

己亥,思谦进屯谓水,汉益兵五千戍宝鸡。

思谦畏之,谓众曰:“粮少敌强,宜更为后图。

”辛丑,退屯凤州,寻归兴元,贵,潞州人也。

荆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南平文献王高从诲寝疾,以其子节度副使保融判内外兵马事。

癸卯,从诲卒,保融知留后。

彰武节度使高允权与定难节度使李彝殷有隙,李守贞密求援于彝殷,发兵屯延、丹境上,闻官军围河中,乃退。

甲辰,允权以其状闻,彝殷亦自诉,朝廷和解之。

初,高祖入大梁,太师冯道、太子太傅李崧皆在真定,高祖以道第赐苏禹珪,崧第赐苏逢吉。

崧第中瘗藏之物及洛阳别业,逢吉尽有之。

及崧归朝,自以形迹孤危,事汉权臣,常惕惕谦谨,多称疾杜门。

而二弟屿、{山义},与逢吉子弟俱为朝士,时乘酒出怨言,云:“夺我居第、家赀!

”逢吉由是恶之。

未几,崧以两京宅券献于逢吉,逢吉愈不悦。

翰林学士陶谷,先为崧所引用,复从而谮之。

汉法既严,而侍卫都指挥使史弘肇尤残忍,宠任孔目官解晖,凡入军狱者,使之随意锻炼,无不自诬。

及三叛连兵,群情震动,民间或讹言相惊骇。

弘肇掌部禁兵,巡逻京城,得罪人,不问情轻重,于法何如,皆专杀不请。

或决口断舌,斫筋,折胫,无虚日。

虽奸盗屏迹,而冤死者甚众,莫敢辨诉。

李屿仆夫葛延遇,为屿贩鬻,多所欺匿,屿抶之,督其负甚急,延遇与苏逢吉之仆李澄谋上变告屿谋反。

逢吉闻而诱致之,因召崧至第,收送侍卫狱。

屿自诬云:“与兄崧、弟{山义}、甥王凝及家僮合二十人,谋因山陵发引,纵火焚京城作乱。

又遣人以蜡书入河中城,结李守贞。

又遣人召契丹兵。

”及具狱上,逢吉取笔改“二十”为“五十”字。

十一月,甲寅,下诏诛崧兄弟、家属及辞所连及者,皆陈尸于市。

仍厚赏葛延遇等,时人无不冤之。

自是士民家皆畏惮仆隶,往往为所胁制。

他日,秘书郎真定李昉诣陶谷,谷曰:“君于李侍中近远?

”昉曰:“族叔父。

”谷曰:“李氏之祸,谷有力焉。

”昉闻之,汗出。

谷,邠州人也,本姓唐,避晋高祖讳改焉。

史弘肇尤恶文士,常曰:“此属轻人难耐,每谓吾辈为卒。

”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委亲吏杨乙收属府公利。

乙依势骄横,合境畏之如弘肇,副使以下,望风展敬,乙皆下视之。

月率钱万缗以输弘肇,部民不胜其苦。

初,沈丘人舒元,嵩山道士杨讷,俱以游客干李守贞。

守贞为汉所攻,遣元更姓硃,讷更姓李,名平,间道奉表求救于唐。

唐谏议大夫查文徽、兵部侍郎魏岑请出兵应之。

唐主命北面行营招讨使李金全将兵救河中,以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副之,文徽为监军使,岑为沿淮巡检使,军于沂州之境。

金全与诸将方会食,候骑白有汉兵数百在涧北,皆羸弱,请掩之。

金全令曰:“敢言过涧者斩!

”及暮,伏兵四起,金鼓闻十馀里,金全令曰:“曏可与之战乎?

”时唐士卒厌兵,莫有斗志,又河中道远,势不相及。

丙寅,唐兵退保海州。

唐主遗帝书谢,请复通商旅,且请赦守贞,朝廷不报。

壬申,葬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于睿陵,庙号高祖。

十二月,丁丑,以高保融为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

辛巳,南汉主以内常侍吴怀恩为开府仪同三司、西北面招讨使,将兵击楚,攻贺州。

楚王希广遣决胜指挥使徐知新等将兵五千救之。

未至,南汉人已拔贺州,凿大阱于城外,覆以竹箔,加土,下施机轴,自堑中穿穴通阱中。

知新等至,引兵攻城,南汉遣人自穴中发机,楚兵悉陷,南汉出兵从而击之。

楚兵死者以千数,知新等遁归,希广斩之。

南汉兵复陷昭州。

王景崇累表告急于蜀,蜀主命安思谦再出兵救之。

壬午,思谦自兴元引兵屯凤州,请先运粮四十万斛,乃可出境。

蜀主曰:“观思谦之意,安肯为朕进取!

”然亦发兴州、兴元米数万斛以馈之。

戊子,思谦进屯散关,遣马步使高彦俦、眉州刺史申贵击汉箭筈安都寨,破之。

庚寅,思谦败汉兵于玉女潭,汉兵退屯宝鸡,思谦进屯模壁。

韩保贞出新关,壬辰,军于陇州神前,汉兵不出,保贞亦不敢进。

赵晖告急于郭威,威自往赴之。

时李守贞遣副使周光逊、裨将王继勋、聂知遇守城西,威戒白文珂、刘词曰:“贼苟不能突围,终为我禽。

万一得出,则吾不得复留于此。

成败之机,于是乎在。

贼之骁锐,尽在城西,我去必来突围,尔曹谨备之!

”威至华州,闻蜀兵食尽引去,威乃还。

韩保贞闻安思谦去,亦退保弓川寨。

蜀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徐光溥坐以艳辞挑前蜀安康长公主,丁酉,罢守本官。

隐皇帝上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下乾祐二年(己酉,公元九四九年)春,正月,乙巳朔,大赦。

郭威将至河中,白文珂出迎之。

戊申夜,李守贞遣王继勋等引精兵千馀人,循河而南,袭汉栅,坎岸而登,遂入之,纵火大譟,军中狼狈不知所为。

刘词神色自若,下令曰:“小盗不足惊也!

”帅众击之。

客省使阎晋卿曰:“贼甲皆黄纸,为火所照,易辨耳。

奈众无斗志何!

”裨将李韬曰:“安有无事食君禄,有急不死斗者邪!

”援槊先进,众从之。

河中兵退走,死者七百人,继勋重伤,仅以身免。

己酉,郭威至,刘词迎马首请罪。

威厚赏之,曰:“吾所忧正在于此。

微兄健斗,几为虏嗤。

然虏伎殚于此矣。

”晋卿,欣州人也。

守贞之欲攻河西栅也,先遣人出酤酒于村墅,或贳与,不责其直,逻骑多醉。

由是河中兵得潜行入寨,几至不守。

郭威乃下令:“将士非犒宴,毋得私饮!

”爱将李审,晨饮少酒,威怒曰:“汝为吾帐下,首违军令,何以齐众!

”立斩以徇。

甲寅,蜀安思谦退屯凤州,上表待罪,蜀主释不问。

诏以静州隶定难军,二月,辛未,李彝殷上表谢。

彝殷以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每籓镇有叛者,常阴助之,邀其重赂。

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泽羁縻之。

淮北群盗多请命于唐,唐主遣神卫都虞候皇甫晖等将兵万人出海、泗以招纳之。

蒙城镇将咸师朗等降于晖。

徐州将成德钦败唐兵于峒峿镇,俘斩六百级,晖等引归。

晋李太后诣契丹主,请依汉人城寨之侧,给田以耕桑自赡。

契丹主许之,并晋主迁于建州。

未至,安太妃卒于路。

遗令:“必焚我骨,南向扬之,庶几魂魄归达于汉。

”既至建州,得田五十馀顷,晋主令从者耕其中以给食。

顷之,述律王遣骑取晋主宠姬赵氏、聂氏而去。

述律王者,契丹主德光之子也。

三月,己未,以归德牙内指挥使史德珫领忠州刺史。

德珫,弘肇之子也,颇读书,常不乐父之所为。

有举人呼譟于贡院门,苏逢吉命执送侍卫司,欲其痛棰而黥之。

德珫言于父曰:“书生无礼,自有台府治之,非军务也。

此乃公卿欲彰大人之过耳。

”弘肇大然之,即破械遣之。

楚将徐进败蛮于风阳山,斩首五千级。

夏,四月,壬午,太白昼见,民有仰视之者,为逻卒所执,史弘肇腰斩之。

河中城中食且尽,民饿死者什五六。

癸卯,李守贞出兵五千馀人,赍梯桥,分五道以攻长围之西北隅。

郭威遣都监吴虔裕引兵横击之,河中兵败走,杀伤太半,夺其攻具。

五月,丙午,守贞复出兵,又败之,擒其将魏延朗、郑宾。

壬子,周光逊、王继勋、聂知遇帅其众千馀人来降。

守贞将士降者相继,威乘其离散,庚申,督诸军百道攻之。

赵思绾好食人肝,尝面剖而脍之。

脍尽,人犹未死。

又好以酒吞人胆,谓人曰:“吞此千枚,则胆无敌矣。

”及长安城中食尽,取妇女、幼稚为军粮,日计数而给之。

每犒军,辄屠数百人,如羊豕法。

思绾计穷,不知所出。

郭从义使人诱之。

初,思绾少时,求为左骁卫上将军致仕李肃仆,肃不纳,曰:“是人目乱而语诞,他日必为叛臣。

”肃妻张氏,全义之女也,曰:“君今拒之,后且为患。

”乃厚以金帛遗之。

及思绾据长安,肃闲居在城中,思绾数就见之,拜伏如故礼。

肃曰:“是子亟来,且污我。

”欲自杀。

妻曰:“曷若劝之归国!

”会思绾问自全之计,肃乃与判官程让能说思绾曰:“公本与国家无嫌,但惧罪耳。

今国家三道用兵,俱未有功,若以此时翻然改图,朝廷必喜,自可不失富贵。

孰与坐而待毙乎!

”思绾从之,遣使诣阙请降。

乙丑,以思绾为华州留后,都指挥使常彦卿为虢州刺史,令便道之官。

吴越内牙都指挥使钭滔,胡进思之党也,或告其谋叛,辞连丞相弘亿。

吴越王弘亻叔不欲穷治,贬滔于处州。

六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辰,赵思绾释甲出城受诏,郭从义以兵守其南门,复遣还城。

思绾求其牙兵及铠仗,从义亦给之。

思绾迁延,收敛财贿,三改行期。

从义等疑之,密白郭威,请图之,威许之。

壬子,从义与都监、南院宣徽使王峻按辔入城,处于府舍,召思绾酌别,因执之,并常彦卿及其父兄部曲三百人,皆斩于市。

甲寅,郭威攻河中,克其外郭。

李守贞收馀众,退保子城。

诸将请急攻之,威曰:“夫鸟穷则啄,况一军乎!

涸水取鱼,安用急为!

”壬戌,李守贞与妻及子崇勋等自焚,威入城,获其子崇玉等及所署宰相靖余、孙愿、枢密使刘芮、国师总伦等,送大梁,磔于市。

征赵修己为翰林天文。

威阅守贞文书,得朝廷权臣及籓镇与守贞交通书,词意悖逆,欲奏之。

秘书郎榆次王溥谏曰。

“魑魅乘夜争出,见日自消。

愿一切焚之,以安反仄。

”威从之。

三叛既平,帝浸骄纵,与左右狎昵。

飞龙使瑕丘后匡赞、茶酒使太原郭允明以谄媚得幸,帝好与之为廋辞、丑语,太后屡戒之,帝不以为意。

癸亥,太常卿张昭上言:“宜亲近儒臣,讲习经训。

”不听。

昭,即昭远,避高祖讳改之。

戊辰,加永兴节度使郭从义同平章事,徙镇国节度使扈彦珂为护国节度使,以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刘词为镇国节度使。

唐主复进用魏岑。

吏部郎中会稽钟谟、尚书员外郎李德明始以辩慧得幸,参预国政。

二人皆恃恩轻躁,虽不与岑为党,而国人皆恶之。

户部员外郎范冲敏,性狷介,乃教天威都虞候王建封上书,历诋用事者,请进用正人。

唐主谓建封武臣典兵,不当干预国政,大怒,流建封于池州,未至,杀之,冲敏弃市。

唐主闻河中破,以硃元为驾部员外郎,待诏文理院李平为尚书员外郎。

吴越王弘亻叔以丞相弘亿判明州。

西京留守、同平章事王守恩,性贪鄙,专事聚敛。

丧车非输钱不得出城,下至抒厕、行乞之人,不免课率,或纵麾下令盗人财。

有富室娶妇,守恩与俳优数人往为宾客,得银数铤而返。

八月,甲申,郭威自河中还,过洛阳。

守恩自恃位兼将相,肩舆出迎。

威怒,以为慢己,辞以浴,不见,即以头子命保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代守恩为留守,文珂不敢违。

守恩犹坐客次,吏白:“新留守已视事于府矣。

”守恩大惊,狼狈而归,见家属数百已逐出府,在通衢矣。

朝廷不之问,以文珂兼侍中,充西京留守。

欧阳修论曰:自古乱亡之国,必先坏其法制而后乱从之,此势之然也,五代之际是已。

文珂、守恩皆汉大臣,而周太祖以一枢密使头子而易置之,如更戍卒。

是时太祖未有无君之志,而所为如此者,盖习为常事,故文珂不敢违,守恩不敢拒。

太祖既处之不疑,而汉廷君臣亦置而不问,岂非纲纪坏乱之极而至于此欤!

是以善为天下虑者,不敢忽于微而常杜其渐也,可不戒哉!

守恩至大梁,恐获罪,广为贡献,重赂权贵。

朝廷亦以守恩首举潞州归汉,故宥之,但诛其用事者数人而已。

马希萼悉调郎州丁壮为乡兵,造号静江军,作战舰七百艘,将攻潭州,其妻苑氏谏曰:“兄弟相攻,胜负皆为人笑。

”不听,引兵趣长沙。

马希广闻之曰:“朗州,吾兄也,不可与争,当以国让之而已。

”刘彦瑫、李弘皋等固争以为不可,乃以岳州刺史王赟为都部署战棹指挥使,以彦瑫监其军。

己丑,大破希萼于仆射洲,获其战舰三百艘。

赟追希萼,将及之,希广遣使召之曰:“勿伤吾兄!

”赟引兵还。

赟,环之子也。

希萼自赤沙湖乘轻舟遁归,苑氏泣曰:“祸将至矣,余不忍见也。

”赴井而死。

戊戌,郭威至大梁,入见,帝劳之,赐金帛、衣服、玉带、鞍马,辞曰:“臣受命期年,仅克一城,何功之有!

且臣将兵在外,凡镇安京师、供亿所须、使兵食不乏,皆诸大臣居中者之力也,臣安敢独膺此赐!

请遍赏之。

”又议加领方镇,辞曰:“杨邠位在臣上,未有茅土。

且帷幄之臣,不可以弘肇为比。

”九月,壬寅,遍赐宰相、枢密、宣徽、三司、侍卫使九人,与威如一。

帝欲特赏威,辞曰。

“运筹建画,出于庙堂。

发兵馈粮,资于籓镇。

暴露战斗,在于将士。

而功独归臣,臣何以堪之!

”乙巳,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书令。

辛亥,加窦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珪左仆射,杨邠右仆射。

诸大臣议,以朝廷执政溥加恩,恐籓镇觖望。

乙卯,加天雄节度使高行周守太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守太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守太保,河东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

己未,加忠武节度使刘信、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平卢节度使刘铢并兼侍中。

辛酉,加朔方节度使冯晖、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兼中书令。

冬,十月,壬申,加义武节度使孙方简、武宁节度使刘赟同平章事。

壬午,加吴越王弘亻叔尚书令,楚王希广太尉。

丙戌,加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兼侍中。

议者以为:“郭威不专有其功,推以分人,信为美矣。

而国家爵位,以一人立功而覃及天下,不亦滥乎!

”吴越王弘亻叔募民能垦荒田者,勿收其税,由是境内无弃田。

或请纠民遗丁以增赋,仍自掌其事。

弘亻叔杖之国门。

国人皆悦。

楚静江节度使马希瞻以兄希萼、希广交争,屡遣使谏止,不从。

知终覆族,疽发于背,丁亥,卒。

契丹寇河北,所过杀掠,节度使、刺史各婴城自守。

游骑至贝州及鄴都之北境,帝忧之。

己丑,遣枢密使郭威督诸将御之,以宣徽使王峻监其军。

十一月,契丹闻汉兵渡河,乃引去。

辛亥,郭威军至鄴都,令王峻分军趣镇、定。

戊午,威至邢州。

唐兵渡淮,攻正阳。

十二月,颍州将白福进击败之。

杨邠为政苛细。

初,邢州人周璨为诸卫将军,罢秩无依,从王景崇西征,景崇叛,遂为之谋主。

邠奏:“诸前资官,喜摇动籓臣,宜悉遣诣京师。

”既而四方云集,日遮宰相马求官。

辛卯,邠复奏:“前资官宜分居两京,以俟有阙而补之。

”漂泊失所者甚众。

邠又奏:“行道往来者,皆给过所。

”既而官司填咽,民情大扰,乃止。

赵晖急攻凤翔,周璨谓王景崇曰:“公曏与蒲、雍相表里,今二镇已平,蜀儿不足恃,不如降也。

”景崇曰:“善,吾更思之。

”后数日,外攻转急。

景崇谓其党曰:“事穷矣,吾欲为急计。

”乃谓其将公孙辇、张思练曰:“赵晖精兵,多在城北,来日五鼓前,尔二人烧城东门诈降,勿令寇入,吾与周璨以牙兵出北门突晖军,纵无成而死,犹胜束手。

”皆曰:“善。

”癸巳,未明,辇、思练烧东门请降,府牙火亦发。

二将遣人诇之,景崇已与家人自焚矣。

璨亦降。

丁酉,密州刺史王万敢击唐海州获水镇,残之。

是月,南汉主如英州。

是岁,唐泉州刺史留从效兄南州副使从愿,鸩刺史董思安而代之。

唐主不能制,置清源军于泉州,以从效为节度使。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二·后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重光赤奋若,凡三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四年(己亥,公元九三九年)春,正月,辛亥,以澶州防御使太原张从恩为枢密副使。

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卒,羌胡寇钞,无复畏惮。

甲寅,以义成节度使冯晖为朔方节度使。

党项酋长拓跋彦超最为强大,晖至,彦超入贺,晖厚遇之,因为于城中治第,丰其服玩,留之不遣,封内遂安。

唐群臣江王知证等累表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乙丑,唐主许之。

群臣又请上尊号,唐主曰:“尊号虚美,且非古。

”遂不受。

其后子孙皆踵其法,不受尊号,又不以外戚辅政,宦者不得预事,皆他国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庙号曰义祖。

己卯,唐主为李氏考妣发哀,与皇后斩衰居庐,如初丧礼,朝夕临凡五十四日。

江王知证、饶王知谔请亦服斩衰。

不许。

李建勋之妻广德长公主假衰绖,入哭尽哀,如父母之丧。

辛巳,诏国事委齐王璟详决,惟军旅以闻。

庚寅,唐主更名昪。

诏百官议二祚合享礼。

辛卯,宋齐丘等议以义祖居七室之东。

唐主命居高祖于西室,太宗次之,义祖又次之,皆为不祧之主。

群臣言:“义祖诸侯,不宜与高祖、太宗同享,请于太庙正殿后别建庙祀之。

”帝曰:“吾自幼托身义祖,向非义祖有功于吴,朕安能启此中兴之业?

”群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吴王恪,或曰:“恪诛死,不若祖郑王无懿。

”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吴王孙祎有功,祎子岘为宰相,遂祖吴王,云自岘五世至父荣。

其名率皆有司所撰。

唐主又以历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

有司曰:“三十年为世,陛下生于文德,已五十年矣。

”遂从之。

卢损至福州,闽主称疾不见,命弟继恭主之。

遗其礼部员外郎郑元弼奉继恭表随损入贡。

闽主不礼于损,有士人林省邹私谓损曰:“吾主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其能久乎!

余将僧服而北逃,会相见于上国耳。

”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吴王恪为定宗孝静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庙号及谥。

己未,诏归德节度使刘知远、忠武节度使杜重威并加同平章事。

知远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于外戚,无大功,耻与之同制。

制下数日,杜门四表辞不受。

帝怒,谓赵莹曰:“重威,朕之妹夫,知远虽有功,何得坚拒制命!

可落军权,令归私第!

”莹拜请曰:“陛下昔在晋阳,兵不过五千,为唐兵十馀万所攻,危于朝露,非知远心如铁石,岂能成大业!

奈何以小过弃之,窃恐此语外闻,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

”帝意乃解,命端明殿学士和凝诣知远第谕旨,知远惶恐,起受命。

寻州戌将王彦忠据怀远城叛,上遣供奉官齐延祚往招谕之。

彦忠降,延祚杀之。

上怒曰:“朕践祚以来,未尝失信于人,彦忠已输仗出迎,延祚何得擅杀之!

”除延祚名,重杖配流,议者犹以为延祚不应免死。

辛酉,册回鹘可汗仁美为奉化可汗。

夏,四月,唐江王徐知证等请亦姓李。

不许。

辛巳,唐主祀南郊。

癸未,大赦。

梁太祖以来,军国大政,天子多与崇政、枢密使议,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讲典故,治文事而已。

帝惩唐明宗之世安重诲专横,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维翰兼枢密使。

及刘处让为枢密使,奏对多不称旨,会处让遭母丧,甲申,废枢密院,以印付中书,院事皆委宰相分判。

以副使张从恩为宣徽使,直学士、仓部郎中司徒诩、工部郎中颜衎并罢守本官。

然勋臣近习不知大体,习于故事,每欲复之。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两京者皆贫悴,复以李专美为赞善大夫,丙戌,以韩昭胤为兵部尚书,马胤孙为太子宾客,房暠为右骁卫大将军,并致仕。

闽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户部尚书延望才名,巫者林兴与延武有怨,托鬼神语云:“延武、延望将为变。

”闽主不复诘,使兴帅壮士就第杀之,并其五子。

闽主用陈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祀,求神丹。

政无大小,皆林兴传宝皇命决之。

戊申,加楚王希范天策上将军,赐印,听开府置官属。

辛亥,唐徙吉王景遂为寿王,立寿阳公景达为宣城王。

乙卯,唐镇海节度使兼中书令梁怀王徐知谔卒。

唐人迁让皇之族于泰州,号永宁宫,防卫甚严。

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珙称疾,罢归永宁宫。

乙丑,以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为康化节度使。

琏固辞,请终丧,从之。

唐主将立齐王璟为太子,固辞。

乃以为诸道兵马大元帅、判六军诸卫、守太尉、录尚书事、升、扬二州牧。

闽判六军诸卫建王继严得士心,闽主忌之,六月,罢其兵柄,更名继裕。

以弟继镛判六军,去诸卫字。

林兴诈觉,流泉州。

望气者言宫中有灾,乙未,闽主徙居长春宫。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出于行伍,性粗率,恃勇骄暴,每谓人曰:“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府廨有幡竿高数十尺,尝挟弓矢谓左右曰:“我能中竿上龙首者,必有天命。

”一发中之,以是益自负。

帝之遣重荣代秘琼也,戒之曰:“琼不受代,当别除汝一镇,勿以力取,恐为患滋深。

”重荣由是以帝为怯,谓人曰:“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重,士马之众乎!

”每所奏请多逾分,为执政所可否,意愤愤不快,乃聚亡命,市战马,有飞扬之志。

帝知之,义武节度使皇甫遇与重荣姻家,甲辰,徙遇为昭义节度使。

乙巳,闽北宫火,焚宫殿殆尽。

戊申,薛融等上所定编敕,行之。

丙辰,敕:“先令天下公私铸钱,今私钱多用铅锡,小弱缺薄,宜皆禁之,专令官司自铸。

”西京留守杨光远疏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桑维翰迁除不公及营邸肆于两都,与民争利。

帝不得已,闰月,壬申,出维翰为彰德节度使兼侍中。

初,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子威,避王都之难,亡在契丹,至是,义武缺帅,契丹主遣使来言,“请使威袭父土地,如我朝之法。

”帝辞以“中国之法必自刺史、团练、防御序迁乃至节度使,请遣威至此,渐加进用。

”契丹主怒,复遣使来言曰:“尔自节度使为天子,亦有阶级邪!

”帝恐其滋蔓不已,厚赂契丹,且请以处直兄孙彰德节度使廷胤为义武节度使以厌其意。

契丹怒稍解。

初,闽惠宗以太祖元从为拱宸、按鹤都,及康宗立,更募壮士二千人为腹心,号宸卫都,禄赐皆厚于二都。

或言二都怨望,将作乱,闽主欲分隶漳、泉二州,二都益怒。

闽主好为长夜之饮,强群臣酒,醉则令左右伺其过失。

从弟继隆醉失礼,斩之。

屡以猜怒诛宗室,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延羲阳为狂愚以避祸,闽主赐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

寻复召还,幽于私第。

闽主数侮拱宸、控鹤军使永泰硃文进、光山连重遇,二人怨之。

会北宫火,求贼不获。

闽主命重遇将内外营兵扫除馀烬,日役万人,士卒甚苦之。

又疑重遇知纵火之谋,欲诛之。

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

辛巳夜,重遇入直,帅二都兵焚长春宫以攻闽主,使人迎延羲于瓦砾中,呼万岁。

复召外营兵共攻闽主。

独宸卫都拒战,闽主乃与李后如宸卫都。

比明,乱兵焚宸卫都,宸卫都战败,馀众千馀人奉闽主及李后出北关,至梧桐岭,众稍逃散。

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继业将兵追之,及于村舍。

闽主素善射,引弓杀数人。

俄而追兵云集,闽主知不免,投弓谓继业曰:“卿臣节安在!

”继业曰:“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

新君,叔父也,旧君,昆弟也,孰亲孰疏?

”闽主不复言。

继业与之俱还,至陀庄,饮以酒,醉而缢之,并李后及诸子、王继恭皆死。

宸卫馀众奔吴越。

延羲自称威武节度使、闽国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系囚,颁赉中外。

以宸卫弑闽主赴于邻国。

谥闽主曰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庙号康宗。

遣商人间道奉表称籓于晋。

然其在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

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连重遇之攻康宗也,陈守元在宫中,易服将逃,兵人杀之。

重遇执蔡守蒙,数以卖官之罪而斩之。

闽王曦既立,遣使诛林兴于泉州。

河决亳州。

八月,辛丑,以冯道守司徒兼侍中。

壬寅,诏中书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无巨细,悉委于道。

帝尝访以军谋,对曰:“征伐大事,在圣心独断。

臣书生,惟知谨守历代成规而已。

”帝以为然。

道尝称疾求退,帝使郑王重贵诣第省之,曰:“来日不出,朕当亲往。

”道乃出视事。

当时宠遇,群臣无与为比。

己酉,以吴越王元璟为天下兵马元帅。

黔南巡内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蒋、锦州蛮万馀人寇辰、澧州,焚掠镇戍,遣使乞师于蜀。

蜀主以道远,不许。

九月,辛未,楚王希范命左静江指挥使刘勍、决胜指挥使廖匡齐帅衡山兵五千讨之。

癸未,以唐许王从益为郇国公,奉唐祀。

从益尚幼,李后养从益于宫中,奉王淑妃如事母。

冬,十月,庚戌,闽康宗所遣使者郑元弼至大梁。

康宗遗执政书曰:“闽国一从兴运,久历年华,见北辰之帝座频移,致东海之风帆多阻。

”又求用敌国礼致书往来。

帝怒其不逊,壬子,诏却其贡物及福、建诸州纲运,并令元弼及进奏官林恩部送速归。

兵部员外郎李知损上言:“王昶僭慢,宜执留使者,籍没其货。

”乃下元弼、恩狱。

吴越恭穆夫人马氏卒。

夫人,雄武节度使绰之女也。

初,武肃王镠禁中外畜声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馀无子,夫人为之请于镠,镠喜曰:“吾家祭祀,汝实主之。

”乃听元璟纳妾。

鹿氏,生弘僔、弘倧。

许氏,生弘佐。

吴氏,生弘亻叔。

众妾生弘偡,弘亿、弘仪、弘偓、弘仰、弘信。

夫人抚视慈爱如一。

常置银鹿于帐前,坐诸儿于上而弄之。

十一月,戊子,契丹遣其臣遥折来使,遂如吴越。

楚王希范始开天策府,置护军都尉、领军司马等官,以诸弟及将校为之。

又以幕僚拓跋恒、李弘皋、廖匡图、徐仲雅等十八人为学士。

刘勍等进攻溪州,彭士愁兵败,弃州走保山寨。

石崖四绝,勍为梯栈上围之。

廖匡齐战死,楚王希范遣吊其母,其母不哭,谓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未足以报,况一子乎!

愿王无以为念。

”王以其母为贤,厚恤其家。

十二月,丙戌,禁剙造佛寺。

闽王作新宫,徙居之。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裔言于汉主曰:“自马后崩,未尝通使于楚,亲邻旧好,不可忘也。

”因荐谏议大夫李纾可以将命,汉主从之。

楚亦遣使报聘。

光裔相汉二十馀年,府库充实,边境无虞。

及卒,汉主复以其子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损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五年(庚子,公元九四零年)春,正月,帝引见闽使郑元弼等。

元弼曰:“王昶蛮夷之君,不知礼义,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

臣将命无状,愿伏鈇锧以赎昶罪。

”帝怜之,辛未,诏释元弼等。

楚刘勍等因大风,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帅麾下逃入奖、锦深山,乙未,遣其子师暠帅诸酋长纳溪、锦、奖三州印,请降于楚。

二月,庚戌,北都留守、同平章事安彦威入朝,上曰:“吾所重者信与义。

昔契丹以义救我,我今以信报之。

闻其征求不已,公能屈节奉之,深称朕意。

”对曰:“陛下以苍生之故,犹卑辞厚币以事之,臣何屈节之有!

”上悦。

刘勍引兵还长沙。

楚王希范徙溪州于便地,表彭士愁为溪州刺史,以刘勍为锦州刺史。

自是群蛮服于楚。

希范自谓伏波之后,以铜五千斤铸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铭誓状于上,立之溪州。

唐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谒平陵还,一夕,大醉,卒于舟中,唐主追封谥曰弘农靖王。

闽王曦既立,骄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寻旧怨。

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数以书谏之,曦怒,复书骂之。

遣亲吏业翘监建州军,教练使杜汉崇监南镇军,二人争捃延政阴事告于曦,由是兄弟积相猜恨。

一日,翘与延政议事不叶,翘诃之曰:“公反邪!

”延政怒,欲斩翘。

翘奔南镇,延政发兵就攻之,败其戍兵。

翘、汉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溃。

二月,曦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将兵四万击延政。

师逵军于建州城西,行真军于城南,皆阻水置营,焚城外庐舍。

延政求救于吴越,壬戌,吴越王元瓘遣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诠、内都监使薛万忠将兵四万救之,丞相林鼎谏,不听。

三月,戊辰,师逵分兵三千,遣都军使蔡弘裔将之出战,延政遣其将林汉彻等败之于茶山,斩首千馀级。

安彦威、王建立皆请致仕。

不许。

辛未,以归德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刘知远为鄴都留守,徙彦威为归德节度使,加兼侍中。

癸酉,徙建立为昭义节度使,进爵韩王。

以建立辽州人,割辽、沁二州隶昭义。

徙建雄节度使李德珫为北都留守。

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安从进恃其险固,阴蓄异谋,擅邀取湖南贡物,招纳亡命,增广甲卒。

元随都押牙王令谦、押牙潘知麟谏,皆杀之。

及王建立徙潞州,帝使问之曰:“朕虚青州以待卿,卿有意则降制。

”从进对曰:“若移青州置汉南,臣即赴镇。

”帝亦不之责。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馀人,夜涉水,潜入潘师逵垒,因风纵火,城上鼓噪以应之,战棹都头建安陈诲杀师逵,其众皆溃。

戊寅,引兵欲攻吴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将士弃营走,死者万人。

延政乘胜取永平、顺昌二城。

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蜀太保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季良请与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分判三司,癸卯,蜀主命季良判户部,昭裔判盐铁,业判度支。

庚戌,以前横海节度使马全节为安远节度使。

甲子,吴越孝献世子弘僔卒。

吴越仰仁诠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败去,奉牛酒犒之,请班师。

仁诠等不从,营于城之西北。

延政惧,复遣使乞师于闽王。

闽王以泉州刺史王继业为行营都统,将兵二万救之。

且移书责吴越,遣轻兵绝吴越粮道。

会久雨,吴越军食尽,五月,延政遣兵出击,大破之,俘斩以万计。

癸未,仁诠等诠遁。

胡汉筠既违诏命不诣阙,又闻贾仁沼二子欲诉诸朝。

及除马全节镇安州代李金全,汉筠绐金全曰:“进奏吏遣人倍道来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贾仁沼死状,以为必有异图。

”金全大惧。

汉筠因说金全拒命,自归于唐。

金全从之。

丙戌,帝闻金全叛,命马全节以汴、洛、汝、郑、单、宋、陈、蔡、曹、濮、申、唐之兵讨之,以保大节度使安审晖为之副。

审晖,审琦之兄也。

李金全遣推官张纬奉表请降于唐,唐主遣鄂州屯营使李承裕、段处恭将兵三千逆之。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闽,和闽王曦及王延政。

六月,延政遣牙将及女奴持誓书及香炉至福州,与曦盟于宣陵。

然兄弟相猜恨犹如故。

癸卯,唐李承裕等引兵至安州。

是夕,李金全将麾下数百人诣唐军,妓妾资财皆为承裕所夺,承裕入据安州。

甲辰,马全节自应山进军大化镇,与承裕战于城南,大破之。

承裕掠安州南走,全节入安州。

丙午,安审晖追败唐兵于黄花谷,段处恭战死。

丁未,审晖又败唐兵于云梦泽中,虏承裕及其众。

唐将张建崇据云梦桥拒战,审晖乃还。

马全节斩承裕及其众千五百人于城下,送监军杜光业等五百七人于大梁。

上曰:“此曹何罪!

”皆赐马及器服而归之。

初,卢文进之奔吴也,唐主命祖全恩将兵逆之,戒无入安州城,陈于城外。

俟文进出,殿之以归,无得剽惊。

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

承裕贪剽掠,与晋兵战而败,失亡四千人。

唐主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

杜光业等至唐,唐主以其违命而败,不受,复送于淮北,遗帝书曰:“边校贪功,乘便据垒。

”又曰:“军法朝章,彼此不可。

”帝复遣之归,使者将自桐墟济淮,唐主遣战舰拒之,乃还。

帝悉授唐诸将官,以其士卒为显义都,命旧将刘康领之。

巨光曰:违命者,将也,士卒从将之令者也,又何罪乎!

受而戮其将以谢敌,吊士卒而抚之,斯可矣,何必弃民以资敌国乎!

唐主使宦者祭庐山,还,劳之曰:“卿此行甚精洁。

”宦者曰:“臣自奉诏,蔬食至今。

”唐主曰:“卿某处市鱼为羹,某日市肉为羹,何为蔬食?

”宦者惭服。

仓吏岁终献羡馀万馀石,唐主曰:“出纳有数,苟非掊民刻军,安得羡馀邪!

”秋,七月,闽主曦城福州西郭以备建人。

又度民为僧,民避重赋多为僧,凡度万一千人。

乙丑,帝赐郑元弼等帛,遣归。

李金全之叛也,安州马步副都指挥使桑千、威和指挥使王万金、成彦温不从而死,马步都指挥使庞守荣诮其愚,以徇金全之意。

己巳,诏赠贾仁沼及桑千等官,遣使诛守荣于安州。

李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

丁巳,唐主立齐王璟为太子,兼大元帅,录尚书事。

太子太师致仕范延光请归河阳私第,帝许之。

延光重载而行。

西京留守杨光远兼领河阳,利其货,且虑为子孙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籓,恐其逃逸入敌国,宜早除之!

”帝不许。

光远请敕延光居西京,从之。

光远使其子承贵以甲士围其第,逼令自杀。

延光曰:“天子在上,赐我铁券,许以不死,尔父子何得如此?

”己未,承贵以白刃驱延光上马,至浮梁,挤于河。

光远奏云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惮光远之强,不敢诘。

为延光辍朝,赠太师。

唐齐王璟固辞太子。

九月,乙丑,唐主许之,诏中外致笺如太子礼。

丁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和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刘知远入朝。

辛未,李崧奏:“诸州仓粮,于计帐之外所馀颇多。

”上曰:“法外税民,罪同枉法。

仓吏特贷其死,各痛惩之。

”翰林学士李澣,轻薄,多酒失,上恶之,丙子,罢翰林学士,并其职于中书舍人,澣,涛之弟也。

杨光远入朝,帝欲徙之它镇,谓光远曰:“围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赏,今当各除一州以荣之。

”因以其将校数人为刺史。

甲申,徙光远为平卢节度使,进爵东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都元帅,尚书令。

壬寅,唐大赦,诏中外奏章无得言“睿”、“圣”,犯者以不敬论。

术士孙智永以四星聚斗,分野有灾,劝唐主巡东都,乙巳,唐主命齐王璟监国。

光政副使、太仆少卿陈觉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规贪残。

丙午,罢仁规为扈驾都部置,觉始用事。

庚戌,唐主发金陵。

甲寅,至江都。

闽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

十一月,甲申,以曦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封闽国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冻,漕运不给,乃还。

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延翰卒。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损卒。

以宁远节度使南昌王定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初,帝割雁门之北以赂契丹,由是吐谷浑皆属契丹,苦其贪虐,思归中国。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复诱之,于是吐谷浑帅部落千馀帐自五台来奔。

契丹大怒,遣使让帝以招纳叛人。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六年(辛丑,公元九四一年)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张澄将兵二千索吐谷浑在并、镇、欣、代四州山谷者,逐之使还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里,请于闽王曦,欲以建州为威武军,自为节度使。

曦以威武军福州也,乃以建州为镇安军,以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

延政改镇安曰镇武而称之。

二月,壬辰,作浮梁于德胜口。

彰义节度使张彦泽欲杀其子,掌书记张式素为彦泽所厚,谏止之。

彦泽怒,射之。

左右素恶式,从而谗之,式惧,谢病去,彦泽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静难节度使李周以闻,帝以彦泽故,流式商州。

彦泽遣行军司马郑元昭诣阙求之,且曰:“彦泽不得张式,恐致不测。

”帝不得已,与之。

癸未,式至泾州,彦泽命决口,剖心,断其四支。

凉州军乱,留后李文谦闭门自焚死。

蜀自建国以来,节度使多领禁兵,或以它职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务,专事聚敛,政事不治,民无所诉。

蜀主知其弊,丙辰,加卫圣马步都指挥使、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赵廷隐、枢密使、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张公鐸检校官,并罢其节度使。

三月,甲戌,以翰林学士承旨李昊知武德军,散骑常侍刘英图知保宁军,谏议大夫崔銮知武信军,给事中谢从志知武泰军,将作监张讠赞知宁江军。

夏,四月,闽王曦以其子亚澄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

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与延政通谋,遣将军许仁钦以兵三千如汀州,执延喜以归。

唐主以陈觉及万年常梦锡为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欧阳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许。

自黄巢犯长安以来,天下血战数十年,然后诸国各有分土,兵革稍息。

及唐主即位,江、淮比年丰稔,兵食有馀,群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

”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

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

”汉主遣使如唐,谋共取楚,分其地。

唐主不许。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谋反,遣使奉表诣蜀,请出师金、商以为声援。

丁亥,使者至成都。

蜀主与群臣谋之,皆曰:“金、商险远,少出师则不足制敌,多则漕輓不继。

”蜀主乃辞之。

又求援于荆南,高从诲遗从进书,谕以祸福。

从进怒,反诬奏从诲。

荆南行军司马王保义劝从诲具奏其状,且请发兵助朝廷讨之。

从诲从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耻臣契丹,见契丹使者,必箕踞慢骂,使过其境,或潜遣人杀之。

契丹以让帝,帝为之逊谢。

六月,戊午,重荣执契丹使拽剌,遣骑掠幽州南境,军于博野,上表称:“吐谷浑、两突厥、浑、契苾、沙陀各帅部从归附。

党项等亦遣使纳契丹告身职牒,言为虏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来,令各具精甲壮马,将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与之俱灭,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契丹。

又朔州节度副使赵崇已逐契丹节度使刘山,求归命朝廷。

臣相继以闻。

陛下屡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衅端。

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诸节度使没于虏庭者,皆延颈企踵以待王师,良可哀闵。

愿早决计。

”表数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

又以此意为书遗朝贵及移籓镇,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

帝以重荣方握强兵,不能制,甚患之。

时鄴都留守、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刘知远在大梁。

泰宁节度使桑维翰知重荣已蓄奸谋,又虑朝廷重违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于晋阳之难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负之。

今重荣恃勇轻敌,吐浑假手报仇,皆非国家之利,不可听也。

臣窃观契丹数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割中国之土地,收中国之器械。

其君智勇过人,其臣上下辑睦,牛马蕃息,国无天灾,此未可与为敌也。

且中国新败,士气雕沮,以当契丹乘胜之威,其势相去甚远。

又,和亲既绝,则当发兵守塞,兵少则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无以继之。

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臣恐禁卫之士疲于奔命,镇、定之地无复遗民。

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府库虚竭,蒸民困弊,静而守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

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

万一不克,大事去矣。

议者以岁输缯帛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殊不知兵连而不休,祸结而不解,财力将匮,耗蠹孰甚焉!

用兵则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籓远郡得以骄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

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

又,鄴都富盛,国家籓屏,今主帅赴阙,军府无人,臣窃思慢藏诲盗之言,勇夫重闭之义,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谋。

”帝谓使者曰:“朕比日以来,烦懑不决,今见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为忧。

”闽王曦闻王延政以书招泉州刺史王继业,召继业还,赐死于郊外,杀其子于泉州。

初,继业为汀州刺史,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沂丰为士曹参军,与之亲善。

或告沂丰与继业通谋,沂丰方侍宴,即收下狱,明日斩之,夷其族。

沂丰,涉之从弟也,时年八十馀,国人哀之,自是宗族勋旧相继被诛,人不自保,谏议大夫黄峻舁榇诣朝堂极谏,曦曰:“老物狂发矣!

”贬漳州司户。

曦淫侈无度,资用不给,谋于国计使国安陈匡范,匡范请日进万金。

曦悦,加匡范礼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贾数倍。

曦宴群臣,举酒属匡范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

如匡范人中之宝,不可得也。

”未几,商贾之算不能足日进,贷诸省务钱以足之,恐事觉,忧悸而卒,曦祭赠甚厚。

诸省务以匡范贷贴闻,曦大怒,斫棺,断其尸弃水中,以连江人黄绍颇代为国计使。

绍颇请“令欲仕者,自非廕补,皆听输钱即授之,以资望高下及州县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缗至千缗。

”从之。

唐主自以专权取吴,尤忌宰相权重,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执政岁久,欲罢之。

会建勋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

建勋自知事挟爱憎,密取所奏改之。

秋,七月,戊辰,罢建勋归私第。

帝忧安重荣跋扈,己巳,以刘知远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复以辽、沁隶河东。

以北京留守李德珫为鄴都留守。

知远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尝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

知远至晋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遗,众心大悦。

吴越府署火,宫室府库几尽。

吴越王元瓘惊惧,发狂疾,唐人争劝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灾!

”遗使唁之,且赒其乏。

闽主曦自称大闽皇,领威武节度使,与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胜负,福、建之间,暴骨如莽。

镇武节度判官晋江潘承祐屡请息兵修好,延政不从。

闽主使者至,延政大陈甲卒以示之,对使者语甚悖慢。

承祐长跪切谏,延政怒,顾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

”承祐不顾,声色愈厉,闽主曦恶泉州刺史王继严得众心,罢归,鸩杀之。

八月,戊子朔,以开封尹郑王重贵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屡荐天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同平章事杜重威之能,以为都指挥使,充随驾御营使,代刘知远,知远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黩货,民多逃亡,尝出过市,谓左右曰:“人言我驱尽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壬辰,帝发大梁。

己亥,至鄴都。

壬寅,大赦。

帝以诏谕安重荣曰:“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

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德,尔乃忘之,何邪?

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

宜审思之,无取后悔!

”重荣得诏愈骄,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有异志,阴遣使与之通谋。

吴越文穆王元瓘寝疾,察内都监章德安忠厚,能断大事,欲属以后事,语之曰:“弘佐尚少,当择宗人长者立之。

”德安曰:“弘佐虽少,群下伏其英敏,愿王勿以为念!

”王曰:“汝善辅之,吾无忧矣。

”德安,处州人也。

辛亥,元瓘卒。

初,内牙指挥使戴恽,为元瓘所亲任,悉以军事委之。

元瓘养子弘侑乳母,恽妻之亲也,或告恽谋立弘侑。

德安秘不发丧,与诸将谋,伏甲士于幕下。

壬子,恽入府,执而杀之,废弘侑为庶人,复姓孙,幽之明州。

是日,将吏以元瓘遗命,承制以镇海、镇东副大使弘佐为节度使,时年十四。

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达摄政。

军中言赐与不均,举仗不受,诸将不能制。

仲达亲谕之,皆释仗而拜。

弘佐温恭,好书,礼士,躬勤政务,发擿奸伏,人不能欺。

民有献嘉禾者,弘佐问仓吏:“今蓄积几何?

”对曰:“十年。

”王曰:“然则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

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

辛酉,滑州言河决。

帝以安重荣杀契丹使者,恐其犯塞,乙亥,遣安国节度使杨彦询使于契丹。

彦询至其帐,契丹主责以使者死状,彦询曰:“譬如人家有恶子,父母所不能制,将如之何?

”契丹主怒乃解。

闽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亚澄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改号长乐王。

刘知远遣亲将郭威以诏旨说吐谷浑酋长白承福,令去安重荣归朝廷,许以节钺。

威还,谓知远曰:“虏惟利是嗜,安铁胡止以袍袴赂之,今欲其来,莫若重赂乃可致耳。

”知远从之,且使谓承福曰:“朝廷已割尔曹隶契丹,尔曹当自安部落。

今乃南来助安重荣为逆,重荣已为天下所弃,朝夕败亡。

尔曹宜早从化,勿俟临之以兵,南北无归,悔无及矣。

”承福惧,冬,十月,帅其众归于知远。

知远处之太原东山及岚、石之间,表承福领大同节度使,收其精骑以隶麾下。

始,安重荣称檄诸道,云与吐谷浑、达靼,契苾同起兵,既而承福降知远,达靼、契苾亦莫之赴,重荣势大沮。

闽主曦即皇帝位。

王延政自称兵马元帅。

闽同平章事李敏卒。

帝之发大梁也,和凝请曰:“车驾已行,安从进若反,何以备之?

”帝曰:“卿意如何?

”凝请密留空名宣敕十数通,付留守郑王,闻变则书诸将名,遣击之。

帝从之。

十一月,从进举兵攻邓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闻。

郑王遣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作坊使陈思让将大梁兵就申州刺史李建崇兵于叶县以讨之。

金海,本突厥。

思让,幽州人也。

丁丑,以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前同州节度使宋彦筠副之,张从恩监焉。

又以郭金海为先锋使,陈思让监焉。

彦筠,滑州人也。

庚辰,以鄴都留守李德珫权东京留守,召郑王重贵如鄴都。

安从进攻邓州,威胜节度使安审晖据牙城拒之,从进不能克而退。

癸未,从进至花山,遇张从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战,大败,从恩获其子牙内都指挥使弘义,从进以数十骑奔还襄州,婴城自守。

唐主性节俭,常蹑蒲屦,盥颒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

死国事者虽士卒皆给禄三年。

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税,民间称其平允。

自是江、淮调兵兴役及它赋敛,皆以税钱为率,至今用之。

唐主勤于听政,以夜继昼,还自江都,不复宴乐。

颇伤躁急,内侍王绍颜上书,以为“今春以来,群臣获罪者众,中外疑惧。

”唐主手诏释其所以然,令绍颜告谕中外。

十二月,丙戌朔,徙郑王重贵为齐王,充鄴都留守。

以李德珫为东都留守。

丁亥,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

诏荆南、湖南共讨襄州。

高从诲遣都指挥使李端将水军数千至南津,楚王希范遣天策都军使张少敌将战舰百五十艘入汉江助行周,仍各运粮以馈之。

少敌,佶之子也。

安重荣闻安从进举兵反,谋遂决,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南向鄴都,声言不朝。

初,重荣与深州人赵彦之俱为散指挥使,相得欢甚。

重荣镇成德,彦之自关西归之,重荣待遇甚厚,使彦之招募党众。

然心实忌之,及举兵,止用为排陈使,彦之恨之。

帝闻重荣反,壬辰,遣护圣等马步三十九指挥击之。

以天平节度使杜重威为招讨使,安国节度使马全节副之,前永清节度使王周为马步都虞候。

安从进遣其弟从贵将兵逆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继勋邀击,败之,获从贵,断其足而归之。

戊戌,杜重威与安重荣遇于宗城西南,重荣为偃月陈,官军再击之,不动。

重威惧,欲退。

指挥使宛丘王重胤曰:“兵家忌退。

镇之精兵尽在中军,请公分锐士击其左右翼,重胤为公以契丹直冲其中军,彼必狼狈。

”重威从之。

镇人陈稍却,赵彦之卷旗策马来降。

彦之以银饰铠胄及鞍勒,官军杀而分之。

重荣闻彦之叛,大惧,退匿于辎重中,官军从而乘之,镇人大溃,斩首万五千级。

重荣收馀众,走保宗城,官军进攻,夜分,拔之。

重荣以十馀骑走还镇州,婴城自守。

会天寒,镇人战及冻死者二万馀人。

契丹闻重荣反,乃听杨彦询还。

庚子,冀州刺史张建武等取赵州。

汉主寝疾,有胡僧谓汉主名龚不利。

汉主自造“”字名之,义取“飞龙在天”,读若俨。

庚戌,制以钱弘佐为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一·后晋纪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著雍阉茂,凡二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二年(丁酉,公元九三七年)春,正月,乙卯,日有食之。

诏以前北面招收指挥使安重荣为成德节度使,以秘琼为齐州防御使。

遣引进使王景崇谕琼以利害。

重荣与契丹将赵思温偕如镇州,琼不敢拒命。

丙辰,重荣奏已视事。

景崇,邢州人也。

契丹以幽州为南京。

李崧、吕琦逃匿于伊阙民间。

帝以始镇河东,崧有力焉,德之。

亦不责琦。

乙丑,以琦为秘书监。

丙寅,以崧为兵部侍郎、判户部。

初,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微时,有术士张生语之云:“必为将相。

”延光既贵,信重之。

延光尝梦蛇自脐入腹,以问张生,张生曰:“蛇者龙也,帝王之兆。

”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

唐潞王素与延光善,及赵德钧败,延光自辽州引兵还魏州,虽奉表请降,内不自安,以书潜结秘琼,欲与之为乱。

琼受其书不报,延光恨之。

琼将之齐,过魏境,延光欲灭口,且利其货,遣兵邀之于夏津,杀之。

丁卯,延光奏称夏津捕盗兵误杀琼。

帝不问。

戊寅,以李崧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桑维翰兼枢密使。

时晋新得天下,籓镇多未服从。

或虽服从,反仄不安。

兵火之馀,府库殚竭,民间困穷,而契丹征求无厌。

维翰劝帝推诚弃怨以抚籓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

数年之间,中国稍安。

吴太子琏纳齐王知诰女为妃。

知诰始建太庙、社稷,改金陵为江宁府,牙城曰宫城,厅堂曰殿。

以左、右司马宋齐丘、徐玠为左、右丞相,马步判官周宗、内枢判官黟人周廷玉为内枢使。

自馀百官皆如吴朝之制。

置骑兵八军,步兵九军。

二月,吴主以卢文进为宣武节度使,兼侍中。

戊子,吴主使宜阳王璪如西都,册命齐王。

王受册,赦境内。

册王妃曰王后。

吴越王元瓘之弟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元珦获罪于元瓘,废为庶人。

契丹主自上党归,过云州,大同节度使沙彦旬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还镇。

节度判官吴峦在城中,谓其众曰:“吾属礼义之俗,安可臣于夷狄乎!

”众推峦领州事,闭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

应州马军都指挥使金城郭崇威亦耻臣契丹,挺身南归。

契丹主过新州,命威塞节度使翟璋敛犒军钱十万缗。

初,契丹主阿保机强盛,室韦、奚、皆役属焉,奚王去诸苦契丹贪虐,帅其众西徙妫州,依刘仁恭父子,号西奚。

去诸卒,子扫刺立。

唐庄宗灭刘守光,赐扫刺姓李名绍威。

绍威娶契丹逐不鲁之姊。

逐不鲁获罪于契丹,奔绍威,绍威纳之。

契丹怒,攻之,不克。

绍威卒,子拽剌立。

及契丹主德光自上党北还,拽剌迎降,时逐不鲁亦卒,契丹主曰:“汝诚无罪,扫剌、逐不鲁负我。

”皆命发其骨,硙而扬之。

诸奚畏契丹之虐,多逃叛。

契丹主劳翟璋曰:“当为汝除代,令汝南归。

”己亥,璋表乞征诣阙。

既而契丹遣璋将兵讨叛奚、攻云州,有功,留不遣璋,璋郁郁而卒。

张厉自契丹逃归,为追骑所获,契丹主责之曰:“何故舍我去?

”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早就戮。

”契丹主顾通事高彦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

若失之,安可复得邪!

”笞彦英而谢厉。

厉事契丹主甚忠直,遇事辄言,无所隐避,契丹主甚重之。

初,吴越王镠少子元术数有军功,镠赐之兵仗。

及吴越王元瓘立,元珪为土客马步军都指挥使、静江节度使,兼中书令,恃恩骄横,增置兵仗至数千,国人多附之。

元瓘忌之,使人讽元珪请输兵仗,出判温州,元珪不从。

铜官庙吏告元瓘遣亲信祷神,求主吴越江山。

又为蜡丸从水窦出入,与兄元珦谋议。

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术宴宫中,既至,左右称元珪有刃坠于怀袖,即格杀之。

并杀元珦。

元瓘欲按诸将吏与元珦、元珪交通者,其子仁俊谏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绍,皆焚其书疏以安反侧,今宜效之。

”元瓘从之。

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献之,庚申,诏以王礼葬于徽陵南。

帝遣使诣蜀告即位,且叙姻好。

蜀主复书,用敌国礼。

范延光聚卒缮兵,悉召巡内刺史集魏州,将作乱。

会帝谋徙都大梁,桑维翰曰:“大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水陆都会,资用富饶。

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过十驿,彼若有变,大军寻至,所谓疾雷不及掩耳也。

”丙寅,下诏,托以洛阳漕运有阙,东巡汴州。

吴徐知诰立子景通为王太子,固辞不受。

追尊考忠武王温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

壬申,更名诰。

庚辰,帝发洛阳,留前朔方节度使张从宾为东都巡检使。

汉主以疾愈,大赦。

交州将皎公羡杀安南节度使杨廷艺而代之。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

丁亥,大赦。

吴越王元瓘复建国,如同光故事。

丙申,赦境内,立其子弘僔为世子。

以曹仲达、沈崧、皮光业为丞相,镇海节度判官林鼎掌教令。

丁酉,加宣武节度使杨光远兼侍中。

闽主作紫微宫,饰以水晶,土木之盛倍于宝皇宫。

又遣使散诣诸州,伺人隐慝。

五月,吴徐诰用宋齐丘策,欲结契丹以取中国,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报之。

丙辰,敕权署汴州牙城曰大宁宫。

壬申,进范延光爵临清郡王,以安其意。

追尊四代考妣为帝后。

己卯,诏太社所藏唐室罪人首听亲旧收葬。

初,武卫上将军娄继英尝事梁均王,为内诸司使,至是,请其首而葬之。

六月,吴诸道副都统徐景迁卒。

范延光素以军府之政委元随左都押牙孙锐,锐恃恩专横,符奏有不如意者,对延光手裂之。

会延光病经旬,锐密召澶州刺史冯晖,与之合谋逼延光反。

延光亦思张生之言,遂从之。

甲午,六宅使张言奉使魏州还,言延光反状。

义成节度使符彦饶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

诏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昭信节度使白奉进将千五百骑屯白马津以备之。

奉进,云州人也。

丁酉,以东都巡检使张从宾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

戊戌,遣侍卫都军使杨光远将步骑一万屯滑州。

己亥,遣护圣都指挥使杜重威将兵屯卫州。

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乐平长公主。

范延光以冯晖为都部署,孙锐为兵马都监,将步骑二万循河西抵黎阳口。

辛丑,杨光远奏引兵逾胡梁渡。

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和凝为端明殿学士。

凝署其门,不通宾客。

前耀州团练推官襄邑张谊致书于凝,以为“切近之职为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绝宾客!

虽安身为便,如负国何!

”凝奇之,荐于桑维翰,未几,除左拾遗。

谊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内谨边备,不可自逸,以启戎心。

”帝深然之。

契丹攻云州,半岁不能下。

吴峦遣使间道奉表求救,帝为之致书契丹主请之,契丹主乃命翟璋解围去。

帝召峦归,以为武宁节度副使。

丁未,以侍卫使光远为魏府四面都部署,张从宾为副部署兼诸军都虞侯,昭义节度使高行周将本军屯相州,为魏府西面都部署。

军士郭威旧隶刘知远,当从杨光远北征,白知远乞留。

人问其故,威曰:“杨公有奸诈之才,无英雄之气,得我何用?

能用我者其刘公乎!

”诏张从宾发河南兵数千人击范延光。

延光使人诱从宾,从宾遂与之同反,杀皇子河阳节度使重信,使上将军张继祚知河阳留后。

继祚,全义之子也。

从宾又引兵入洛阳,杀皇子权东都留守重乂,以东都副留守、都巡检使张延播知河南府事。

从宾取内库钱帛以赏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与,兵众杀之。

从宾引兵东扼汜水关,将逼汴州。

诏奉国都指挥使侯益帅益兵五千会杜重威讨张从宾。

又诏宣徽使刘处让自黎阳分兵讨之。

时羽檄纵横,从官在大梁者无不恟惧,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神色自若,接对宾客,不改常度,众心差安。

方士言于闽主,云有白龙夜见螺峰。

闽主作白龙寺。

时百役繁兴,用度不足,闽主谓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闻有司除官皆受赂,有诸?

”对曰:“浮言无足信也。

”闽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择贤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纳赂,籍而献之。

”守蒙素廉,以为不可。

闽主怒,守蒙惧而从之。

自是除官但以货多寡为差。

闽主又以空名堂牒使医工陈究卖官于外,专务聚敛,无有盈厌。

又诏民有隐年者杖背,隐口者死,逃亡者族。

果菜鸡豚,皆重征之。

秋,七月,张从宾攻汜水,杀巡检使宋廷浩。

帝戎服,严轻骑,将奔晋阳以避之。

桑维翰叩头苦谏曰:“贼锋虽盛,势不能久,请少待之,不可轻动。

”帝乃止。

范延光遣使以蜡丸招诱失职者,右武卫上将军娄继英、右卫大将军尹晖在大梁,温韬之子延浚、延沼、延衮居许州,皆应之。

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许州,聚徒已及千人。

继英、晖事泄,皆出走,壬子,敕以延光奸谋,诬污忠良,自今获延光谍人,赏获者,杀谍人,禁蜡书,勿以闻。

晖将奔吴,为人所杀。

继英奔许州,依温氏。

忠武节度使苌从简盛为之备,延浚等不得发,欲杀继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张从宾。

继英知其谋,劝从宾执三温,皆斩之。

白奉进在滑州,军士有夜掠者,捕之,获五人。

其三隶奉进,其二隶符彦饶,奉进皆斩之。

彦饶以其不先白己,甚怒。

明日,奉进从数骑诣彦饶谢,彦饶曰:“军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军士并斩之,殊无客主之义乎!

”奉进曰:“军士犯法,何有彼我!

仆已引咎谢公,而公怒不解,岂非欲与延光同反邪!

”拂衣而起,彦饶不留。

帐下甲士大噪,擒奉进,杀之。

从骑走出,大呼于外,诸军争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

奉国左厢都指挥使马万惶惑不知所为,帅步兵欲从乱,遇右厢都指挥使卢顺密帅部出营,厉声谓万曰:“符公擅杀白公,必与魏城通谋。

此去行宫才二百里,吾辈及军士家属皆在大梁,奈何不思报国,乃欲助乱,自求族灭乎!

今日当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

军士从命者赏,违命者诛,勿复疑也!

”万部兵尚有呼跃者,顺密杀数人,众莫敢动。

万不得已从之,与奉国都虞侯方太等共攻牙城,执彦饶,令太部送大梁。

甲寅,敕斩彦饶于班荆馆,其兄弟皆不问。

杨光远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闻滑州乱,欲推光远为主。

光远曰:“天子岂汝辈贩弄之物!

晋阳之降出于穷迫,今若改图,真反贼也!

”其下乃不敢言。

时魏、孟、滑三镇继叛,人情大震,帝问计于刘知远,对曰:“帝者之兴,自有天命。

陛下昔在晋阳,粮不支五日,俄成大业。

今天下已定,内有劲兵,北结强虏,鼠辈何能为乎!

愿陛下抚将相以恩,臣请戢士卒以威。

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则枝叶不伤矣。

”知远乃严设科禁,宿卫诸军无敢犯者。

有军士盗纸钱一幞,主者擒之,左右请释之,知远曰:“吾诛其情,不计其直。

”竟杀之。

由是众皆畏服。

乙卯,以杨光远为魏府行营都招讨使、兼知行府事,以昭义节度使高行周为河南尹、东京留守,以杜重威为昭义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以侯益为河阳节度使。

帝以渭州奏事皆马万为首,擢万为义成节度使。

丙辰,以卢顺密为果州团练使,方太为赵州刺史。

既而知皆顺密之功也,更以顺密为昭义留后。

冯晖、孙锐引兵至六明镇,光远引之渡河,半渡而击之,晖、锐众大败,多溺死,斩首三千级,晖、锐走还魏。

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张从宾众万馀人,与战,俘斩殆尽,遂克汜水。

从宾走,乘马渡河,溺死。

获其党张延播、继祚、娄继英,送大梁,斩之,灭其族。

史馆修撰李涛上言,张全义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诛继祚妻子。

涛,回之族曾孙也。

诏东都留守司百官悉赴行在。

杨光远奏知博州张晖举城降。

安州威和指挥使王晖闻范延光作乱,杀安远节度使周瑰,自领军府,欲俟延光胜则附之,败则渡江奔吴。

帝遣右领军上将军李金全将千骑如安州巡检,许赦王晖以为唐州刺史。

范延光知事不济,归罪于孙锐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杨光远以闻,帝不许。

吴同平章事王令谋如金陵劝徐浩受禅,诰让不受。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恐王晖奔吴,遣行军司马张朏将兵会复州兵于要路邀之。

晖大掠安州,将奔吴,部将胡进杀之。

八月,癸巳,以状闻。

李金全至安州,将士之预于乱者数百人,金全说谕,悉遣诣阙。

既而闻指挥使武彦和等数十人挟贿甚多,伏兵于野,执而斩之。

彦和且死,呼曰:“王晖首恶,天子犹赦之。

我辈胁从,何罪乎!

”帝虽知金全之情,掩而不问。

吴历阳公蒙知吴将亡,甲午,杀守卫军使王宏。

宏子勒兵攻蒙,蒙射杀之。

以德胜节度使周本吴之勋旧,引二骑诣庐州,欲依之。

本闻蒙至,将见之,其子弘祚固谏,本怒曰:“我家郎君来,何为不使我见!

”弘祚合扉不听本出,使人执蒙于外,送江都。

徐诰遣使称诏杀蒙于采石,追废为悖逆庶人,绝属籍。

侍卫军使郭悰杀蒙妻子于和州,诰归罪于悰,贬池州。

乙巳,赦张从宾、符彦饶、王晖之党,未伏诛者皆不问。

梁、唐以来,士民奉使及俘掠在契丹者,悉遣使赎还其家。

吴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内枢使、忠武节度使王令谋老病无齿,或劝之致仕,令谋曰:“齐王大事未毕,吾何敢自安!

”疾亟,力劝徐诰受禅。

是月,吴主下诏,禅位于齐。

李德诚等复诣金陵帅百官劝进,宋齐丘不署表。

九月,癸丑,令谋卒。

甲寅,以李金全为安远节度使。

娄继英未及葬梁均王而诛死,诏梁故臣右卫上将军安崇阮与王故妃郭氏葬之。

丙寅,吴主命江夏王璘奉玺绶于齐。

冬,十月,甲申,齐王诰即皇帝位于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国号唐。

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

乙酉,遣右丞相玠奉册诣吴主,称受禅老臣诰谨拜稽首上皇帝尊号曰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宫室、乘舆、服御皆如故,宗庙、正朔、徽章、服色悉从吴制。

丁亥,立徐知证为江王,徐知谔为饶王。

以吴太子琏领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封弘农公。

唐主宴群臣于天泉阁,李德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宋齐丘不乐。

”因出齐丘止德诚劝进书,唐主执书不视,曰:“子嵩三十年旧交,必不相负。

”齐丘顿首谢。

己丑,唐主表让皇改东都宫殿名,皆取于仙经。

让皇常服羽衣,习辟穀术。

辛卯,吴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为公,而加官增邑。

丙申,以吴同平章事张延翰及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并同平章事。

让皇以唐主上表,致书辞之。

唐主表谢而不改。

丁酉,加宋齐丘大司徒。

齐丘虽为左丞相,不预政事,心愠怼,闻制词云“布衣之交”,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为刺史。

今日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

”还家请罪,唐主手诏谢之,亦不改命。

久之,齐丘不知所出,乃更上书请迁让皇于它州,及斥远吴太琏,绝其婚。

唐主不从。

乙巳,立王后宋氏为皇后。

戊申,以诸道都统、判元帅府事景通为诸道副元帅、判六军诸卫事、太尉、尚书令、吴王。

闽主命其弟威武节度使继恭上表告嗣位于晋,且请置邸于都下。

十一月,乙卯,唐吴王景通更名璟。

唐主赐杨画家杨琏妃号永兴公主。

妃闻人呼公主则流涕而辞。

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为吉王,景达为寿阳公。

以景遂为侍中、东都留守、江都尹,帅留司百官赴东都。

戊辰,诏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副元帅,进封吴越国王。

安远节度使李金全以亲吏胡汉筠为中门使,军府事一以委之。

汉筠贪滑残忍,聚敛无厌。

帝闻之,以廉吏贾仁沼代之,且召汉筠,欲授以它职,庶保全功臣。

汉筠大惧,始劝金全以异谋。

乙亥,金全表汉筠病,未任行。

金全故人庞令图屡谏曰:“仁沼忠义之士,以代汉筠,所益多矣。

”汉筠夜遣壮士逾垣灭令图之族,又毒仁沼,舌烂而卒。

汉筠与推官张纬相结,以谄惑金全,金全爱之弥笃。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明德。

诏加马希范江南诸道都统,制置武平、静江等军事。

是岁,契丹改元会同,国号大辽,公卿庶官皆仿中国,参用中国人,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三年(戊戌,公元九三八年)春,正月,己酉,日有食之。

唐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吴,愧恨而卒。

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参判尚书都省。

蜀主以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张业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武泰节度使王处回兼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

二月,庚辰,左散骑常侍张允上《驳赦论》,以为:“帝王遇天灾多肆赦,谓之修德。

借有二人坐狱遇赦,则曲者幸免,直者衔冤,冤气升闻,乃所以致灾,非所以弭灾也。

”诏褒之。

帝乐闻谠言,诏百官各上封事,命使部尚书梁文矩等十人置详定院以考之,无取者留中,可者行之。

数月,应诏都无十人,乙未,复降御札趣之。

三月,丁丑,敕禁民作铜器。

初,唐世天下铸钱有三十六冶,丧乱以来,皆废绝,钱日益耗,民多销钱为铜器,故禁之。

中书舍人李详上疏,以为“十年以来,赦令屡降,诸道职掌皆许推恩,而籓方荐论动逾数百,乃至藏典、书吏、优伶、奴仆,初命则至银青阶,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滥,贵贱不分。

请自今诸道主兵将校之外,节度州听奏硃记大将以上十人,他州止听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自馀但委本道量迁职名而已。

”从之。

夏,四月,甲申,唐宋齐丘自陈丞相不应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备。

吴让皇固辞旧宫,屡请徙居。

李德诚等亦亟以为言。

五月,戊午,唐主改润州牙城为丹杨宫,以李建勋为迎奉让皇使。

杨光远自恃拥重兵,颇干预朝政,屡有抗奏,帝常屈意从之。

庚申,以其子承祚为左威卫将军,尚帝女长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宠冠当时。

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统军王舆为镇海留后,客省使公孙圭为监军使,亲吏马思让为丹杨宫使,徙让皇居丹杨宫。

宋齐丘复自陈为左右所间,唐主大怒。

齐丘归第,白衣待罪。

或曰:“齐丘旧臣,不宜以小过弃之。

”唐主曰:“齐丘有才,不识大体。

”乃命吴王璟持手诏召之。

六月,壬午,或献毒酒方于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为!

”群臣争请改府寺州县名有吴及杨者,留守判官杨嗣请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应天顺人,事非逆取,而谄邪之人专事改更,咸非急务,不可从也。

”唐主然之。

河南留守高行周奏修洛阳宫。

丙戌,左谏议大夫薛融谏曰:“今宫室虽经焚毁,犹侈于帝尧之茅茨。

所费虽寡,犹多于汉文之露台。

况魏城未下,公私困窘,诚非陛下修宫馆之日。

请俟海内平宁,营之未晚。

”上纳其言,仍赐诏褒之。

己丑,金部郎中经铸奏:“窃见乡村浮户,非不勤稼穑,非不乐安居,但以种木未盈十年,垦田未及三顷,似成生业,已为县司收供徭役,责之重赋,威以严刑,故不免捐功舍业,更思他适。

乞自今民垦田及五顷以上,三年外乃听县司徭役。

”从之。

秋,七月,中书奏:“朝代虽殊,条制无异。

请委官取明宗及清泰时敕,详定可久行者编次之。

”己酉,诏左谏议大夫薛融等详定。

辛酉,敕作受命宝,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

八月,帝上尊号于契丹主及太后,戊寅,以冯道为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煦为契丹主册礼使,备卤薄、仪仗、车辂,诣契丹行礼。

契丹主大悦。

帝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

每契丹使至,帝于别殿拜受诏敕。

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

乃至应天太后、元帅太子、伟王、南、北二王、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遗。

小不如意,辄来责让,帝常卑辞谢之。

晋使者至契丹,契丹骄倨,多不逊语。

使者还,以闻,朝野咸以为耻,而帝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

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满数。

其后契丹主屡止帝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

初,契丹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将赵思温为留守。

思温子延照在晋,帝以为祁州刺史。

思温密令延照言虏情终变,请以幽州内附。

帝不许。

契丹遣使诣唐,宋齐丘劝唐主厚贿之,俟至淮北,潜遣人杀之,欲以间晋。

壬午,杨光远奏前澶州刺史冯晖自广晋城中出战,因来降,言范延光食尽穷困。

己丑,以晖为义成节度使。

杨光远攻广晋,岁馀不下,帝以师老民疲,遣内职硃宪入城谕范延光,许移大籓,曰:“若降而杀汝,白日在上,吾无以享国。

”延光谓节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云不死则不死矣。

”乃撤守备,然犹迁延未决。

宣徽南院使刘处让复入谕之,延光意乃决。

九月,乙巳朔,杨光远送延光二子守图、守英诣大梁。

己酉,延光遣牙将奉表待罪。

壬子,诏书至广晋,延光帅其众素服于牙门,使者宣诏释之,硃宪,汴州人也。

契丹遣使如洛阳,取赵延寿妻唐燕国长公主以归。

壬戌,唐太府卿赵可封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

庚午,杨光远表乞入朝。

命刘处让权知天雄军府事。

己巳,制以范延光为天平节度使,仍赐铁券,应广晋城中将吏军民今日以前罪皆释不问。

其张从宾、符彦饶馀党及自官军逃叛入城者,亦释之。

延光腹心将佐李式、孙汉威、薛霸皆除防御、团练使、刺史,牙兵皆升为侍卫亲军。

初,河阳行军司马李彦珣,邢州人也,父母在乡里,未尝供馈。

后与张从宾同反,从宾败,奔广晋,范延光以为步军都监,使登城拒守。

杨光远访获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彦王旬引弓射杀其母。

延光既降,帝以彦珣为坊州刺史。

近臣言彦珣杀母,杀母恶逆不可赦。

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

”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国家者固不可无信。

然彦旬之恶,三灵所不容,晋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杀母之罪,何损于信哉!

辛未,以杨光远为天雄节度使。

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宝册,加帝尊号曰英武明义皇帝。

帝以大梁舟车所会,便于漕运,丙辰,建东京于汴州,复以汴州为开封府,以东都为西京,以西都为晋昌军节度。

帝遣兵部尚书王权使契丹谢尊号,权自以累世将相,耻之,谓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庐屈膝!

”乃辞以老疾。

帝怒,戊子,权坐停官。

初,郭崇韬既死,宰相罕有兼枢密使者。

帝即位,桑维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刘处让及宦官皆不悦。

杨光远围广晋,处让数以军事衔命往来,光远奏请多逾分,帝常依违,维翰独以法裁折之。

光远对处让有不平语,处让曰:“是皆执政之意。

”光远由是怨执政。

范延光降,光远密表论执政过失。

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维翰兵部尚书,崧工部尚书,皆罢其枢密使。

以处让为枢密使。

太常奏:“今建东京,而宗庙、社稷皆在西京,请迁置大梁。

”敕旨:“且仍旧。

”戊戌,大赦。

杨延艺故将吴权自爱州举兵攻皎公羡于交州,公羡遣使以赂求救于汉。

汉主欲乘其乱而取之,以其子万王弘操为静海节度使,徙封交王,将兵救公羡,汉主自将屯于海门,为之声援。

汉主问策于崇文使萧益,益曰:“今霖雨积旬,海道险远,吴权桀黠,未可轻也。

大军当持重,多用乡导,然后可进。

”不听。

命弘操帅战舰自白藤江趣交州。

权已杀公羡,据交州,引兵逆战,先于海口多植大弋,锐其首,冒之以铁,遣轻舟乘潮挑战而伪遁,弘操逐之,须臾潮落,汉舰皆碍铁杙不得返,汉兵大败,士卒覆溺者太半。

弘操死,汉主恸哭,收馀众而还。

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劝汉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尸。

益,仿之孙也。

楚顺贤夫人彭氏卒。

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范惮之。

既卒,希范始纵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

有商人妻美,希范杀其夫而夺之,妻誓不辱,自经死。

河决郓州。

十一月,范延光自郓州入朝。

丙午,以闽主昶为闽国王,以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赐昶赭袍。

戊申,以威武节度使王继恭为临海郡王。

闽主闻之,遣进奏官林恩白执政,以既袭帝号,辞册命及使者。

闽谏议大夫黄讽以闽主淫暴,与妻子辞诀入谏,闽主欲杖之,讽曰:“臣若迷国不忠,死亦无怨。

直谏被杖,臣不受也。

”闽主怒,黜为民。

帝患天雄节度使杨光远跋扈难制,桑维翰请分天雄之众,加光远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阳节度使。

光远由是怨望,密以赂自诉于契丹,养部曲千馀人,常蓄异志。

辛亥,建鄴都于广晋府,置彰德军于相州,以澶、卫隶之。

置永清军于贝州,以博、冀隶之。

澶州旧治顿丘,帝虑契丹为后世之患,遣前淄州刺史汲人刘继勋徙澶州跨德胜津,并顿丘徙焉。

以河南尹高行周为广晋尹、鄴都留守,贝州防御使王廷胤为彰德节度使,右神武统军王周为永清节度使。

廷胤,处存之孙。

周,鄴都人也。

范延光屡请致仕,甲寅,诏以太子太师致仕,居于大梁,每预宴会,与群臣无异。

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从,戊午,以景为耀州团练使。

癸亥,敕听公私自铸铜钱,无得杂以铅铁,每十钱重一两,以“天福无宝”为文。

仍令盐铁颁下模范,惟禁私作铜器。

立右金吾卫上将军重贵为郑王,充开封尹。

庚辰,敕先许公私铸钱,虑铜难得,听轻重从便,但勿令缺漏。

辛丑,吴让皇卒。

唐王废朝二十七日,追谥曰睿皇帝。

是岁,唐主徙吴王璟为齐王。

凤翔节度使李从严,厚文士而薄武人,爱农民而严士卒,由是将士怨之。

会发兵戌西边,既出郊,作乱,突门入城,剽掠于市。

从严发帐下兵击之,乱兵帐,东走,欲自诉于朝廷,至华州,镇国节度使太原张彦泽邀击,尽诛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后晋纪一

〔司马光〕 〔宋〕

柔兆涒滩,一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上天福元年(丙申,公元九三六年)春,正月,吴徐知诰始建大元帅府,以幕职分判吏、户、礼、兵、刑、工部及盐铁。

丁未,唐主立子重美为雍王。

癸丑,唐主以千春节置酒,晋国长公主上寿毕,辞归晋阳。

帝醉,曰:“何不且留?

遽归,欲与石郎反邪!

”石敬瑭闻之,益惧。

三月,丙午,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马胤孙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胤孙性谨儒,中书事多凝滞,又罕接宾客,时人目为“三不开”,谓口、印、门也。

石敬瑭尽收其货之在洛阳及诸道者归晋阳,托言以助军费,人皆知其有异志。

唐主夜与近臣从容语曰:“石郎于朕至亲,无可疑者。

但流言不息,万一失欢,何以解之?

”皆不对。

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李崧退谓同僚吕琦曰:“吾辈受恩深厚,岂得自同众人,一概观望邪!

计将安出?

”琦曰:“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

契丹母以赞华在中国,屡求和亲,但求荝剌等未获,故和未成耳。

今诚归荝刺等与之和,岁以礼币约直十馀万缗遗之,彼必欢然承命。

如此,则河东虽欲陆梁,无能为矣。

”崧曰:“此吾志也。

然钱谷皆出三司,宜更与张相谋之。

”遂告张延朗,延朗曰:“如学士计,不惟可以制河东,亦省边费之什九,计无便于此者。

若主上听从,但责办于老夫,请于军财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于帝,帝大喜,称其忠,二人私草《遗契丹书》以俟命。

久之,帝以其谋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文遇对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

又,虏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

”因诵戎昱《昭君诗》曰:“安危托妇人。

”帝意遂变。

一日,急召崧、琦至后楼,盛怒,责之曰:“卿辈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

今乃为谋如是!

朕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

且欲以养士之财输之虏庭,其意安在?

”二人惧,汗流浃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报国,非为虏计也,愿陛下察之。

”拜谢无数,帝诟责不已。

吕琦气竭,拜少止,帝曰:“吕琦强项,肯视朕为人主邪!

”琦曰:“臣等为谋不臧,愿陛下治其罪,多拜可为!

”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赐卮酒罢之,自是群臣不敢复言和亲之策。

丁巳,以琦为御史中丞,盖疏之也。

吴徐知诰以其子副都统景通为太尉、副元帅,都统判官宋齐丘、行军司马徐玠为元帅府左、右司马。

闽主昶改元通文,立贤妃李氏为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静江节度使、同平章事马希杲有善政,监军裴仁照谮之于楚王希范,言其收众心,希范疑之。

夏,四月,汉将孙德威侵蒙、桂二州,希范命其弟武安节度副使希广权知军府事,自将步骑五千如桂州。

希杲惧,其母华夫人逆希范于全义岭,谢曰:“希杲为治无状,致寇戎入境,烦殿下亲涉险阻,皆妾之罪也。

愿削封邑,洒扫夜庭,以赎希杲罪。

”希范曰:“吾久不见希杲,闻其治行尤异,故来省之,无它也。

”汉兵自蒙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

高从诲遣使奉笺于徐知诰,劝即帝位。

初,石敬瑭欲尝唐王之意,累表自陈赢疾,乞解兵柄,移他镇。

帝与执政议从其请,移镇郓州。

房暠、李崧、吕琦等皆力谏,以为不可,帝犹豫久之。

五月,庚寅夜,李崧请急在外,薛文遇独直,帝与之议河东事,文遇曰:“谚有之:‘当道筑室,三年不成。

’兹事断自圣志。

群臣各为身谋,安肯尽言!

以臣观之,河东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图之。

”先是,术者言国家今年应得贤佐,出奇谋,定天下。

帝意文遇当之,闻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败吾决行之。

”即为除目,付学士院使草制。

辛卯,以敬瑭为天平节度使,以马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宋审虔为河东节度使。

制出,两班闻呼敬瑭名,相顾失色。

甲午,以建雄节使张敬达为西北蕃汉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郓州。

敬瑭疑惧,谋于将佐曰:“吾之再来河东也,主上面许终身不除代。

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节与公主所言乎?

我不兴乱,朝廷发之,安能束手死于道路乎!

今且发表称疾以观其意,若其宽我,我当事之。

若加兵于我,我则改图耳。

”幕僚段希尧极言拒之,敬瑭以其朴直,不责也。

节度使判官华阴赵莹劝敬瑭赴郓州。

观察判官平遥薛融曰:“融书生,不习军旅。

”都押牙刘知远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

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可成,奈何以一纸制书自投虎口乎!

”掌书记洛阳桑维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岂不知蛟龙不可纵之深渊邪?

然卒以河东复授公,引乃天意假公以利器。

明宗遗爱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群情不附。

公明宗之爱婿,今主上以反逆见待,此非首谢可免,但力为自全之计。

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今部落近在云、应,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万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无成。

”敬瑭意遂决。

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将军宝鼎杨彦询为北京副留守,敬瑭将举事,亦以情告之。

彦询曰:“不知河东兵粮几何,能敌朝廷乎?

”左右请杀彦询,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辈勿言也。

”戊戌,昭义节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

敬瑭表:“帝,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

”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诏答之曰:“卿于鄂王固非疏远,卫州之事,天下皆知。

许王之言,何人肯信!

”壬寅,制削夺敬瑭官爵。

乙巳,以张敬达兼太原四面排陈使,河阳节度使张彦琪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安国节度使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以保义节度使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以右监门上将军武廷翰为壕寨使。

丙午,以张敬达为太原四面兵马都部署,以义武节度使杨光远为副部署。

丁未,又以张敬达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排陈等使。

光远既行,定州军乱,牙将千乘方太讨平之。

张敬达将后三万营于晋安乡,戊申,敬达奏西北先锋马军都指挥使安审信叛奔晋阳。

审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与之有旧。

先是,雄义都指挥使马邑安元信将所部六百馀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张朗善遇之,元信密说朗曰:“吾观石令公长者,举事必成。

公何不潜遣人通意,可以自全。

”朗不从,由是互相猜忌。

元信谋杀朗,不克,帅其众奔审信,审信遂帅麾下数百骑与元信掠百井奔晋阳。

敬瑭谓元信曰:“汝见何利害,舍强而归弱?

”对曰:“元信非知星识气,顾以人事决之耳。

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于信。

今主上失大信于令公,亲而贵者且不自保,况疏贱乎!

其亡可翘足而待,何强之有!

”敬瑭悦,委以军事。

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戍代北,帅步骑五百奔晋阳。

重荣,朔州人也。

以宋审虔为宁国节度使、充待卫马军都指挥使。

天雄节度使刘延皓恃后族之势,骄纵,夺人财产,减将士给赐,宴饮无度。

捧圣都虞候张令昭因众心怨怒,谋以魏博应河东,癸丑未明,帅众攻牙城,克之。

延皓脱身走,乱兵大掠。

令昭奏:“延皓失于抚御,以致军乱。

臣以抚安士卒,权领军府,乞赐旌节!

”延皓至洛阳,唐主怒,命远贬。

皇后为之请,六月,庚申,止削延皓官爵,归私第。

辛酉,吴太保、同平章事徐景迁以疾罢,以其弟景遂代为门下侍郎、参政事。

癸亥,唐主以张令昭为右千牛卫将军、权知天雄军计事。

令昭以调发未集,且受新命。

寻有诏徙齐州防御使,令昭托以士卒所留,实俟河东之成败。

唐主遣使谕之,令昭杀使者。

甲戌,以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为天雄四面行营招讨使、知魏博行府事,以张敬达充太原四面招讨使,以杨光远为副使。

丙子,以西京留守李周为天雄军四面行营副招讨使。

石敬瑭之子右卫上将军重殷、皇城副使重裔闻敬瑭举兵,匿于民间井中。

弟沂州都指挥使敬德杀其妻女而逃,寻捕得,死狱中,从弟彰圣都指挥使敬威自杀。

秋,七月,戊子,获重殷、重裔,诛之,并族所匿之家。

庚寅,楚王希范自桂州北还。

云州步军指挥使桑迁奏应州节度使尹晖逐云州节度使沙彦旬,收其兵应河东。

丁酉,彦旬表迁谋叛应河东,引兵围子城。

彦昫犯围走出西山,据雷公口,明日,收兵入城击乱兵,迁败走,军城复安。

是日,尹晖执迁送洛阳,斩之。

丁未,范延光拔魏州,斩张令昭。

诏悉诛其党七指挥。

张敬达发怀州彰圣军戍虎北口,其指挥使张万迪将五百骑奔河东,丙辰,诏尽诛其家。

石敬瑭遣间使求救于契丹,令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主,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

刘知远谏曰:“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

厚以金帛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

”敬瑭不从。

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儿比梦石郎遣使来,今果然,此天意也。

”乃为复书,许俟仲秋倾国赴援。

八月,己未,以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李周为宣武节度使、同平章事。

癸亥,应州言契丹三千骑攻城。

张敬达筑长围以攻晋阳。

石敬瑭以刘知远为马步都指挥使,安重荣、张万迪降兵皆隶焉。

知远用法无私,抚之如一,由是人无贰心。

敬瑭亲乘城,坐卧矢石下,知远曰:“观敬达辈高垒深堑,欲为持久之计,无他奇策,不足虑也。

愿明公四出间使,经略外事。

守城至易,知远独能办之。

”敬瑭执知远手,抚其背而赏之。

戊寅,以成德节度使董温琪为东北面副招讨使,以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

唐主使端明殿学士吕琦至河东行营犒军,杨光远谓琦曰:“愿附奏陛下,幸宽宵旰。

贼若无援,旦夕当平。

若引契丹,当纵之令入,可一战破也。

”帝甚悦。

帝闻契丹许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屡督张敬达急攻晋阳,不能下。

每有营构,多值风雨,长围夏为水潦所坏,竟不能合,晋阳城中日窘,粮储浸乏。

九月,契丹主将五万骑,号三十万,自扬武谷而南,旌旗不绝五十馀里。

代州刺史张朗、欣州刺史丁审琦婴城自守,虏骑过城下,亦不诱胁。

审琦,洺州人也。

辛丑,契丹主至晋阳,陈于汾北之虎北口。

先遣人谓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贼可乎?

”敬瑭遣人驰告曰:“南军甚厚,不可轻,请俟明日议战未晚也。

”使者未至,契丹已与唐骑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敬瑭乃遣刘知远出兵助之。

张敬达、杨光远、安审琦以步兵陈于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轻骑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陈。

唐兵见其赢,争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

唐兵循岸而进,契丹伏兵自东北起,冲唐兵断而为二,涉兵在北都多为契丹所杀,骑兵在南者引归晋陷寨。

契丹纵兵乘之,唐兵大败,步兵死者近万人,骑兵独全。

敬达等收馀众保晋安,契丹亦引兵归虎北口。

敬瑭得唐降兵千馀人,刘知远劝敬瑭尽杀之。

是夕,敬瑭出北门见契丹主,契丹主执敬瑭手,恨相见之晚。

敬瑭问曰:“皇帝远来,士马疲倦,遽与唐战而大胜,何也?

”契丹主曰:“始吾自北来,谓唐必断雁门诸路,伏兵险要,则吾不可得进矣。

使人侦视,皆无之。

吾是以长驱深入,知大事必济也。

兵既相接,我气方锐,彼气方沮,若不乘此急击之,旷日持久,则胜负未可知矣。

此吾所以亟战而胜,不可以劳逸常理论也。

”敬瑭甚叹伏。

壬寅,敬瑭引兵会契丹围晋安寨,置营于晋安之南,长百馀里,厚五十里,多设铃索吠犬,人跬步不能过。

敬达等士卒犹五万人,马万匹,四顾无所之。

甲辰,敬达遣使告败于唐,自是声问不复通。

唐王大惧,遣彰圣都指挥使符彦饶将洛阳步骑兵屯河阳,诏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将魏州二万由青山趣榆次,卢龙节度使、东北面招讨使兼中书令北平王赵德钧将幽州兵由悄孤出契丹军后,耀州防御使潘环糺合西路戍兵由晋、绛两乳岭出慈、隰、共救晋安寨。

契丹主移帐于柳林,游骑过石会关,不见唐兵。

丁未,唐主下诏亲征。

雍正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未可远涉风沙。

臣虽童稚,愿代陛下北行。

”帝意本不欲行,闻之颇悦。

张延朗、刘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刘延朗皆劝帝行,帝不得已,戊申,发洛阳,谓卢文纪曰:“朕雅闻卿有相业,故排众议首用卿,今祸难如此,卿嘉谋皆安在乎?

”文纪但拜谢,不能对。

己酉,遣刘延朗监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军赴潞州,为大军后援。

诸军自凤翔推戴以来,骄悍不为用,彦饶恐其为乱,不敢束之以法。

帝至河阳,心惮北行,召宰相、枢密使议进取方略,卢文纪希帝旨,言“国家根本、太半在河南。

胡兵倏来忽往,不能久留。

晋安大寨甚固,况已发三道兵救之。

河阳天下津要,车驾宜留此镇抚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战,苟不能解围,进亦未晚。

”张延朗欲因事令赵延寿得解枢务,因曰:“文纪言是也。

”帝访于馀人,无敢异言者。

泽州刺史刘遂凝,鄩之子也,潜自通于石敬瑭,表称车驾不可逾太行。

帝议近臣可使北行者,张延朗与翰林学士须昌和凝等诣曰:“赵延寿父德钧以卢龙兵来赴难,宜遣延寿会之。

”庚戌,遣枢密使、忠武节度使、随驾诸军都部署、兼侍中赵延寿将兵二万如潞州。

辛亥,帝如怀州。

以右神武统军康思立为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帅扈从骑兵赴团柏谷。

思立,晋阳胡人也。

帝以晋安为忧,问策于群臣,吏部侍郎永清龙敏请立李赞华为契丹主,令天雄、卢龙二镇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楼,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内顾之忧,然后选募军中精锐以击之,此亦解围之一策也。

”帝深以为然,而执政恐其无成,议竟不决。

帝忧沮形于神色,但日夕酣饮悲歌。

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

”冬,十月,壬戌,诏大括天下将吏及民间马,又发民为兵,每七户出征夫一人,自备铠仗,谓之“义军”,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陈州刺史郎万金教以战陈,用张延朗之谋也。

凡得马二千馀匹,征夫五千人,实无益于用,而民间大扰。

初,赵德钧阴蓄异志,欲因乱取中原,自请救晋安寨。

唐主命自飞狐踵契丹后,钞其部落,德钧请将银鞍契丹直三千骑,由土门路西入,帝许之。

赵州刺史、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刘在明先将兵戍易州,德钧过易州,命在明以其众自随。

在明,幽州人也。

德钧至镇州,以董温琪领招讨副使,邀与偕行,又表称兵少,须合泽潞兵。

乃自吴儿谷趣潞州,癸酉,至乱柳。

时范延光受诏将部兵二万屯辽州,德钧又请与魏博军合。

延光知德钧合诸军,志趣难测,表称魏博兵已入贼境,无容南行数百里与德钧合,乃止。

汉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刘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浚,崇望之子也。

十一月,戊子以赵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依前东北面行营招讨使。

以赵延寿为河东道南面行营招讨使,以翰林学士张厉为判官。

庚寅,以范延光为河东道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宣牙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

辛卯,以刘延郎为河东道南面行营招讨副使。

赵延寿遇赵德钧于西汤,悉以兵属德钧。

唐主遣吕琦赐钧敕告,且犒军。

德钧志在并范延光军,逗留不进,诏书屡趣之,德钧乃引兵北屯团柏谷口。

癸巳,吴主诏齐主徐知诰置百官,以金陵府为西都。

前坊州刺史刘景岩,延州人也,多财而喜侠,交结豪杰,家有丁夫兵仗,人报其强,势倾州县。

彰武节度使杨汉章无政,失夷、夏心,会括马及义军,汉章帅步骑数千人将赴军期,阅之于野。

景岩潜使人挠之曰:“契丹强盛,汝曹有去无归。

”众惧,杀汉章,奉景岩为留后。

唐主不获已,丁酉,以景岩为彰武留后。

契丹主谓石敬瑭曰:“吾三千里赴难,必有成功。

观汝气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

吾欲立汝为天子。

”敬瑭辞让数四,将吏复劝进,乃许之。

契丹主作册书,命敬瑭为大晋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筑坛于柳林。

是日,即皇帝位。

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

己亥,制改长兴七年为天福元年,大赦。

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旧。

以节度判官赵莹为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知河东军府事,掌书记桑维翰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权知枢密使事,观察判官薛融为侍御史知杂事,节度推官白水窦贞固为翰林学士,军城都巡检使刘知远为侍卫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为步军都指挥使。

延广,陕州人也。

立晋国长公主为皇后。

契丹主虽军柳林,其辎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辄结束,以备仓猝遁逃,而赵德钧欲倚契丹取中国,至团柏逾月,按兵不战,去晋安才百里,声问不能相通。

德钧累表为延寿求成德节度使,曰:“臣今远征,幽州势孤,欲使延寿在镇州,左右便于应接。

”唐主曰:“延寿方击贼,何暇往镇州!

俟贼平,当如所请。

”德钧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赵氏父子坚欲得镇州,何意也?

苟能却胡寇,虽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毙耳。

”德钧闻之,不悦。

闰月,赵延寿献契丹主所赐诏及甲马弓剑,诈云德钧遣使致书于契丹主,为唐结好,说令引兵归国。

其实别为密书,厚以金帛赂契丹主,云:“若立己为帝,请即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之国。

仍许石氏常镇河东。

”契丹主自以深入敌境,晋安未下,德钧兵尚强,范延光在其东,又恐山北诸州邀其归路,欲许德钧之请。

帝闻之,大惧,亟使桑维翰见契丹主,说之曰:“大国举义兵以救孤危,一战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栅,食尽力穷。

赵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国之强,且素蓄异志,按兵观变,非以死徇国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诞亡之辞,贪豪末之利,弃垂成之功乎!

且使晋得天下,将竭中国之财以奉大国,岂此小利之比乎!

”契丹主曰:“尔见捕鼠者乎,不备之,犹或啮伤其手,况大敌乎!

”对曰:“今大国已扼其喉,安能啮人乎!

”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约也,但兵家权谋不得不尔。

”对曰:“皇帝以信义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属耳目,奈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义不终!

臣窃为皇帝不取也。

”跪于帐前,自旦至暮,涕泣争之。

契丹主乃从之,指帐前石谓德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龙敏谓前郑州防御李懿曰:“君,国之近亲,今社稷之危,翘足可待,君独无忧乎?

”懿为言赵德钧必能破敌之状。

敏曰:“我燕人也,知德钧之为人,怯而无谋,但于守城差长耳。

况今内蓄奸谋,岂可恃乎!

仆有狂策,但恐朝廷不肯为耳。

今从驾兵尚万馀人,马近五千匹,若选精骑一千,使仆与郎万金将之,自介休山路,夜冒虏骑入晋安寨,但使其半得入,则事济矣。

张敬达等陷于重围,不知朝廷声问,若知大军近在团柏,虽有铁障可冲陷,况虏骑乎!

”懿以白唐主,唐主曰:“龙敏之志极壮,用之晚矣。

”丹州义军作乱,逐刺史康承询,承询奔鄜州。

晋安寨被围数月,高行周、符彦卿数引骑兵出战,众寡不敌,皆无功。

刍粮俱竭,削A081淘粪以饲马,马相啖,尾鬣皆秃,死则将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

张敬达性刚,时谓之“张生铁。

”杨光远、安审琦,劝敬达降于契丹,敬达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为元帅而败军,其罪已大,况降敌乎!

今援兵旦暮至,且当俟之。

必若力尽势穷,则诸军斩我首,携之出降,自求多福,未为晚也。

”光远目审琦欲杀敬达,审琦未忍。

高行周知光远欲图敬达,常引壮骑尾而卫之,敬达不知其故,谓人曰:“行周每踵余后,何意也?

”行周乃不敢随之。

诸将每旦集于招讨使营,甲子,高行周、符彦卿未至,光远乘其无备,斩敬达首,帅诸将上表降于契丹。

契丹主素闻诸将名,皆慰劳,赐以裘帽,因戏之曰:“汝辈亦大恶汉,不用盐酪啖战马万匹!

”光远等大惭。

契丹主嘉张敬达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谓其下及晋诸将曰:“汝曹为人臣,当效敬达也。

”时晋安寨马犹近五千,铠仗五万,契丹悉取以归其国,悉以唐之将卒授帝,语之曰:“勉事而主。

”马军都指挥使康思立愤惋而死。

帝以晋安已降,遣使谕诸州。

代州刺史张朗斩其使。

吕琦奉唐主诏劳北军,至欣州,遇晋使,亦斩之,谓刺史丁审琦曰:“虏过城下而不顾,其心可见,还日必无全理,不若早帅兵民自五台奔镇州。

”将行,审琦悔之,闭牙城不从。

州兵欲攻之,琦曰:“家国如此,何为复相屠灭!

”乃帅州兵趣镇州,审琦遂降契丹。

契丹主谓帝曰:“桑维翰尽忠于汝,宜以为相。

”丙寅,以赵莹为门下侍郎,桑维翰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维翰仍权知枢密使事。

以杨光远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刘知远为保义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虞侯。

帝与契丹主将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东,咨于契丹主,契丹主令帝尽出诸子,自择之。

帝兄子重贵,父敬儒早卒,帝养以为子,貌类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

”乃以重贵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东节度使。

契丹以其将高谟翰为前锋,与降卒偕进。

丁卯,至团柏,与唐兵战,赵德钧、赵延寿先循,符彦饶、张彦琦、刘延朗、刘在明继之,士卒大溃,相腾践死者万计。

己巳,延朗、在明至怀州,唐主始知帝即位,杨光远降。

众议以“天雄军府尚完,契丹秘惮山东,未敢南下,车驾宜幸魏州。

”唐主以李崧素与范延光善,召崧谋之。

薛文遇不知而继至,唐主怒,变色。

崧蹑文遇足,文遇乃去。

唐主曰:“我见此物肉颤,适几欲抽佩刀刺之。

”崧曰:“文遇小人,浅谋国,刺之益丑。

”崧因劝唐主南还,唐主从之。

洛阳闻北军败,众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窜山谷。

门者请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国家多难,未能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恶名耳。

不若听其自便,事宁自还。

”乃出令任从所适,众心差安。

壬申,唐主还至河阳,命诸将分守南、北城。

张延朗请幸滑州,庶与魏博声势相接,唐主不能决。

赵德钧、赵延寿南奔潞州,唐败兵稍稍从之,其将时赛帅卢龙轻骑东还渔阳。

帝先遣昭义节度使高行周还具食,至城下,见德钧父子在城上,行周曰:“仆与大王乡曲,敢不忠告!

城中无斗粟可宁,不若速迎车驾。

”甲戌,帝与契丹主至潞州,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契丹主慰谕之,父子拜帝于马首,进曰:“别后安否?

”帝不顾,亦不与之言。

契丹主谓德钧曰:“汝在幽州所置银鞍契丹直何在?

”德钧指示之,契丹主命尽杀之于西郊,凡三千人。

遂琐德钧、延寿,送归其国。

德钧见述律太后,悉以所赉宝货并籍其田宅献之,太后问曰:“汝近者何为往太原?

”德钧曰:“奉唐主之命。

”太后指天曰:“汝从吾儿求为天子,何亡语邪!

”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

”又曰:“吾儿将行,吾戒之云:赵大王若引兵北向渝关,亟须引归,太原可救也。

汝欲为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徐图亦未晚。

汝为人臣,既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欲乘乱邀利,所为如此,何面目复求生乎?

”德钧俯首不能对。

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

”德钧曰:“在幽州。

”太后曰:“幽州今属谁?

”德钧曰:“属太后。

”太后曰:“然则又何献焉?

”德钧益惭。

自是郁郁不多食,逾年而卒。

张厉与延寿俱入契丹,契丹主复以为翰林学士。

帝将发上党,契丹主举酒属帝曰:“余远来徇义,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惊核。

汝宜自引汉兵南下,人必不甚惧。

我令太相温将五千骑卫送汝至河梁,欲与之渡河者多少随意,余且留此,俟汝音闻,有急则下山救汝。

若洛阳既定,吾即北返矣。

”与帝执手相泣,久之不能别,解白貂裘以衣帝,赠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孙勿相忘!

”又曰:“刘知远、赵莹、桑维翰皆创业功臣,无大故,勿弃也。

”初,张敬达既出师,唐主遣左金吾大将军历山高汉筠守晋州。

敬达死,建雄节度使田承肇帅众攻汉筠于府署,汉筠开门延承肇入,从容谓曰:“仆与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

”承肇曰:“欲奉公为节度使。

”汉筠曰:“仆老矣,义不为乱首,死生惟公所处。

”承肇目左右欲杀之,军士投刃于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奈何害之!

”承肇乃谢曰:“与公戏耳。

”听汉筠归洛阳。

帝遇诸涂,曰:“朕忧卿为乱兵所伤,今见卿甚喜。

”符彦饶、张彦琪至河阳,密言于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复浅,人心已离,此不可守。

”丁丑,唐主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守河阳南城,遂断浮梁,归洛阳。

遣宦者秦继旻、皇城使李彦绅杀昭信节度使李赞华于其第。

己卯,帝至河阳,苌从简迎降,舟楫已具。

彰圣军执刘在明以降,帝释之,使复其所。

唐主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宣徽南院使刘延朗将千馀骑至白马阪行战地,有五十馀骑渡河奔于北军。

诸将谓审虔曰:“何地不可战,谁肯立于此?

”乃还。

庚辰,唐主又与四将议复向河阳,而将校皆已飞状迎帝。

帝虑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骑扼渑池。

辛巳,唐主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宝登玄武楼自焚,皇后积薪欲烧宫室,重美谏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劳民力。

死而遗怨,将安用之!

”乃止。

王淑妃谓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

”太后曰:“吾子孙妇女一朝至此,何忍独生!

妹自勉之。

”淑妃乃与许王从益匿于球场,获免。

是日晚,帝入洛阳,止于旧第。

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释之。

帝命刘知远部署京城,知远分汉军使还营,馆契丹于天宫寺,城中肃然,无敢犯令。

士民避乱窜匿者,数日皆还复业。

初,帝在河东,为唐朝所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不欲河东多蓄积,凡财赋应留使之外尽收取之,帝以是恨之。

壬午,百官入见,独收延朗付御史台,馀皆谢恩。

甲申,车驾入宫,大赦:“应中外官吏一切不问,惟贼臣张延朗、刘延皓、刘延朗奸邪贪猥,罪难容贷。

中书侍郎、平章事马胤孙、枢密使房暠、宣徽使李专美、河中节度使韩昭胤等,虽居重位,不务诡随,并释罪除名。

中外臣僚先归顺者,委中书门下别加任使。

”刘延皓匿于成门,数日,自经死。

刘延朗将奔南山,捕得,杀之。

斩张延朗。

既而选三司使,难其人,帝甚悔之。

闽人闻唐主之亡,叹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闻也,将如吾君何!

”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阳,饯太相温及契丹兵归国。

追废唐主为庶人。

丁亥,以冯道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曹州刺史郑阮贪暴,指挥使石重立因乱杀之,族其家。

辛卯,以唐中书侍郎姚顗为刑部尚书。

初,朔方节度使张希崇为政有威信,民夷爱之,兴屯田以省漕运。

在镇五年,求内徙,唐潞王以为静难节度使。

帝与契丹修好,恐其复取灵武,癸巳,复以希崇为朔方节度使。

初,成德节度使董温琪贪暴,积货巨万,以牙内都虞侯平山秘琼为腹心。

温琪与赵德钧俱没于契丹,琼尽杀温琪家人,瘗于一坎,而取其货,自称留后,表称军乱。

同州小校门鐸杀节度使杨汉宾,焚掠州城。

诏赠李赞华燕王,遣使送其丧归国。

张朗将其众入朝。

庚子,以唐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文纪为吏部尚书。

以皇城使晋阳周瑰为大将军、充三司使。

瑰辞曰:“臣自知才不称职,宁以避事见弃,犹胜冒宠获辜。

”帝许之。

帝闻平卢节度使房知温卒,遣天平节度使王建立将兵巡抚青州。

改兴唐府曰广晋府。

安远节度使卢文进闻帝为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将,辛丑,弃镇奔吴。

所过镇戍,召其主将,告之故,皆拜辞而退。

徐知诰以荆南节度使、太尉兼中书令李德诚、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帅众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温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杨氏之危,又使我为此,可乎!

”其子弘祚强之,不得已与德诚帅诸将诣江都表吴主,陈知诰功德,请行册命。

又诣金陵劝进。

宋齐丘谓德诚之子建勋曰:“尊公,太祖元勋,今日扫地矣。

”于是吴宫多妖,吴主曰:“吴祚其终乎!

”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高丽王建用兵击破新罗、百济,于是东夷诸国皆附之,有二京、六府、九节度、百二十郡。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九·后唐纪八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二月,尽旃蒙协洽,凡一年有奇。

潞王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节度使赵季良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节度使如故。

吴人多不欲迁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诰曰:“主上西迁,公复须东行,不惟劳费甚大,且违众心。

”丙子,吴主遣宋齐丘如金陵,谕知诰罢迁都。

先是,知诰久有传禅之志,以吴主无失德,恐众心不悦,欲待嗣君。

宋齐丘亦以为然。

一旦,知诰临镜镊白髭,叹曰:“国家安而吾老矣,奈何?

”周宗知其意,请如江都,微以传禅讽吴主,且告齐丘。

齐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驰诣金陵,手书切谏,以为天时人事未可。

知诰愕然。

后数日,齐丘至,请斩宗以谢吴主,乃黜宗为池州副使。

久之,节度副使李建勋、行军司马徐玠等屡陈知诰功业,宜早从民望,召宗复为都押牙。

知诰由是疏齐丘。

硃弘昭、冯赟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且欲召孟汉琼,己卯,徙成德节度使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代汉琼。

徙潞王从珂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都留守。

徙石敬瑭为成德节度使。

皆不降制书,但各遣使臣持宣监送赴镇。

吴主诏徐知诰还府舍。

甲申,金陵大火。

乙酉,又火。

知诰疑有变,勒兵自卫。

己丑,复入府舍。

潞王既与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从璋权知凤翔。

从璋性粗率乐祸,前代安重诲镇河中,欲杀之。

潞王闻其来,尤恶之,欲拒命则兵弱粮少,不知所为,谋于将佐,皆曰:“主上富于春秋,政事出于硃、冯,大王功名震主,离镇必无全理,不可受也。

”王问观察判官滴河马胤孙曰:“今道过京师,当何向为便?

”对曰:“君命召,不俟驾。

临丧赴镇,又何疑焉!

诸人凶谋,不可从也。

”众哂之。

王乃移檄邻道,言“硃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杀长立少,专制朝权,别疏骨肉,动摇籓垣,惧倾覆社稷。

今从珂将入朝以清君侧之恶,而力不能独办,愿乞灵邻籓以济之。

”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当东出之道,尤欲与之相结,遣推官赧诩、押牙硃廷乂等相继诣长安,说以利害,饵以美妓,不从则令就图之。

思同谓将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与凤翔同反,借使事成而荣,犹为一时之叛臣,况事败而辱,流千古之丑迹乎!

”遂执诩等,以状闻。

时潞王使者多为邻道所执,不则依阿操两端,惟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来计事。

金,并州人也。

朝廷议讨凤翔。

康义诚不欲出外,恐失军权,请以王思同为统帅,以羽林都指挥使侯益为行营马步军都虞侯。

益知军情将变,辞疾不行。

执政怒之,出为商州刺史。

辛卯,以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副之,前绛州刺吏苌从简为马步都虞候,严卫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皆为偏裨。

晖,魏州人也。

蜀主以中门使王处回为枢密使。

丁酉,加王思同同平章事,知凤翔行府。

以护国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行营都监。

思同虽有忠义之志,而御军无法。

潞王老于行阵,将士徼幸富贵者心皆向之。

诏遣殿直楚匡祚执亳州团练使李重吉,幽于宋州。

洋王从璋行至关西,闻凤翔拒命而还。

三月,安彦威与山南西道张虔钊、武定孙汉韶、彰义张从宾、静难康福等五节度使奏合兵讨凤翔。

汉韶,李存进之子也。

乙卯,诸道兵大集于凤翔城下攻之,克东西关城,城中死者甚众。

丙辰,复进攻城,期于必取。

凤翔城堑卑浅,守备俱乏,众心危急,潞王登城泣谓外军曰:“吾未冠从先帝百战,出入生死,金创满身,以立今日之社稷。

汝曹从我,目睹其事。

今朝廷信任谗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诛乎!

”因恸哭。

闻者哀之。

张虔钊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驱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诟,反攻之,虔钊跃马走免,杨思权因大呼曰:“大相公,吾主也。

”遂帅诸军解甲投兵,请降于潞王,自西门入,以幅纸进潞王曰:“愿王克京城日,以臣为节度使,勿以为防、团。

”潞王即书“思权可邠宁节度使”授之。

王思同犹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晖大呼曰:“城西军已入城受赏矣。

”众争弃甲投兵而降,其声震地。

日中,乱兵悉入,外军亦溃,思同等六节度使皆遁去。

潞王悉敛城中将吏士民之财以犒军,至于鼎釜皆估直以给之。

丁巳,王思同、药彦稠等走至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闭门不内,乃趣潼关。

遂雍,鄩之子也。

潞王建大将旗鼓,整众而东,以孔目官虞城刘延朗为腹心。

潞王始忧王思同等并力据长安拒守,至岐山,闻刘遂雍不内思同,甚喜,遣使慰抚之,遂雍悉出府库之财于外,军士前至者即给赏令过。

比潞王到,前军赏遍,皆不入城。

庚申,潞王至长安,遂雍迎谒,率民财以充赏。

是日,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自军前奔还,中外大骇。

帝不知所为,谓康义诚等曰:“先帝弃万国,朕外守籓方,当是之时,为嗣者在诸公所取耳,朕实无心与人争国。

既承大业,年在幼冲,国事皆委诸公。

朕于兄弟间不至榛梗,诸公以社稷大计见告,朕何敢违!

军兴之初,皆自夸大,以为寇不足平。

今事至于此,何方可以转祸?

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让之,若不免于罪,亦所甘心。

”硃弘昭、冯赟大惧,不敢对。

义诚欲悉以宿卫兵迎降为己功,乃曰:“西师惊溃,盖主将失策耳。

今侍卫诸军尚多,臣请自往扼其冲要,招集离散以图后效,幸陛下勿为过忧!

”帝遣使召石敬瑭,欲令将兵拒之。

义诚固请自行,帝乃召将士慰谕,空府库以劳之,许以平凤翔,人更赏二百缗,府库不足,当以宫中服玩继之。

军士益骄,无所畏忌,负赐物,扬言于路曰:“至凤翔更请一分。

”遣楚匡祚杀李重吉于宋州。

匡祚榜棰重吉,责其家财。

又杀尼惠明。

初,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为秦王从荣所厚,及硃弘昭为枢密使,洪实以宗史事之。

从荣勒兵天津桥,洪实首为孟汉琼击从荣,康义诚由是恨之。

辛酉,帝亲至左藏,给将士金帛。

义诚、洪实共论用兵利害,洪实欲以禁军固守洛阳,曰:“如此,彼亦未敢径前,然后徐图进取,可以万全。

”义诚怒曰:“洪实为此言,欲反邪!

”洪实曰:“公自欲反,乃谓谁反!

”其声渐厉。

帝闻,召而讯之,二人讼于帝前,帝不能辨其是非,遂斩洪实,军士益愤怒。

壬戌,潞王至昭应,闻前军获王思同,王曰:“思同虽失计,然尽心所奉,亦可嘉也。

”癸亥,至灵口,前军执思同以至,王责让之,对曰:“思同起行间,先帝擢之,位至节将,常愧无功以报大恩。

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贵,助朝廷自取祸殃,但恐死之日无面目见先帝于泉下耳。

败而衅鼓,固其所也。

请早就死!

”王为之改容,曰:“公且休矣。

”王欲宥之,而杨思权之徒耻见其面。

王之过长安,尹晖尽取思同家资及妓妾,屡言于刘延朗曰:“若留思同,虑失士心。

”属王醉,不待报,擅杀思同及其妻子。

王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癸亥,制以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以王思同副之。

甲子,潞王至华州,获药彦稠,囚之。

乙丑,至阌乡。

朝廷前后所发诸军,遇西军皆迎降,无一人战者。

丙寅,康义诚引侍卫兵发洛阳,诏以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

从进已受潞王书,潜布腹心矣。

是日,潞王至灵宝,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匡国节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义节度使康思立谋固守陕城以俟康义诚。

先是,捧圣五百骑戍陕西,为潞王前锋,至城下,呼城上人曰:“禁军十万已奉新帝,尔辈数人奚为!

徒累一城人涂地耳。

”于是捧圣卒争出迎,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亦出迎。

丁卯,潞王至陕,僚佐说王曰:“今大王将及京畿,传闻乘舆已播迁,大王宜少留于此,先移书慰安京城士庶。

”王从之,移书谕洛阳文武士庶,惟硃弘昭、冯赟两族不赦外,自馀勿有忧疑。

康义诚军至新安,所部将士自相结,百什为群,弃甲兵,争先诣陕降,累累不绝。

义诚至干壕,麾下才数十人。

遇潞王侯骑十馀人,义诚解所佩弓剑为信,因侯骑请降于潞王。

戊辰,闵帝闻潞王至陕,义诚军溃,忧骇不知所为,急遣中使召硃弘昭谋所向,弘昭曰:“急召我,欲罪之也。

”赴井死。

安从进闻弘昭死,杀冯赟于第,灭其族,传弘昭、赟首于潞王。

帝欲奔魏州,召孟汉琼使诣魏州为先置。

汉琼不应召,单骑奔陕。

初,帝在籓镇,爱信牙将慕容迁,及即位,以为控鹤指挥使。

帝将北渡河,密与之谋,使帅部兵守玄武门。

是夕,帝以五十骑出玄武门,谓迁曰:朕且幸魏州,徐图兴复,汝帅有马控鹤从我。

”迁曰:“生死从大家。

”乃阳为团结。

帝既出,即阖门不行。

己巳,冯道等入朝,及端门,闻硃、冯死,帝已北走。

道及刘昫欲归,李愚曰:“天子之出,吾辈不预谋。

今太后在宫,吾辈当至中书,遣小黄门取太后进止,然后归第,人臣之义也。

”道曰:“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无君而入宫城,恐非所宜。

潞王已处处张榜,不若归俟教令。

”乃归。

至天宫寺,安从进遣人语之曰:“潞王倍道而来,且至矣,相公宜帅百官至谷水奉迎。

”乃止于寺中,召百官。

中书舍人卢导至,冯道曰:“俟舍人久矣,所急者劝进文书,宜速具草。

”导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

设有废立,当俟太后教令,岂可遽议劝进乎?

”道曰:“事当务实。

”导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

若潞王守节北面,以大义见责,将何辞以对!

公不如帅百官诣宫门,进名问安,取太后进止,则去就善矣。

”道未及对,从进屡遣人趣之曰:“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劳矣,安得百官无班!

”道等即纷然而去。

既而潞王未至,三相息于上阳门外,卢导过于前,道复召而语之,导对如初。

李愚曰:“舍人之言是也。

吾辈之罪,擢发不足数。

”康义诚至陕等罪,潞王责之曰:“先帝晏驾,立嗣在诸公。

今上亮阴,政事出诸公,何为不能终始,陷吾弟至此乎?

”义诚大惧,叩头请死。

王素恶其为人,未欲遽诛,且宥之。

马步都虞侯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皆为部下所执,降于潞王,东军尽降。

潞王上笺于太后取进止,遂自陕而东。

夏,四月,庚午朔,未明,闵帝至卫州东数里,遇石敬瑭。

帝大喜,问以社稷大计,敬瑭曰:“闻康义诚西讨,何如?

陛下何为至此?

”帝曰:“义诚亦叛去矣。

”敬瑭俯首长叹数四,曰:“卫州刺史王弘贽,宿将习事,请与图之。

”乃往见弘贽问之,弘贽曰:“前代天子播迁多矣,然皆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群下有所瞻仰。

今皆无之,独以五十骑自随,虽有忠义之心,将若之何?

”敬瑭还,见帝于卫州驿,以弘贽之言告。

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责敬瑭曰:“公明宗爱婿,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

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兴复,乃以此四者为辞,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

”守荣抽佩刀欲刺之,敬瑭亲将陈晖救之,守荣与晖斗死,洪进亦自刎。

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尽杀帝左右及从骑,独置帝而去。

敬瑭遂趣洛阳。

是日,太后令内诸司至干壕迎潞王,王亟遣还洛阳。

初,潞王罢河中,归私第,王淑妃数遣孟汉琼存抚之。

汉琼自谓于王有旧恩,至渑池西,见王大哭,欲有所陈,王曰:“诸事不言可知。

”仍自预从臣之列,王即命斩于路隅。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之讨凤翔也,留武定节度使孙汉韶守兴元。

虔钊既败,奔归兴元,与汉韶举两镇之地降于蜀。

蜀主命奉銮肃卫马步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李肇将兵五千还利州,右匡圣马步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张业将兵一万屯大漫天以迎之。

壬申,潞王至蒋桥,百官班迎于路,传教以未拜梓宫,未可相见。

冯道等皆上笺劝进。

王入谒太后、太妃,诣西宫,伏梓宫恸哭,自陈诣阙之由。

冯道帅百官班见,王答拜。

道等复上笺劝进,王立谓道等曰:“予之此行,事非获已。

俟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籓服,群公遽言及此,甚无谓也!

”癸酉,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以潞王知军国事,权以书诏印施行。

百官诣至德宫门待罪,王命各复其位。

甲戌,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

乙亥,即位于柩前。

帝之发凤翔也,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

既至,问三司使王玫以府库之实,对有数百万在。

既而阅实,金、帛不过三万两、匹。

而赏军之费计应用五十万缗。

帝怒,玫请率京城民财以足之,数日,仅得数万缗,帝谓执政曰:“军不可不赏,人不可不恤,今将奈何?

”执政请据屋为率,无问士庶自居及僦者,预借五月僦直,从之。

王弘贽迁闵帝于州廨,帝遣弘贽之子殿直峦往鸩之。

戊寅,峦至卫州谒见,闵帝问来故,不对。

弘贽数进酒,闵帝知其有毒,不饮,峦缢杀之。

闵帝性仁厚,于兄弟敦睦,虽遭秦王忌疾,闵帝坦怀待之,卒免于患。

及嗣位,于潞王亦无嫌,而硃弘昭、孟汉琼之徒横生猜间,闵帝不能违,以致祸败焉。

孔妃尚在宫中,王峦既还,潞王使人谓之曰:“重吉辈何在?

”遂杀妃,并其四子。

闵帝之在卫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闻其遇害,恸哭半日,自经死。

己卯,石敬瑭入朝。

庚辰,以刘昫判三司。

辛巳,蜀在赦,改元明德。

帝之起凤翔也,召兴州刺史刘遂清,迟疑不至。

闻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县、金牛、桑林戍兵以归,自散关以南城镇悉弃之,皆为蜀人所有。

癸未,入朝,帝欲治其罪,以其能自归,乃赦之。

遂清。

鄩之侄也。

甲申,蜀将张业将兵入兴元、洋州。

乙酉,改元,大赦。

丁亥,以宣徽南院使郝琼权判枢密院,前三司使王玫为宣徽北院使,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胤为左谏议大夫、充端明殿学士。

戊子,斩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灭其族。

己丑,诛药彦稠。

庚寅,释王景戡、苌长简。

有司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贫者至自经、赴井。

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立功良苦,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独不愧天地乎!

”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帝患之,李专美夜直,帝让之曰:“卿名有才,不能为我谋此,留才安所施乎!

”专美谢曰:“臣驽劣,陛下擢任过分,然军赏不给,非臣之责也。

窃思自长兴之季,赏赉亟行,卒以是骄。

继以山陵及出师,帑藏遂涸。

虽有无穷之财,终不能满骄卒之心,故陛下拱手于危困之中而得天下。

夫国之存亡,不专系于厚赏,亦在修法度,立纪纲。

陛下苟不改覆车之辙,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

今财力尽于此矣,宜据所有均给之,何必践初言乎!

”帝以为然。

壬辰,诏禁军在凤翔归命者,自杨思权、尹晖等各赐二马、一驼、钱七十缗,下至军人钱二十缗,其在京者各十缗。

军士无厌,犹怨望,为谣言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

”以闵帝仁弱,帝刚严,有悔心故也。

丙申,葬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于徽陵,庙号明宗。

帝衰绖护从至陵所,宿焉。

五月,丙午,以韩昭胤为枢密使,以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权知枢密院记房暠为宣徽北院使。

暠,长安人也。

帝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事明宗为左右。

然心竞,素不相悦。

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毕,不敢言归。

时敬瑭久病赢瘠,太后及魏国公主屡为之言。

而凤翔旧将佐多劝帝留之,惟韩昭胤、李专美以为赵延寿在汴,不宜猜忌敬瑭。

帝亦见其骨立,不以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亲,兼自少与吾同艰难。

今我为天子,非石郎尚谁托哉!

”乃复以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陇州防御使相里金为保义节度使。

丁未,阶州刺史赵澄降蜀。

戊申,以羽林军使杨思权为静难节度使。

己酉,张虔钊、孙汉韶举族迁于成都。

庚戌,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冯道同平章事,充匡国节度使。

以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枢密使。

帝之起凤翔也,悉取天平节度使李从严家财甲兵以供军。

将行,凤翔之民遮马请复以从严镇凤翔,帝许之,至是,徙从严为凤翔节度使。

初,明宗为北面招讨使,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为副都部署,帝与别将事之,尝被酒忿争,拔刃相拟。

及帝举兵入洛,知温密与行军司李冲谋拒之,冲请先奉表以观形势,还,言洛中已安定,知温惧,壬戌,入朝谢罪,帝优礼之。

知温贡献甚厚。

吴镇南节度使、守中书令东海康王徐知询卒。

蜀人取成州。

六月,甲戌,以皇子左卫上将军重美为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文州都指挥使成延龟举州附蜀。

吴徐知诰将受禅,忌照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蒙,遣人告蒙藏匿亡命,擅造兵器。

丙子,降封历阳公,。

幽于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

刘昫与冯道婚姻。

蚼性苛察,李愚刚褊。

道既出镇,二人论议多不合,事有应改者,愚谓昫曰:“此贤亲家所为,更之不亦便乎!

”蚼恨之,由是动成忿争,至相诟骂,各欲非时求见,事多凝滞。

帝患之,欲更命相,问所亲信以朝臣闻望宜为相者,皆以尚书左丞姚顗、太常卿卢文纪、秘书监崔居俭对。

论其才行,互有优劣。

帝不能决,乃置其名于琉璃瓶,夜焚香祝天,且以筋挟之,首得文纪,次得顗。

秋,七月,辛亥,以文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居俭,荛之子也。

帝欲杀楚匡祚,韩昭胤曰:“陛下为天下父,天下之人皆陛下子,用法宜存至公,匡祚受诏检校重吉家财,不得不尔。

今族匡祚,无益死者,恐不厌众心。

”乙卯,长流匡祚于登州。

丁巳,立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

回鹘入贡者多为河西杂虏所掠,诏将军牛知柔帅禁后卫送,与邠州兵共讨之。

吴徐知诰召右仆谢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宋齐丘还金陵,以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于事皆无所关预,齐丘屡请退居,知诰以南园给之。

护国节度使洋王从璋,归德节度使泾王从敏,皆罢镇居洛阳私第,帝待之甚薄。

从敏在宋州预杀重吉,帝尤恶之。

尝侍宴禁中,酒酣,顾二王曰:“尔等皆何物,辄据雄籓!

”二王大惧,太后叱之曰:“帝醉矣,尔曹速去!

”蜀置永平军于雅州,以孙汉韶为节度使。

复以张虔钊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

虔钊固辞不行。

蜀主得风疾逾年,至是增剧。

甲子,立子东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亲卫马步都指挥使仁赞为太子,仍监国。

召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武信节度使李仁罕、保宁节度使赵廷隐、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鐸、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受遣诏辅政。

是夕殂,秘不发丧。

王处回夜启义兴门告赵季良,处回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强将握兵,专伺时变,宜速立嗣君以绝觊觎,岂可但相泣邪!

”处回收泪谢之。

季良教处回见李什罕,审其词旨然后告之。

处回至仁罕第,仁罕设备而出,遂不以实告。

丙寅,宣遗制,命太子仁赞更名昶,丁卯,即皇帝位。

初,帝以王玫对左藏见财失实,故以刘昫代判三司。

昫命判官高延赏钩考穷核,皆积年逋欠之数,奸吏利其征责丐取,故存之。

昫具奏其状,且请察其可征者急督之,必无可偿者悉蠲之,韩昭胤极言其便。

八月,庚午,诏长兴以前户部及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万,虚烦簿籍,咸蠲免勿征。

贫民大悦,而三司吏怨之。

辛未,以姚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右龙武统军索自通,以河中之隙,心不自安,戊子,退朝过洛,自投于水而卒。

帝闻之大惊,赠太尉。

丙申,以前安国节度使、同平章事赵凤为太子太保。

九月,癸卯,诏凤翔益兵守东安镇以备蜀。

蜀卫圣诸军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将有功,复受顾托,求判六军,令进奏吏宋从会以意谕枢密院,又至学士院侦草麻。

蜀主不得已,甲寅,加仁罕兼中书令,判六军事。

以左匡圣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赵廷隐兼侍中,为之副。

己未,云州奏契丹入寇,北面招讨使石敬瑭奏自将兵屯百井以备契丹。

辛酉,敬瑭奏振武节度使杨檀击契丹于境上,却之。

蜀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闻蜀主即位,顾望,不时入朝,至汉州,留与亲戚燕饮逾旬。

冬,十月,庚午,始至成都,称足疾,扶杖入朝见,见蜀主不拜。

戊寅,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愚罢守本官,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刘昫罢为右仆射。

三司吏闻昫罢相,皆相驾,无一人从归第者。

蜀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鐸与医官使韩继勋、丰德库使韩保贞、茶酒库使安思谦等皆事蜀主于籓邸,素凶李仁罕,共谮之云仁罕有异志。

蜀主令继勋等与赵季良,赵廷隐谋,因仁罕入朝,命武士,执而杀之。

癸未,下诏暴其罪,并其子继宏及宋从会等数人皆伏诛。

是日,李肇释杖而拜。

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据城叛,果州刺史李延厚讨平之,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请诛之。

戊子,以肇为太子少傅致仕,徙邛州。

吴主加徐知诰大丞相、尚父、嗣齐王、九锡,辞不受。

雄武节度使张延郎将兵围文州,阶州刺史郭知琼拔尖石寨。

蜀李延厚将果州兵屯兴州,遣先登指挥使范延晖将兵救文州,延朗解围而归。

兴州刺史冯晖自乾渠引戍兵归凤翔。

十一月,徐知诰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还金陵,为镇海、宁国节度副大使、诸道副都统、判中外诸军事。

以次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海州团练使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左仆射、参政事,留江都辅政。

十二月,己巳,以易州刺史安叔千为振武节度使,齐州防御使尹晖为彰国节度使。

叔千,沙陀人也。

壬申,石敬瑭奏契丹引去,罢兵归。

乙亥,征雄武节度使张延郎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辛巳,汉皇后马氏殂。

甲申,蜀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于和陵,庙号高祖。

乙酉,葬鄂王于徽陵城南,封才数尺。

观者悲之。

是岁秋、冬旱,民多流亡,同、华、蒲、绛尤甚。

汉主命判六军秦王弘度募宿卫兵千人,皆市井无赖子弟,弘度昵之。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曰:“秦王,国之冢嫡,宜亲端士。

使之治军已过矣,况昵群小乎!

”汉主曰:“小儿教以戎事,过烦公忧。

”终不戒弘度。

洞潜出,见卫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诉,汉曰:“政乱如此,安用宰相!

”因谢病归第。

久之,不召,遂卒。

潞王下清泰二年(乙未,公元九三五年)春,正月,丙申朔,闽大赦。

改元永和。

二月,丙寅朔,蜀大赦。

甲戌,以枢密使、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

丁丑,夏州节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以兄行军司马彝殷权知军州事。

彝超寻卒。

戊寅,蜀主尊母李氏为皇太后。

太后,太原人,本庄宗后宫也,以赐蜀高祖。

己丑,追尊帝母鲁国夫人魏氏曰宣宪皇太后。

闽主立淑妃陈氏为皇后。

初,闽主两娶刘氏,皆士族,美而无宠。

陈后,本闽太祖侍婢金凤也,陋而淫,闽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胜为殿使。

三月,辛丑,以前宣武节度使兼侍中赵延寿为忠武节度使兼枢密使。

以李彝殷为定难节度使。

己酉,赠吴越王元瓘母陈氏为晋国太夫人。

元瓘性孝,尊礼母党,厚加赐与,而未尝迁官,授以重任。

壬戌,以彰圣都指挥使安审琦领顺化节度使。

审琦,金全之子也。

太常丞史在德,性狂狷,上书历诋内外文武之士,请遍加考试,黜陟能否。

执政及朝士大怒,卢文纪及补阙刘涛、杨昭俭等皆请加罪。

帝谓学士马胤孙曰:“朕新临天下,宜开言路。

若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言者!

卿为朕作诏书,宣朕意。

”乃下诏,略曰:“昔魏征请赏皇甫德参,今涛等请黜史在德。

事同言异,何其远哉!

在德情在倾输,安可责也!

”昭俭,嗣复之曾孙也。

吴加徐景迁同平章事、知左右军事。

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之,谓觉曰:“吾少时与宋子嵩论议,好相诘难,或吾舍子嵩还家,或子嵩拂衣而起。

子嵩携衣笥望秦淮门欲去者数矣,吾常戒门者止之。

吾今老矣,犹未遍达时事,况景迁年少当国,故屈吾子以诲之耳。

”夏,四月,庚午,蜀以御史中丞龙门毋昭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癸未,加枢密使、刑部尚书韩昭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卯。

以宣徽南院使刘延皓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

延皓,皇后之弟也。

癸巳,以左领军卫大将军刘延郎为本卫上将军,充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五月,丙申,契丹寇新州及振武。

庚戌,赐振武节度使杨檀名光远。

六月,吴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柴再用卒。

先是,史官王振尝询其战功,再用曰:“鹰犬微效,皆社稷之灵,再用何功之有!

”竟不报。

契丹寇应州。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既还镇,阴为自全之计。

帝好咨访外事,常命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乂等更直于中兴殿庭,与语或至夜分。

时敬瑭二子为内使,曹太后则晋国长公主之母也。

敬瑭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谋,事无巨细皆知之。

敬瑭多于宾客前自称赢瘠不堪为帅,冀朝廷不之忌。

时契丹屡寇北边,禁军多在幽、并,敬瑭与赵德钧求益兵运粮,朝夕相继。

甲申,诏借河东人有蓄积者菽粟。

乙酉,诏镇州输绢五万匹于总管府,籴军粮,率镇冀人车千五百乘运粮于代州。

又诏魏博市籴。

时水旱民饥,敬瑭遣使督趣严急,山东之民流散,乱始兆矣。

敬瑭将大军屯欣州,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

敬瑭惧,幕僚河内段希尧请诛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以徇。

希尧,怀州人也。

帝闻之,益疑敬瑭。

壬辰,诏:“窃盗不计赃多少,并纵火强盗,并行极法。

”闽福王继鹏私于宫人李春燕,继鹏请之于陈后,后白闽主而赐之。

秋,七月,以枢密使刘延皓为天雄节度使。

乙巳,以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权。

帝深以时事为忧,尝从容让卢文纪等以无所规赞。

丁巳,文纪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与两班旅见,暂获对扬,侍卫满前,虽有愚虑,不敢敷陈。

窃见前朝自上元以来,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论,天子欲有咨度,皆非时召对,旁无侍卫,故人得尽言。

望复此故事,惟听机要之臣侍侧。

”诏以“旧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独升,若常事自可敷奏。

或事应严密,不以其日,或异日听于阁门奏榜子,当尽屏侍臣,于便殿相待,何必袭延英之名也!

”吴润州团练使徐知谔,狎昵小人,游燕废务,作列肆于牙城西,躬自贸易。

徐知诰闻之怒,召知谔左右诘责。

知谔惧。

或谓知诰曰:“忠武王最爱知谔,而以后事传于公。

往年知询失守,论议至今未息。

借使知谔治有能名,训兵养民,于公何利?

”知诰感悟,待之加厚。

九月,丙申,吴大赦,改元天祚。

己酉,已宣徽南院使房暠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

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为南院使,仍兼枢密副使。

于是延朗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暠与赵延寿虽为使长,其听用之言什不三四。

暠随势可否,不为事先。

每幽、并遣使入奏,枢密诸人环坐议之,暠多俯首而寐,比觉,引颈振衣,则使者去矣。

启奏除授,一归延朗。

诸方镇、刺史自外入者,必先赂延朗,后议贡献。

赂厚者先,得内地。

赂薄者晚,得边陲。

由是诸将帅皆怨愤,帝不能察。

蜀金州防御使全师郁寇金州,拔水寨。

城中兵才千人,都监陈知隐托它事将兵三百沿流遁去。

防御使马全节罄私财以给军,出奇死战,蜀兵乃退。

戊寅,诏斩知隐。

初,闽主有幸臣曰归守明,出入卧内。

闽主晚年得风疾,陈后与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国人皆恶之,莫敢言。

可殷尝谮皇城使李仿于闽主,后族陈匡胜无礼于福王继鹏,仿及继鹏皆恨之。

闽主疾甚,继鹏有喜色。

仿以闽主为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壮士数人持白梃击李可殷,杀之,中外震惊。

庚辰,闽主疾少间,陈后诉之。

闽主力疾视朝,诘可殷死状,仿惧而出,俄顷,引部兵鼓噪入宫。

闽主闻变,匿于九龙帐下,乱兵刺之而出。

闽主宛转未绝,宫人不忍其苦,为绝之。

仿与继鹏杀陈后、陈守恩、陈匡胜、归守明及继鹏弟继韬。

继韬素与继鹏相恶故也。

辛巳,继鹏称皇太后令监国,是日,即皇帝位。

更名昶。

谥其父曰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

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遣使奉表于唐,大赦境内。

立李春燕为贤妃。

初,闽惠宗娶汉主女清远公主,使宦者闽清林延遇置邸于番禺,专掌国信。

汉主赐以大第,禀赐甚厚,数问以闽事。

延遇不对,退,谓人曰:“去闽语闽,去越语越,处人宫禁,可如是乎!

”汉主闻而贤之,以为内常侍,使钩校诸司事。

延遇闻惠宗遇弑,求归,不许,素服向其国三日哭。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

震常谓从诲为郎君。

楚王希范好奢靡,游谈者共夸其盛,从诲谓僚佐曰:“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

”孙光宪对曰:“天子诸侯,礼有等差。

彼乳臭子骄侈僭忲,取快一时,不为远虑,危亡无日,又足慕乎!

”从诲久而悟,曰:“公言是也。

”它日,谓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养,固已过矣。

”乃捐去玩好,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

梁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属我。

今嗣王能自立,不坠其业,吾老矣,不复事人矣。

”遂固请退居。

从诲不能留,乃为之筑室于士洲。

震披鹤氅,自称荆台隐士,每诣府,跨黄牛至听事。

从诲时过其家,四时赐与甚厚。

自是悉以政事属孙光宪。

臣光曰:“孙光宪见微而能谏,高从诲闻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国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国败家丧身之有。

”吴加中书令徐知诰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进封齐王,备殊礼,以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为齐国。

知诰辞尚父、丞相,殊礼不受。

闽皇城使、判六军诸卫李亻放专制朝政,阴养死士,闽主昶与拱宸指挥使林延皓等图之。

延皓等诈亲附亻放,亻放待之不疑。

十一月,壬子,亻放入朝,延皓等伏卫士数百于内殿,执斩之,枭首朝门。

亻放部兵千馀持白梃攻应天门,不克,焚启圣门,夺亻放首奔吴越。

诏暴亻放弑君及杀继韬等罪,告谕中外。

以建王继严权判六军诸卫,以六军判官永泰叶翘为内宣徽使、参政事。

翘博学质直,闽惠宗擢为福王友,昶以师傅礼待之,多所裨益,宫中谓之“国翁”。

昶既嗣位,骄纵,不与翘议国事。

一旦,昶方视事,翘衣道士服过庭中趋出,昶召还,拜之,曰:“军国事殷,久不接对,孤之过也。

”翘顿首曰:“老臣辅导无状,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愿乞骸骨。

”昶曰:“先帝以孤属公,政令不善,公当极言,奈何弃孤去!

”厚赐金帛,慰谕令复位。

昶元妃梁国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

翘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而弃之!

”昶不说,由是疏之。

未几,复上书言事,昶批其纸尾曰:“一叶随风落御沟。

”遂放归永泰,以寿终。

帝嘉马全节之功,召诣阙。

刘延朗求赂,全节无以与之。

延朗欲除全节绛州刺史,群议沸腾。

帝闻之,乙卯,以全节为横海留后。

十二月,壬申,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韩昭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乙酉,以前匡国节度使、同平章事冯道为司空。

时久无正拜三公者,朝议疑其职事。

卢文纪欲令掌祭祀扫除,道闻之曰:“司空扫除,职也,吾何惮焉。

”既而文纪自知不可,乃止。

闽主赐洞真先生陈守元号天师,信重之,乃至更易将相、刑罚、选举,皆与之议。

守元受赂请托,言无不从,其门如市。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八·后唐纪七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七月,尽阏逢敦牂闰正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秋,七月,辛巳,朔方奏夏州党项入寇,击败之,追至贺兰山。

己丑,加镇海、镇东军节度使钱元瓘中书令。

庚寅,李存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诏。

武安、静江节度使马希声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闭南岳及境内诸神祠门,竟不雨。

辛卯,希声卒,六军使袁诠、潘约等迎镇南节度使希范于朗州而立之。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瑰还,上表谢罪,且告福庆公主之丧。

自是复称籓,然益骄倨矣。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

废武兴军,复以凤、兴、文三州隶山南西道。

丁未,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凤同平章事,充安国节度使。

八月,庚申,马希范至长沙。

辛酉,袭位。

甲子,孟知祥令李昊为武泰赵季良等五留后草表,请以知祥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节,昊曰:“比者诸将攻取方镇,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节铖及明公封爵,然则轻重之权皆在群下矣。

借使明公自请,岂不可邪!

”知祥大悟,更令昊为己草表,请行墨制,补两川刺史已下。

又表请以季良等五留后为节度使。

初,安重诲欲图两川,自知祥杀李严,每除刺史,皆以东兵卫送之,小州不减五百人,夏鲁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数千人,皆以牙队为名。

及知祥克遂、阆、利、夔、黔、梓六镇,得东兵无虑三万人,恐朝廷征还,表请其妻子。

吴徐知诰广金陵城周围二十里。

初,契丹既强,寇抄卢龙诸州皆遍,幽州城门之外,虏骑充斥。

每自涿州运粮入幽州,虏多伏兵于阎沟,掠取之。

及赵德钧为节度使,城阎沟而戍之,为良乡县,粮道稍通。

幽州东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

德钧于州东五十里城潞县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穑。

至是,又于州东北百馀里城三河县以通蓟州运路,虏骑来争,德钧击却之。

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毕。

边人赖之。

壬午,以镇南节度使马希范为武安节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命其子仁赞摄行军司马,兼都总辖两川牙内马步都军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复遣李存瓘如成都,凡剑南自节度使、刺史以下官,听知祥差罢讫奏闻,朝廷更不除人。

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复征也。

秦王从荣喜为诗,聚浮华之士高辇等于幕府,与相唱和,颇自矜伐。

每置酒,辄令僚属赋诗,有不如意者面毁袭抵弃。

壬子,从荣入谒,帝语之曰:“吾虽不知书,然喜闻儒生讲经义,开益人智思。

吾见庄宗好为诗,将家子文非素习,徒取人窃笑,汝勿效也。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前影义节度使李金全屡献马,上不受,曰:“卿在镇为治何如?

勿但以献马为事!

”金全,吐谷浑人也。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臣闻童谣非祸福之本,妖祥岂隆替之源!

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

神马长嘶而玉龟告兆,不能延晋祚之长。

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

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

不足惧者,愿陛下存而勿论。

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

”优诏奖之。

秦王从荣为人鹰视,轻佻峻急。

既判六军诸卫事,复参朝政,多骄纵不法。

初,安重诲为枢密使,上专属任之。

从荣及宋王从厚自襁褓与之亲狎,虽典兵,常为重诲所制,畏事之。

重诲死,王淑妃与宣徽使孟汉琼宣传帝命,范延光、赵延寿为枢密使,从荣皆轻侮之。

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其妻永宁公主与从荣异母,素相憎疾。

从荣以从厚声名出己右,尤忌之。

从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见。

石敬瑭不欲与从荣共事,常思外补以避之。

范延光、赵延寿亦虑及祸,屡辞机要,请与旧臣迭为之,上不许。

会契丹欲入寇,上命择帅臣镇河东,延光、延寿皆曰:“当今帅臣可往者,独石敬瑭、康义诚耳。

”敬瑭亦愿行,上即命除之。

既受诏,不落六军副使,敬瑭复辞,上乃以宣徽使硃弘昭知山南东道,代义诚诣阙。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秸为忠武节度使,以忠武节度使冯赟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

鹄本刀笔吏,与范延光乡里厚善,数年间引擢至节度使。

上虽知其太速,然不能违也。

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边,命趣议河东帅。

石敬瑭欲之,而范延光、赵延寿欲用康义诚,议久不决。

枢密直学士李崧以为非石太尉不可。

延光曰:“仆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卫耳。

”会上遣中使趣之,众乃从崧议。

丁亥,以石敬瑭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加兼侍中。

己丑,加枢密使赵延寿同平章事。

吴以诸道都统徐知诰为大丞相、太师,加领德胜节度使。

知诰矢丞相、太师。

大同节度使张敬达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还。

敬达,代州人也。

蔚州刺史张彦超本沙陀人,尝为帝养子,与石敬瑭有隙。

闻敬瑭为总管,举城附于契丹,契丹以为大同节度使。

石敬瑭至晋阳,以部将刘知远、周瑰为都押衙,委以心腹。

军事委知远,帑藏委瑰。

瑰,晋阳人也。

十二月,戊午,以康义诚为河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

以硃弘昭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是岁,汉主立其子耀枢为雍正,龟图为康王,弘度为宾王,弘熙为晋王,弘昌为越王,弘弼为齐王,弘雅为韶王,弘泽为镇王,弘操为万王,弘杲为循王,弘为思王,弘邈为高王,弘简为同王,弘建为益王,弘济为辩王,弘道为贵王,弘昭为宜王,弘政为通王,弘益为定王。

未几,徙弘度为秦王。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四年(癸巳,公元九三三年)春,正月,戊子,加秦王从荣守尚书令,兼侍中。

庚寅,以端明殿学士归义刘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闽人有言真封宅龙见者,闽王延钧更命其宅曰龙跃宫。

遂诣宝皇宫受册,备仪卫,入府,即皇帝位,国号大闽,大赦,改元龙启。

更名璘。

追尊父祖,立五庙。

以其僚属李敏为左仆射、门下侍郎,其子节度使继鹏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亲吏吴勖为枢密使。

唐册礼使裴杰、程侃适至海门,闽主以杰为如京使。

侃固求北还,不许。

闽主自以国小地僻,常谨事四邻,由是境内差安。

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

凉州大将拓跋承谦及耆老上表,请以权知留后孙超为节度使。

上问使者:“超为何人?

”对曰:“张义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军二千五百人戍凉州。

自黄巢之乱,凉州为党项所隔,郓人稍稍物故皆尽,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孙也。

”乙卯,以马希范为武安、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

戊午,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卒。

庚申,军中立其子彝超为留后。

癸亥,以孟知祥为东西川节度使、蜀王。

先是,河西诸镇皆言李仁福潜通契丹,朝廷恐其与契丹连兵,并吞河右,南侵关中,会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为彰武留后,徙彰武节度使安从进为定难留后,仍命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将兵五万,以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送从进赴镇。

从进,索葛人也。

乙酉,始下制除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

丁亥,敕谕夏、银、绥、宥将士吏民,以“夏州穷边,李彝超年少,未能扞御,故徙之延安,从命则有李从严、高允韬富贵之福,违命则有王都、李匡宾覆族之祸。

”夏,四月,彝超上言,为军士百姓拥留,未得赴镇,诏遣使趣之。

言事者请为亲王置师傅,宰相畏秦王从荣,不敢除人,请令王自择。

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荐兵部侍郎刘瓚于从荣,从荣表请之。

癸丑,以瓚为秘书监、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阳鱼崇远为记室。

瓚自以左迁,泣诉,不得免。

王府参佐皆新进少年,轻脱谄谀,瓚独从容规讽,从荣不悦。

瓚虽为傅,从荣一概以僚属待之,瓚有难色。

从荣觉之,自是戒门者勿为通,月听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李彝超不奉诏,遣共兄阿啰王守青岭门,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

药彦稠等进屯芦关,彝超遣党项抄粮运及攻具,官军自芦关退保金明。

闽王璘立子继鹏为福王,充宝皇宫使。

五月,戊寅,立皇子从珂为潞王,从益为许王,从子天平节度使从温为兗王,护国节度使从璋为洋王,成德节度使从敏为泾王。

庚辰,闽地震,闽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继鹏权总万机。

初,闽王审知性节俭,府舍皆庳陋。

至是,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

甲申,帝暴得风疾。

庚寅,小愈,见群臣于文明殿。

壬辰夜,夏州城上举火,比明,杂虏数千骑救之,安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走之。

吴宋齐丘劝徐知诰徙吴主都金陵,知诰乃营宫城于金陵。

帝旬日不见群臣,都人忷惧,或潜窜山野,或寓止军营。

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广寿殿,人情始安。

安从进攻夏州。

州城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斫凿不能入。

又党项万馀骑徜徉四野,抄掠粮饷,官军无所刍牧。

山路险狭,关中民输斗粟束稿费钱数缗,民间困竭不能供。

李彝超兄弟登城谓从进曰:“夏州贫瘠,非有珍宝蓄积可以充朝廷贡赋也。

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

蕞尔孤城,胜之不武,何足烦国家劳费如此!

幸为表闻,若许其自新,或使之征伐,愿为众先。

”上闻之,壬午,命从进引兵还。

其后有知李仁福阴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扬言结契丹为援,契丹实不与之通也。

致朝廷误兴是役,无功而还。

”自是夏州轻朝廷,每有叛臣,必阴与之连以邀赂遗。

上疾久未平,征夏州无功,军士颇有流言,乙酉,赐在京诸军优给有差。

既赏赉无名,士卒由是益骄。

丁亥,赐钱元瓘爵吴王。

元瓘于兄弟甚厚,其兄中吴、建武节度使元瓘自苏州入见,元瓘以家人礼事之,奉觞为寿,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赐也。

”元瓘曰:“先王择贤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瓘知忠顺而已。

”因相与对泣。

戊子,闽主璘复位。

初,福建中军使薛文杰,性巧佞,璘喜奢侈,文杰以聚使用求媚,璘以为国计使,亲任之。

文杰阴求富民之罪,籍没其财,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铜斗火熨之。

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求其罪,将治之。

光怨怒,帅其众且万人叛奔吴。

帝以工部尚书卢文纪、礼部郎中吕琦为蜀王册礼使,并赐蜀王一品朝服。

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车服旌旗皆拟王者。

八月,乙巳朔,文纪等至成都。

戊申,知祥服痛冕,备仪卫诣驿,降阶北面受册,升玉辂。

至府门,乘步辇而归。

文纪,简求之孙也。

戊申,群臣上尊号曰圣明神武广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

在京及诸道将士各等第优给。

时一月之间再行优给,由是月度益窘。

太仆少卿致仕何泽见上寝疾,秦王从荣权势方盛,冀己复进用,表请立从荣为太子。

上览表泣下,私谓左右曰:“群臣请立太子,朕当归老太原旧第耳。

”不得已,丙戌,诏宰相枢密使议之。

丁卯,从荣见上,言曰:“窃闻有奸人请立臣为太子。

臣幼小,且愿学治军民,不愿当此名。

”上曰:“群臣所欲也。

”从荣退,见范延光、赵延寿曰:“执政欲以吾为太子,是欲夺我兵柄,幽之东宫耳。

”延光等知上意,且惧从荣之言,即具以白上。

辛未,制以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九月,甲戌朔,吴主立德妃王氏为皇后。

戊寅,加范延光、赵延寿兼侍中。

癸未,中书奏节度使见元帅仪,虽带平章事,亦以军礼廷参,从之。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冯赟同平章事。

赟父名章。

执政误引故事,庚寅,加赟同中书门下二品,充三司使。

秦王从荣请严卫、捧圣步骑两指挥为牙兵。

每入朝,从数百骑,张弓挟矢,驰骋衢路。

令文士试草《檄淮南书》,陈己将廓清海内之意。

从荣不快于执政,私谓所亲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

”范延光、赵延寿惧,屡求外补以避之。

以上为见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为!

”齐国公主复为延寿言于禁中,云“延寿实有疾,不堪机务。

”丙申,二人复言于上曰:“臣等非敢惮劳,愿与勋旧迭为之。

亦不敢俱去,愿听一人先出。

若新人不称职,复召臣,臣即至矣。

”上乃许之。

戊戌,以延寿为宣武节度使。

以山南节道节度使硃弘昭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制下,弘昭复辞,上叱之曰:“汝辈皆不欲在吾侧,吾蓄养汝辈何为!

”弘昭乃不敢言。

吏部侍郎张文宝泛海使杭州,船坏,水工以小舟济之,风飘至天长。

从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

吴主厚礼之,资以从者仪服钱币数万,仍为之牒钱氏,使于境上迎侯。

文宝独受饮食,馀皆辞之,曰:“本朝与吴久不通问,今既非君臣,又非宾主,若受兹物,何辞以谢!

”吴主嘉之,竟达命于杭州而还。

庚子,以前义成节度使李赞化为昭信节度使,留洛阳食其俸。

辛丑,诏大元帅从荣位在宰相上。

吴徐知诰以国中水火屡为灾,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独乐!

”悉纵遣侍妓,取乐器焚之。

闽内枢密使薛文杰说闽王抑挫诸宗室。

从子继图不胜忿,谋反,坐诛,连坐者千馀人。

冬,十月,乙卯,范延光、冯赟奏:“西北诸胡卖马者往来如织,日月绢无虑五千匹,计耗国用什之七,请委缘边镇戍择诸胡所卖马良者给券,具数以闻。

”从之。

戊午,以前武兴节度使孙岳为三司使。

范延光屡因孟汉琼、王淑妃以求出。

庚申,以延光为成德节度使,以冯赟为枢密使。

帝以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康义诚为朴忠,亲任之。

时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祸,义诚度不能自脱,乃令其子事秦王,务以恭顺持两端,冀得自全。

权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谢罪,求昭雪。

壬戌,以彝超为定难军节充使。

十一月,甲戌,上饯范延光,酒罢,上曰:“卿今远去,事宜尽言。

”对曰:“朝廷大事,愿陛下与内久辅臣参决,勿听群小之言。

”遂相泣而别。

时孟汉琼用事,附之者共为朋党以蔽惑上听,故延光言及之。

庚辰,改慎州怀化军。

置保顺军于洮州,领洮、鄯等州。

戊子,帝疾复作,己丑,大渐,秦王从荣入问疾,帝俯首不能举。

王淑妃曰:“从荣在此。

”帝不应。

从荣出,闻宫中皆哭,从荣意帝已殂,明旦,称疾不入。

是夕,帝实小愈,而从荣不知。

从荣自知不为时论所与,恐不得为嗣,与其党谋,欲以兵入侍,先制权臣。

辛卯,从荣遣都押牙马处钧谓硃弘昭、冯赟曰:“吾欲帅牙兵入宫中侍疾,且备非常,当止于何所?

”二人曰:“王自择之。

”既而私于处钧曰:“主上万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

”从荣怒,复遣处钧谓二人曰:“公辈殊不爱家族邪?

何敢拒我!

”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汉琼,咸曰:“兹事不得康义诚不可济。

”乃召义诚谋之,义诚竟无言,但曰:“义诚,将校耳,不敢预议,惟相公所使。

”弘昭疑义诚不欲众中言之,夜,邀至私第问之,其对如初。

壬辰,从荣自河南府常服将步骑千人陈于天津桥。

是日黎明,从荣遣马处钧至冯赟第,语之曰:“吾今日决入,且居兴圣宫。

公辈各有宗族,处事亦宜详允,祸福在须臾耳。

”又遣处钧诣康义诚,义诚曰:“王为则奉迎。

”赟驰入右掖门,见弘昭、义诚、汉琼及三司使孙岳方聚谋于中兴殿门外,赟具道处钧之言,因让义诚曰:“秦王言‘祸福在须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儿在秦府,左右顾望。

主上拔擢吾辈,自布衣至将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门,置主上何地?

吾辈尚有遗种乎?

”义诚未及对,监门白秦王已将兵至端门外。

汉琼指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犹顾望择利邪?

吾何爱馀生,当自帅兵拒之耳!

”即入殿门,弘照、赟随之,义诚不得已,亦随之入。

汉琼见帝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须臾入宫,则大乱矣!

”宫中相顾号哭,帝曰:“从荣何苦乃尔!

”问弘昭等:“有诸?

”对曰:“有之,适已令门者阖门矣。

”帝指天泣下,谓义诚曰:“卿自处置,勿惊百姓!

”控鹤指挥使李重吉,从珂之子也,时侍侧,帝曰:“吾与尔父,冒矢石定天下,数脱吾于厄。

从荣辈得何力,今乃为人所教,为此悖逆!

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当呼尔父授以兵柄耳。

汝为我部闭诸门。

”重吉即帅控鹤兵守宫门。

孟汉琼被甲乘马,召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使将五百骑讨从荣。

从荣方据胡床,坐桥上,遣左右召康义诚。

端门已闭,叩左掖门,从门隙中窥之,见硃洪实引骑兵北来,走白从荣。

从荣大惊,命取铁掩心擐之,坐调弓矢。

俄而骑兵大至,从荣走归府,僚佐皆窜匿,牙兵掠嘉善坊溃去。

从荣与妃刘氏匿床下,皇城使安从益就斩之,并杀其子,以其首献。

初,孙岳颇得豫内廷密谋,冯、硃患从荣狼伉,岳尝为之极言祸福之归。

康义诚恨之,至是,乘乱密遣骑士射杀之。

帝闻从荣死,悲骇,几落御榻,绝而复苏者再,由是疾复剧。

从荣一子尚幼,养宫中,诸将请除之,帝泣曰:“此何罪!

”不得已,竟与之。

癸巳,冯道帅群臣入见帝于雍和殿,帝雨泣呜咽,曰:“吾家事至此,惭见卿等!

”宋王从厚为天雄节度使。

甲午,遣孟汉琼征从厚,且权知天雄军府事。

丙申,追废从荣为庶人。

执政共议从荣官属之罪,冯道曰:“从荣所亲者高辇、刘陟、王说而已,任赞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诩在病告已半年,岂豫其谋!

居敏尤为从荣所恶,昨举兵向阙之际,与辇、陟并辔而行,指日景曰:‘来日及今,已诛王詹事矣。

’自非与之同谋者,岂得一切诛之乎!

”硃弘昭曰:“使从荣得入光政门,赞等当如何任使,而吾辈犹有利乎!

且首从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从皆不问,主上能不以吾辈为庇奸人乎!

”冯赟力争之,始议流贬。

时咨议高辇已伏诛。

丁酉,元帅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赞、秘书监兼王傅刘瓚、友苏瓚、记室鱼崇远、河南少尹刘陟、判官司徒诩、推官王说等八人并长流,河南巡官李瀚、江文蔚等六人勒归田里,六军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并贬官。

瀚,回之族曾孙也。

诩,贝州人。

文蔚,建安人也。

文蔚奔吴,徐知诰厚礼之。

初,从荣失道,六军判官、司谏郎中赵远谏曰:“大王地居上嗣,当勤修令德,奈何所为如是!

勿谓父子至亲为可恃,独不见恭世子、戾太子乎!

”从荣怒,出为泾州判官。

及从荣败,远以是知名。

远,字上交,幽州人也。

戊戌,帝殂。

帝性不猜忌,与物无竞,登极之年已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

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

”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

辛丑,宋王至洛阳。

闽主尊鲁国太夫人黄氏为皇太后。

闽主好鬼神,巫盛韬等皆有宠。

薛文杰言于闽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质诸鬼神,不能知也。

盛韬善视鬼,宜使察之。

”闽主从之。

文杰恶枢密使吴勖,勖在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耳,将愈矣。

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它疾对也。

”勖许诺。

明日,文杰使韬言于闽主曰:“适见北庙崇顺王讯吴勖谋反,以铜钉钉其脑,金椎击之。

”闽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问之。

”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勖自诬服,并其妻子诛之。

由是国人益怒。

吴光请兵于吴,吴信州刺史将延徽不俟朝命,引兵会光攻建州,闽主遣使求救于吴越。

十二月,癸卯朔,始发明宗丧,宋王即皇帝位。

秦王从荣既死,硃洪实妻入宫,司衣王氏与之语及秦王,王氏曰:“秦王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归祸,是其罪也。

若云大逆,则厚诬矣。

硃司徒最受王恩,当时不为之辨,惜哉!

”洪实闻之,大惧,与康义诚以其语白闵帝,且言王氏私于从荣,为之诇宫中事,辛亥,赐王氏死。

事连王淑妃,淑妃素厚于从荣,帝由是疑之。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询为磁州刺史。

硃弘昭以诛秦王立帝为己功,欲专朝政。

令询侍帝左右最久,雅为帝所亲信,弘昭不欲旧人在帝侧,故出之。

帝不悦而无如之何。

孟知祥闻明宗殂,谓僚佐曰:“宋王幼弱,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乱可坐俟也。

”辛未,帝始御中兴殿。

帝自终易月之制,即召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录》,有致治之志。

然不知其要,宽柔少断。

李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鲜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

”众惕息不敢应。

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钱元珦骄纵不法,每请事于王府不获,辄上书悖慢。

尝怒一吏,置铁床炙之,臭满城郭。

吴王元瓘遣牙将仰仁诠诣明州召之,仁诠左右虑元珦难制,劝为之备,仁诠不从,常服径造听事。

元珦见仁诠至,股忄栗,遂还钱塘,幽于别第。

仁诠,湖州人也。

闽主改福州为长乐府。

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有擒王延禀之功,性慷慨,言事无所避。

闽主恶之,尝私谓左右曰:“仁达智有馀,吾犹能御之,非少主臣也。

”至是,竟诬以叛,族诛之。

初,马希声、希范同日生。

希声母曰袁德妃,希范母曰陈氏。

希范怨希声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礼于袁德妃。

希声母弟希旺为亲从都指挥使,希范多谴责之。

袁德妃请纳希旦官为道士,不许,解其军职,使居竹屋草门,不得预兄弟燕集。

德妃卒,希旦忧愤而卒。

潞王上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春,正月,戊寅,闵帝大赦,改元应顺。

壬午,加河阳节度使兼侍卫都指挥使康义诚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

硃弘昭、冯赟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国节度使安彦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忠正节度使张从宾,甲申,出彦威为护国节度使,以捧圣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代之。

出从宾为彰义节度使,以严卫步军都指挥使皇甫遇代之。

彦威,崞人。

遇,真定人也。

戊子,枢密使、同平章事硃弘昭、同中书门下二品冯赟、河东节度使兼侍中石敬瑭并兼中书令。

赟以超迁太过,坚辞不受。

己丑,改兼侍中。

壬辰,以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为南平王,武安、武平节度使马希范为楚王。

甲午,以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元瓘为吴越王。

吴徐知诰别治私第于金陵,乙未,迁居私第,虚府舍以待吴主。

凤翔节度使兼侍中潞王从珂,与石敬瑭少从明帝征伐,有功名,得众心。

硃弘昭、冯赟位望素出二人下远甚,一旦执朝政,皆忌之。

明宗有疾,潞王屡遣其夫人入省侍。

及明宗殂,潞王辞疾不来,使臣至凤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阴事。

时潞王长子重吉为控鹤都指挥使,硃、冯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为亳州团练使。

潞王有女惠明为尼,在洛阳,亦召入禁中。

潞王由是疑惧。

吴蒋延徽败闽兵于浦城,遂围建州,闽主璘遣上军张彦柔、骠骑大将军王延宗将兵万人救建州。

延宗军及中涂,士卒不进,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讨贼。

”延宗驰使以闻,国人震恐。

太后及福王继鹏泣谓璘曰:“吾无如卿何,卿自为谋。

”文杰出,继鹏伺之于启圣门外,以笏击之仆地,槛车送军前,市人争持瓦砾击之。

文杰善术数,自云过三日则无患。

部送者闻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见之踊跃,脔食之。

闽主亟遣赦之,不及。

初,文杰以为古制槛车疏阔,更为之,形如木匮,攒以铁铓,内向,动辄触之。

车成,文杰首自入焉。

并诛盛韬。

蒋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诰以延徽吴太祖之婿,与临川王蒙素善,恐其克建州奉蒙以图兴复,遣使召之。

延徽亦闻闽兵及吴越兵将至,引兵归。

闽人追击,败之,士卒死亡甚众,归罪于都虞侯张重进,斩之。

知诰贬延徽为右威卫将军,遣使求好于闽。

闰月,以左谏议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诰陈乂皆为给事中,充枢密直学士。

汭以文学从帝,历三镇在幕府。

及即位,将佐之有才者,硃、冯皆斥逐之。

汭性过疏,硃、冯恐帝含怒有时而发,乃引汭于密近,以其党陈乂监之。

丙午,尊皇后为皇太后。

安远节度使符彦超奴王希全、任驾儿见朝廷多事,谋杀彦超,据安州附于吴,夜,叩门称有急递,彦超出至听事,二奴杀之,因以彦超之命召诸将,有不从己者辄杀之。

己酉旦,副使李端帅州兵讨诛之,并其党。

甲寅,以王淑妃为太妃。

蜀将吏劝蜀王知祥称帝。

己巳,知祥即皇帝位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