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六·后汉纪一

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

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

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

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

”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晋主与太后已下迎于封丘门外,契丹主辞不见。

契丹主入门,民皆惊呼而走。

契丹主登城楼,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

会当使汝曹苏息。

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

”至明德门,下马拜而后入宫。

以其枢密副使刘密权开封尹事。

日暮,契丹主复出,屯于赤冈。

戊子,执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至大梁,责以杀父叛契丹,命左右脔食之。

未几,以其弟右羽林将军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悉以其父旧兵授之。

高勋诉张彦泽杀其家人于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并傅住兒锁之。

以彦泽之罪宣示百官,问:“应死否?

”皆言:“应死。

”百姓亦投牒争疏彦泽罪。

己丑,斩彦泽、住兒于北市,仍命高勋监刑。

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号哭,随而诟詈,以杖扑之。

勋命断腕出锁,剖其心以祭死者。

市人争破其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

契丹送景延广归其国,庚寅,宿陈桥,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辛卯,契丹以晋主为负义侯,置于黄龙府。

黄龙府,即慕容氏和龙城也。

契丹主使谓李太后曰:“闻重贵不用母命以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

”太后曰:“重贵事妾甚谨。

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耳。

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

”癸巳,契丹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遣大同节度使兼侍中河内崔廷勋以兵守之。

契丹主数遣使存问,晋主每闻使至,举家忧恐。

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

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

”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

”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是日,契丹主自赤冈引兵入宫,都城诸门及宫禁门,皆以契丹守卫,昼夜不释兵仗。

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

契丹主谓晋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

”废东京,降开封府为汴州,尹为防御使。

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

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之才。

会威胜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契丹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

未几,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以备顾问。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籓镇。

晋之籓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

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不受命。

匡威,建瑭之子也。

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使者,以秦、成、阶三州降蜀。

初,杜重威既以晋军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从己而南。

及河,契丹主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

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

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

”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

会久雪,官无所给,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

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

契丹主犹欲诛晋兵。

赵延寿言于契丹主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

”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

”曰:“知之。

”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

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

他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曰:“我不知也。

然则奈何?

”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

”契丹主曰:“吾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

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

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

”延寿曰:“曏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

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

此上策也。

”契丹主悦曰:“善!

惟大王所以处之。

”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宦者秦继旻,以其为唐潞王杀东丹王故也。

以其家族赀财赐东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

兀欲眇一目,为人雄健好施。

癸卯,晋主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宝俱北迁,后宫左右从者百馀人。

契丹遣三百骑援送之,又遣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之俱。

晋主在涂,供馈不继,或时与太后俱绝食,旧臣无敢进谒者。

独磁州刺史李谷迎谒于路,相对泣下。

谷曰:“臣无状,负陛下。

”因倾赀以献。

晋主至中度桥,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

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

”恸哭而去。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刘晞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为义成节度使,族人郎五为镇宁节度使,兀欲姊婿潘聿撚为横海节度使,赵延寿之子匡赞为护国节度使,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佺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权知凤翔府事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

晞,涿州人也。

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势稍沮。

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其裨将留长安者作乱,节度副使建人李肃讨诛之,军府以安。

晋主之绝契丹也,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为宣徽北院使,颇预其谋。

契丹主入汴,继勋入朝,契丹主责之。

时冯道在殿上,继勋急指道曰:“冯道为首相,与景延广实为此谋。

臣位卑,何敢发言!

”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

”命锁继勋,将送黄龙府。

赵在礼至洛阳,谓人曰:“契丹主尝言庄宗之乱由我所致。

我此行良可忧。

”契丹主遣契丹将述轧、奚王拽刺、勃海将高谟翰戍洛阳,在礼入谒,拜于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

乙卯,在礼至郑州,闻继勋被锁,大惊,夜,自经于马枥间。

契丹主闻在礼死,乃释继勋,继勋忧愤而卒。

刘晞在契丹尝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阳,诟奚王曰:“赵在礼汉家大臣,尔北方一酋长耳,安得慢之如此!

”立于庭下以挫之。

由是洛人稍安。

契丹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

吾国事,汝曹弗知也。

” 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

”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自东、西南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旬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

”时府库空竭,旬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

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

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

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初,晋主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猜忌,虽以为北面行营都统,徒尊以虚名,而诸军进止,实不得预闻。

知远因之广募士卒。

阳城之战,诸军散卒归之者数千人,又得吐谷浑财畜,由是河东富强冠诸镇,步骑至五万人。

晋主与契丹结怨,知远知其必危,而未尝论谏。

契丹屡深入,知远初无邀遮、入援之志。

及闻契丹入汴,知远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

遣客将安阳王峻奉三表诣契丹主:一,贺入汴。

二,以太原夷、夏杂居,戍兵所聚,未敢离镇。

三,以应有贡物,值契丹将刘九一军自土门西入屯于南川,城中忧惧,俟召还此军,道路始通,可以入贡。

契丹主赐诏褒美,及进书,亲加“儿”字于知远姓名之上,仍赐以木柺。

胡法,优礼大臣则赐之,如汉赐几仗之比,惟伟王以叔父之尊得之。

知远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契丹主知知远观望不至,及文珂还,使谓知远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

”蕃汉孔目官郭威言于知远曰:“虏恨我深矣!

王峻言契丹贪残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国。

”或劝知远举兵进取。

知远曰:“用兵有缓有急,当随时制宜。

今契丹新降晋军十万,虎据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哉!

且观其所利止于货财,货财既足,必将北去。

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

” 昭义节度使张从恩,以地迫怀、洛,欲入朝于契丹,遣使谋于知远。

知远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

君宜先行,我当继往。

”从恩以为然。

判官高防谏曰:“公晋室懿亲,不可轻变臣节。

”从恩不从。

左骁卫大将军王守恩,与从恩姻家,时在上党,从恩以副使赵行迁知留后,牒守恩权巡检使,与高防佐之,遂行。

守恩,建立之子也。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于契丹,契丹遣使以马赐之。

从诲亦遣使诣河东劝进。

唐主立齐王景遂为皇太弟。

徙燕王景达为齐王,领诸道兵马元帅。

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为之副。

景遂尝与宫僚燕集,赞善大夫元城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怀,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

”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

景遂敛容谢之,待易益厚。

景达性刚直,唐主与宗室近臣饮,冯延己、延鲁、魏岑、陈觉辈,极倾谄之态,或乘酒喧笑。

景达屡诃责之,复极言谏唐主,以不宜亲近佞臣。

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德之。

尝宴东宫,阳醉,抚景达背曰:“尔不可忘我!

”景达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请斩之。

唐主谕解,乃止。

张易谓景达曰:“群小交构,祸福所系。

殿下力未能去,数面折之,使彼惧而为备,何所不至!

”自是每游宴,景达多辞疾不预。

唐主遣使贺契丹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唐室诸陵。

契丹不许,而遣使报之。

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帅众奔唐。

淮北贼帅多请命于唐。

唐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以为:“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

若虏主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

”时方连兵福州,未暇北顾。

唐人皆以为恨,唐主亦悔之。

契丹主召晋百官悉集于庭,问曰:“吾国广大,方数万里,有君长二十七人。

今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

”皆曰:“天无二日。

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

”如是者再。

契丹主乃曰:“汝曹既欲君我,今兹所行,何事为先?

”对曰:“王者初有天下,应大赦。

”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绛纱袍,登正殿,设乐悬、仪卫于庭。

百官朝贺,华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于文武班中间。

下制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

仍云:“自今节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战马。

” 赵延寿以契丹主负约,心怏怏,令李崧言于契丹主曰:“汉天子所不敢望,乞为皇太子。

”崧不得已为言之。

契丹主曰:“我于燕王,虽割吾肉,有用于燕王,吾无所爱。

然吾闻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岂燕王所可为也!

”因令为燕王迁官。

时契丹以恒州为中京,翰林承旨张砺奏拟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枢密使如故。

契丹主取笔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

壬戌,蜀李继勋与兴州刺史刘景攻固镇,拔之。

乙丑,何重建请出蜀兵与阶成兵共扼散关以取凤州,丙寅,蜀主发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

刘知远闻何重建降蜀,叹曰:“戎狄凭陵,中原无主,令籓镇外附,吾为方伯,良可愧也!

”于是将佐劝知远称尊号,以号令四方,观诸侯去就。

知远不许。

闻晋主北还,声言欲出兵井陉,迎归晋阳。

丁卯,命武节都指挥使荥泽史弘肇集诸军于球场,告以出师之期。

军士皆曰:“今契丹陷京城,执天子,天下无主。

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

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

”争呼万岁不已。

知远曰:“虏势尚强,吾军威未振,当且建功业。

士卒何知!

”命左右遏止之。

己巳,行军司马潞城张彦威等三上笺劝进,知远疑未决。

郭威与都押牙冠氏杨邠入说知远曰:“今远近之心,不谋而同,此天意也。

王不乘此际取之,谦让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则反受其咎矣。

”知远从之。

契丹以其将刘愿为保义节度副使,陕人苦其暴虐。

奉国都头王晏与指挥使赵晖、都头侯章谋曰:“今胡虏乱华,乃吾属奋发之秋。

河东刘公,威德远著,吾辈若杀愿,举陕城归之,为天下唱,取富贵如反掌耳。

”晖等然之。

晏与壮士数人,夜逾牙城入府,出库兵以给众。

庚午旦,斩愿首,悬诸府门,又杀契丹监军,奉晖为留后。

晏,徐州。

晖,澶州。

章,太原人也。

辛未,刘知远即皇帝位。

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

壬申,诏:“诸道为契丹括钱率帛者,皆罢之。

其晋臣被迫胁为使者勿问,令诣行在。

自馀契丹,所在诛之。

” 何重建遣宫苑使崔延琛将兵攻凤州,不克,退保固镇。

甲戌,帝自将东迎晋主及太后。

至寿阳,闻已过恒州数日,乃留兵戍承天军而还。

晋主既出寨,契丹无复供给,从官、宫女,皆自采木实、草叶而食之。

至锦州,契丹令晋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机墓。

晋主不胜屈辱,泣曰:“薛超误我!

”冯后阴令左右求毒药,欲与晋主俱自杀,不果。

契丹主闻帝即位,以通事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控扼要害。

初,晋置乡兵,号天威军。

教习岁馀,村民不闲军旅,竟不可用。

悉罢之,但令七户输钱十千,其铠仗悉输官。

而无赖子弟,不复肯复农业,山林之盗,自是而繁。

及契丹入汴,纵胡骑打草谷。

又多以其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敛货财,民不堪命。

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数万人,少者不减千百,攻陷州县,杀掠吏民。

滏阳贼帅梁晖,有众数百,送款晋阳求效用,帝许之。

磁州刺史李谷密通表于帝,令晖袭相州。

晖侦知高唐英未至,相州积兵器,无守备。

丁丑夜,遣壮士逾城入,启关纳其众,杀契丹数百,其守将突围走,晖据州自称留后,表言其状。

戊寅,帝还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以惠泽其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

今宫中所有,请悉出之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帝曰:“善!

”即罢率民,倾内府蓄积以赐将士,中外闻之,大悦。

李氏,晋阳人也。

吴越内都监程昭悦,多聚宾客,畜兵器,与术士游。

吴越王弘佐欲诛之,谓水丘昭券曰:“汝今夕帅甲士千人围昭悦第。

”昭券曰:“昭悦,家臣也,有罪当显戮,不宜夜兴兵。

”弘佐曰:“善!

”命内牙指挥使储温伺昭悦归第,执送东府,己卯,斩之。

释钱仁俊之囚。

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攻代州,拔之,斩王晖。

建雄留后刘在明朝于契丹,以节度副使骆从朗知州事。

帝遣使者张晏洪等如晋州,谕以己即帝位,从朗皆囚之。

大将药可俦杀从朗,推晏洪权留后,庚辰,遣使以闻。

契丹主遣右谏议大夫赵熙使晋州,括率钱帛,征督甚急。

从朗既死,民相帅共杀熙。

契丹主赐赵晖诏,即以为保义留后。

晖斩契丹使者,焚其诏,遣支使河间赵矩奉表诣晋阳。

契丹遣其将高模翰攻晖,不克。

帝见矩,甚喜,曰:“子挈咽喉之地以归我,天下不足定也!

”矩因劝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

辛巳,以晖为保义节度使,侯章为镇国节度使、保义军马步都指挥使,王晏为绛州防御使、保义军马步副指挥使。

高防与王守恩谋,遣指挥使李万超白昼帅众大噪入府,斩赵行迁,推守恩权知昭义留后。

守恩杀契丹使者,举镇来降。

镇宁节度使耶律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

贼帅王琼帅其徒千馀人,夜袭据南城,北度浮航,纵兵大掠,围郎五于牙城。

契丹主闻之,甚惧,始遣天平节度使李守贞、天雄节度使杜重威还镇,由是无久留河南之意。

遣兵救澶州,琼退屯近郊,遣其弟超奉表来求救。

癸未,帝厚赐超,遣还。

琼兵败,为契丹所杀。

蜀主加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延州录事参军高允权,万金之子也。

彰武节度使周密,暗而贪,将士作乱,攻之。

密败,保东城。

众以允权家世延帅,推为留后,据西城。

密,应州人也。

丹州都指挥使高彦珣杀契丹所署刺史,自领州事。

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国中酒馔脯果赐契丹主,贺平晋国。

契丹主与群臣宴于永福殿,每举酒,立而饮之,曰:“太后所赐,不敢坐饮。

” 唐王淑妃与郇公从益居洛阳。

赵延寿娶明宗女为夫人,淑妃诣大梁会礼。

契丹主见而拜之曰:“吾嫂也。

”统军刘遂凝因淑妃求节钺,契丹主以从益为许王、威信节度使,遂凝为安远节度使。

淑妃以从益幼,辞不赴镇,复归于洛。

契丹主以张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左仆射和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昫,以目疾辞位,罢为太保。

东方群盗大起,陷宋、亳、密三州。

契丹主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

”亟遣泰宁节度使安审琦、武宁节度使符彦卿等归镇,仍以契丹兵送之。

彦卿至埇桥,贼帅李仁恕帅众数万急攻徐州。

彦卿与数十骑至城下,扬鞭欲招谕之,仁恕控彦卿马,请从相公入城。

彦卿子昭序,自城中遣军校陈守习缒而出,呼于贼中曰:“相公已陷虎口,听相公助贼攻城,城不可得也。

”贼知不可劫,乃相帅罗拜于彦卿马前,乞赦其罪。

彦卿与之誓,乃解去。

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阁礼。

戊子,帝遣使以诏书安集农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

辛卯,高允权奉表来降。

帝谕允权听周密诣行在,密遂弃东城来奔。

壬辰,高彦询以丹州来降。

蜀翰林承旨李昊谓枢密使王处回曰:“敌复据固镇,则兴州道绝,不复能救秦州矣。

请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将兵急攻凤州。

”癸巳,蜀主命汉韶诣凤州行营。

契丹主复召晋百官,谕之曰:“天时向暑,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

当留亲信一人于此为节度使。

”百官请迎太后。

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

”契丹主欲尽以晋之百官自随。

或曰:“举国北迁,恐摇人心,不如稍稍迁之。

”乃诏有职事者从行,馀留大梁。

复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

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契丹主后。

翰始以萧为姓,自是契丹后族皆称萧氏。

吴越复发水军,遣其将余安将之,自海道救福州。

己亥,至白虾浦。

海岸泥淖,须布竹箦乃可行,唐之诸军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箦不得施。

冯延鲁曰:“城所以不降者,恃此救也。

今相持不战,徒老我师,不若纵其登岸尽杀之,则城不攻自降矣。

”裨将孟坚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进退,求一战而死不可得。

若听其登岸,彼必致死于我,其锋不可当,安能尽杀乎!

”延鲁不听,曰:“吾自击之。

”吴越兵既登岸,大呼奋击,延鲁不能御,弃众而走,孟坚战死。

吴越兵乘胜而进,城中兵亦出,夹击唐兵,大破之。

唐城南诸军皆遁,吴越兵追之。

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诸军陈于崇文之后,追者乃还。

或言浙兵欲弃福州,拔李达之众归钱唐。

东南守将刘洪进等白王建封,请纵其尽出而取其城。

留从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陈觉等专横,乃曰:“吾军败矣,安能与人争城!

”是夕,烧营而遁,城北诸军亦相顾而溃。

冯延鲁引佩刀自刺,亲吏救之,不死。

唐兵死者二万馀人,委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府库为之耗竭。

余安引兵入福州,李达举所部授之。

留从效引兵还泉州,谓唐戍将曰:“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南接岭海瘴疠之乡,地险土瘠。

比年军旅屡兴,农桑废业,冬征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

”置酒饯之,戍将不得已引兵归。

唐主不能制,加从效检校太傅。

壬寅,契丹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诸军吏卒又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所留乐器仪仗而已。

夕宿赤冈,契丹主见村落皆空,命有司发榜数百通,所在招抚百姓,然竟不禁胡骑剽掠。

丙午,契丹[主]自白马渡河,谓宣徽使高勋曰:“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

今得归,死无恨矣。

” 蜀孙汉韶将兵二万攻凤州,军于固镇,分兵扼散关以绝援路。

张筠、余安皆还钱唐,吴越王弘佐遣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将兵戍福州,以东府安抚使钱弘倧为丞相。

庚戌,以皇弟北京马步都指挥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

辛亥,契丹主将攻相州,梁晖请降,契丹主赦之,许以为防御使。

晖疑其诈,复乘城拒守。

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汉诸军急攻相州,食时克之,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胡人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

留高唐英守相州。

唐英阅城中,遗民男女得七百馀人。

其后节度使王继弘敛城中髑髅瘗之,凡得十馀万。

或告磁州刺史李谷谋举州应汉,契丹主执而诘之,谷不服,契丹主引手于车中,若取所获文书者。

谷知其诈,因请曰:“必有其验,乞显示之。

”凡六诘,谷辞气不屈,乃释之。

帝以从弟北京马军都指挥使信领义成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领忠武节度使,充步军都指挥使,右都押牙杨邠权枢密使,蕃汉兵马都孔目官郭威权副枢密使,两使都孔目官南乐王章权三司使。

癸亥,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

契丹主见所过城邑丘墟,谓蕃、汉群臣曰:“致中国如此,皆燕王之罪也。

”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

” 甲子,帝以河东节度判官长安苏逢吉、观察判官苏禹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禹珪,密州人也。

振武节度使、府州团练使折从远入朝,更名从阮,置永安军于府州,以从阮为节度使。

又以河东左都押牙刘铢为河阳节度使。

铢,陕人也。

契丹昭义节度使耿崇美屯泽州,将攻潞州。

乙丑,诏史弘肇将步骑万人救之。

丙寅,以王守恩为昭义节度使,高允权为彰武节度使,又以岢岚军使郑廉为欣州刺史,领彰国节度使兼欣、代二州义军都部署。

丁卯,以缘河巡检使阎万进为岚州刺史,领振武节度使兼岚、宪二州义军都制置使。

帝闻契丹北归,欲经略河南,故以弘肇为前驱,又遣谦万进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势。

万进,并州人也。

契丹主以船数十艘载晋铠仗,将自汴溯河归其国,命宁国都虞候榆次武行德将士卒千馀人部送之。

至河阴,行德与将士谋曰:“今为虏所制,将远去乡里。

人生会有死,安能为异域之鬼乎!

虏势不能久留中国,不若共逐其党,坚守河阳,以俟天命之所归者而臣之,岂非长策乎!

”众以为然。

行德即以铠仗授之,相与杀契丹监军使。

会契丹河阳节度使崔廷勋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德遂乘虚入据河阳,众推行德为河阳都部署。

行德遣弟行友奉蜡表间道诣晋阳。

契丹遣武定节度使方太诣洛阳巡检,至郑州。

州有戍兵,共迫太为郑王。

梁嗣密王硃乙逃祸为僧,嵩山贼帅张遇得之,立以为天子,取嵩岳神衮冕以衣之,帅众万馀袭郑州,太击走之。

太以契丹尚强,恐事不济,说谕戍兵,欲与之俱西,众不从,太自西门逃奔洛阳。

戍兵既失太,反谮太于契丹,云胁我为乱。

太遣子师朗自诉于契丹,契丹将麻答杀之,太无以自明。

会群盗攻洛阳,契丹留守刘晞弃城奔许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与巡检使潘环击群盗却之,张遇杀硃乙请降。

伊阙贼帅自称天子,誓众于南郊坛,将入洛阳,太逆击,走之。

太欲自归于晋阳,武行德使人诱太曰:“我裨校也,公旧镇此地,今虚位相待。

”太信之,至河阳,为行德所杀。

萧翰遣高谟翰援送刘晞自许还洛阳,晞疑潘环构其众逐己,使谟翰杀之。

戊辰,武行友至晋阳。

庚午,史弘肇奏遣先锋将马诲击契丹,斩首千馀级。

时耿崇美,崔廷勋至泽州,闻弘肇兵已入潞州,不敢进,引众而南。

弘肇遣诲追击,破之,崇美、廷勋与奚王拽剌退保怀州。

辛未,以武行德为河阳节度使。

契丹主闻河阳乱,叹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

诸道括钱,一失也。

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

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

”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冯延鲁之罪,壬申,诏赦诸将,议斩二人以谢中外。

御史中丞江文蔚对仗弹冯延己、魏岑曰:“陛下践阼以来,所信任者,延己、延鲁、岑、觉四人而已,皆阴狡弄权,壅蔽聪明,排斥忠良,引用群小,谏争者逐,窃议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

今觉、延鲁虽伏辜,而延己、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

同罪异诛,人心疑惑。

”又曰:“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

”又曰:“岑、觉、延鲁,更相违戾,彼前则我却,彼东则我西。

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忿争妄动之具。

”又曰:“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

”唐主以文蔚所言为太过,怒,贬江州司士参军。

械送觉、延鲁至金陵。

宋齐丘以尝荐觉使福州,上表待罪。

诏流觉于蕲州,延鲁于舒州。

知制诰会稽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丘、延己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

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

丧师者获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

请行显戮以重军威。

”不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弟少保,贬魏岑为太子洗马。

韩熙载屡言宋齐丘党与必为祸乱。

齐丘奏熙载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士参军。

乙亥,凤州防御使石奉頵举州降蜀。

奉頵,晋之宗属也。

契丹主至临城,得疾,及栾城,病甚,苦热,聚冰于胸腹手足,且啖之。

丙子,至杀胡林而卒。

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

赵延寿恨契丹主负约,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

”即日,先引兵入恒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继而入。

延寿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纳之。

时契丹诸将已密议奉兀欲为主,兀欲登鼓角楼受叔兄拜。

而延寿不之知,自称受契丹皇帝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仍下教布告诸道,所以供给兀欲与诸将同,兀欲衔之。

恒州诸门管钥及仓库出纳,兀欲皆自主之。

延寿使人请之,不与。

契丹主丧至国,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宁壹如故,则葬汝矣。

” 帝之自寿阳还也,留兵千人戍承天军。

戍兵闻契丹北还,不为备。

契丹袭击之,戍兵惊溃。

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烟百馀举。

帝曰:“此虏将遁,张虚势也。

”遣亲将叶仁鲁将步骑三千赴之。

会契丹出剽掠,仁鲁乘虚大破之,丁丑,复取承天军。

冀州人杀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挥使张廷翰知州事。

廷翰,冀州人,符习之甥也。

或说赵延寿曰:“契丹诸大人数日聚谋,此必有变。

今汉兵不减万人,不若先事图之。

”延寿犹豫不决。

壬午,延寿下令,以来月朔日于待贤馆上事,受文武官贺。

其仪:宰相、枢密使拜于阶上,节度使以下拜于阶下。

李崧以虏意不同,事理难测,固请赵延寿未行此礼,乃止。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后汉纪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五月,尽著雍涒滩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五月,乙酉塑,永康王兀欲召延寿及张砺、和凝、李崧、冯道于所馆饮酒。

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寿,兀欲从容谓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

”延寿欣然与之俱入。

良久,兀欲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

”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

近者临崩,别无遗诏。

而燕王擅自知南朝军国,岂理邪!

”下令:“延寿亲党,皆释不问。

”间一日,兀欲至待贤馆受蕃、汉官谒贺,笑谓张砺等曰:“燕王果于此礼上,吾以铁骑围之,诸公亦不免矣。

”后数日,集蕃、汉之臣于府署,宣契丹主遗制。

其略曰:“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

”于是始举哀成服。

既而易吉服见群臣,不复行丧,歌吹之声不绝于内。

辛巳,以绛州防御使王晏为建雄节度使。

帝集群臣庭议进取,诸将咸请出师井陉,攻取镇、魏,先定河北,则河南拱手自服。

帝欲自石会趋上党,郭威曰:“虏主虽死,党众犹盛,各据坚城。

我出河北,兵少路迂,傍无应援,若群虏合势,共击我军,进则遮前,退则邀后,粮饷路绝,此危道也。

上党山路险涩,粟少民残,无以供亿,亦不可由。

近者陕、晋二镇,相继款附,引兵从之,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定矣。

”帝曰:“卿言是也。

”苏逢吉等曰:“史弘肇大军已屯上党,群虏继遁,不若出天井,抵孟津为便。

”司天奏:“太岁在午,不利南行。

宜由晋、绛抵陕。

”帝从之。

辛卯,诏以十二日发北京,告谕诸道。

甲午,以太原尹崇为北京留守,以赵州刺史李存瑰为副留守,河东幕僚真定李骧为少尹,牙将太原蔚进为马步指挥使以佐之。

存瑰,唐庄宗之从弟也。

是日,刘晞弃洛阳,奔大梁。

武安节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领镇南节度使马希广,楚文昭王希范之母弟也,性谨顺,希范爱之,使判内外诸司事。

壬辰夜,希范卒,将佐议所立。

都指挥所张少敌,都押牙袁友恭,以武平节度使知永州事希萼,于希范诸弟为最长,请立之。

长直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府学士李弘皋、邓懿文、小门使杨涤皆欲立希广。

张少敌曰:“永州齿长而性刚,必不为都尉之下明矣。

必立都尉,当思长策以制永州,使帖然不动则可。

不然,社稷危矣。

”彦瑫等不从。

天策府学士拓跋恒曰:“三十五郎虽判军府之政,然三十郎居长,请遣使以礼让之。

不然,必起争端。

”彦瑫等皆曰:“今日军政在手,天与不取,使它人得之,异日吾辈安所自容乎!

”希广懦弱,不能自决。

乙未,彦瑫等称希范遗命,共立之。

张少敌退而叹曰:“祸其始此乎!

”与拓跋恒皆称疾不出。

丙申,帝发太原,自阴地关出晋、绛。

丁酉,史弘肇奏克泽州。

始,弘肇攻泽州,刺史翟令奇固守不下。

帝以弘肇兵少,欲召还。

苏逢吉、杨邠曰:“今陕、晋、河阳皆已向化,崔廷勋、耿崇美朝夕遁去。

若召弘肇还,则河南人心动摇,虏势复壮矣。

”帝未决,使人谕指于弘肇。

弘肇曰:“兵已及此,势如破竹,可进不可退。

”与逢吉等议合。

帝乃从之。

弘肇遣部将李万超说令奇,令奇乃降。

弘肇以万超权知泽州。

崔廷勋、耿崇美、奚王拽剌合兵逼河阳,张遇帅众数千救之,战于南阪,败死。

武行德出战,亦败,闭城自守。

拽剌欲攻之,廷勋曰:“今北军已去,得此何用!

且杀一夫犹可惜,况一城乎!

”闻弘肇已得泽州,乃释河阳,还保怀州。

弘肇将至,廷勋等拥众北遁,过卫州,大掠而去。

契丹在河南者相继北去,弘肇引兵与武行德合。

弘肇为人,沉毅寡言,御众严整,将校小不从命,立挝杀之。

士卒所过,犯民田及系马于树者,皆斩之。

军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

帝自晋阳安行入洛及汴,兵不血刃,皆弘肇之力也。

帝由是倚爱之。

辛丑,帝至霍邑,遣使谕河中节度使赵匡赞,仍以契丹囚其父延寿告之。

滋德宫有宫人五十馀人,萧翰欲取之,宦者张环不与。

翰破锁夺宫人,执环,烧铁灼之,腹烂而死。

初,翰闻帝拥兵而南,欲北归。

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己不得从容而去。

时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遣高谟翰迎之,矫称契丹主命,又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己赴恒州。

淑妃、从益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

至大梁,翰立以为帝,帅诸酋长拜之,以礼部尚书王松、御史中丞赵远为宰相,前宣徽使甄城翟光鄴为枢密使,左金吾大将军王景崇为宣徽使,以北来指挥使刘祚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充在京巡检。

松,徽之子也。

百官谒见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

”翰留燕兵千人守诸门,为从益宿卫。

壬寅,翰及刘晞辞行,从益饯于北郊。

遣使召高行周于宋州,武行德于河阳,皆不至。

淑妃惧,召大臣谋之曰:“吾母子为萧翰所逼,分当灭亡。

诸公无罪,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为意!

”众感其言,皆未忍叛去。

或曰:“今集诸营,不减五千,与燕兵并力坚守一月,北救必至。

”淑妃曰:“吾母子亡国之馀,安敢与人争天下!

不幸至此,死生惟人所裁。

若新主见察,当知我无所负。

今更为计画,则祸及他人,阖城涂炭,终何益乎!

”众犹欲拒守,三司使文安刘审交曰:“余燕人,岂不为燕兵计!

顾事有不可如何者。

今城中大乱之馀,公私穷竭,遗民无几,若复受围一月,无噍类矣。

愿诸公勿复言,一从太妃处分。

”乃用赵远、翟光鄴策,称梁王,知军国事。

遣使奉表称臣迎帝,请早赴京师,仍出居私第。

甲辰,帝至晋州。

契丹主兀欲以契丹主德光有子在国,己以兄子袭位,又无述律太后之命,擅自立,内不自安。

初,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勃海,述律太后杀酋长及诸将凡数百人。

契丹主德光复卒于境外,酋长诸将惧死,乃谋奉契丹主兀欲勒兵北归。

契丹主以安国节度使麻答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为安国节度使。

晋文武官及士卒悉留于恒州,独以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澣及后宫、宦者、教坊人自随。

乙巳,发真定。

帝之即位也,绛州刺史李从朗与契丹将成霸卿等拒命,帝遣西南面招讨使、护国节度使白文珂攻之,未下。

帝至城下,命诸军四布而勿攻,以利害谕之。

戊申,从朗举城降。

帝命亲将分护诸门,士卒一人毋得入。

以偏将薛琼为防御使。

辛亥,帝至陕州,赵晖自御帝马而入。

壬子,至石壕,汴人有来迎者。

六月,甲寅朔,萧翰至恒州,与麻答以铁骑围张砺之第。

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故言于先帝,云胡人不可以为节度使?

又,吾为宣武节度使,且国舅也,汝在中书乃帖我!

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处宫中,汝以为不可。

又,谮我及解里于先帝,云解里好掠人财,我好掠人子女。

今我必杀汝!

”命锁之。

砺抗声曰:“此皆国家大体,吾实言之。

欲杀即杀,奚以锁为!

”麻答以大臣不可专杀,力救止之,翰乃释之。

是夕,砺愤恚而卒。

崔廷勋见麻答,趋走拜,起,跪而献酒,麻答踞而受之。

乙卯,帝至新安,西京留司官悉来迎。

吴越忠献王弘佐卒。

遗令以丞相弘倧为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丙辰,帝至洛阳,入居宫中,汴州百官奉表来迎。

诏谕以受契丹补署者皆勿自疑,聚其告牒而焚之。

赵远更名上交。

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先入大梁清宫,密令杀李从益及王淑妃。

淑妃且死,曰:“吾儿为契丹所立,何罪而死!

何不留之,使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乎!

”闻者泣下。

戊午,帝发洛阳。

枢密院吏魏仁浦自契丹逃归,见于巩。

郭威问以兵数及故事,仁浦强记精敏,威由是亲任之。

仁浦,卫州人也。

辛酉,汴州百官窦贞固等迎于荥阳。

甲子,帝至大梁,晋之籓镇相继来降。

丙寅,吴越王弘倧袭位。

戊辰,帝下诏大赦。

凡契丹所除节度使,下至将吏,各安职任,不复变更。

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号曰汉,仍称天福年,曰:“余未忍忘晋也。

”复青、襄、汝三节度。

壬申,以北京留守崇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

契丹述律太后闻契丹主自立,大怒,发兵拒之。

契丹主以伟王为前锋,相遇于石桥。

初,晋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从晋主北迁,隶述律太后麾下,太后以为排陈使。

彦韬迎降于伟王,太后兵由是大败。

契丹主幽太后于阿保机墓。

改元天禄,自称天授皇帝,以高勋为枢密使。

契丹主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轻慢诸酋长,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兴兵诛讨,故数年之间,不暇南寇。

初,契丹主德光命奉国都指挥使南宫王继弘、都虞候樊晖以所部兵戍相州,彰德节度使高唐英善待之。

戍兵无铠仗,唐英以铠仗给之,倚信如亲戚。

唐英闻帝南下,举镇请降。

使者未返,继弘、晖杀唐英。

继弘自称留后,遣使告云唐英反覆,诏以继弘为彰德留后。

庚辰,以晖为磁州刺史。

安国节度使高奉明闻唐英死,心不自安,请于麻答,署马步都指挥使刘鐸为节度副使,知军府事,身归恒州。

帝遣使告谕荆南。

高从诲上表贺,且求郢州,帝不许。

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

唐主闻契丹主德光卒,萧翰弃大梁去,下诏曰:“乃眷中原,本朝故地。

”以左右卫圣统军、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议经略北方。

闻帝已入大梁,遂不敢出兵。

秋,七月,甲午,以马希广为天策上将军、武安节度使、江南诸道都统,兼中书令,封楚王。

或传赵延寿已死。

郭威言于帝曰:“赵匡赞,契丹所署,今犹在河中,宜遣使吊祭,因起复移镇。

彼既家国无归,必感恩承命。

”从之。

会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天平节度使兼侍中李守贞皆奉表归命。

重威仍请移它镇。

归德节度使兼中书令高行周入朝,丙申,徙重威为归德节度使,以行周代之。

守贞为护国节度使,加兼中书令。

徙护国节度使赵匡赞为晋昌节度使。

后二年,延寿始卒于契丹。

吴越王弘倧以其弟台州刺史弘亻叔同参相府事。

李达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后,自诣钱唐见吴越王弘倧,弘倧承制加达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赟。

既而孺赟悔惧,以金笋二十株及杂宝赂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求归福州。

进思为之请,弘倧从之。

杜重威自以附契丹,负中国,内常疑惧。

及移镇制下,复拒而不受,遣其子弘璲质于麻答以求援。

赵延寿有幽州亲兵二千在恒州,指挥使张琏将之,重威请以守魏。

麻答遣其将杨衮将契丹千五百人及幽州兵赴之。

闰月,庚午,诏削夺重威官爵,以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副之,以讨重威。

辛未,杨邠、郭威、王章皆为正使。

时兵荒之馀,公私匮竭,北来兵与朝廷兵合,顿增数倍。

章白帝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以奉军,用度克赡。

庚辰,制建宗庙。

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皆百世不迁。

又立四亲庙,追尊谥号。

凡六庙。

麻答贪猾残忍,民间有珍货、美妇女,必夺取之。

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断腕,焚炙而杀之,欲以威众。

常以其具自随,左右前后悬人肝、胆、手、足,饮食起居于其间,语笑自若。

出入或被黄衣,用乘舆,服御物,曰:“兹事汉人以为不可,吾国无忌也。

”又以宰相员不足,乃牒冯道判弘文馆,李崧判史馆,和凝判集贤,刘昫判中书,其僭妄如此。

然契丹或犯法,无所容贷,故市肆不扰。

常恐汉人亡去,谓门者曰:“汉有窥门者,即断其首以来。

”麻答遣使督运于洺州,洺州防御使薛怀让闻帝入大梁,杀其使者,举州降。

帝遣郭从义将兵万人会怀让攻刘鐸于邢州,不克,鐸请兵于麻答,麻答遣其将杨安及前义武节度使李殷将千骑攻怀让于洺州。

怀让婴城自守,安等纵兵大掠于邢、洺之境。

契丹所留兵不满二千,麻答令所司给万四千人食,收其馀以自入。

麻答常疑汉兵,且以为无用,稍稍废省,又损其食以饲胡兵。

众心怨愤,闻帝入大梁,皆有南归之志。

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太原李荣,潜结军中壮士数十人谋攻契丹,然畏契丹尚强,犹豫未发。

会杨衮、杨安等军出,契丹留恒州者才八百人,福进等遂决计,约以击佛寺钟为号。

辛巳,契丹主兀欲遣骑至恒州,召前威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冯道、枢密使李崧、左仆射和凝等,会葬契丹主德光于木叶山。

道等未行,食时,钟声发。

汉兵夺契丹守门者兵,击契丹,杀十馀人,因突入府中。

李荣先据甲库,悉召汉兵及市人,以铠仗授之。

焚牙门,与契丹战。

荣召诸将并力,护圣左厢都指挥使、恩州团练使白再荣狐疑,匿于别室,军吏以佩刀决幕,引其臂,再荣不得已而行。

诸将继至,烟火四起,鼓噪震地。

麻答等大惊,载宝货家属,走保北城。

而汉兵无所统壹,贪狡者乘乱剽掠,懦者窜匿。

八月,壬午朔,契丹自北门入,势复振,汉民死者二千馀人。

前磁州刺史李谷恐事不济,请冯道、李崧、和凝至战所慰勉士卒,士卒见道等至,争自奋。

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欲夺契丹宝货、妇女,契丹惧而北遁,麻答、刘晞、崔廷勋皆奔定州,与义武节度使邪律忠合。

忠,即郎五也。

冯道等四出安抚兵民,众推道为节度使。

道曰:“我,书生也,当奏事而已,宜择诸将为留后。

”时李荣功最多,而白再荣位在上,乃以再荣权知留后,具以状闻,且请援兵。

帝遣左飞龙使李彦从将兵赴之。

白再荣贪昧,猜忌诸将。

奉国厢主华池王饶恐为再荣所并,诈称足疾,据东门楼,严兵自卫。

司天监赵延乂善于二人,往来谕释,始得解。

再荣以李崧、和凝久为相,家富,遣军士围其第求赏给,崧、凝各以家财与之,又欲杀崧、凝以灭口。

李谷往见再荣,责之曰:“国亡主辱,公辈握兵不救。

今仅能逐一虏将,镇民死者近三千人,岂独公之力邪!

才得脱死,遽欲杀宰相,新天子若诘公专杀之罪,公何辞以对?

”再荣惧而止。

又欲率民财以给军,谷力争之,乃止。

汉人尝事麻答者,再荣皆拘之以取其财,恒人以其贪虐,谓之“白麻答”。

杨衮至邢州,闻麻答被逐,即日北还,杨安亦遁去,李殷以其众来降。

庚寅,以薛怀让为安国节度使。

刘鐸闻麻答遁去,举邢州降。

怀让诈云巡检,引兵向邢州,鐸开门纳之,怀让杀鐸,以克复闻。

朝廷知而不问。

辛卯,复以恒州顺国军为镇州成德军。

乙未,以白再荣为成德留后。

逾年,始以何福进为曹州防御使,李荣为博州刺史。

敕:“盗贼毋问赃多少皆抵死。

”时四方盗贼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

苏逢吉自草诏,意云:“应贼盗,并四邻同保,皆全族处斩。

”众以为:“盗犹不可族,况邻保乎!

”逢吉固争,不得已,但省去“全族”字。

由是捕贼使者张令柔杀平阴十七村民。

逢吉为人,文深好杀。

在河东幕府,帝尝令静狱以祈福,逢吉尽杀狱囚还报。

及为相,朝廷草创,帝悉以军旅之事委杨邠、郭威,百司庶务委逢吉及苏禹珪。

二相决事,皆出胸臆,不拘旧制。

虽事无留滞,而用舍黜陟,惟其所欲。

帝方倚信之,无敢言者。

逢吉尤贪诈,公求货财,无所顾避。

继母死,不为服。

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而见诸子,逢吉怒,密语郭威,以他事杖杀之。

楚王希广庶弟天策左司马希崇,性狡险,阴遗兄希萼书,言刘彦瑫等违先王之命,废长立少,以激怒之。

希萼自永州来奔丧,乙巳,至趺石,彦瑫白希广遣侍从都指挥使周廷诲等将水军逆之,命永州将士皆释甲而入,馆希萼于碧湘宫,成服于其次,不听入与希广相见。

希萼求示还朗州,周廷诲劝希广杀之。

希广曰:“吾何忍杀兄!

宁分潭、朗而治之。

”乃厚赠希萼,遣还朗州。

希崇常为希萼诇希广,语言动作,悉以告之,约为内应。

契丹之灭晋也,驱战马二万匹归其国。

至是汉兵乏马,诏市士民马于河南诸道不经剽掠者。

制以钱弘倧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王。

高从诲闻杜重威叛,发水军数千袭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击却之。

又寇郢州,刺史尹实大破之。

乃绝汉,附于唐、蜀。

初,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武信王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

及诸道移书诘让,或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

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

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谓之“高无赖”。

唐主以太傅兼中书令宋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南汉主恐诸弟与其子争国,杀齐王弘弼、贵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济、同王弘简、益王弘建、恩王弘伟、宜王弘照,尽杀其男,纳其女充后宫。

作离宫千馀间,饰以珠宝,设镬汤、铁床、刳剔等刑,号“生地狱”。

尝醉,戏以瓜置乐工之颈试剑,遂断其头。

初,帝与吏部尚书窦贞固俱事晋高祖,雅相知重,及即位,欲以为相,问苏逢吉:“其次谁可相者?

”逢吉与翰林学士李涛善,因荐之,曰:“昔涛乞斩张彦译,陛下在太原,尝重之,此可相也。

”会高行周、慕容彦超共讨杜重威于鄴都,彦超欲急攻城,行周欲缓之以待其弊。

行周女为重威子妇,彦超扬言:“行周以女故,爱贼不攻。

”由是二将不协。

帝恐生他变,欲自将击重威,意未决。

涛上疏请亲征。

帝大悦,以涛有宰相器。

九月,甲戌,加逢吉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苏禹珪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贞固司空兼门下侍郎,涛户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戊寅,诏幸澶、魏劳军,以皇子承训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和凝自镇州还。

己卯,以崧为太子太傅,凝为太子太保。

庚辰,帝发大梁。

晋昌节度使赵匡赞恐终不为朝廷所容,冬,十月,遣使降蜀,请自终南山路出兵应援。

戊戌,帝至鄴都城下,舍于高行周营。

行周言于帝曰:“城中食未尽,急攻,徒杀士卒,未易克也。

不若缓之,彼食尽自溃。

”帝然之。

慕容彦超数因事陵轹行周,行周泣诉于执政,掏粪壤实其口,苏逢吉、杨邠密以白帝。

帝深知彦超之曲,犹命二臣和解之。

又召彦超于帐中责之,且使诣行周谢。

杜重威声言车驾至即降,帝遣给事中陈观往谕指,重威复闭门拒之。

城中食浸竭,将士多出降者。

慕容彦超固请攻城,帝从之。

丙午,亲督诸将攻城,自寅至辰,士卒伤者万馀人,死者千馀人,不克而止。

彦超乃不敢复言。

初,契丹留幽州兵千五百人戍大梁。

帝入大梁,或告幽州兵将为变,帝尽杀之于繁台之下。

乃围鄴都,张琏将幽州兵二千助重威拒守,帝屡遣人招谕,许以不死。

琏曰:“繁台之卒,何罪而戮?

今守此,以死为期耳。

”由是城久不下。

十一月,丙辰,内殿直韩训献攻城之具,帝曰:“城之所恃者,众心耳。

众心苟离,城无所保,用此何为!

”杜重威之叛,观察判官金乡王敏屡泣谏,不听。

及食竭力尽,甲戌,遣敏奉表出降。

乙亥,重威子弘琏来见。

丙子,妻石氏来见。

石氏,即晋之宋国长公主也,帝复遣入城。

丁丑,重威开门出降,城中馁死者什七八,存者皆尪瘠无人状。

张琏先邀朝廷信誓,诏许以归乡里。

及出降,杀琏等将校数十人,纵其士卒北归。

将出境,大掠而去。

郭威请杀重威牙将百馀人,并重威家赀籍之以赏战士,从之。

以重威为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

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掷瓦砾诟之。

臣光曰:汉高祖杀幽州无辜千五百人,非仁也。

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

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

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

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高行周以慕容彦超在澶州,固辞鄴都。

己卯,以忠武节度使史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刘信领忠武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副都指挥使,徙彦超为天平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

吴越王弘踧大阅水军,赏赐倍于旧。

胡进思固谏,弘倧怒,投笔水中,曰:“吾之财与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十二月,丙戌,帝发鄴都。

蜀主遣雄武都押牙吴崇恽,以枢密使王处回书招凤翔节度使侯益。

庚寅,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副之,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共将兵五万,虔钊出散关,重建出陇州,以击凤翔。

奉銮肃卫都虞候李廷珪将兵二万出子午谷,以援长安。

诸军发成都,旌旗数十里。

辛卯,皇子开封尹承训卒。

承训孝友忠厚,达于从政,人皆惜之。

癸巳,帝至大梁。

威武节度使李孺赟与吴越戍将鲍修让不协,谋袭杀修让,复以福州降唐。

修让觉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杀孺赟,夷其族。

乙未,追立皇子承训为魏王。

侯益请降于蜀,使吴崇恽持兵籍、粮帐西还,与赵匡赞同上表请出兵平定关中。

己酉,鲍修让传李孺赟首至钱塘,吴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阴吴程知威武节度事。

吴越王弘倧,性刚严,愤忠献王弘佐时容养诸将,政非己出,及袭位,诛杭、越侮法吏三人。

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恃迎立功,干预政事。

弘倧恶之,欲授以一州,进思不可。

进思有所谋议,弘倧数面折之。

进思还家,设忠献王位,被发恸哭。

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

弘倧问进思:“牛大者肉几何?

”对曰:“不过三百斤。

”弘倧曰:“然则吏妄也。

”命按其罪。

进思拜贺其明。

弘亻宗曰:“公何能知其详?

”进思踧躇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于此。

”进思以弘倧为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怒。

进思建议遣李孺赟归福州,及孺赟叛,弘倧责之,进思愈不自安。

弘倧与内牙指挥使何承训谋逐进思,又谋于内都监使水丘昭券,昭券以为进思党盛难制,不如容之,弘倧犹豫未决。

承训恐事泄,反以谋告进思。

庚戌晦,弘倧夜宴将吏,进思疑其图己,与其党谋作乱,帅亲兵百人戎服执兵入见于天策堂,曰:“老奴无罪,王何故图之?

”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愤怒。

弘倧猝愕不暇发言,趋入义和院。

进思锁其门,矫称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风疾,传位于同参相府事弘亻叔。

”进思因帅诸将迎弘亻叔于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

德昭至,立于帘外不拜,曰:“俟见新君。

”进思亟出褰帘,德昭乃拜。

进思称弘倧之命,承制授弘亻叔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弘亻叔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

不然,当避贤路。

”进思许之。

弘亻叔始视事。

进思杀水丘昭券及进侍鹿光铉。

光弦,弘倧之舅也。

进思之妻曰:“它人犹可杀,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是岁,唐主以羽林大将军王延政为安化节度使、鄱阳王,镇饶州。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春,正月,乙卯,大赦,改元。

帝以赵匡赞、侯益与蜀兵共为寇,患之。

会回鹘入贡,诉称为党项所阻,乞兵应接。

诏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将禁军数千赴之,因使之经略关西。

晋昌节度判官李恕,久在赵延寿幕下,延寿使之佐匡赞。

匡赞将入蜀,恕谏曰:“燕王入胡,岂所愿哉!

今汉家新得天下,方务招怀,若谢罪归朝,必保富贵。

入蜀非全计也,‘蹄涔不容尺鲤’,公必悔之。

”匡赞乃遣恕奉表请入朝。

景崇等未行而恕至,帝问恕:“匡赞何为附蜀?

”对曰:“匡赞自以身受虏官,父在虏庭,恐陛下未之察,故附蜀求苟免耳。

臣以为国家必应存抚,故遣臣来祈哀。

”帝曰:“匡赞父子,本吾人也,不幸陷虏。

今延寿方坠槛阱,吾何忍更害匡赞乎!

”即听其入朝。

侯益亦请赴二月四日圣寿节上寿。

景崇等将行,帝召入卧内,敕之曰:“匡赞、益之心,皆未可知。

汝至彼,彼已入朝,则勿问。

若尚迁延顾望,当以便宜从事。

”己未,帝更名暠。

以前威胜节度使冯道为太师。

壬戌,吴越王弘亻叔迁故王弘倧于衣锦军私第,遣匡武都头薛温将亲兵卫之。

潜戒之曰:“若有非常处分,皆非吾意,当以死拒之。

”帝自魏王承训卒,悲痛过甚。

甲子,始不豫。

赵匡赞不俟李恕返命,已离长安。

丙子,入见。

王景崇等至长安,闻蜀兵已入秦川,以兵少,发本道及赵匡赞牙兵千馀人同拒之。

景崇恐匡赞牙兵亡逸,欲文其面,微露风旨。

军校赵思绾,首请自文其面以帅下,景崇悦。

齐藏珍窃言曰:“思绾凶暴难制,不如杀之。

”景崇不听。

思绾,魏州人也。

蜀李廷珪将至长安,闻赵匡赞已入朝,欲引归,王景崇邀之,败廷珪于子午谷。

张虔钊至宝鸡,诸将议不协,按兵未进。

侯益闻廷珪西还,因闭壁拒蜀兵,虔钊势孤,引兵夜遁。

景崇帅凤翔、陇、邠、泾、鄜、坊之兵追败蜀兵于散关,俘将卒四百人。

丁丑,帝大渐,杨邠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忠武节度使刘信,立遣之镇。

信不得奉辞,雨泣而去。

帝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顾命,曰:“余气息微,不能多言。

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

”又曰:“善防重威。

”是日,殂于万岁殿,逢吉等秘不发丧。

庚辰,下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并其子弘璋、弘琏、弘璨皆斩之。

晋公主及内外亲族,一切不问。

”磔重威尸于市,市人争啖其肉,吏不能禁,斯须而尽。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卫大将军、大内都点检承祐为周王,同平章事。

有顷,发丧,宣遗制,令周王即皇帝位。

时年十八。

蜀韩保贞、庞福诚引兵自陇州还,要何重建俱西。

是日,保贞等至秦州,分兵守诸门及衢路,重建遂入于蜀。

丁亥,尊皇后曰皇太后。

朝廷知成德留后白再荣非将帅才,庚寅,以前建雄留后刘在明代之。

癸巳,大赦。

吴越内牙指挥使何承训复请诛胡进思及其党。

吴越王弘亻叔恶其反覆,且惧召祸,乙未,执承训,斩之。

进思屡请杀废王弘倧以绝后患,弘亻叔不许。

进思诈以王命密令薛温害之。

温曰:“仆受命之日,不闻此言,不敢妄发。

”进思乃夜遣其党方安等二人俞垣而入,弘倧阖户拒之,大呼求救。

温闻之,率众而入,毙安等于庭中。

入告弘亻叔,弘亻叔大惊,曰:“全吾兄,汝之力也。

”弘亻叔畏忌进思,曲意下之。

进思亦内忧惧,未几,疽发背卒。

弘倧由是获全。

诏以王景崇兼凤翔巡检使。

景崇引兵至凤翔,侯益尚未行,景崇以禁兵分守诸门。

或劝景崇杀益,景崇以受先朝密旨,嗣主未之知,或疑于专杀,犹豫未决。

益闻之,不告景崇而去,景崇悔,自诟。

戊戌,益入朝,隐帝问:“何故召蜀军?

”对曰:“臣欲诱致而杀之。

”帝哂之。

蜀张虔钊自恨无功。

癸卯,至兴州,惭忿而卒。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史弘肇遭母丧,不数日,复出朝参。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八·后汉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涒∷滩三月,尽屠维作噩,凡一年有奇。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下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三月,丙辰,史弘肇起复,加兼侍中。

侯益家富于财,厚赂执政及史弘肇等,由是大臣争誉之。

丙寅,以益兼中书令,行开封尹。

改广晋府为大名府,晋昌军为永兴军。

侯益盛毁王景崇于朝,言其恣横。

景崇闻益尹开封,知事已变,内不自安,且怨朝廷。

会诏遣供奉官王益如凤翔,征赵匡赞牙兵诣阙,赵思绾等甚惧,景崇因以言激之。

思绾途中谓其党常彦卿曰:“小太尉已落其手,吾属至京师,并死矣,奈何?

”彦卿曰:“临机制变,子勿复言。

”癸酉,至长安,永兴节度副使安友规、巡检乔守温出迎王益,置酒于客亭。

思绾前白曰:“壕寨使已定舍馆于城东。

今将士家属皆在城中,欲各入城挈家诣城东宿。

”友规等然之。

时思绾等皆无铠仗,既入西门,有州校坐门侧,思绾遽夺其剑斩之。

其徒因大譟,持白梃,杀守门者十馀人,分遣其党守诸门。

思绾入府,开库取铠仗给之,友规等皆逃去。

思绾遂据城,集城中少年,得四千馀人,缮城隍,葺楼堞,旬日间,战守之具皆备。

王景崇讽凤翔吏民表景崇知军府事,朝廷患之。

甲戌,徙静难节度使王守恩为永兴节度使,徙保义节度使赵晖为凤翔节度使,并同平章事。

以景崇为邠州留后,令便道之官。

虢州伶人靖边庭杀团练使田令方,驱掠州民,奔赵思绾。

至潼关,潼关守将出击之,其众皆溃。

初,契丹主北归,至定州,以义武节度副使邪律忠为节度使,徙故节度使孙方简为大同节度使。

方简怨恚,且惧入朝为契丹所留,迁延不受命,帅其党三千人保狼山故寨,控守要害。

契丹攻之,不克。

未几,遣使请降,帝复其旧官,以扞契丹。

邪律忠闻鄴都既平,常惧华人为变。

诏以成德留后刘在明为幽州道马步都部署,使出兵经略定州。

未行,忠与麻答等焚掠定州,悉驱其人弃城北去。

孙方简自狼山帅其众数百,还据定州,又奏以弟行友为易州刺史,方遇为泰州刺史。

每契丹入寇,兄弟奔命,契丹颇畏之。

于是晋末州县陷契丹者,皆复为汉有矣。

丙子,以刘在明为成德节度使。

麻答至其国,契丹主责以失守。

麻答服,曰:“因朝廷征汉官致乱耳。

”契丹主鸩杀之。

苏逢吉等为相,多迁补官吏。

杨邠以为虚费国用,所奏多抑之,逢吉等不悦。

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涛上疏言:“今关西纷扰,外御为急。

二枢密皆佐命功臣,官虽贵而家未富,宜授以要害大镇。

枢机之务在陛下目前,易以裁决,逢吉、禹珪自先帝时任事,皆可委也。

”杨邠、郭威闻之,见太后泣诉。

称:“臣等从先帝起艰难中,今天子取人言,欲弃之于外。

况关西方有事,臣等何忍自取安逸,不顾社稷。

若臣等必不任职,乞留过山陵。

”太后怒,以让帝,曰:“国家勋旧之臣,奈何听人言而逐之!

”帝曰:“此宰相所言也。

”因诘责宰相。

涛曰:“此疏臣独为之,他人无预。

”丁丑,罢涛政事,勒归私第。

是日,邠、泾、同、华四镇俱上言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守贞与永兴、凤翔同反。

始,守贞闻杜重威死而惧,阴有异志,自以晋世尝为上将,有战功,素好施,得士卒心。

汉室新造,天子年少初立,执政皆后进,有轻朝廷之志。

乃招纳亡命,养死士,治城堑,缮甲兵,昼夜不息。

遣人间道赍蜡丸结契丹,屡为边吏所获。

浚仪人赵修己,素善术数,自守贞镇滑州,署司户参军,累从移镇,为守贞言:“时命不可,勿妄动!

”前后切谏非一,守贞不听,乃称疾归乡里。

僧总伦,以术媚守贞,言其必为天子,守贞信之。

又尝会将佐置酒,引弓指《舐掌虎图》曰:“吾有非常之福,当中其舌。

”一发中之,左右皆贺。

守贞益自负。

会赵思绾据长安,奉表献御衣于守贞,守贞自谓天人协契,乃自称秦王。

遣其骁将平陆王继勋将兵据潼关,以思绾为晋昌节度使。

同州距河中最近,匡国节度使张彦威,常诇守贞所为,奏请先为之备。

诏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将部兵戍同州。

故守贞起兵,同州不为所并。

金山,云州人也。

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发兵屯境上,奏称:“去三载前羌族夜毋杀绥州刺史李仁裕叛去,请讨之。

”庆州上言:“请益兵为备。

”诏以司天言,今岁不利先举兵,谕止之。

夏,四月,辛巳,陕州都监王玉奏克复潼关。

帝与左右谋,以太后怒李涛离间,欲更进用二枢密,以明非帝意。

左右亦疾二苏之专,欲夺其权,共劝之。

壬午,制以枢密使杨邠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以副枢密使郭威为枢密使,又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

凡中书除官,诸司奏事,帝皆委邠斟酌。

自是三相拱手,政事尽决于邠。

事有未更邠所可否者,莫敢施行,遂成凝滞。

三相每进拟用人,苟不出邠意,虽簿、尉亦不之与。

邠素不喜书生,常言:“国家府廪实,甲兵强,乃为急务。

至于文章礼乐,何足介意!

”既恨二苏排己,又以其除官太滥,为众所非,欲矫其弊,由是艰于除拜,士大夫往往有自汉兴至亡不沾一命者。

凡门廕及百司入仕者悉罢之。

虽由邠之愚蔽,时人亦咎二苏之不公所致云。

以镇宁节度使郭从义充永兴行营都部署,将侍卫兵讨赵思绾。

戊子,以保义节度使白文珂为河中行营都部署,内客省使王峻为都监。

辛卯,削夺李守贞官爵,命文珂等会兵讨之。

乙未,以宁江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尚洪迁为西面行营都虞候。

王景崇迁延不之邠州,阅集凤翔丁壮,诈言讨赵思绾,仍牒邠州会兵。

契丹主如辽阳,故晋主与太后、皇后皆谒见。

有禅奴利者,契丹主之妻兄也,闻晋主有女未嫁,诣晋主求之,晋主辞以幼。

后数日,契丹主使人驰取其女而去,以赐禅奴。

王景崇遗蜀凤州刺史徐彦书,求通互市。

壬戌,蜀主使彦复书招之。

契丹主留晋翰林学士徐台符于幽州,台符逃归。

五月,乙亥,滑州言河决鱼池。

六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辛巳,以奉国左厢都虞候刘词充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

乙酉,王景崇遣使请降于蜀,亦受李守贞官爵。

高从诲既与汉绝,北方商旅不至,境内贫乏,乃遣使上表谢罪,乞修职贡。

诏遣使尉抚之。

西面行营都虞候尚洪迁攻长安,伤重而卒。

秋,七月,以工部侍郎李谷充西南面行营都转运使。

庚申,加枢密使郭威同平章事。

蜀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性豪侈,强市人田宅,藏匿亡命于私第,置狱,系负债者,或历年至有瘐死者。

其子检校左仆射继昭,好击剑,尝与僧归信访善剑者,右匡圣都指挥使孙汉韶与业有隙,密告业、继昭谋反。

翰林承旨李昊、奉圣控鹤马步都指挥使安思谦复从而谮之。

甲子,业入朝,蜀主命壮士就都堂击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籍没其家。

枢密使、保宁节度使兼侍中王处回,亦专权贪纵,卖官鬻狱,四方馈献,皆先输处回,次及内府,家赀巨万。

子德钧,亦骄横。

张业既死,蜀主不忍杀处回,听归私第。

处回惶恐辞位,以为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

蜀主欲以普丰库使高延昭、茶酒库使王昭远为枢密使,以其名位素轻,乃授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昭远,成都人,幼以僧童从其师入府,蜀高祖爱其敏慧,令给事蜀主左右。

至是,委以机务,府库金帛,恣其取与,不复会计。

戊辰,以郭从义为永兴节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行府事。

蜀主以翰林承旨、尚书左丞李昊为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徐光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蜀安思谦谋尽去旧将,又谮卫圣都指挥使兼中书令赵廷隐谋反,欲代其位,夜,发兵围其第。

会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入朝,极言廷隐无罪,乃得免。

廷隐因称疾,固请解军职。

甲戌,蜀主许之。

风翔节度使赵晖至长安。

乙亥,表王景崇反状益明,请进兵击之。

初,高祖镇河东,皇弟崇为马步都指挥使,与蕃汉都孔目官郭威争权,有隙。

及威执政,崇忧之。

节度判官郑珙,劝崇为自全计,崇然之。

珙,青州人也。

八月,庚辰,崇表募兵四指挥,自是选募勇士,招纳亡命,缮甲兵,实府库,罢上供财赋,皆以备契丹为名。

朝廷诏令,多不禀承。

自河中、永兴、凤翔三镇拒命以来,朝廷继遣诸将讨之。

昭义节度使常思屯潼关,白文珂屯同州,赵晖屯咸阳。

惟郭从义、王峻置栅近长安,而二人相恶如水火,自春徂秋,皆相持莫肯攻战。

帝患之,欲遣重臣临督。

壬午,以郭威为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诸军皆受威节度。

威将行,问策于太师冯道。

道曰:“守贞自谓旧将,为士卒所附,愿公勿爱官物,以赐士卒,则夺其所恃矣。

”威从之。

由是众心始附于威。

诏白文珂趣河中,赵晖趣风翔。

甲申,蜀主以赵廷隐为太傅,赐爵宋王,国有大事,就第问之。

戊子,蜀改凤翔曰岐阳军,己丑,以王景崇为岐阳节度使、同平章事。

乙未,以钱弘亻叔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郭威与诸将议攻讨,诸将欲先取长安、凤翔。

镇国节度使扈彦珂曰:“今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守贞亡,则两镇自破矣。

若舍近而攻远,万一王、赵拒吾前,守贞掎吾后,此危道也。

”威善之。

于是威自陕州,白文珂及宁江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刘词自同州,常思自潼关,三道攻河中。

威抚养士卒,与同苦乐,小有功辄厚赏之,微有伤常亲视之。

士无贤不肖,有所陈启,皆温辞色而受之。

违忤不怒,小过不责。

由是将卒咸归心于威。

始,李守贞以禁军皆尝在麾下,受其恩施,又士卒素骄,苦汉法之严,谓其至则叩城奉迎,可坐而待之。

既而士卒新受赐于郭威,皆忘守贞旧恩。

己亥,至城下,扬旗伐鼓,踊跃诟譟,守贞视之失色。

白文珂克西关城,栅于河西,常思栅于城南,威栅于城西。

未几,威以常思无将领才,先遣归镇。

诸将欲急攻城,威曰:“守贞前朝宿将,健斗好施,屡立战功。

况城临大河,楼堞完固,未易轻也。

且彼凭城而斗,吾仰而攻之,何异帅士卒投汤火乎!

夫勇有盛衰,攻有缓急,时有可否,事有后先。

不若且设长围而守之,使飞走路绝。

吾洗兵牧马,坐食转输,温饱有馀。

俟城中无食,公帑家财皆竭,然后进梯冲以逼之,飞书檄以招之。

彼之将士,脱身逃死,父子且不相保,况乌合之众乎!

思绾、景崇,但分兵縻之,不足虑也。

”乃发诸州民夫二万馀人,使白文珂等帅之,刳长壕,筑连城,列队伍而围之。

威又谓诸将曰:“守贞曏畏高祖,不敢鸱张。

以我辈崛起太原,事功未著,有轻我心,故敢反耳。

正宜静以制之。

”乃偃旗卧鼓,但循河设火铺,连延数十里,番步卒以守之。

遣水军檥舟于岸,寇有潜往来者,无不擒之。

于是守贞如坐网中矣。

蜀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处回请老,辛丑,以太子太傅致仕。

南汉主遣知制诰宣化钟允章求婚于楚,楚王希广不许。

南汉主怒。

问允章:“马公复能经略南土乎?

”对曰:“马氏兄弟,方争亡于不暇,安能害我!

”南汉主曰:“然。

希广懦而吝啬,其士卒忘战日久,此乃吾进取之秋也。

”武平节度使马希萼请与楚王希广各修职贡,求朝廷别加官爵,希广用天策府内都押牙欧弘练、进奏官张仲荀谋,厚赂执政,使拒其请。

九月,壬子,赐希萼及楚王希广诏书,谕以“兄弟宜相辑睦,凡希萼所贡,当附希广以闻。

”希萼不从。

蜀兵援王景崇,军于散关,赵晖遣都监李彦从袭击,破之,蜀兵遁去。

蜀主以张业、王处回执政,事多壅蔽,己未,始置匦函,后改为献纳函。

王景崇尽杀侯益家属七十馀人,益子前天平行军司马仁矩先在外,得免。

庚申,以仁矩为隰州刺史。

仁矩子延广,尚在襁褓,乳母刘氏以己子易之,抱延广而逃,乞食至于大梁,归于益家。

李守贞屡出兵欲突长围,皆败而返。

遣人赍蜡丸求救于唐、蜀、契丹,皆为逻者所获。

城中食且尽,殍死者日众。

守贞忧形于色,召总伦诘之,总伦曰:“大王当为天子,人不能夺。

但此分野有灾,待磨灭将尽,只馀一人一骑,乃大王鹊起之时也。

”守贞犹以为然。

冬,十月,王景崇遣其子德让,赵思绾遣其子怀乂,见蜀主于成都。

戊寅,景崇遣兵出西门,赵晖击破之,遂取西关城。

景崇退守大城,晖堑而围之,数挑战,不出。

晖潜遣千馀人擐甲执兵,效蜀旗帜,循南山而下,令诸军声言:“蜀兵至矣。

”景崇果遣兵数千出迎之,晖设伏掩击,尽殪之。

自是景崇不复敢出。

蜀主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安思谦将兵救凤翔,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上疏谏曰:“臣窃见庄宗皇帝志贪西顾,前蜀主意欲北行,凡在庭臣,皆贡谏疏,殊无听纳,有何所成!

只此两朝,可为鉴诫。

”不听,又遣雄武节度使韩保贞引兵出汧阳以分汉兵之势。

王景崇遣前义成节度使酸枣李彦舜等逆蜀兵。

丙申,安思谦屯右界,汉兵屯宝鸡。

思谦遣眉州刺史申贵将兵二千趣模壁,设伏于竹林。

丁酉旦,贵以兵数百压宝鸡而陈,汉兵逐之,遇伏而败,蜀兵逐北,破宝鸡寨。

蜀兵去,汉兵复入宝鸡。

己亥,思谦进屯谓水,汉益兵五千戍宝鸡。

思谦畏之,谓众曰:“粮少敌强,宜更为后图。

”辛丑,退屯凤州,寻归兴元,贵,潞州人也。

荆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南平文献王高从诲寝疾,以其子节度副使保融判内外兵马事。

癸卯,从诲卒,保融知留后。

彰武节度使高允权与定难节度使李彝殷有隙,李守贞密求援于彝殷,发兵屯延、丹境上,闻官军围河中,乃退。

甲辰,允权以其状闻,彝殷亦自诉,朝廷和解之。

初,高祖入大梁,太师冯道、太子太傅李崧皆在真定,高祖以道第赐苏禹珪,崧第赐苏逢吉。

崧第中瘗藏之物及洛阳别业,逢吉尽有之。

及崧归朝,自以形迹孤危,事汉权臣,常惕惕谦谨,多称疾杜门。

而二弟屿、{山义},与逢吉子弟俱为朝士,时乘酒出怨言,云:“夺我居第、家赀!

”逢吉由是恶之。

未几,崧以两京宅券献于逢吉,逢吉愈不悦。

翰林学士陶谷,先为崧所引用,复从而谮之。

汉法既严,而侍卫都指挥使史弘肇尤残忍,宠任孔目官解晖,凡入军狱者,使之随意锻炼,无不自诬。

及三叛连兵,群情震动,民间或讹言相惊骇。

弘肇掌部禁兵,巡逻京城,得罪人,不问情轻重,于法何如,皆专杀不请。

或决口断舌,斫筋,折胫,无虚日。

虽奸盗屏迹,而冤死者甚众,莫敢辨诉。

李屿仆夫葛延遇,为屿贩鬻,多所欺匿,屿抶之,督其负甚急,延遇与苏逢吉之仆李澄谋上变告屿谋反。

逢吉闻而诱致之,因召崧至第,收送侍卫狱。

屿自诬云:“与兄崧、弟{山义}、甥王凝及家僮合二十人,谋因山陵发引,纵火焚京城作乱。

又遣人以蜡书入河中城,结李守贞。

又遣人召契丹兵。

”及具狱上,逢吉取笔改“二十”为“五十”字。

十一月,甲寅,下诏诛崧兄弟、家属及辞所连及者,皆陈尸于市。

仍厚赏葛延遇等,时人无不冤之。

自是士民家皆畏惮仆隶,往往为所胁制。

他日,秘书郎真定李昉诣陶谷,谷曰:“君于李侍中近远?

”昉曰:“族叔父。

”谷曰:“李氏之祸,谷有力焉。

”昉闻之,汗出。

谷,邠州人也,本姓唐,避晋高祖讳改焉。

史弘肇尤恶文士,常曰:“此属轻人难耐,每谓吾辈为卒。

”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委亲吏杨乙收属府公利。

乙依势骄横,合境畏之如弘肇,副使以下,望风展敬,乙皆下视之。

月率钱万缗以输弘肇,部民不胜其苦。

初,沈丘人舒元,嵩山道士杨讷,俱以游客干李守贞。

守贞为汉所攻,遣元更姓硃,讷更姓李,名平,间道奉表求救于唐。

唐谏议大夫查文徽、兵部侍郎魏岑请出兵应之。

唐主命北面行营招讨使李金全将兵救河中,以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副之,文徽为监军使,岑为沿淮巡检使,军于沂州之境。

金全与诸将方会食,候骑白有汉兵数百在涧北,皆羸弱,请掩之。

金全令曰:“敢言过涧者斩!

”及暮,伏兵四起,金鼓闻十馀里,金全令曰:“曏可与之战乎?

”时唐士卒厌兵,莫有斗志,又河中道远,势不相及。

丙寅,唐兵退保海州。

唐主遗帝书谢,请复通商旅,且请赦守贞,朝廷不报。

壬申,葬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于睿陵,庙号高祖。

十二月,丁丑,以高保融为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

辛巳,南汉主以内常侍吴怀恩为开府仪同三司、西北面招讨使,将兵击楚,攻贺州。

楚王希广遣决胜指挥使徐知新等将兵五千救之。

未至,南汉人已拔贺州,凿大阱于城外,覆以竹箔,加土,下施机轴,自堑中穿穴通阱中。

知新等至,引兵攻城,南汉遣人自穴中发机,楚兵悉陷,南汉出兵从而击之。

楚兵死者以千数,知新等遁归,希广斩之。

南汉兵复陷昭州。

王景崇累表告急于蜀,蜀主命安思谦再出兵救之。

壬午,思谦自兴元引兵屯凤州,请先运粮四十万斛,乃可出境。

蜀主曰:“观思谦之意,安肯为朕进取!

”然亦发兴州、兴元米数万斛以馈之。

戊子,思谦进屯散关,遣马步使高彦俦、眉州刺史申贵击汉箭筈安都寨,破之。

庚寅,思谦败汉兵于玉女潭,汉兵退屯宝鸡,思谦进屯模壁。

韩保贞出新关,壬辰,军于陇州神前,汉兵不出,保贞亦不敢进。

赵晖告急于郭威,威自往赴之。

时李守贞遣副使周光逊、裨将王继勋、聂知遇守城西,威戒白文珂、刘词曰:“贼苟不能突围,终为我禽。

万一得出,则吾不得复留于此。

成败之机,于是乎在。

贼之骁锐,尽在城西,我去必来突围,尔曹谨备之!

”威至华州,闻蜀兵食尽引去,威乃还。

韩保贞闻安思谦去,亦退保弓川寨。

蜀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徐光溥坐以艳辞挑前蜀安康长公主,丁酉,罢守本官。

隐皇帝上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下乾祐二年(己酉,公元九四九年)春,正月,乙巳朔,大赦。

郭威将至河中,白文珂出迎之。

戊申夜,李守贞遣王继勋等引精兵千馀人,循河而南,袭汉栅,坎岸而登,遂入之,纵火大譟,军中狼狈不知所为。

刘词神色自若,下令曰:“小盗不足惊也!

”帅众击之。

客省使阎晋卿曰:“贼甲皆黄纸,为火所照,易辨耳。

奈众无斗志何!

”裨将李韬曰:“安有无事食君禄,有急不死斗者邪!

”援槊先进,众从之。

河中兵退走,死者七百人,继勋重伤,仅以身免。

己酉,郭威至,刘词迎马首请罪。

威厚赏之,曰:“吾所忧正在于此。

微兄健斗,几为虏嗤。

然虏伎殚于此矣。

”晋卿,欣州人也。

守贞之欲攻河西栅也,先遣人出酤酒于村墅,或贳与,不责其直,逻骑多醉。

由是河中兵得潜行入寨,几至不守。

郭威乃下令:“将士非犒宴,毋得私饮!

”爱将李审,晨饮少酒,威怒曰:“汝为吾帐下,首违军令,何以齐众!

”立斩以徇。

甲寅,蜀安思谦退屯凤州,上表待罪,蜀主释不问。

诏以静州隶定难军,二月,辛未,李彝殷上表谢。

彝殷以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每籓镇有叛者,常阴助之,邀其重赂。

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泽羁縻之。

淮北群盗多请命于唐,唐主遣神卫都虞候皇甫晖等将兵万人出海、泗以招纳之。

蒙城镇将咸师朗等降于晖。

徐州将成德钦败唐兵于峒峿镇,俘斩六百级,晖等引归。

晋李太后诣契丹主,请依汉人城寨之侧,给田以耕桑自赡。

契丹主许之,并晋主迁于建州。

未至,安太妃卒于路。

遗令:“必焚我骨,南向扬之,庶几魂魄归达于汉。

”既至建州,得田五十馀顷,晋主令从者耕其中以给食。

顷之,述律王遣骑取晋主宠姬赵氏、聂氏而去。

述律王者,契丹主德光之子也。

三月,己未,以归德牙内指挥使史德珫领忠州刺史。

德珫,弘肇之子也,颇读书,常不乐父之所为。

有举人呼譟于贡院门,苏逢吉命执送侍卫司,欲其痛棰而黥之。

德珫言于父曰:“书生无礼,自有台府治之,非军务也。

此乃公卿欲彰大人之过耳。

”弘肇大然之,即破械遣之。

楚将徐进败蛮于风阳山,斩首五千级。

夏,四月,壬午,太白昼见,民有仰视之者,为逻卒所执,史弘肇腰斩之。

河中城中食且尽,民饿死者什五六。

癸卯,李守贞出兵五千馀人,赍梯桥,分五道以攻长围之西北隅。

郭威遣都监吴虔裕引兵横击之,河中兵败走,杀伤太半,夺其攻具。

五月,丙午,守贞复出兵,又败之,擒其将魏延朗、郑宾。

壬子,周光逊、王继勋、聂知遇帅其众千馀人来降。

守贞将士降者相继,威乘其离散,庚申,督诸军百道攻之。

赵思绾好食人肝,尝面剖而脍之。

脍尽,人犹未死。

又好以酒吞人胆,谓人曰:“吞此千枚,则胆无敌矣。

”及长安城中食尽,取妇女、幼稚为军粮,日计数而给之。

每犒军,辄屠数百人,如羊豕法。

思绾计穷,不知所出。

郭从义使人诱之。

初,思绾少时,求为左骁卫上将军致仕李肃仆,肃不纳,曰:“是人目乱而语诞,他日必为叛臣。

”肃妻张氏,全义之女也,曰:“君今拒之,后且为患。

”乃厚以金帛遗之。

及思绾据长安,肃闲居在城中,思绾数就见之,拜伏如故礼。

肃曰:“是子亟来,且污我。

”欲自杀。

妻曰:“曷若劝之归国!

”会思绾问自全之计,肃乃与判官程让能说思绾曰:“公本与国家无嫌,但惧罪耳。

今国家三道用兵,俱未有功,若以此时翻然改图,朝廷必喜,自可不失富贵。

孰与坐而待毙乎!

”思绾从之,遣使诣阙请降。

乙丑,以思绾为华州留后,都指挥使常彦卿为虢州刺史,令便道之官。

吴越内牙都指挥使钭滔,胡进思之党也,或告其谋叛,辞连丞相弘亿。

吴越王弘亻叔不欲穷治,贬滔于处州。

六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辰,赵思绾释甲出城受诏,郭从义以兵守其南门,复遣还城。

思绾求其牙兵及铠仗,从义亦给之。

思绾迁延,收敛财贿,三改行期。

从义等疑之,密白郭威,请图之,威许之。

壬子,从义与都监、南院宣徽使王峻按辔入城,处于府舍,召思绾酌别,因执之,并常彦卿及其父兄部曲三百人,皆斩于市。

甲寅,郭威攻河中,克其外郭。

李守贞收馀众,退保子城。

诸将请急攻之,威曰:“夫鸟穷则啄,况一军乎!

涸水取鱼,安用急为!

”壬戌,李守贞与妻及子崇勋等自焚,威入城,获其子崇玉等及所署宰相靖余、孙愿、枢密使刘芮、国师总伦等,送大梁,磔于市。

征赵修己为翰林天文。

威阅守贞文书,得朝廷权臣及籓镇与守贞交通书,词意悖逆,欲奏之。

秘书郎榆次王溥谏曰。

“魑魅乘夜争出,见日自消。

愿一切焚之,以安反仄。

”威从之。

三叛既平,帝浸骄纵,与左右狎昵。

飞龙使瑕丘后匡赞、茶酒使太原郭允明以谄媚得幸,帝好与之为廋辞、丑语,太后屡戒之,帝不以为意。

癸亥,太常卿张昭上言:“宜亲近儒臣,讲习经训。

”不听。

昭,即昭远,避高祖讳改之。

戊辰,加永兴节度使郭从义同平章事,徙镇国节度使扈彦珂为护国节度使,以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刘词为镇国节度使。

唐主复进用魏岑。

吏部郎中会稽钟谟、尚书员外郎李德明始以辩慧得幸,参预国政。

二人皆恃恩轻躁,虽不与岑为党,而国人皆恶之。

户部员外郎范冲敏,性狷介,乃教天威都虞候王建封上书,历诋用事者,请进用正人。

唐主谓建封武臣典兵,不当干预国政,大怒,流建封于池州,未至,杀之,冲敏弃市。

唐主闻河中破,以硃元为驾部员外郎,待诏文理院李平为尚书员外郎。

吴越王弘亻叔以丞相弘亿判明州。

西京留守、同平章事王守恩,性贪鄙,专事聚敛。

丧车非输钱不得出城,下至抒厕、行乞之人,不免课率,或纵麾下令盗人财。

有富室娶妇,守恩与俳优数人往为宾客,得银数铤而返。

八月,甲申,郭威自河中还,过洛阳。

守恩自恃位兼将相,肩舆出迎。

威怒,以为慢己,辞以浴,不见,即以头子命保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代守恩为留守,文珂不敢违。

守恩犹坐客次,吏白:“新留守已视事于府矣。

”守恩大惊,狼狈而归,见家属数百已逐出府,在通衢矣。

朝廷不之问,以文珂兼侍中,充西京留守。

欧阳修论曰:自古乱亡之国,必先坏其法制而后乱从之,此势之然也,五代之际是已。

文珂、守恩皆汉大臣,而周太祖以一枢密使头子而易置之,如更戍卒。

是时太祖未有无君之志,而所为如此者,盖习为常事,故文珂不敢违,守恩不敢拒。

太祖既处之不疑,而汉廷君臣亦置而不问,岂非纲纪坏乱之极而至于此欤!

是以善为天下虑者,不敢忽于微而常杜其渐也,可不戒哉!

守恩至大梁,恐获罪,广为贡献,重赂权贵。

朝廷亦以守恩首举潞州归汉,故宥之,但诛其用事者数人而已。

马希萼悉调郎州丁壮为乡兵,造号静江军,作战舰七百艘,将攻潭州,其妻苑氏谏曰:“兄弟相攻,胜负皆为人笑。

”不听,引兵趣长沙。

马希广闻之曰:“朗州,吾兄也,不可与争,当以国让之而已。

”刘彦瑫、李弘皋等固争以为不可,乃以岳州刺史王赟为都部署战棹指挥使,以彦瑫监其军。

己丑,大破希萼于仆射洲,获其战舰三百艘。

赟追希萼,将及之,希广遣使召之曰:“勿伤吾兄!

”赟引兵还。

赟,环之子也。

希萼自赤沙湖乘轻舟遁归,苑氏泣曰:“祸将至矣,余不忍见也。

”赴井而死。

戊戌,郭威至大梁,入见,帝劳之,赐金帛、衣服、玉带、鞍马,辞曰:“臣受命期年,仅克一城,何功之有!

且臣将兵在外,凡镇安京师、供亿所须、使兵食不乏,皆诸大臣居中者之力也,臣安敢独膺此赐!

请遍赏之。

”又议加领方镇,辞曰:“杨邠位在臣上,未有茅土。

且帷幄之臣,不可以弘肇为比。

”九月,壬寅,遍赐宰相、枢密、宣徽、三司、侍卫使九人,与威如一。

帝欲特赏威,辞曰。

“运筹建画,出于庙堂。

发兵馈粮,资于籓镇。

暴露战斗,在于将士。

而功独归臣,臣何以堪之!

”乙巳,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书令。

辛亥,加窦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珪左仆射,杨邠右仆射。

诸大臣议,以朝廷执政溥加恩,恐籓镇觖望。

乙卯,加天雄节度使高行周守太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守太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守太保,河东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

己未,加忠武节度使刘信、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平卢节度使刘铢并兼侍中。

辛酉,加朔方节度使冯晖、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兼中书令。

冬,十月,壬申,加义武节度使孙方简、武宁节度使刘赟同平章事。

壬午,加吴越王弘亻叔尚书令,楚王希广太尉。

丙戌,加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兼侍中。

议者以为:“郭威不专有其功,推以分人,信为美矣。

而国家爵位,以一人立功而覃及天下,不亦滥乎!

”吴越王弘亻叔募民能垦荒田者,勿收其税,由是境内无弃田。

或请纠民遗丁以增赋,仍自掌其事。

弘亻叔杖之国门。

国人皆悦。

楚静江节度使马希瞻以兄希萼、希广交争,屡遣使谏止,不从。

知终覆族,疽发于背,丁亥,卒。

契丹寇河北,所过杀掠,节度使、刺史各婴城自守。

游骑至贝州及鄴都之北境,帝忧之。

己丑,遣枢密使郭威督诸将御之,以宣徽使王峻监其军。

十一月,契丹闻汉兵渡河,乃引去。

辛亥,郭威军至鄴都,令王峻分军趣镇、定。

戊午,威至邢州。

唐兵渡淮,攻正阳。

十二月,颍州将白福进击败之。

杨邠为政苛细。

初,邢州人周璨为诸卫将军,罢秩无依,从王景崇西征,景崇叛,遂为之谋主。

邠奏:“诸前资官,喜摇动籓臣,宜悉遣诣京师。

”既而四方云集,日遮宰相马求官。

辛卯,邠复奏:“前资官宜分居两京,以俟有阙而补之。

”漂泊失所者甚众。

邠又奏:“行道往来者,皆给过所。

”既而官司填咽,民情大扰,乃止。

赵晖急攻凤翔,周璨谓王景崇曰:“公曏与蒲、雍相表里,今二镇已平,蜀儿不足恃,不如降也。

”景崇曰:“善,吾更思之。

”后数日,外攻转急。

景崇谓其党曰:“事穷矣,吾欲为急计。

”乃谓其将公孙辇、张思练曰:“赵晖精兵,多在城北,来日五鼓前,尔二人烧城东门诈降,勿令寇入,吾与周璨以牙兵出北门突晖军,纵无成而死,犹胜束手。

”皆曰:“善。

”癸巳,未明,辇、思练烧东门请降,府牙火亦发。

二将遣人诇之,景崇已与家人自焚矣。

璨亦降。

丁酉,密州刺史王万敢击唐海州获水镇,残之。

是月,南汉主如英州。

是岁,唐泉州刺史留从效兄南州副使从愿,鸩刺史董思安而代之。

唐主不能制,置清源军于泉州,以从效为节度使。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九·后汉纪四

〔司马光〕 〔宋〕

上章阉茂,一年。

隐皇帝下乾祐三年(庚戌,公元九五零年)春,正月,丁未,加凤翔节度使赵晖兼侍中。

密州刺史王万敢请益兵以攻唐。

诏以前沂州刺史郭琼为东路行营都部署,帅禁军及齐州兵赴之。

郭威请勒兵北临契丹之境,诏止之。

丙寅,遣使诣河中、凤翔收瘗战死及饿殍遗骸,时有僧已聚二十万矣。

唐主闻汉兵尽平三叛,始罢李金全北面行营招讨使。

唐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多敛民财以赂权贵,权贵争誉之。

在寿州积年,恐被代,欲以警急自固,妄奏称汉兵将大举南伐。

二月,唐主以东都留守燕王弘冀为润、宣二州大都督,镇润州,宁国节度使周宗为东都留守。

朝廷欲移易籓镇,因其请赴嘉庆节上寿,许之。

甲申,郭威行北边还。

福州人或诣建州告唐永安留后查文徽,云吴越兵已弃城去,请文徽为帅。

文徽信之,遣剑州刺史陈诲将水军下闽江,文徽自以步骑继之。

会大雨,水涨,诲一夕行七百里,至城下,败福州兵,执其将马先进等。

庚寅,文徽至福州,吴越知威武军吴程诈遣数百人出迎。

诲曰:“闽人多诈,未可信也,宜立寨徐图。

”文徽曰:“疑则变生,不若乘机据其城。

”因引兵径进。

诲整众鸣鼓,止于江湄。

文徽不为备,程勒兵出击之,唐兵大败。

文徽堕马,为福人所执,士卒死者万人。

诲全军归剑州。

程送文徽于钱唐,吴越王弘亻叔献于五庙而释之。

丁亥,汝州奏防御使刘审交卒。

吏民诣阙上书,以审交有仁政,乞留葬汝州,得奉事其丘垄,诏许之。

州人相与聚哭而葬之,以为立祠,岁时享之。

太师冯道曰:“吾尝为刘君僚佐,观其为政,无以逾人,非能减其租赋,除其徭役也,但推公廉慈爱之心以行之耳。

此亦众人所能为,但他人不为而刘君独为之,故汝人爱之如此。

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为,何患得民不如刘君哉!

”甲午,吴越丞相、昭化节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卒。

乙未,以前永兴节度使越匡赞为左骁卫上将军。

三月,丙午,嘉庆节,鄴都留守高行周、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昭义节度使常思、安远节度使杨信、安国节度使薛怀让、成德节度使武行德、彰德节度使郭瑾、保大留后王饶皆入朝。

甲寅,诏营寝庙于高祖长陵、世祖原陵,以时致祭。

有司以费多,寝其事,以至国亡,二陵竟不沾一奠。

壬戌,徙高行周为天平节度使,符彦卿为平卢节度使。

甲子,徙慕容彦超为泰宁节度使。

永安节度使折从阮举族入朝。

夏,四月,戊辰朔,徙薛怀让为匡国节度使。

庚午,徙折从阮为武胜节度使。

壬申,徙杨信为保大节度使,徒镇国节度使刘词为安国节度使,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为安远节度使。

李守贞之乱,王饶潜与之通。

守贞平,众谓饶必居散地。

及入朝,厚结史弘肇,迁护国节度使,闻者骇之。

杨邠求解枢密使,帝遣中使谕止之。

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在旁曰:“枢密重地,难以久居,当使后来者迭为之,相公辞之是也。

”帝闻之,不悦,辛巳,以虔裕为郑州防御使。

朝廷以契丹近入寇,横行河北,诸籓镇各自守,无扞御之者,议以郭威镇鄴都,使督诸将以备契丹。

史弘肇欲威仍领枢密使,苏逢吉以为故事无之,弘肇曰:“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从事,诸军畏服,号令行矣。

”帝卒从弘肇议。

弘肇怨逢吉异议,逢吉曰:“以内制外,顺也。

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

”壬午,制以威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

仍诏河北,兵甲钱谷,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

明日,朝贵会饮于窦贞固之第,弘肇举大觞属威,厉声曰:“昨日廷议,一何同异!

今日为弟饮之。

”逢吉与杨邠亦举觞曰:“是国家之事,何足介意!

”弘肇又厉声曰:“安定国家,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

”王章曰:“无毛锥,则财赋何从可出?

”自是,将相始有隙。

癸未,罢永安军。

壬辰,以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指挥使。

荣本姓柴,父守礼,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时养以为子。

五月,己亥,以府州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折德扆为本州团练使。

德扆,从阮之子也。

庚子,郭威辞行,言于帝曰:“太后从先帝久,多历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宜禀其教而行之。

亲近忠直,放远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

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徇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

至于疆场之事,臣愿竭其愚驽,庶不负驱策。

”帝敛容谢之。

威至鄴都,以河北困弊,戒边将谨守疆场,严守备,无得出侵掠,契丹入寇,则坚壁清野以待之。

辛丑,敕:“防御、团练使,自非军期,无得专奏事,皆先申观察使斟酌以闻。

”丙午,以皇弟山南西道节度使承勋为开封尹,加兼中书令,实未出阁。

平卢节度使刘铢,贪虐恣横,朝廷欲征之,恐其拒命,因沂、密用兵于唐,遣前沂州刺史郭琼将兵屯青州。

铢不自安,置酒召琼,伏兵幕下,欲害之。

琼知其谋,悉屏左右,从容如会,了无惧色,铢不敢发。

琼因谕以祸福,铢感服,诏至即行。

庚戌,铢入朝。

辛亥,以琼为颖州团练使。

癸丑,王章置酒会诸朝贵,酒酣,为手势令,史弘肇不闲其事,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弘肇,屡教之。

苏逢吉戏之曰:“旁有姓阎人,何忧罚爵!

”弘肇妻阎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应。

弘肇欲殴之,逢吉起去。

弘肇索剑欲追之,杨邠泣止之曰:“苏公宰相,公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孰思之!

”弘肇即上马去,邠与之联镳,送至其第而还。

于是将相如水火矣。

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

逢吉欲求出镇以避之,既而中止,曰:“吾去朝廷,止烦史公一处分,吾齑粉矣!

”王章亦忽忽不乐,欲求外官,杨、史固止之。

闰月,宫中数有怪。

癸巳,大风雨,发屋拔木,吹郑门扉起,十馀步而落。

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馀。

帝召司天监赵延乂,问以禳祈之术,对曰:“臣之业在天文时日,禳祈非所习也。

然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德。

”延乂归,帝遣中使问:“如何为修德?

”延乂对:“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六月,河决郑州。

马希萼既败归,乃以书诱辰、溆州及梅山蛮,欲与共击湖南。

蛮素闻长沙帑藏之富,大喜,争出兵赴之,遂攻益阳。

楚王希广遣指挥使陈璠拒之,战于淹溪,璠败死。

秋,七月,唐归马先进等于吴越以易查文徽。

马希萼又遣群蛮攻迪田,八月,戊戌,破之,杀其镇将张延嗣。

楚王希广遣指挥使黄处超救之,处超败死。

潭人震恐,复遣牙内指挥使崔洪琏将兵七千屯玉潭。

庚子,蜀主立其弟仕毅为夔王,仁贽为雅王,仁裕为彭王,仁操为嘉王。

己酉,立子玄喆为秦王,玄珏为褒王。

晋李太后在建州,卧病,无医药,惟与晋主仰天号泣,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曰:“吾死不置汝!

”戊午,卒。

周显德中,有自契丹来者云:“晋主及冯后尚无恙,其从者亡归及物故则过半矣。

”马希萼表请别置进奏务于京师。

九月,辛巳,诏以湖南已有进奏务,不许。

亦赐楚王希广诏,劝以敦睦。

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广,怒,遣使称籓于唐,乞师攻楚。

唐加希萼同平章事,以鄂州今年租税赐之,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将兵助希萼。

冬,十月,丙午,希广遣使上表告急,言:“荆南、岭南、江南连谋,欲分湖南之地,乞发兵屯澧州,以扼江南、荆南援朗州之路。

”丁未,以吴越王弘亻叔为诸道兵马元帅。

楚王希广以朗州与山蛮入寇,诸将屡败,忧形于色。

刘彦瑫言于希广曰:“朗州兵不满万,马不满千,都府精兵十万,何忧不胜!

愿假臣兵万馀人,战舰百五十艘,径入朗州缚取希萼,以解大王之忧。

”王悦,以彦瑫为战棹都指挥使、朗州行营都统。

彦瑫入朗州境,父老争以牛酒犒军,曰:“百姓不愿从乱,望都府之兵久矣!

”彦瑫厚赏之。

战舰过,则运竹木以断其后。

是日,马希萼遣朗兵及蛮兵六千、战舰百艘逆战于湄州。

彦瑫乘风纵火以焚其舰,顷之,风回,反自焚。

彦瑫还走,江路已断,士卒战及溺死者数千人。

希广闻之,涕泣不知所为。

希广平日罕颁赐,至是,大出金帛以取悦于士卒。

或告天策左司马希崇流言惑众,反状已明,请杀之。

希广曰:“吾自害其弟,何以见先王于地下!

”马军指挥使张晖将兵自他道击朗州,至龙阳,闻彦瑫败,退屯益阳。

希萼又遣指挥使硃进忠等将兵三千急攻益阳,张晖绐其众曰:“我以麾下出贼后,汝辈留城中待我,相与合势击之。

”既出,遂自竹头市遁归长沙。

朗兵知城中无主,急击之,士卒九千馀人皆死。

吴越王弘亻叔归查文徽于唐,文徽得喑疾,以工部尚书致仕。

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蜀太师、中书令宋忠武王赵廷隐卒。

楚王希广遣其僚属孟骈说马希萼曰:“公忘父兄之仇,北面事唐,何异袁谭求救于曹公邪!

”希萼将斩之,骈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骈若爱死,安肯此来!

骈之言非私于潭人,实为公谋也。

”乃释之,使还报曰:“大义绝矣,非地下不相见也!

”硃进忠请希萼自将兵取潭州,辛未,希萼留其子光赞守朗州,悉发境内之兵趣长沙,自称顺天王。

诏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王殷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

殷,瀛州人也。

朝廷议发兵,以安远节度使王令温为都部署,以救潭州,会内难作,不果。

帝自即位以来,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邠总机政,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

邠颇公忠,退朝,门无私谒,虽不却四方馈遗,有馀辄献之。

弘肇督察京城,道不拾遗。

是时承契丹荡覆之馀,公私困竭,章捃摭遗利,吝于出纳,以实府库。

属三叛连衡,宿兵累年而供馈不乏。

及事平,赐予之外,尚有馀积,以是国家粗安。

章聚敛刻急。

旧制,田税每斛更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输二斗,谓之“省耗”。

旧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台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谓之“省陌”。

有犯盐、麹、酒麹之禁,锱铢涓滴,罪皆死。

由是百姓愁怨。

章尤不喜文臣,尝曰:“此辈授之握算,不知纵横,何益于用!

”俸禄皆以不堪资军者给之,吏已高其估,章更增之。

帝左右嬖幸浸用事,太后亲戚亦干预朝政,邠等屡裁抑之。

太后有故人子求补军职,弘肇怒而斩之。

武德使李业,太后之弟也,高祖使掌内帑,帝即位,尤蒙宠任。

会宣徽使阙,业意欲之,帝及太后亦讽执政。

邠、弘肇以为内使迁补有次,不可以外戚超居,乃止。

内客省使阎晋卿次当为宣徽使,久而不补。

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帝,久不迁官,共怨执政。

文进,并州人也。

刘铢罢青州归,久奉朝请,未除官,常戟手于执政。

帝初除三年丧,听乐,赐伶人锦袍、玉带。

伶人诣弘肇谢,弘肇怒曰:“士卒守边苦战,犹未有以赐之,汝曹何功而得此!

”皆夺以还官。

帝欲立所幸耿夫人为后,邠以为太速。

夫人卒,帝欲以后礼葬之,邠复以为不可。

帝年益壮,厌为大臣所制。

邠、弘肇尝议事于帝前,帝曰:“审图之,勿令人有言!

”邠曰:“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

”帝积不能平,左右因乘间谮之于帝云:“邠等专恣,终当为乱。

”帝信之。

尝夜闻作坊锻声,疑有急兵,达旦不寐。

司空、同平章事苏逢吉既与弘肇有隙,知李业等怨弘肇,屡以言激之。

帝遂与业、文进、匡赞、允明谋诛邠等,议既定,入白太后。

太后曰:“兹事何可轻发!

更宜与宰相议之。

”业时在旁,曰:“先帝尝言,朝廷大事不可谋及书生,懦怯误人。

”太后复以为言,帝忿曰:“国家之事,非闺门所知!

”拂衣而出。

乙亥,业等以其谋告阎晋卿,晋卿恐事不成,诣弘肇第欲告之,弘肇以他故辞不见。

丙子旦,邠等入朝,有甲士数十自广政殿出,杀邠、弘肇、章于东庑下。

文进亟召宰相、朝臣班于崇元殿,宣云:“邠等谋反,已伏诛,与卿等同庆!

”又召诸军将校至万岁殿庭,帝亲谕之,且曰:“邠等以稚子视朕,朕今始得为汝主,汝辈免横忧矣!

”皆拜谢而退。

又召前节度使、刺史等升殿谕之,分遣使者帅骑收捕邠等亲戚、党与、傔从,尽杀之。

弘肇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尤厚,邠等死,帝遣供奉官孟业赍密诏诣澶州及鄴都,令镇宁节度使李洪义杀殷,又令鄴都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步军都指挥使真定曹威杀郭威及监军、宣徽使王峻。

洪义,太后之弟也。

又急诏征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谷入朝。

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前平卢节度使刘铢权知开封府,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同事,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洪建,业之兄也。

时中外人情忧骇,苏逢吉虽恶弘肇,而不预李业等谋,闻变惊愕,私谓人曰:“事太匆匆,主上倘以一言见问,不至于此。

”业等命刘铢诛郭威、王峻之家,铢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

命李洪建诛王殷之家,洪建但使人守视,仍饮食之。

丁丑,使者至澶州,李洪义畏懦,虑王殷已知其事,不敢发,乃引孟业见殷。

殷囚业,遣副使陈光穗以密诏示郭威。

威召枢密吏魏仁浦,示以诏书曰:“奈何?

”仁浦曰:“公,国之大臣,功名素著,加之握强兵,据重镇,一旦为群小所构,祸出非意,此非辞说所能解。

时事如此,不可坐而待死。

”威乃召郭崇威、曹威及诸将,告以杨邠等冤死及有密诏之状,且曰:“吾与诸公,披荆棘,从先帝取天下,受托孤之任,竭力以卫国家,今诸公已死,吾何心独生!

君辈当奉行诏书,取吾首以报天子,庶不相累。

”郭崇威等皆泣曰:“天子幼冲,此必左右群小所为,若使此辈得志,国家其得安乎!

崇威愿从公入朝自诉,荡涤鼠辈以清朝廷,不可为单使所杀,受千载恶名。

”翰林天文赵修已谓郭威曰:“公徒死何益!

不若顺众心,拥兵而南,此天启也。

”郭威乃留其养子荣镇鄴都,命郭崇威将骑兵前驱,戊寅,自将大军继之。

慕容彦超方食,得诏,舍匕箸入朝。

帝悉以军事委之。

己卯,吴虔裕入朝。

帝闻郭威举兵南向,议发兵拒之。

前开封尹侯益曰:“鄴都戍兵家属皆在京师,官军不可轻出,不若闭城以挫其锋,使其母妻登城招之,可不战而下也。

”慕容彦超曰:“侯益衰老,为懦夫计耳。

”帝乃遣益及阎晋卿、吴虔裕、前保大节度使张彦超将禁军趣澶州。

是日,郭威已至澶州,李洪义纳之。

王殷迎谒恸哭,以所部兵从郭威涉河。

帝遣内养鸗脱觇郭威,威获之,以表置鸗脱衣领中,使归白帝曰:“臣昨得诏书,延颈俟死。

郭崇威等不忍杀臣,云此皆陛下左右贪权无厌者谮臣耳,逼臣南行,诣阙请罪。

臣求死不获,力不能制。

臣数日当至阙庭。

陛下若以臣为有罪,安敢逃刑!

若实有谮臣者,愿执付军前以快众心,臣敢不抚谕诸军,退归鄴都!

”庚辰,郭威趣滑州。

辛巳,义成节度使宋延渥迎降。

延渥,洛阳人,其妻晋高祖女永宁公主也。

郭威取滑州库物以劳将士,且谕之曰:“闻侯令公已督诸军自南来,今遇之,交战则非入朝之义,不战则为其所属。

吾欲全汝曹功名,不若奉行前诏,吾死不恨!

”皆曰:“国家负公,公不负国,所以万人争奋。

如报私仇,侯益辈何能为乎!

”王峻徇于众曰:“我得公处分,俟克京城,听旬日剽掠。

”众皆踊跃。

辛巳,鸗脱至大梁。

前此帝议自往澶州,闻郭威已至河上而止。

帝甚有悔惧之色,私谓窦贞固曰:“属者亦太草草。

”李业等请倾府库以赐诸军,苏禹珪以为未可,业拜禹珪于帝前,曰:“相公且为天子勿惜府库!

”乃赐禁军人二十缗,下军半之,将士在北者给其家,仍使通家信以诱之。

壬午,郭威军至封丘,人情忷惧。

太后泣曰:“不用李涛之言,宜其亡也!

”慕容彦超恃其骁勇,言于帝曰:“臣视北军犹蠛蠓耳,当为陛下生致其魁!

”退,见聂文进,问北来兵数及将校姓名,颇惧,曰:“是亦剧贼,未易轻也!

”帝复遣左神武统军袁{山义}、前威胜节度使刘重进等帅禁军与侯益等会屯赤冈。

{山义},象先之子也。

彦超以大军屯七里店。

癸未,南、北军遇于刘子陂。

帝欲自出劳军,太后曰:“郭威吾家故旧,非死亡切身,何以至此!

但按兵守城,飞诏谕之,观其志趣,必有辞理,则君臣之礼尚全,慎勿轻出。

”帝不从。

时扈从军甚盛,太后遣使戒聂文进曰:“大须在意!

”对曰:“有臣在,虽郭威百人,可擒也!

”至暮,两军不战,帝还宫。

慕容彦超大言曰:“陛下来日宫中无事,幸再出观臣破贼。

臣不必与之战,但叱散使归营耳!

”甲申,帝欲再出,太后力止之,不可。

既陈,郭威戒其众曰:“吾来诛群小,非敢敌天子也,慎勿先动。

”久之,慕容彦超引轻骑直前奋击,郭崇威与前博州刺史李荣帅骑兵拒之。

彦超马倒,几获之。

彦超引兵退,麾下死者百馀人,于是诸军夺气,稍稍降于北军。

侯益、吴虔裕、张彦超、袁{山义}、刘重进皆潜往见郭威,威各遣还营,又谓宋延渥曰:“天子方危,公近亲,宜以牙兵往卫乘舆,且附奏陛下,愿乘间早幸臣营。

”延渥未至御营,乱兵云扰,不敢进而还。

比暮,南军多归于北。

慕容彦超与麾下十馀骑奔还兗州。

是夕,帝独与三相及从官数十人宿于七里寨,馀皆逃溃。

乙酉旦,郭威望见天子旌旗在高阪上,下马免胄往从之,至则帝已去矣。

帝策马将还宫,至玄化门,刘铢在门上,问帝左右:“兵马何在?

”因射左右。

帝回辔,西北至赵村,追兵已至,帝下马入民家,为乱兵所弑。

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皆自杀。

聂文进挺身走,军士追趕斩之。

李业奔陕州,后匡赞奔兗州。

郭威闻帝遇弑,号恸曰:“老夫之罪也!

”威至玄化门,刘铢雨射城外。

威自迎春门入,归私第,遣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将兵守明德门。

诸军大掠,通夕烟火四发。

军士入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之第,执再荣,尽掠其财,既而进曰:“某等昔尝趋走麾下,一旦无礼至此,何面目复见公!

”遂刎其首而去。

吏部侍郎张允,家赀以万计,而性吝,虽妻亦不之委,常自系众钥于衣下,行如环佩。

是夕,匿于佛殿藻井之上,登者浸多,板坏而坠,军士掠其衣,遂以冻卒。

初,作坊使贾延徽有宠于帝,与魏仁浦为邻,欲并仁浦所居以自广,屡谮仁浦于帝,几至不测。

至是,有擒延徽以授仁浦者,仁浦谢曰:“因乱而报怨,吾所不为也!

”郭威闻之,待仁浦益厚。

右千牛卫大将军枣强赵凤曰:“郭侍中举兵,欲诛君侧之恶以安国家耳。

而鼠辈敢尔,乃贼也,岂侍中意邪!

”执弓矢,踞胡床,坐于巷首,掠者至,辄射杀之,里中皆赖以全。

丙戌,获刘铢、李洪建,囚之。

铢谓其妻曰:“我死,汝且为人婢乎?

”妻曰:“以公所为,雅当然耳!

”王殷、郭崇威言于郭威曰:“不止剽掠,今夕止有空城耳。

”威乃命诸将分部禁止掠者,不从则斩之。

至晡,乃定。

窦贞固、苏禹珪自七里寨逃归,郭威使人访求得之,寻复其位。

贞固为相,值杨、史弄权,李业等作乱,但以凝重处其间,自全而已。

郭威命有司迁隐帝梓宫于西宫。

或请如魏高贵乡公故事,葬以公礼。

威不许,曰:“仓猝之际,吾不能保卫乘舆,罪已大矣,况敢贬君乎!

”太师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威见,犹拜之,道受拜如平时,徐曰:“侍中此行不易!

”丁亥,郭威帅百官诣明德门起居太后,且奏称:“军国事殷,请早立嗣君。

”太后诰称:“郭允明弑逆,神器不可无主。

河东节度使崇,忠武节度使信,皆高祖之弟。

武宁节度使赟,开封尹勋,高祖之子。

其令百官议择所宜。

”赟,崇之子也,高祖爱之,养视如子。

郭威、王峻入见太后于万岁宫,请以勋为嗣。

太后曰:“勋久赢疾不能起。

”威出谕诸将,诸将请见之,太后令左右以卧榻举之示诸将,诸将乃信之。

于是郭威与峻议立赟。

己丑,郭威帅百官表请以赟承大统。

太后诰所司,择日,备法驾迎赟即皇帝位。

郭威奏遣太师冯道及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诣徐州奉迎。

郭威之讨三叛也,每见朝廷诏书,处分军事皆合机宜,问使者:“谁为此诏?

”使者以翰林学士范质对。

威曰:“宰相器也。

”入城,访求得之,甚喜。

时大雪,威解所服紫袍衣之,令草太后诰令,迎新君仪注。

苍黄之中,讨论撰定,皆得其宜。

初,隐帝遣供奉官押班阳曲张永德赐昭义节度使常思生辰物。

永德,郭威之婿也,会杨邠等诛,密诏思杀永德。

思素闻郭威多奇异,囚永德以观变,及威克大梁,思乃释永德而谢之。

庚寅,郭威帅百官上言:“比皇帝到阙,动涉浃旬,请太后临朝听政。

”先是,马希萼遣蛮兵围玉潭,硃进忠引兵会之。

崔洪琏兵败,奔还长沙。

希萼引兵继进,攻岳州,刺史王赟拒之,五日不克。

希萼使人谓赟曰:“公非马氏之臣乎?

不事我,欲事异国乎?

为人臣而怀贰心,岂不辱其先人?

”赟曰:“亡父为先王将,六破淮南兵。

今大王兄弟不相容,赟常恐淮南坐收其弊,一旦以遗体臣淮南,诚辱先人耳!

大王苟能释憾罢兵,兄弟雍睦如初,赟敢不尽死以事大王兄弟,岂有二心乎?

”希萼惭,引兵去。

辛卯,至湘阴,焚掠而过。

至长沙,军于湘西,步兵及蛮兵军于岳麓,硃进忠自玉潭引兵会之。

马希广遣刘彦瑫召水军指挥使许可琼帅战舰五百艘屯城北津,属于南津,以马希崇为监军。

又遣马军指挥使李彦温将骑兵屯驼口,扼湘阴路,步军指挥使韩礼将二千人屯杨柳桥,扼栅路。

可琼,德勋之子也。

壬辰,太后始临朝,以王峻为枢密使,袁{山义}为宣徽南院使,王殷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郭崇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曹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陈州刺史李谷权判三司。

刘铢、李洪建及其党皆枭首于市,而赦其家。

郭威谓公卿曰:“刘铢屠吾家,吾复屠其家,怨仇反覆,庸有极乎!

”由是数家获免。

王殷屡为洪建请免死,郭威不许。

后匡赞至兗州,慕容彦超执而献之。

李业至陕州,其兄保义节度使洪信不敢匿于家。

业怀金将奔晋阳,至绛州,盗杀之而取其金。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荆南。

高保融曰:“彼贰于蜀,安肯尽忠于我!

”执之,归于蜀,伏诛。

镇州、刑州奏:“契丹主将数万骑入寇,攻内丘,五日不克,死伤其众。

有戍兵五百叛应契丹,引契丹入城,屠之,又陷饶阳。

”太后敕郭威将大军击之,国事权委窦贞固、苏禹珪、王峻,军事委王殷。

十二月,甲午朔,郭威发大梁。

丁酉,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范质为枢密副使。

初,蛮酋彭师暠降于楚,楚人恶其犷直。

楚王希广独怜之,以为强弩指挥使,领辰州刺史,师暠常欲为希广死。

及硃进忠与蛮兵合七千馀人至长沙,营于江西,师暠登城望之,言于希广曰:“朗人骤胜而骄,杂以蛮兵,攻之易破也。

愿假臣步卒三千,自巴溪渡江,出岳麓之后,至水西,令许可琼以战舰渡江,腹背合击,必破之。

前军败,则其大军自不敢轻进矣。

”希广将从之。

时马希萼已遣间使以厚利啖许可琼,许分湖南而治,可琼有贰心,乃谓希广曰:“师暠与梅山诸蛮皆族类,安可信也!

可琼世为楚将,必不负大王,希萼竟何能为!

”希广乃止。

希萼寻以战舰四百馀艘泊江西。

希广命诸将皆受可琼节度,日赐可琼银五百两,希广屡造其营计事。

可琼常闭垒,不使士卒知朗军进退。

希广叹曰:“真将军也,吾何忧哉!

”可琼或夜乘单舸诈称巡江,与希萼会水西,约为内应。

一旦,彭师暠见可琼,瞋目叱之,拂衣入见希广曰:“可琼将叛国,人皆知之,请速除之,无贻后患。

”希广曰:“可琼,许侍中之子,岂有是邪!

”师暠退,叹曰:“王仁而不断,败亡可翘足俟也!

”潭州大雪,平地四尺,潭、朗两军久不得战。

希广信巫觋及僧语,塑鬼于江上,举手以却朗兵,又作大像于高楼,手指水西,怒目视之,命众僧日夜诵经,希广自衣僧服膜拜求福。

甲辰,朗州步军指挥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蛮兵三千陈于杨柳桥,敬真望韩礼营旌旗纷错,曰:“彼众已惧,击之易破也。

”朗人雷晖衣潭卒之服潜入礼寨,手剑击礼,不中,军中惊扰。

敬真等乘其乱击之,礼军大溃,礼被创走,至家而卒。

于是朗兵水陆急攻长沙,步军指挥使吴宏、小门使杨涤相谓曰:“以死报国,此其时矣!

”各引兵出战。

宏出清泰门,战不利。

涤出长乐,战自辰至午,朗兵小却。

许可琼、刘彦瑫按兵不救。

涤士卒饥疲,退就食。

彭师暠战于城东北隅。

蛮兵自城东纵火,城上人招许可琼军使救城,可琼举全军降希萼,长沙遂陷。

朗兵及蛮兵大掠三日,杀吏民,焚庐舍,自武穆王以来所营宫室,皆为灰烬,所积宝货,皆入蛮落。

李彦温望见城中火起,自驼口引兵救之,朗人已据城拒战。

彦温攻清泰门,不克,与刘彦瑫各将千馀人奉文昭王及希广诸子趣袁州,遂奔唐。

张晖降于希萼。

左司马希崇帅将吏诣希萼劝进。

吴宏战,血满袖,见希萼曰:“不幸为许可琼所误,今日死,不愧先王矣!

”彭师暠投槊于地,大呼请死。

希萼叹曰:“铁石人也!

”皆不杀。

乙巳,希崇迎希萼入府视事,闭城,分捕希广及掌书记李弘皋、弟弘节、都军判官唐昭胤及邓懿文、杨涤等,皆获之。

希萼谓希广曰:“承父兄之业,岂无长幼乎?

”希广曰:“将吏见推,朝廷见命耳。

”希萼皆囚之。

丙午,希萼命内外巡检侍卫指挥使刘宾禁止焚掠。

丁未,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楚王。

以希崇为节度副使、判官府事,湖南要职,悉以朗人为之。

脔食李弘皋、弘节、唐昭胤、杨涤,斩邓懿文于市。

戊申,希萼谓将吏曰:“希广懦夫,为左右所制耳,吾欲生之,可乎?

”诸将皆不对。

硃进忠尝为希广所答,对曰:“大王三年血战,始得长沙,一国不容二主,他日必悔之。

”戊申,赐希广死。

希广临刑,犹诵佛书,彭师暠葬之于浏阳门外。

武宁节度使赟留右都押牙巩延美、元从都教练使杨温守徐州,与冯道等西来,在道仗卫,皆如王者,左右呼万岁。

郭威至滑州。

留数日,赟遣使慰劳。

诸将受命之际,相顾不拜,私相谓曰:“我辈屠陷京城,其罪大矣,若刘氏复立,我辈尚有种乎!

”己酉,威闻之,即引兵行,趣澶州。

辛亥,遣苏禹珪如宋州迎嗣君。

楚王希萼以子光赞为武平留后,以何敬真为朗州牙内都指挥使,将兵戍之。

希萼召拓跋恒,欲用之,恒称疾不起。

壬子,郭威渡河,馆于澶州。

癸丑旦,将发,将士数千人忽大噪。

威命闭门,将士逾垣登屋而入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

”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

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

丙辰,至韦城,下书抚谕大梁士民,以昨离河上,在道秋毫不犯,勿有怀疑。

戊午,威至七里店,窦贞固帅百官出迎拜谒,因劝进。

威营于皋门村。

武宁节度使赟已至宋州,王峻、王殷闻澶州军变,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将七百骑往拒之,又遣前申州刺史马鐸将兵诣许州巡检。

崇威忽至宋州,陈于府门外,赟大惊,阖门登楼诘之。

对曰:“澶州军变,郭公虑陛下未察,故遣崇威来宿卫,无他也。

”赟召崇威,崇威不敢进。

冯道出与崇威语,崇威乃登楼,赟执崇威手而泣。

崇威以郭威意安谕之。

少顷,崇威出,时护圣指挥使张令超帅部兵为赟宿卫,徐州判官董裔说赟曰:“观崇威视瞻举措,必有异谋。

道路皆言郭威已为帝,而陛下深入不止,祸其至哉!

请急召张令超,谕以祸福,使夜以兵动崇威,夺其兵。

明日,掠睢阳金帛,募士卒,北走晋阳。

彼新定京邑,未暇追我,此策之上也!

”赟犹豫未决。

是夕,崇威密诱令超,令超帅众归之。

赟大惧。

郭威遗赟书,云为诸军所迫,召冯道先归,留赵上交、王度奉侍。

道辞行,赟曰:“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故无疑耳。

今崇威夺吾卫兵,事危矣,公何以为计?

”道默然。

客将贾贞数目道,欲杀之。

赟曰:“汝辈勿草草,此无预冯公事。

”崇威迁赟于外馆,杀其腹心董裔、贾贞等数人。

己未,太后诰,废赟为湘阴公。

马鐸引兵入许州,刘信惶惑自杀。

庚申,太后诰,以侍中监国。

百官籓镇相继上表劝进。

壬戌夜,监国营有步兵将校醉,扬言向者澶州骑兵扶立,今步兵亦欲扶立,监国斩之。

南汉主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

宗室勋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后周纪一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黓困敦八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广顺元年(辛亥,公元九五一年) 春,正月,丁卯,汉太后下诰,授监国符宝,即皇帝位。

监国自皋门入宫,即位于崇元殿,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后,国号宜曰周。

”改元,大赦。

杨邠、史弘肇、王章等皆赠官,官为敛葬,仍访其子孙叙用之。

凡仓场、库务掌纳官吏,无得收斗馀、称耗。

旧所羡馀物,悉罢之。

犯窃盗及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无得诛及亲族,籍没家赀。

唐庄宗、明宗、晋高祖各置守陵十房,汉高祖陵职员、宫人,时月荐享及守陵户并如故。

初,唐衰,多盗,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窃盗赃三匹者死。

晋天福中,加至五匹。

奸有夫妇人,无问强、和,男女并死。

汉法,窃盗一钱以上皆死。

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诛、籍没,故帝即位,首革其弊。

初,杨邠以功臣、国戚为方镇者多不闲吏事,乃以三司军将补都押牙、孔目官、内知客,其人自恃敕补,多专横,节度使不能制,至是悉罢之。

帝命史弘肇亲吏上党李崇矩访弘肇亲族,崇矩言:“弘肇弟弘福今存。

”初,弘肇使崇矩掌其家赀之籍,由是尽得其产,皆以授弘福。

帝贤之,使隶皇子荣帐下。

戊辰,以前复州防御使王彦超权武宁节度使。

汉李太后迁居西宫,己巳,上尊号曰昭圣皇太后。

开封尹兼中书令刘勋卒。

癸酉,加王峻同平章事。

以卫尉卿刘皞主汉隐帝之丧。

初,河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崇闻隐帝遇害,欲举兵南向,闻迎立湘阴公,乃止,曰:“吾儿为帝,吾又何求!

”太原少尹李骧阴说崇曰:“观郭公之心,终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公不敢动矣。

不然,且为所卖。

”崇怒曰:“腐儒,欲离间吾父子!

”命左右曳出斩之。

骧呼曰:“吾负经济之才而为愚人谋事,死固甘心!

家有老妻,愿与之同死。

”崇并其妻杀之,且奏于朝廷,示无二心。

及赟废,崇乃遣使请赟归晋阳。

诏报以“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京师,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忧。

公能同力相辅,当加王爵,永镇河东。

”巩廷美、杨温闻湘阴公赟失位,奉赟妃董氏据徐州拒守,以俟河东援兵,帝使赟以书谕之。

廷美、温欲降而惧死,帝复遗赟书曰:“爰念斯人尽心于主,足以赏其忠义,何由责以悔尤,俟新节度使入城,当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 契丹之攻内丘也,死伤颇多,又值月食,军中多妖异,契丹主惧,不敢深入,引兵还,遣使请和于汉。

会汉亡,安国节度使刘词送其使者诣大梁,帝遣左千牛卫将军硃宪报聘,且叙革命之由,以金器、玉带赠之。

帝以鄴都镇抚河北,控制契丹,欲以腹心处之。

乙亥,以宁江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殷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领军如故,仍以侍卫司从赴镇。

丙子,帝帅百官诣西宫,为汉隐帝举哀成服,皆如天子礼。

慕容彦超遣使入贡,帝虑其疑惧,赐诏慰安之,曰:“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亿兆。

” 戊寅,杀湘阳公于宋州。

是日,刘崇即皇帝位于晋阳,仍用乾祐年号,所有者并、汾、欣、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

以节度判官郑珙为中书侍郎,观察判官荥阳赵华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次子承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原尹,以节度副使李存瑰为代州防御使,裨将武安张元徽为马步军都指挥使,陈光裕为宣徽使。

北汉主谓李存瑰、张元徽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

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

”由是不建宗庙,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馀薄有资给而已,故其国中少廉吏。

客省使河南李光美尝为直省官,颇谙故事,北汉朝廷制度,皆出于光美。

北汉主闻湘阴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于此!

”为李骧立祠,岁时祭之。

己卯,以太师冯道为中书令,加窦贞固侍中,苏禹珪司空。

王彦超奏遣使赍敕诣徐州,巩廷美等犹豫不肯启关,诏进兵攻之。

帝谓王峻曰:“朕起于寒微,备尝艰苦,遭时丧乱,一旦为帝王,岂敢厚自奉养以病下民乎!

”命峻疏四方贡献珍美食物,庚辰,下诏悉罢之。

其诏略曰:“所奉止于朕躬,所损被于庶。

”又曰:“积于有司之中,甚为无用之物。

”又诏曰:“朕生长军旅,不亲学问,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国利民之术,各具封事以闻,咸宜直书,勿事辞藻。

”帝以苏逢吉之第赐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

”辞而不处。

初,契丹主北归,横海节度使潘聿撚弃镇随之,契丹主以聿撚为西南路招讨使。

及北汉主立,契丹主使聿撚遗刘承钧书。

北汉主使承钧复书,称:“本朝沦亡,绍袭帝位,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北朝。

”契丹主大喜。

北汉主发兵屯阴地、黄泽、团柏。

丁亥,以承钧为招讨使,与副招讨使白从晖、都监李存瑰将步骑万人寇晋州。

从晖,吐谷浑人也。

郭崇威更名崇,曹威更名英。

二月,丁酉,以皇子天雄牙内都指挥使荣为镇宁节度使,选朝士为之僚佐,以侍御史王敏为节度判官,右补阙崔颂为观察判官,校书郎王朴为掌书记。

颂,协之子。

朴,东平人也。

戊戌,北汉兵五道攻晋州,节度使王晏闭城不出。

刘承钧以为怯,蚁附登城。

晏伏兵奋击,北汉兵死伤者千馀人。

承钧遣副兵马使安元宝焚晋州西城,元宝来降。

承钧乃移军攻隰州。

癸卯,隰州刺史许迁遣步军都指挥使耿继业迎击北汉兵于长寿村,执其将程筠等,杀之。

未几,北汉兵攻州城,数日不克,死伤甚众,乃引去。

迁,郓州人也。

甲辰,楚王希萼遣掌书记刘光辅入贡于唐。

帝悉出汉宫中宝玉器数十,碎之于庭,曰:“凡为帝王,安用此物!

闻汉隐帝日与嬖宠于禁中嬉戏,珍玩不离侧,兹事不远,宜以为鉴!

”仍戒左右,自今珍华悦目之物,无得入宫。

丁未,契丹主遣其臣袅骨支与硃宪偕来,贺即位。

戊申,敕前资官各听自便居外州。

陈思让未至湖南,马希萼已克长沙。

思让留屯郢州,敕召令还。

丁巳,遣尚书左丞田敏使契丹。

北汉主遣通事舍人李巩言使于契丹。

乞兵为援。

诏加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中书令,遣翰林学士鱼崇谅诣兗州谕指。

崇谅,即崇远也。

彦超上表谢。

三月,壬戌朔,诏报之曰:“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谗,仓猝之间,召卿赴阙。

卿即奔驰应命,信宿至京,救国难而不顾身,闻君召而不俟驾。

以至天亡汉祚,兵散梁郊,降将败军,相继而至,卿即便回马首,径返龟阴。

为主为时,有终有始。

所谓危乱见忠臣之节,疾风知劲草之心。

若使为臣者皆能如兹,则有国者谁不欲用!

所言朕潜龙河朔之际,平难浚郊之时,缘不奉示喻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阙。

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

若或二三于汉朝,又安肯忠信于周室!

以此为惧,不亦过乎!

卿但悉力推心,安民体国,事朕之事,如事故君,不惟黎庶获安,抑亦社稷是赖。

但坚表率,未议替移。

由衷之诚,言尽于此。

” 唐以楚王希萼为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节度使兼中书令、楚王,以右仆射孙忌、客省使姚凤为册礼使。

丙寅,遣前淄州刺史陈思让将兵戍磁州,扼黄泽路。

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旧怨,杀戮无度,昼夜纵酒荒淫,悉以军府事委马希崇。

希崇复多私曲,政刑紊乱。

府库既尽于乱兵,籍民财以赏赍士卒,或封其门而取之,士卒犹以不均怨望。

虽朗州旧将佐从希萼来者,亦皆不悦,有离心。

刘光辅之入贡于唐也,唐主待之厚,光辅密言:“湖南民疲主骄,可取也。

”唐主乃以营屯都虞候边镐为信州刺史,将兵屯袁州,潜图进取。

小门使谢彦颙,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宠于希萼,至与妻妾杂坐,恃恩专横。

常肩随希崇,或拊其背,希崇衔之。

故事,府宴,小门使执兵在门外。

希萼使彦颙预坐,或居诸将之上,诸将皆耻之。

希萼以府舍焚荡,命朗州静江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帅所部兵千馀人治之,执役甚劳,又无犒赐,士卒皆怨,窃言曰:“囚免死则役作之。

我辈从大王出万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

且大王终日酣歌,岂知我辈之劳苦乎!

”逵、行逢闻多,相谓曰:“众怨深矣,不早为计,祸及吾曹。

”壬申旦,帅其众各执长柯斧、白梃,逃归朗州。

时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

癸酉,始白之。

希萼遣湖南指挥使唐师翥将千馀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

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纵击,士卒死伤殆尽,师翥脱归。

逵等黜留后马光赞,更以希萼兄子光惠知州事。

光惠,希振之子也。

寻奉光惠为节度使,逵等与何敬真及诸军指挥使张亻放参决军府事。

希萼具以状言于唐,唐主遣使以厚赏招谕之。

逵等纳其赏,纵其使,不答其诏,唐亦不敢诘也。

王彦超奏克徐州,杀巩廷美等。

北汉李巩言至契丹,契丹主使拽剌梅里报之。

丙子,敕:“朝廷与唐本无仇怨,缘淮军镇,各守疆域,无得纵兵民擅入唐境。

商旅往来,无得禁止。

” 己卯,潞州送涉县所获北汉将卒二百六十馀人,各赐衫袴巾履遣还。

加吴越王弘亻叔诸道兵马都元帅。

夏,四月,壬辰朔,滨淮州镇上言:“淮南饥民过淮籴谷,未敢禁止。

”诏曰:“彼之生民,与此何异,宜令州县津铺无得禁止。

” 蜀通奏使高延昭固辞知枢密院,丁未,以前云安榷盐使太原伊审征为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审征,蜀高祖妹褒国公主之子也,少与蜀主相亲狎,及知枢密,政之大小悉以咨之。

审征亦以经济为己任,而贪侈回邪,与王昭远相表里,蜀政由是浸衰。

吴越王弘亻叔徙废王弘倧居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圃,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

契丹主遣使如北汉,告以周使田敏来,约岁输钱十万缗。

北汉主使郑珙以厚赂谢契丹,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行册礼。

五月,己巳,遣左金吾将军姚汉英等使于契丹,契丹留之。

辛未,北汉礼部侍郎、同平章事郑珙卒于契丹。

甲戌,义武节度使孙方简避皇考讳,更名方谏。

定难节度使李彝殷遣使奉表于北汉。

六月,辛亥,以枢密使、同平章事王峻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枢密副使、兵部侍郎范质、户部侍郎、判三司李谷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谷仍判三司。

司徒兼侍中窦贞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禹珪并罢守本官。

癸丑,范质参知枢密院事。

丁巳,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枢密副使。

初,帝讨河中,已为人望所属。

李谷时为转运使,帝数以微言讽之,谷但以人臣尽节为对,帝以是贤之。

即位,首用为相。

时国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尽心,知无不为,军旅之谋,多所裨益。

范质明敏强记,谨守法度。

李谷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议论,辞气慷慨,善譬谕以开主意。

武平节度使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诸将,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谋以辰州刺史庐陵刘言骁勇得蛮夷心,欲迎以为副使。

言知逵等难制,曰:“不往,将攻我。

”乃单骑赴之。

既至,众废光惠,送于唐,推言权武平留后,表求旄节于唐,唐人未许。

亦称籓于周。

吴越王弘亻叔以前内外马步都统军使仁俊无罪,复其官爵。

契丹遣燕王述轧等册命北汉王为大汉神武皇帝,妃为皇后。

北汉主更名旻。

秋,七月,北汉主遣翰林学士博兴卫融等诣契丹谢册礼,且请兵。

八月,壬戌,葬汉隐帝于颍陵。

义武节度使孙方谏入朝,壬子,徙镇国节度使,以其弟易州刺史行友为义武留后。

又徙建雄节度使于晏镇徐州,以武宁节度使王彦超代之。

戊午,追立故夫人柴氏为皇后。

九月,北汉主遣招讨使李存瑰将兵自团柏入寇。

契丹欲引兵会之,与酋长议于九十九泉。

诸部皆不欲南寇,契丹主强之。

癸亥,行至新州之西火神淀,燕王述轧及伟王之子太宁王沤僧作乱,弑契丹主而立述轧。

契丹主德光之子齐王述律逃入南山,诸部奉述律以攻述轧、沤僧,杀之,并其族党。

立述律为帝,改元应历。

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于北汉,北汉主遣枢密直学士上党王得中如契丹,贺即位,复以叔父事之,请兵以击晋州。

契丹主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

后更名明。

壬申,蜀以吏部尚书、御史中丞范仁恕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楚王希萼既克长沙,不赏许可琼,疑可琼怨望,出为蒙州刺史。

遣马步都指挥使徐威、左右军马步使陈敬迁、水军都指挥使鲁公馆、牙内侍卫指挥使陆孟俊帅部兵立寨于城西北隅,以备朗兵。

不存抚役者,将卒皆怨怒,谋作乱。

希崇知其谋,戊寅,希萼宴将吏,徐威等不预,希崇亦辞疾不至。

威等使人先驱踶啮马十馀入府,自帅其徒执斧斤、白梃,声言絷马,奄至座上,纵横击人,颠踣满地。

希萼逾垣走,威等执囚之。

执谢彦颙,自顶及踵剉之。

立希崇为武安留后,纵兵大掠。

幽希萼于衡山县。

刘言闻希崇立,遣兵趣潭州,声言讨其篡夺之罪。

壬午,军于益阳之西。

希崇惧,癸未,发兵二千拒之,又遣使如朗州求和,请为邻籓。

掌书记桂林李观象说言曰:“希萼旧将佐犹在长沙,此必不欲与公为邻。

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后图湖南,可兼有也。

”言从之。

希崇畏言,即断都军判官杨仲敏、掌书记刘光辅、牙内指挥使魏师进、都押牙黄勍等十馀人首,遣前辰阳县令李翊赍送朗州。

至则腐败,言与王逵等皆以为非仲敏等首,怒责翊,翊惶恐自杀。

希崇既袭位,亦纵酒荒淫,为政不公,语多矫妄,国人不附。

初,马希萼入长沙,彭师暠虽免死,犹杖背黜为民。

希崇以为师暠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实欲师暠杀之。

师暠曰:“欲使我为弑君之人乎!

”奉事逾谨。

丙戌,至衡山。

衡山指挥使廖偃,匡图之子也,与其季父节度巡官匡凝谋曰:“吾家世受马氏恩,今希萼长而被黜,必不免祸,盍相与辅之!

”于是帅庄户及乡人悉为兵,与帅暠共立希萼为衡山王,以县为行府,断江为栅,编竹为战舰,以师暠为武清节度使,召募徒众,数日,至万馀人,州县多应之。

遣判官刘虚己求援于唐。

徐威等见希崇所为,知必无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丧败,俱及祸,欲杀希崇以自解。

希崇微觉之,大惧,密遣客将范守牧奉表请兵于唐,唐主命边镐自袁州将兵万人西趣长沙。

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检陈思让败北汉兵于虒亭。

唐边镐引兵入醴陵。

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军。

壬寅,遣天策府学士拓跋恒奉笺诣镐请降。

恒叹曰:“吾久不死,乃为小儿送降状!

”癸卯,希崇帅弟侄迎镐,望尘而拜,镐下马称诏劳之。

甲辰,希崇等从镐入城,镐舍于浏阳门楼,湖南将吏毕贺,镐皆厚赐之。

时湖南饥馑,镐大发马氏仓粟赈之,楚人大悦。

契丹遣彰国节度使萧禹厥将奚、契丹五万会北汉兵入寇。

北汉主自将兵二万自阴地关寇晋州,丁未,军于城北,三面置寨,昼夜攻之,游兵至绛州。

时王晏已离镇,王彦超未至,巡检使王万敢权知晋州,与龙捷都指挥使史彦超、虎捷指挥使何徽共拒之。

史彦超,云州人也。

癸丑,唐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帅战舰二百取岳州,抚纳降附,人忘其亡。

仁赡,金之子也。

唐百官共贺湖南平,起居郎高远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

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难耳!

”远,幽州人也。

司徒致仕李建勋曰:“祸其始此乎!

”唐主自即位以来,未尝亲祠郊庙,礼官以为请。

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后告谢。

”及一举取楚,谓诸国指麾可定。

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乐其风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

”唐主许之,岑趋下拜谢。

其主骄臣佞如此。

马希萼望唐人立己为潭帅,而潭人恶希萼,共请边镐为帅,唐主乃以镐为武安节度使。

王峻有故人曰申师厚,尝为兗州牙将,失职饥寒,望峻马拜谒于道。

会凉州留后折逋嘉施上表请帅于朝廷,帝以绝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愿行者,月馀,无人应募,峻荐师厚于帝。

丁巳,以师厚为河西节度使。

唐边镐趣马希崇帅其族入朝,马氏聚族相泣,欲重赂镐,奏乞留居长沙。

镐微晒曰:“国家与公家世为仇敌,殆六十年,然未尝敢有意窥公之国。

今公兄弟斗阋,困穷自归,若复二三,恐有不测之忧。

”希崇无以应,十一月,辛酉,与宗族及将佐千馀人号恸登舟,送者皆哭,响振川谷。

帝以北汉、契丹之兵犹在晋州,甲子,以王峻为行营都部署,将兵救之。

诏诸军皆受峻节度,听以便宜从事,得自选择将吏。

乙丑,峻行,帝自至城西饯之。

楚静江节度副使、知桂州马希隐,武穆王殷之少子也。

楚王希广、希萼兄弟争国,南汉主以内侍使吴怀恩为西北招讨使,将兵屯境上,伺间密谋进取。

希广遣指挥使彭彦晖将兵屯龙峒以备之。

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彦晖为桂州都监、在城外内巡检使、判军府事,希隐恶之,潜遣人告蒙州刺史许可琼。

可琼方畏南汉之逼,即弃蒙州,引兵趣桂州,与彦晖战于城中。

彦晖败,奔衡山,可琼留屯桂州。

吴怀恩据蒙州,进兵侵掠,桂管大扰,希隐、可琼不知所为,但相与饮酒对泣。

南汉主遗希隐书,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强安靖五十馀年。

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寻戈,自相鱼肉,举先人基业,北面仇雠。

今闻唐兵已据长沙,窃计桂林继为所取。

当朝世为与国,重以婚姻,睹兹倾危,忍不赴救!

已发大军水陆俱进,当令相公舅永拥节旄,常居方面。

”希隐得书,与僚佐议降之,支使潘玄珪以为不可。

丙寅,吴怀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隐、可琼帅其众,夜斩关奔全州,桂州遂溃。

怀恩因以兵略定宜、连、梧、严、富、昭、柳、象、龚等州,南汉始尽有岭南之地。

辛未,唐边镐遣先锋指挥使李承戬将兵如衡山,趣马希萼入朝。

庚辰,希萼与将佐士卒万馀人自潭州东下。

王峻留陕州旬日,帝以北汉攻晋州急,忧其不守,议自将由泽州路与峻会兵救之,且遣使谕峻。

十二月,戊子朔,下诏以三日西征。

使者至陕,峻因使者言于帝曰:“晋州城坚,未易可拔,刘崇兵锋方锐,不可力争。

所以驻兵,待其气衰耳,非臣怯也。

陛下新即位,不宜轻动。

若年驾出汜水,则慕容彦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

”帝闻之,自以手提耳曰:“几败吾事!

”庚寅,敕罢亲征。

初,泰宁节度使兼中书令慕容彦超闻徐州平,疑惧愈甚,乃招纳亡命,畜聚薪粮,潜以书结北汉,吏获其书以闻。

又遣人诈为商人求援于唐。

帝遣通事舍人郑好谦就申慰谕,与之为誓。

彦超益不自安,屡遣都押牙郑麟诣阙,伪输诚款,实觇机事。

又献天平节度使高行周书,其言皆谤毁朝廷与彦超相结之意。

帝笑曰:“此彦超之诈也!

”以书示行周,行周上表谢恩。

既而彦超反迹益露,丙申,遣阁门使张凝将兵赴郓州巡检以备之。

庚子,王峻至绛州。

乙已,引兵趣晋州。

晋州南有蒙坑,最为险要,峻忧北汉兵据之。

是日,闻前锋已度蒙坑,喜曰:“吾事济矣!

” 慕容彦超奏请入朝,帝知其诈,即许之。

既而复称境内多盗,未敢离镇。

北汉主攻晋州,久不克。

会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无所掠,军乏食。

契丹思归,闻王峻至蒙坑,烧营夜遁。

峻入晋州,诸将请亟追之,峻犹豫未决。

明日,乃遣行营马军都指挥使仇弘超、都排陈使药元福、左厢排除使陈思让、康延沼将骑兵追之,及于霍邑,纵兵奋击,北汉兵坠崖谷死者甚众。

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汉兵得度。

药元福曰:“刘崇悉发其众,挟明骑而来,志吞晋、绛。

今气衰力惫,狼狈而遁。

不乘此剪扑,必为后患。

”诸将不欲进,王峻复遣使止之,遂还。

契丹比至晋阳,士马什丧三四。

萧禹厥耻于无功,钉大酋长一人于市,旬馀而斩之。

北汉主始息意于进取。

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众。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宋齐丘为太傅,以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守中书令,镇洪州,仍赐爵楚王。

以马希崇为永泰节度使、兼侍中,镇舒州。

湖南将吏,位高者拜刺史、将军、卿监,卑者以次拜官。

唐主嘉廖偃、彭师暠之忠,以偃为左殿直军使、莱州刺史,师暠为殿直都虞候,赐予甚厚。

湖南刺史皆入朝于唐,永州刺史王赟独后至,唐王毒杀之。

南汉主遣内侍省丞潘崇彻、将军谢贯将兵攻郴州,唐边镐发兵救之。

崇彻败唐兵于义章,遂取郴州。

边镐请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备南汉。

丙辰,唐主以廖偃为道州刺史,以黑云指挥使张峦知全州。

是岁,唐主以安化节度使鄱阳王王延政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更赐爵光山王。

初,蒙城镇将咸师朗将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为奉节都,从边镐平湖南。

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仓粟乃至舟舰、亭馆、花果之美者,皆徙于金陵,遣都官郎中杨继勋等收湖南租赋以赡戍兵。

继勋等务为苛刻,湖南人失望。

行营粮料使王绍颜减士卒粮赐,奉节指挥使孙朗、曹进怒曰:“昔吾从咸公降唐,唐待我岂如今日湖南将士之厚哉!

今有功不增禄赐,又减之,不如杀绍颜及镐,据湖南,归中原,富贵可图也!

” 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广顺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春,正月,庚申,夜,孙朗、曹进帅其徒作乱,束稿潜烧府门,火不然。

边镐觉之,出兵格斗,且命鸣鼓角,朗、进等以为将晓,斩关奔朗州。

王逵问朗曰:“吾昔从武穆王,与淮南战屡捷,淮南兵易与耳。

今欲以朗州之众复取湖南,可乎?

”朗曰:“朗在金陵数年,备见其政事,朝无贤臣,军无良将,忠佞无别,赏罚不当,如此,得国存幸矣,何暇兼人!

朗请为公前驱,取湖南如拾芥耳!

”逵悦,厚遇之。

壬戌,发开封府民夫五万修大梁城,旬日而罢。

慕容彦超发乡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为战守之备。

又多以旗帜授诸镇将,令募群盗,剽掠邻境,所在奏其反状。

甲子,敕沂、密二州不复隶泰宁军。

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曹英为都部署,讨彦超,齐州防御使史延超为副部署,皇城使河内向训为都监,陈州防御使乐元福为行营马步都虞候。

帝以元福宿将,命英、训无得以军礼见之,二人皆父事之。

唐主发兵五千,军于下邳,以援彦超。

闻周兵将至,退屯沐阳。

徐州巡检使张令彬击之,大破唐兵,杀、溺死者千馀人,获其将燕敬权。

初,彦超以周室新造,谓其易摇,故北召北汉及契丹,南诱唐人,使侵边鄙,冀朝廷奔命不暇,然后乘间而动。

及北汉、契丹自晋州北走,唐兵败于沐阳,彦超之势遂沮。

永兴节度使李洪信,自以汉室近亲,心不自安。

城中兵不满千人,王峻在陕,以救晋州为名,发其数百。

及北汉兵遁去,遣禁兵千馀人戍长安。

洪信惧,遂入朝。

壬申,王峻自晋州还,入见。

曹英等至兗州,设长围。

慕容彦超屡出战,药元福皆击败之,彦超不敢出。

十馀日,长围合,遂进攻之。

初,彦超将反,判官崔周度谏曰:“鲁,诗书之国,自伯禽以来不能霸诸侯,然以礼义守之,可以长世。

公于国家非有私憾,胡为自疑!

况主上开谕勤至,苟撤备归诚,则坐享泰山之安矣。

独不见杜中令、安襄阳、李河中竟何所成乎!

”彦超怒。

及官军围城,彦超括士民之财以赡军,坐匿财死者甚众。

前陕州司马阎弘鲁,宝之子也,畏彦超之暴,倾家为献。

彦超犹以为有所匿,命周度索其家,周度谓弘鲁曰:“君之死生,系财之丰约,宜无所爱。

”弘鲁泣拜其妻妾曰:“悉出所有以救吾死。

”皆曰:“竭矣!

”周度以白彦超,彦超不信,收弘鲁夫妻系狱。

有乳母于泥中掊得金缠臂,献之,冀以赎其主。

彦超曰:“果然,所匿必犹多。

”榜掠弘鲁夫妻,肉溃而死。

以周度为阿庇,斩于市。

北汉遣兵寇府州,防御使折德扆败之,杀二千馀人。

二月,庚子,德扆奏攻拔北汉岢岚军,以兵戍之。

甲辰,帝释燕敬权等使归唐,谓唐主曰:“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无非计乎!

”唐主大惭,先所得中国人,皆礼而归之。

唐之言事者犹献取中原之策,中书舍人韩熙载曰:“郭氏有国虽浅,为治已固,我兵轻动,必有害无益。

” 唐自烈祖以来,常遣使泛海与契丹相结,欲与之共制中国,更相馈遗,约为兄弟。

然契丹利其货,徒以虚语往来,实不为唐用也。

唐主好文学,故熙载与冯延己、延鲁、江文蔚、潘佐、徐铉之徒皆至美官。

佑,幽州人也。

当时唐之文雅于诸国为盛,然未尝设科举,多因上书言事拜官,至是,始命韩林学士江文蔚知贡举,进士庐陵王克贞等三人及第。

唐主问文蔚:“聊取士何如前朝?

”对曰:“前朝公举、私谒相半,臣专任至公耳。

”唐主悦。

中书舍人张纬,前朝登第,闻而衔之。

时执政皆不由科第,相与沮毁,竟罢贡举。

三月,戊辰,以内客省使、恩州团练使晋阳郑仁诲为枢密副使。

甲戌,改威胜军曰武胜军。

唐主以太弟太保、昭义节度使冯延己为左仆射,前镇海节度使徐景运为中书侍郎,及右仆射孙晟皆同平章事。

既宣制,户部尚书常梦锡众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疏耳!

”晟素轻延己,谓人曰:“金杯玉碗,乃贮狗矢乎!

”延己言于唐主曰:“陛下躬亲庶务,故宰相不得尽其才,此治道所以未成也。

”唐主乃悉以政事委之,奏可而已。

既而延己不能勤事,文书皆仰成胥史,军旅则委之边将。

顷之,事益不治,唐主乃复自览之。

大理卿萧俨恶延己为人,数上疏攻之,会俨坐失入人死罪,钟谟、李德明辈必欲杀之,延己曰:“俨误杀一妇人,诸君以为当死,俨九卿也,可误杀乎?

”独上言:“俨素有直声,今所坐已会赦,宜从宽宥。

”俨由是得免。

人亦以此多之。

景运寻罢为太子少傅。

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曹英等攻克兗州久未克,乙卯,下诏亲征,以李谷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郑仁诲权大内都点检,又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检。

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将李建期屯益阳以图朗州,以知全州张峦兼桂州招讨使以图桂州,久之,未有功。

唐主谓冯延己、孙晟曰:“楚人求息肩于我,我未有以抚其疮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来苏之望。

吾欲罢桂林之役,敛益阳之戍,以旌节授刘言,何如?

”晟以为宜然。

延己曰:“吾出偏将举湖南,远近震惊。

一旦三分丧二,人将轻我。

请委边将察其形势。

”唐主乃遣统军使侯训将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与张峦合兵攻桂州。

南汉伏兵于山谷,峦等始至城下,罢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夹击之,唐兵大败,训死,峦收散卒数百奔归全州。

五月,庚申,帝发大梁。

戊辰,至兗州。

己巳,帝使人招谕慕容彦超,城上人语不逊。

庚午,命诸军进攻。

先是,术者绐彦超云:“镇星行至角、亢,角、亢兗州之分,其下有福。

”彦超乃立祠而祷之,令民家皆立黄幡。

彦超性贪吝,官军攻城急,犹瘗藏珍宝,由是人无斗志,将卒相继有出降者。

乙亥,官军克城,彦超方祷镇星祠,帅众力战,不胜,乃焚镇星祠,与妻赴井死。

子继勋出走,追获,杀之。

官军大掠,城中死者近万人。

初,彦超将反,募群盗置帐下,至者二千馀人,皆山林犷悍,竟不为用。

帝欲悉诛兗州将吏,翰林学士窦仪见冯道、范质,与之共白帝曰:“彼皆胁从耳。

”乃赦之。

丁丑,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权知兗州事。

壬午,赦兗州管内,彦超党与逃匿者期一月听自首,前已伏诛者赦其亲戚。

癸未,降泰宁军为防御州。

唐司徒致仕李建勋卒,且死,戒家人曰:“时事如此,吾得良死幸矣!

勿封土立碑,听人耕种于其上,免为他日开发之标。

”及江南之亡也,诸贵人高大之冢无不发者,惟建勋冢莫知其处。

六月,乙酉朔,帝如曲阜,谒孔子祠。

既尊,将拜。

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当以天子拜之。

”帝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师,敢不敬乎!

”遂拜之。

又拜孔子墓,命葺孔子祠,禁孔林樵采。

访孔子、颜渊之后,以为曲阜令及主簿。

丙戌,帝发兗州。

乙未,吴越顺德太夫人吴氏卒。

丁酉,蜀大水入成都,漂没千馀家,溺死五千馀人,坏太庙四室。

戊戌,蜀大赦,赈水灾之家。

己亥,帝至大梁。

朔方节度使兼中书令陈留王冯晖卒,其子牙内都虞候继业杀其兄继勋,自知军府事。

太子宾客李涛之弟澣,在契丹为勤政殿学士,与幽州节度使萧海真善。

海真,契丹主兀欲之妻弟也。

浣说海南内附,海真欣然许之。

澣因定州谍者田重霸赍绢表以闻,且与涛书,言:“契丹主童騃,专事宴游,无远志,非前人之比,朝廷若能用兵,必克。

不然,与和,必得。

二者皆利于速,度其情势,他日终不能力助河东者也。

”壬寅,重霸至大梁,会中国多事,不果从。

辛亥,以冯继业为朔方留后。

枢密使王峻,性轻躁,多计数,好权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为己任。

每言事,帝从之则喜,或时未允,辄愠怼,往往发不逊语。

帝以其故旧,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为人,每优容之。

峻年长于帝,帝即位,犹以兄呼之,或称其字,峻以是益骄。

副使郑仁诲、皇城使向训、恩州团练使李重进,皆帝在籓镇时腹心将佐也,帝即位,稍稍进用。

峻心嫉之,累表称疾,求解机务,以诇帝意。

帝屡遣左右敦谕,峻对使者辞气亢厉。

又遗诸道节度使书求保证,诸道各献其书,帝惊骇久之,复遣左右慰勉,令视事,且曰:“卿倘不来,朕且自往。

”犹不至。

帝知枢密直学士陈观与峻亲善,令往谕指,观曰:“陛下但声言临幸其第,严驾以待之,峻必不敢不来。

”从之。

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劳令视事。

重进,沧州人,其母即帝妹福庆长公主也。

李谷足跌,伤右臂,在告月馀。

帝以谷职业繁剧,趣令入朝,辞以未任趋拜。

癸巳,诏免朝参,但令视事。

蜀工部尚书、判武德军邵延钧不礼于监押王承丕,承丕谋作乱。

辛丑,左奉圣都指挥使安次孙钦当以部兵戍边,往辞承丕,承丕邀与俱见府公。

钦不知其谋,从之。

承丕至,则令左右击杀延钧,屠其家,称奉诏处置军府,即开府库赏士卒,出系囚,发屯戍。

将吏毕集,钦谓承丕曰:“今延钧已伏辜,公宜出诏书以示众。

”承丕曰:“我能致公富贵,勿问诏书。

”钦始知承丕反,因绐曰:“今内外未安,我请以部兵为公巡察。

”即跃马而出,承丕连呼之,不止。

钦至营,晓谕其众,帅以入府,攻承丕,承丕左右欲拒战,钦叱之,皆弃兵走,遂执承丕,斩之,并其亲党,传首成都。

天平节度使、守中书令高行周卒。

行周有勇而知义,功高而不矜,策马临敌,叱咤风生,平居与宾僚宴集,侃侃和易,人以是重之。

癸卯,蜀主遣客省使赵季札如梓州,慰抚吏民。

汉法,犯私盐、麹,无问多少抵死。

郑州民有以屋税受盐于官,过州城,吏以为私盐,执而杀之,其妻讼冤。

癸丑,始诏犯盐、麹者以斤两定刑有差。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一·后周纪二

〔司马光〕 〔宋〕

起玄黓困敦九月,尽阏逢摄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中广顺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九月,甲寅朔,吴越丞相裴坚卒。

以台州刺史吴延福同参相府事。

庚午,敕北边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契丹将高谟翰以苇筏渡胡卢河入寇,至冀州,成德节度使何福进遣龙捷都指挥使刘诚诲等屯贝州以拒之。

契丹闻之,遽引兵北渡。

所掠冀州丁壮数百人,望见官军,争鼓噪,欲攻契丹,官军不敢应,契丹尽杀之。

蜀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奏周人聚兵关中,请益兵为备。

蜀主遣奉銮肃卫都虞候赵进将兵趣利州,既而闻周人聚兵以备北汉,乃引还。

唐武安节度使边镐,昏懦无断,在湖南,政出多门,不合众心。

吉水人欧阳广上书,言:“镐非将帅才,必丧湖南,宜别择良帅,益兵以救其败。

”不报。

唐主使镐经略朗州,有自朗州来者,多言刘言忠顺,镐由是不为备。

唐主召刘言入朝,言不行,谓王逵曰:“唐必伐我,奈何?

”逵曰:“武陵负江湖之险,带甲数万,安能拱手受制于人!

边镐抚驭无方,士民不附,可一战擒也。

”言犹豫未决,周行逢曰:“机事贵速,缓则彼为之备,不可图也。

”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将何敬真、张仿、蒲公益、硃全琇、宇文琼、彭万和、潘叔嗣、张文表十人皆为指挥使,部分发兵。

叔嗣、文表,皆朗州人也。

行逢能谋,文表善战,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须成功,情款甚昵。

诸将欲召溆州酋长苻彦通为援,行逢曰:“蛮贪而无义,前年从马希萼入潭州,焚掠无遗。

吾兵以义举,往无不克,乌用此物,使暴殄百姓哉!

”乃止。

然亦畏彦通为后患,以蛮酋土团都指挥使刘瑫为群蛮所惮,补西境镇遏使以备之。

冬,十月,逵等将兵分道趣长少,以孙朗、曹进为先锋使,边镐遣指挥使郭再诚等将兵屯益阳以拒之。

戊子,逵等克沅江,执都监刘承遇,裨将李师德帅众五百降之。

壬辰,逵等命军士举小舟自蔽,直造益阳,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杀戍兵二千人。

边镐告急于唐。

甲午,逵等克桥口及湘阴,乙未,至潭州。

边镐婴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

丙申夜,镐弃城走,吏民俱溃。

醴陵门桥折,死者万馀人,道州刺史廖偃为乱兵所杀。

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称武平节度副使、权知军府事,以何敬真为行军司马。

遣敬真等追镐,不及,斩首五百级。

薄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德权走,刘言以公益权知岳州。

唐将守湖南诸州者,闻长沙陷,相继遁去。

刘言尽复马氏岭北故地,惟郴、连入于南汉。

契丹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数十万口,契丹州县亦不之禁。

诏所在赈给存处之,中国民先为所掠,得归者什五六。

丁未,谷以病臂久未愈,三表辞位,帝遣中使谕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难其人,苟事功克集,何必朝礼!

朕今于便殿待卿,可暂入相见。

”谷入见于金祥殿,面陈悃款,帝不许。

谷不得已复视事。

谷未能执笔,诏以三司务繁,令刻名印用之。

辛亥,敕:“民有诉讼,必先历县州及观察使处决,不直,乃听诣台省,或自不能书牒,倩人书者,必书所倩姓名、居处。

若无可倩,听执素纸。

所诉必须己事,毋得挟私客诉。

” 庆州刺史郭彦钦性贪,野鸡族多羊马,彦钦故扰之以求赂,野鸡族遂反,剽掠纲商。

帝命宁、环二州合兵讨之。

刘言遣使奉表来告,称:“湖南世事朝廷,不幸为邻寇所陷,臣虽不奉诏,辄纠合义兵,削平旧国。

” 唐主削边镐官爵,流饶州。

初,镐以都虞候从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获皆全之,建人谓之“边佛子”。

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谓之“边菩萨”。

既而为节度使,政无纲纪,惟日设斋供,盛修佛事,潭人失望,谓之“边和尚”矣。

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右仆射同平章事孙晟上表请罪,皆释之。

晟陈请不已,乃与延己皆罢守本官。

唐主以比年出师无功,乃议休兵息民。

或曰:“愿陛下数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

”唐主曰:“将终身不用,何数十年之有!

”唐主思欧阳广之言,拜本县令。

十一月,辛未,徙保义节度使折从阮为静难节度使,讨野鸡族。

癸酉,敕:“约每岁民间所输牛皮,三分减二。

计田十顷,税取一皮,馀听民自用及卖买,惟禁卖于敌国。

”先是,兵兴以来,禁民私卖买牛皮,悉令输官受直。

唐明宗之世,有司止偿以盐。

晋天福中,并盐不给。

汉法,犯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间日用实不可无。

帝素知其弊,至是,李谷建议,均于田亩,公私便之。

十二月,丙戌,河决郑、滑,遣使行视修塞。

甲午,前静难节度使侯章献买宴绢千匹,银五百两。

帝不受,曰:“诸侯入觐,天子宜有宴犒,岂待买邪!

自今如此比者,皆勿受。

” 王逵将兵及洞蛮五万攻郴州,南汉将潘崇彻救之,遇于蚝石。

崇彻登高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也。

”纵击,大破之,伏尸八十里。

翰林学士徐台符请诛诬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冯道以为屡更赦,不许。

王峻嘉台符之义,白于帝,癸卯,收延遇、澄,诛之。

刘言表称潭州残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请贡献、卖茶,悉如马氏故事。

许之。

唐江西观察使楚王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后数年,卒于金陵,谥曰恭孝。

初,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受命于周。

信卒,子重训嗣,以州降北汉。

至是,为群羌所围,复归款,求救于夏、府二州。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中广顺三年(癸丑,公元九五三年) 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后刘言为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同平章事。

以王逵为武安节度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

诏折从阮:“野鸡族能改过者,拜官赐金帛,不则进兵讨之。

”壬戌,从阮奏:“酋长李万全等受诏立誓外,自馀犹不服,方讨之。

” 前世屯田皆在边地,使戍兵佃之。

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营田以耕旷土。

其后又募高赀户使输课佃之,户部别置官司总领,不隶州县,或丁多无役,或容庇奸盗,州县不能诘。

梁太祖击淮南,掠得牛以千万计,给东南诸州农民,使岁输租。

自是历数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

帝素知其弊,会阖门使、知青州张凝上便宜,请罢营田务,李谷亦以为言。

乙丑,敕:“悉罢户部营田务,以其民隶州县。

其田、庐、牛、农器,并赐见佃者为永业,悉除租牛课。

”是岁,户部增三万馀户。

民既得为永业,始敢葺屋植木,获地利数倍。

或言:“营田有肥铙者,不若鬻之,可得钱数十万缗以资国。

”帝曰:“利在于民,犹在国也,朕用此钱何为!

” 莱州刺史叶仁鲁,帝之故吏也,坐赃绢万五千匹,钱千缗。

庚午,赐死。

帝遣中使赐以酒食曰:“汝自抵国法,吾无如之何。

当存恤汝母。

”仁鲁感泣。

帝以河决为忧,王峻请自往行视,许之。

镇宁节度使荣屡求入朝,峻忌其英烈,每沮止之。

闰月,荣复求入朝,会峻在河上,帝乃许之。

契丹寇定州,围义丰军,定和都指挥使杨弘裕夜击其营,大获,契丹遁去。

又寇镇州,本道兵击走之。

丙申,镇宁节度使荣入朝。

故李守贞骑士马全乂从荣入朝,帝召见,补殿前指挥使,谓左右曰:“全乂忠于所事,昔在河中,屡挫吾军,汝辈宜效之。

”王峻闻荣入朝,遽自河上归,戊戌,至大梁。

雄武节度使高允权卒,其子牙内指挥使绍基谋袭父位,诈称允权疾病,表己知军府事。

观察判官李彬切谏,绍基怒,斩之,辛丑,以彬谋反闻。

王峻固求领籓镇,帝不得已,壬寅,以峻兼平卢节度使。

高绍基屡奏杂虏犯边,冀得承袭,帝遣六宅使张仁谦诣延州巡检,绍基不能匿,始发父丧。

戊申,折从阮奏降野鸡二十一族。

唐草泽邵棠上言:“近游淮上,闻周主恭俭,增修德政。

吾兵新破于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为之备。

” 初,王逵既克潭州,以指挥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副使,硃全琇为武安节度副使,张文表为武平节度副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

敬真、全琇各置牙兵,与逵分厅视事,吏民莫知所从。

每宴集,诸将使酒,纷拿如市,无复上下之分,唯行逢、文表事逵尽礼,逵亲爱之。

敬真与逵不协,辞归朗州,又不能事刘言,与全琇谋作乱。

言素忌逵之强,疑逵使敬真伺己,将讨之,逵闻之,甚惧。

行逢曰:“刘言素不与吾辈同心,何敬真、硃全琇耻在公下,公宜早图之。

”逵喜曰:“与公共除凶党,同治潭、朗,夫复何忧!

”会南汉寇全、道、永州,行逢请:“身至朗州说言,遣敬真、全琇南讨,俟至长沙,以计取之,如掌中物耳。

”逵从之。

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真为南面行营招讨使,全琇为先锋使,将牙兵百馀人会潭州兵以御南汉。

二人至长沙,逵出郊迎,相见甚欢,宴饮连日,多以美妓饵之,敬真因淹留不进。

朗州指挥使李仲迁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敬真使之先发,趣岭北,都头符会等因士卒思归,劫仲迁擅还朗州。

逵乘敬真醉,使人诈为言使者,责敬真以“南寇深侵,不亟捍御而专务荒宴,太师命械公归西府。

”因收系狱。

全琇逃去,遣兵追捕之。

二月,辛亥朔,斩敬真以徇。

未几,获全琇及其党十馀人,皆斩之。

癸丑,镇宁节度使荣归澶州。

初,契丹主德光北还,以晋传国宝自随。

至是,更以玉作二宝。

王逵遣使以斩何敬真告刘言,言不得己,庚申,斩符会等数人。

枢密使、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节益狂躁,奏请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观代范质、李谷为相,帝曰:“进退宰辅,不可仓猝,俟朕更思之。

”峻力论列,语浸不逊,日向中,帝尚未食,峻争之不已。

帝曰:“今方寒食,俟假开,如卿所奏。

”峻乃退。

癸亥,帝函召宰相、枢密使入,幽峻于别所。

帝见冯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尽逐大臣,剪朕羽翼。

朕惟一子,专务间阻,暂令诣阙,已怀怨望。

岂有身典枢机,复兼宰相,又求重镇!

观其志趣,殊未盈厌。

无君如此,谁则堪之!

”甲子,贬峻商州司马,制辞略曰:“肉视群后,孩抚朕躬。

”帝虑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诲诣殷,谕以峻得罪之状。

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犹愍之,命其妻往视之,未几而卒。

帝命折从阮分兵屯延州,高绍基始惧,屡有贡献。

又命供奉官张怀贞将禁兵两指挥屯鄜、延,绍基乃悉以军府事授副使张匡图。

甲戌,以客省使向训权知延州。

三月,甲申,以镇宁节度使荣为开封尹、晋王。

丙戌,以枢密副使郑仁诲为镇宁节度使。

初,杀牛族与野鸡族有隙,闻官军讨野鸡,馈饷迎奉,官军利其财畜而掠之。

杀牛族反,与野鸡合,败宁州刺史张建武于包山。

帝以郭彦钦扰群胡,致其作乱,黜废于家。

初,解州刺史浚仪郭元昭与榷盐使李温玉有隙,温玉婿魏仁浦为枢密主事,元昭疑仁浦庇之。

会李守贞反,温玉有子在河中,元昭收系温玉,奏言其叛,事连仁浦。

帝时为枢密使,知其诬,释不问。

至是,仁浦为枢密承旨,元昭代归,甚惧,过洛阳,以告仁浦弟仁涤,仁涤曰:“吾兄平生不与人为怨,况肯以私害公乎!

”既至,丁亥,仁浦白帝,以元昭为庆州刺史。

己丑,以棣州团练使太原王仁镐为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唐主复以左仆射冯延己同平章事。

周行逢恶武平节度副使张仿,言于王逵曰:“何敬真,仿之亲戚,临刑以后事属仿,公宜备之。

”夏,四月,庚申,逵召仿饮,醉而杀之。

丙寅,归德节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戊辰,徙平卢节度使。

将行,奏曰:“臣在宋州,举丝四万馀两在民间,谨以上进,请征之。

”帝颔之。

五月,丁亥,敕榜宋州,凡常思所举丝悉蠲之,已输者复归之,思亦无怍色。

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蜀毋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板印《九经》。

蜀主从之。

由是蜀中文学复盛。

六月,壬子,沧州奏契丹知户台军事范阳张藏英来降。

初,唐明宗之世,宰相冯道、李愚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正《九经》,刻板印卖,朝廷从之。

丁巳,板成,献之。

由是,虽乱世,《九经》传布甚广。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将兵袭朗州,克之,杀指挥使郑珓,执武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刘言,幽于别馆。

秋,七月,王殷三表请入朝,帝疑其不诚,遣使止之。

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饥民度淮而北者相继,濠、寿发兵御之,民与兵斗而北来。

帝闻之曰:“彼我之民一也,听籴米过淮。

”唐人遂筑仓,多籴以供军。

八月,己未,诏唐民以人畜负米者听之,以舟车运载者勿予。

王逵遣使上表,诬“刘言谋以朗州降唐,又欲攻潭州,其众不从,废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抚安军府讫。

”且请复移使府治潭州。

甲戌,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诣湖南宣抚,从其所请。

逵还长沙,以周行逢知朗州事,又遣潘叔嗣杀刘言于朗州。

九月,己亥,武成节度使白重赞奏塞决河。

契丹寇乐寿,齐州戍兵右保宁都头刘彦章杀都监杜延熙,谋应契丹,不克,并其党伏诛。

南汉主立其子继兴为卫王,璇兴为桂王,庆兴为荆王,保兴为祯王,崇兴为梅王。

东自青、徐,南至安、复,西至丹、慈,北至贝、镇,皆大水。

帝自入秋得风痹疾,害于食饮及步趋,术者言宜散财以禳之。

帝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来,郊祀常在洛阳,疑之。

执政曰:“天子所都则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阳!

”于是,始筑圜丘、社稷坛,作太庙于大梁。

癸亥,遣冯道迎太庙社稷神主于洛阳。

南汉大赦。

冬,十一月,己丑,太常请准洛阳筑四郊诸坛,从之。

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于西郊,祔享于太庙。

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专横,凡河北镇戍兵应用敕处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敛民财。

帝闻之不悦,使人谓曰:“卿与国同体,鄴都帑庾甚丰,卿欲用则取之,何患无财!

”成德节度使何福进素恶殷,甲子,福进入朝,密以殷阴事白帝,帝由是疑之。

乙丑,殷入朝,诏留殷充京城内外巡检。

戊辰,府州防御使折德扆奏北汉将乔赟入寇,击走之。

王殷每出入,从者常数百人。

殷请量给铠仗以备巡逻,帝难之。

时帝体不平,将行郊祀,而殷挟震主之势在左右,众心忌之。

壬申,帝力疾御滋德殿,殷入起居,遂执之。

下制诬殷谋以郊祀日作乱,流登州,出城,杀之,命镇宁节度使郑仁诲诣鄴都安抚。

仁诲利殷家财,擅杀殷子,迁其家属于登州。

唐祠部朗中、知制诰徐铉言贡举初设,不宜遽罢,乃复行之。

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请修白水塘溉田以实边,冯延己以为便。

李德明因请大辟旷土为屯田,修复所在渠塘堙废者。

吏因缘侵扰,大兴力役,夺民田甚众,民愁怨无诉。

徐铉以白唐主,唐主命铉按视之,铉籍民田悉归其主。

或谮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铉舒州。

然白水塘竟不成。

唐主又命少府监冯延鲁巡抚诸州,右拾遗徐锴表延鲁无才多罪,举措轻浅,不宜奉使。

唐主怒,贬锴校书郎、分司东都。

锴,铉之弟也。

道州盘容洞蛮酋盘崇聚众自称盘容州都统,屡寇郴、道州。

乙亥,帝朝享太庙,被兗冕,左右掖以登阶,才及一室,酌献,俯首不能拜而退,命晋王荣终礼。

是夕,宿南郊,疾尤剧,几不救,夜分小愈。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中显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仅能瞻仰致敬而已,进爵奠币皆有司代之。

大赦,改元。

听蜀境通商。

戊寅,罢鄴都,但为天雄军。

庚辰,加晋王荣兼侍中,判内外兵马事。

时群臣希得见帝,中外恐惧,闻晋王典兵,人心稍安。

军士有流言郊赏薄于唐明宗时者,帝闻之,壬午,召诸将至寝殿,让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恶衣菲食,专以赡军为念。

府库蓄积,四方贡献,赡军之外,鲜有赢馀,汝辈岂不知之!

今乃纵凶徒腾口,不顾人主之勤俭,察国之贫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赏,惟知怨望,于汝辈安乎!

”皆惶恐谢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初,帝在鄴都,奇爱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晋王荣。

荣镇澶州,以为牙将。

荣入为开封尹,未别召翰,翰自至,荣怪之。

翰请间言曰:“大王,国之储嗣,今主上寝疾,大王当入侍医药,奈何犹决事于外邪!

”荣感悟,即日入止禁中。

丙戌,帝疾笃,停诸司细务皆勿奏,有大事,则晋王荣禀进止宣行之。

以镇宁节度使郑仁诲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戊子,以义武留后孙行友、保义留后韩通、朔方留后冯继业皆为节度使。

通,太原人也。

帝屡戒晋王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此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

我死,当衣以纸衣,敛以瓦棺。

速营葬,勿久留宫中。

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

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

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

勿修下宫,勿置守陵宫人,勿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

’汝或吾违,吾不福汝!

”又曰:“李洪义当与节钺,魏仁浦勿使离枢密院。

” 庚寅,诏前登州刺史周训等塞决河。

先是,河决灵河、鱼池、酸枣、阳武、常乐驿、河阴、六明镇、原武凡八口。

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壬辰,宣制毕,左右以闻,帝曰:“吾无恨矣!

”以枢密副使王仁镐为永兴节度使,以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武信节度使,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领武定节度使,步军都指挥使何徽领昭武节度使。

重进年长于晋王荣,帝召入禁中,属以后事,仍命拜荣,以定君臣之分。

是日,帝殂于滋德殿,秘不发丧。

乙未,宣遗制。

丙申,晋王即皇帝位。

初,静海节度使吴权卒,子昌岌立。

昌岌卒,弟昌文立。

是月,始请命于南汉,南汉以昌文为静海节度使兼安南都护。

北汉主闻太祖晏驾,甚喜,谋大举入寇,遣使请兵于契丹。

二月,契丹遣其武定节度使、政事令杨兗将万馀骑如晋阳。

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以义成节度使白从晖为行军都部署,武宁节度使张元徽为前锋都指挥使,与契丹自团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圣马步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安思谦谮杀张业,废赵廷隐,蜀人皆恶之。

蜀主使将兵救王景崇,思谦逗桡无功,内惭惧,不自安。

自张业之诛,宫门守卫加严,思谦以为疑己,言多不逊。

思谦典宿卫,多杀士卒以立威。

蜀主阅卫士,有年尚壮而为思谦所斥者,复留隶籍,思谦杀之,蜀主不能平。

思谦三子,扆、嗣、裔,倚父势暴横,为国人患。

翰林使王藻屡言思谦怨望,将反,丁巳,思谦入朝,蜀主命壮士击杀之,及其三子。

藻亦坐擅启边奏,并诛之。

北汉兵屯梁侯驿,昭义节度使李筠遣其将穆令均将步骑二千逆战,筠自将大军壁于太平驿。

张元徽与令均战,阳不胜而北,令均逐之,伏发,杀令均,俘斩士卒千馀人。

筠遁归上党,婴城自守。

筠,即李荣也,避上名改焉。

世宗闻北汉主入寇,欲自将兵御之,群臣皆曰:“刘崇自平阳遁走以来,势蹙气沮,必不敢自来。

陛下新即位。

山陵有日,人心易摇,不宜轻动,宜命将御之。

”帝曰:“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

”冯道固争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

”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唐太宗否?

”帝曰:“以吾兵力之强,破刘崇如山压卵耳!

”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山否?

”帝不悦。

惟王溥劝行,帝从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孙汉韶武信节度使,赐爵乐安郡王,罢军职。

蜀主惩安思谦之跋扈,命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汉乘胜进逼潞州。

丁丑,诏天雄节度使符彦卿引兵自磁州固镇出北汉军后,以镇宁节度使郭崇副之。

又诏河中节度使王彦超引兵自晋州东出邀北汉军,以保义节度使韩通副之。

又命马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清淮节度使何徽、义成节度使白重赞、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将兵先趣泽州,宣微使向训监之。

重赞,宪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冯道奉梓宫赴山陵,以郑仁诲为东京留守。

乙酉,帝发大梁。

庚寅,至怀州。

帝欲兼行速进,控鹤都指挥使真定赵晁私谓通事舍人郑好谦曰:“贼势方盛,宜持重以挫之。

”好谦言于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

必为人所使,言其人则生,不然必死,”好谦以实对,帝命并晁械于州狱。

壬辰,帝过泽州,宿于州东北。

北汉主不知帝至,过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军于高平之南。

癸巳,前锋与北汉兵遇,击之,北汉兵却。

帝虑其遁去,趣诸军亟进。

北汉主以中军陈于巴公原,张元徽军其东,杨兗军其西,众颇严整。

时河阳节度使刘词将后军未至,众心危惧,而帝志气益锐,命白重赞与侍卫马步都虞候李重进将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将精骑居中央,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将禁兵卫帝。

帝介马自临陈督战。

北汉主见周军少,悔召契丹,谓诸将曰:“吾自用汉军可破也,何必契丹!

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

”诸将皆以为然。

杨兗策马前望周军,退谓北汉主曰:“勍敌也,未可轻进!

”北汉主奋髯,曰:“时不可失,请公勿言,试观我战。

”兗默然不悦。

时东北风方盛,俄而忽转南风,北汉副枢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监李义白北汉主云:“时可战矣。

”北汉主从之。

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扣马谏曰:“义可斩也!

风势如此,岂助我者邪!

”北汉主曰:“吾计已决,老书生勿妄言,且斩汝!

”麾东军先进,张元徽将千骑击周右军。

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

步兵千馀人解甲呼万岁,降于北汉。

帝见军势危,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

太祖皇帝时为宿卫将,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

”又谓张永德曰:“贼气骄,力战可破也!

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请引兵乘高西出为左翼,我引兵为右翼以击之。

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永德从之,各将二千人进战。

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

内殿直夏津马仁瑀谓众曰:“使乘舆受敌,安用我辈!

”跃马引弓大呼,连毙数十人,士气益振。

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乂言于帝曰:“贼势极矣,将为我擒,愿陛下按辔勿动,徐观诸将破之。

”即引数百骑进陷陈。

北汉主知帝自临陈,褒赏张元徽,趣使乘胜进兵。

元徽前略陈,马倒,为周兵所杀。

元徽,北汉之骁将也,北军由是夺气。

时南风益盛,周兵争奋,北汉兵大败,北汉主自举赤帜以收兵,不能止。

杨兗畏周兵之强,不敢救,且恨北汉主之语,全军而退。

樊爱能、何徽引数千骑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辎重,役徒惊走,失亡甚多。

帝遣近臣及亲军校追谕止之,莫肯奉诏,使者或为军士所杀,扬言:“契丹大至,官军败绩,馀众已降虏矣。

”刘词遇爱能等于涂,爱能等止之,词不从,引兵而北。

时北汉主尚有馀众万馀人,阻涧而陈,薄暮,词至,复与诸军击之,北汉兵又败,杀王延嗣,追至高平,僵尸满山谷,委弃御特及辎重、器械、杂畜不可胜纪。

是夕,帝宿于野次,得步兵之降敌者,皆杀之。

樊爱能等闻周兵大捷,与士卒稍稍复还,有达曙不至者。

甲午,休兵于高平,选北汉降卒数千人为效顺指挥,命前武胜行军司马唐景思将之,使戍淮上,馀二千馀人赐资装纵遣之。

李谷为乱兵所迫,潜窜山谷,数日乃出。

丁酉,帝至潞州。

北汉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赠黄骝,帅百馀骑由雕窠岭遁归,宵迷,俘村民为导,误之晋州,行百馀里,乃觉之,杀导者。

昼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

北汉主衰老力惫,仗于马上,昼夜驰骤,殆不能支,仅得入晋阳。

帝欲诛樊爱能等以肃军政,犹豫未决。

己亥,昼卧行宫帐中,张永德侍侧,帝以其事访之,对曰“爱能等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

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

”帝掷枕于地,大呼称善。

即收爱能、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馀人。

责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

今望风奔遁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

”悉斩之。

帝以何徽先守晋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废,遂并诛之,而给槥归葬。

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

庚子,赏高平之功,以李重进兼忠武节度使,向训兼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兼武信节度使,史彦超为镇国节度使。

张永德盛称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以马仁瑀为控鹤弓箭直指挥使,马全乂为散员指挥使。

自馀将校迁拜者凡数十人,士卒有自行间擢主军厢者。

释赵晁之囚。

北汉主收散卒,缮甲兵,完城堑以备周。

杨兗将其众北屯代州,北汉王遣王得中送兗,因求救于契丹,契丹主遣得中还报,许发兵救晋阳。

壬寅,以符彦卿为河东行营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训为都监,李重进为马步都虞候,史彦超为先锋都指挥使,将步骑二万发潞州。

仍诏王彦超、韩通自阴地关入,与彦卿合军而进,又以刘词为随驾部署,保大节度使白重赞副之。

汉昭圣皇太后李氏殂于西宫。

夏,四月,北汉盂县降。

符彦卿军晋阳城下,王彦超攻汾州,北汉防御使董希颜降。

帝遣莱州防御使康延沼攻辽州,密州防御使田琼攻沁州,皆不下。

供备库副使太原李谦溥单骑说辽州刺史张汉超,汉超即降。

乙卯,葬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于嵩陵,庙号太祖。

南汉主以高王弘邈为雄武节度使,镇邕州。

弘邈以齐、镇二王相继死于邕州,固辞,求宿卫,不许。

至镇,委政僚佐,日饮酒,祷鬼神。

或上书诬弘邈谋作乱,戊午,南汉主遣甘泉宫使林延遇赐鸩杀之。

初,帝遣符彦卿等北征,但欲耀兵于晋阳城下,未议攻取。

既入北汉境,其民争以食物迎周师,泣诉刘氏赋役之重,愿供军须,助攻晋阳,北汉州县继有降者。

帝闻之,始有兼并之意。

遣使往与诸将议之,诸将皆言“刍粮不足,请且班师以俟再举。

”帝不听。

既而诸军数十万聚于太原城下,军士不免剽掠,北汉民失望,稍稍保山谷自固。

帝闻之,驰诏禁止剽掠,安抚农民,止征今岁租税,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仍发泽、潞、晋、绛、慈、隰及山东近便诸州民运粮以馈军。

己未,遣李谷诣太原计度刍粮。

庚申,太师、中书令瀛文懿王冯道卒。

道少以孝谨知名,唐庄宗世始贵显,自是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为人清俭宽弘,人莫测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尝著《长乐老叙》,自述累朝荣遇之状,时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欧阳修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礼义,治人之大法。

廉耻,立人之大节。

况为大臣而无廉耻,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

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

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皆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

得非高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

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欤?

予尝闻五代时有王凝者,家青、齐之间,为虢州司户参军,以疾卒于官。

凝家素贫,一子尚幼,妻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纳。

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

李氏仰天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所执邪!

”即引斧自断其臂,见者为之嗟泣。

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

呜呼!

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臣光曰:天地设位,圣人则之,以制礼立法,内有夫妇,外有君臣。

妇之从夫,终身不改。

臣之事君,有死无贰。

此人道之大伦也。

苟或废之,乱莫大焉!

范质称冯道厚德稽古,宏才伟量,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不可转也。

臣愚以为正女不从二夫,忠臣不事二君。

为女不正,虽复华色之美,织纴之巧,不足贤矣。

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

何则?

大节已亏故也。

道之为相,历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

或以为自唐室之亡,群雄力争,帝王兴废,远者十馀年,近者四三年,虽有忠智,将若之何!

当是之时,失臣节者非道一人,岂得独罪道哉!

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

智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或灭迹山林,或优游下僚。

今道尊宠则冠三师,权任则首诸相,国存则依违拱嘿,窃位素餐,国亡则图全苟免,迎谒劝进。

君则兴亡接踵,道则富贵自如,兹乃奸臣之尤,安得与他人为比哉!

或谓道能全身远害于乱世,斯亦贤已。

臣谓君子有杀身成仁,无求生害仁,岂专以全身远害为贤哉!

然则盗跖病终而子路醢。

果谁贤乎?

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时君亦有责焉,何则?

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

不忠之人,中君羞以为臣。

彼相前朝,语其忠则反君事仇,语其智则社稷为墟。

后来之君,不诛不弃,乃复用以为相,彼又安肯尽忠于我而能获其用乎!

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时君之责也!

辛酉,符彦卿奏北汉宪州刺史太原韩光愿、岚州刺史郭言皆举城降。

初,符彦卿有女适李守贞之子崇训,相者言其贵当为天下母。

守贞喜曰:“吾妇犹母天下,况我乎!

”反意遂决。

及败,崇训先自刃其弟妹,次及符氏。

符氏匿帏下,崇训仓猝求之不获,遂自刭。

乱兵既入,符氏安坐堂上,叱乱兵曰:“吾父与郭公为昆弟,汝曹勿无礼!

”太祖遣使归之于彦卿。

及帝镇澶州,太祖为帝娶之。

壬戌,立为皇后。

后性和惠而明决,帝甚重之。

王彦超、韩通攻石州,克之,执刺史安彦进。

癸亥,沁州刺史李廷诲降。

庚午,帝发潞州,趣晋阳。

癸酉,北汉欣州监军李勍杀刺史赵皋及契丹通事杨耨姑,举城降。

以勍为欣州刺史。

王逵表请复徙使府治朗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五·后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八月,尽柔兆敦牂,凡一年有奇。

齐王下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丙寅,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罢守本官。

加枢密使、户部尚书冯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阳城之捷,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

四方贡献珍奇,皆归内府。

多造器玩,广宫室,崇饰后庭,近朝莫之及。

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织工数百,期年乃成。

又赏赐优伶无度。

桑维翰谏曰:“曏者陛下亲御胡寇,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

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绝筋折骨,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

’如此,则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

”帝不听。

冯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宠。

尝有疾在家,帝谓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冯玉出,乃得除。

”其倚任如此。

玉乘势弄权,四方赂遗,辐辏其门。

由是朝政益坏。

唐兵围建州既久,建人离心。

或谓董思安:“盍早择去就?

”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

”众感其言,无叛者。

丁亥,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

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泉州。

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

及破建州,纵兵大掠,焚宫室庐舍俱尽。

是夕,寒雨,冻死者相枕,建人失望。

唐主以其有功,皆不问。

汉主杀韶王弘雅。

九月,许文稹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漳州,皆降于唐。

唐置永安军于建州。

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广充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殿中监王钦祚权知恒州事。

会乏军储,诏钦祚括籴民粟。

杜威有粟十馀万斛在恒州,钦祚举籍以闻。

威大怒,表称:“臣有何罪,钦祚籍没臣粟!

”朝廷为之召钦祚还,仍厚赐威以慰安之。

戊申,置威信军于曹州。

遣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戍澶州。

乙卯,遣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戍恒州。

汉主杀刘思潮、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延。

以左仆射王翻尝与高祖谋立弘昌,出为英州刺史,未至,赐死。

内外皆惧不自保。

冬,十月,癸巳,置镇安军于陈州。

唐元敬宋太后殂。

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

斩杨思恭以谢建人。

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

崇文治以宽简,建人遂安。

初,高丽王建用兵吞灭邻国,颇强大,因胡僧袜啰言于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为契丹所虏,请与朝廷共击取之。

”高祖不报。

及帝与契丹为仇,袜啰复言之。

帝欲使高丽扰契丹东边以分其兵势。

会建卒,子武自称权知国事,上表告丧。

十一月,戊戌,以武为大义军使、高丽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国,谕指使击契丹。

仁遇至其国,见其兵极弱,曏者袜啰之言,特建为夸诞耳,实不敢与契丹为敌。

仁遇还,武更以它故为解。

乙卯,吴越王弘佐诛内都监使杜昭达,己未,诛内牙上统军使明州刺史阚璠。

昭达,建徽之孙也,与璠皆好货。

钱塘富人程昭悦以货结二人,得侍弘佐左右。

昭悦为人狡佞,王悦之,宠待逾于旧将,璠不能平。

昭悦知之,诣璠顿首谢罪,璠责让久之,乃曰:“吾始者决欲杀汝,今既悔过,吾亦释然。

”昭悦惧,谋去璠。

璠专而愎,国人恶之者众,王亦恶之。

昭悦欲出璠于外,恐璠觉之,私谓右统军使胡进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为本州,使璠不疑,可乎?

”进思许之,乃以璠为明州刺史,进思为湖州刺史。

璠怒曰:“出我于外,是弃我也。

”进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为!

”璠乃受命。

既而复以他故留进思。

内外马步都统军使钱仁俊母,杜昭达之姑也。

昭悦因谮璠、昭达谋奉仁俊作乱,下狱锻炼成之。

璠、昭达既诛,夺仁俊官,幽于东府。

于是昭悦治阚、杜之党,凡权位与己侔,意所忌者,诛放百馀人,国人畏之侧目。

胡进思重厚寡言,昭悦以为戆,故独存之。

昭悦收仁俊故吏慎温其,使证仁俊之罪,拷掠备至。

温其坚守不屈。

弘佐嘉之,擢为国官。

温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乙丑,加吴越王弘佐东南面兵马都元帅。

辛未,以前中书舍人广晋殷鹏为给事中、枢密直学士。

鹏,冯玉之党也。

朝廷每有迁除,玉皆与鹏议之。

由是请谒赂遗,充满其门。

初,帝疾未平,会正旦,枢密使、中书令桑维翰遣女仆入宫起居太后,因问:“皇弟睿近读书否?

”帝闻之,以告冯玉,玉因谮维翰有废立之志。

帝疑之。

李守贞素恶维翰,冯玉、李彦韬与守贞合谋排之,以中书令行开封尹赵莹柔而易制,共荐以代维翰。

丁亥,罢维翰政事,为开封尹。

以莹为中书令,李崧为枢密使、守侍中。

维翰遂称足疾,希复朝谒,杜绝宾客。

或谓冯玉曰:“桑公元老,今既解其枢务,纵不留之相位,犹当优以大籓,奈何使之尹京,亲猥细之务乎?

”玉曰:“恐其反耳。

”曰:“儒生安能反?

”玉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耳。

”楚湘阴处士戴偃,为诗多讥刺,楚王希范囚之。

天策副都军使丁思瑾上书切谏,希范削其官爵。

唐齐王景达府属谢仲宣言于景达曰:“宋齐丘,先帝布衣之交,今弃之草莱,不厌众心。

”景达为之言于唐主曰:“齐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弃之以为名!

”唐主乃使景达自至青阳召之。

齐王下开运三年(丙午,公元九四六年)春,正月,以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但奉朝请,不预政事。

以昭武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与中书侍郎冯延己皆同平章事。

建勋练习吏事,而懦怯少断。

延己工文辞,而狡佞,喜大言,多树朋党。

水部郎中高越,上书指延己兄弟过恶,唐主怒,贬越蕲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于禁中,以翰林学士、给事中常梦锡领之,专典机密,与中书侍郎严续皆忠直无私。

唐主谓梦锡曰:“大臣惟严续中立,然无才,恐不胜其党,卿宜左右之。

”未几,梦锡罢宣政院,续亦出为池州观察使。

梦锡于是移疾纵酒,不复预朝廷事。

续,可求之子也。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晋昌节度使兼侍中赵在礼,更历十镇,所至贪暴,家赀为诸帅之最。

帝利其富,三月,庚申,为皇子镇宁节度使延煦娶其女。

在礼自费缗钱十万,县官之费,数倍过之。

延煦及弟延宝,皆高祖诸孙,帝养以为子。

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于威武节度使李弘义。

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怒其抗礼。

夏,四月,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州,留党项酋长拓跋彦超于州下,故诸部不敢为寇,及将罢镇而纵之。

前彰武节度使王令温代晖镇朔方,不存抚羌、胡,以中国法绳之。

羌、胡怨怒,皆叛,竞为寇钞。

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三族,共攻灵州,杀令温弟令周。

戊午,令温上表告急。

泉州都都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莫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

”乃废继勋归私第,代领军府事,勒兵击李弘通,大破之。

表闻于唐,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遣将将兵戍泉州。

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土人筑堡于山上以避胡寇。

堡中有佛舍,尼孙深意居之,以妖术惑众,言事颇验,远近信奉之。

中山人孙方简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侄,不饮酒食肉,事深意甚谨。

深意卒,方简嗣行其术,称深意坐化,严饰,事之如生,其徒日兹。

会晋与契丹绝好,北边赋役烦重,寇盗充斥,民不安其业。

方简、行友因帅乡里豪健者,据寺为寨以自保。

契丹入寇,方简帅众邀击,颇获其甲兵、牛马、军资,人挈家往依之者益众。

久之,至千馀家,遂为群盗。

惧为吏所讨,乃归款朝廷。

朝廷亦资其御寇,署东北招收指挥使。

方简时入契丹境钞掠,多所杀获。

既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则举寨降于契丹,请为乡道以入寇。

时河北大饥,民饿死者所在以万数,兗、郓、沧、贝之间,盗贼峰起,吏不能禁。

天雄节度使杜威遣元随军将刘延翰市马于边,方简执之,献于契丹。

延翰逃归,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简欲乘中国凶饥,引契丹入寇,宜为之备。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武,得羌、胡心,市马期年,至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镇邠州及陕州,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节度使。

晖知朝廷之意,悔离灵武,乃厚事冯玉、李彦韬,求复镇灵州。

朝廷亦以羌、胡方扰,丙寅,复以晖为朔方节度使,将关西兵击羌、胡。

以威州刺史药元福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

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压境。

诏以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副之。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充马军都指挥使兼都虞候,义武节度使蓟人李殷充步军都指挥使兼都排阵使。

遣护圣指挥使临清王彦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营诣邢州。

时马军都指挥使、镇安节度使李彦韬方用事,视守贞蔑如也。

守贞在外所为,事无大小,彦韬必知之,守贞外虽敬奉而内恨之。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胜取福州,唐主不许。

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弘义,必令入朝。

宋齐丘荐觉才辩,可不烦寸刃,坐致弘义。

唐主乃拜弘义母、妻皆为国夫人,四弟皆迁官,以觉为福州宣谕使,厚赐弘义金帛。

弘义知其谋,见觉,辞色甚倨,待之疏薄。

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

秋,七月,河决杨刘,西入莘县,广四十里,自朝城北流。

有自幽州来者,言赵延寿有意归国。

枢密使李崧、冯玉信之,命天雄节度使杜威致书于延寿,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洛州军将赵行实尝事延寿,遣赍书潜往遗之。

延寿复书言:“久处异域,思归中国。

乞发大军应接,拔身南去。

”辞旨恳密。

朝廷欣然,复遣行实诣延寿,与为期约。

八月,李守贞言:“与契丹千馀骑遇于长城北,转斗四十里,斩其酋帅解里,拥馀众入水溺死者甚众。

”丁卯,诏李守贞还屯澶州。

帝既与契丹绝好,数召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宴赐甚厚。

承福从帝与契丹战澶州,又与张从恩戍滑州。

属岁大热,遣其部落还太原,畜牧于岚、石之境。

部落多犯法,刘知远无所纵舍。

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远之严,谋相与遁归故地。

有白可久者,位亚承福,帅所部先亡归契丹,契丹用为云州观察使,以诱承福。

知远与郭威谋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属于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

”承福家甚富,饲马用银槽。

威劝知远诛之,收其货以赡军。

知远密表:“吐谷浑反覆难保,请迁于内地。

”帝遣使发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阳及诸州。

知远遣威诱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诬承福等五族谋叛,以兵围而杀之,合四百口,籍没其家赀。

诏褒赏之,吐谷浑由是遂微。

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坐违法科敛,擅取官麦五百斛造麹,赋与部民。

李彦韬素与彦超有隙,发其事,罪应死。

彦韬趣冯玉使杀之,刘知远上表论救。

李崧曰:“如彦超之罪,今天下籓侯皆有之。

若尽其法,恐人人不自安。

”甲戌,敕免彦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唐陈诲自福州还,至剑州,耻无功,矫诏使侍卫官顾忠召弘义入朝,自称权福州军府事,擅发汀、建、抚、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将之,趣福州迎弘义。

延鲁先遗弘义书,谕以祸福。

弘义复书请战,遣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将州师拒之。

觉以剑州刺史陈诲为缘江战棹指挥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

”唐主以觉专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当发兵助之。

”丁丑,觉、延鲁败杨崇保于候官,戊寅,乘胜进攻福州西关。

弘义出击,大破之,执唐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鄴。

唐主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以漳泉安抚使、谏议大夫魏岑为东面监军使,延鲁为南面监军使,会兵攻福州,克其外郭。

弘义固守第二城。

冯晖引兵过旱海,至辉德,糗粮已尽。

拓跋彦超众数万,为三陈,扼要路,据水泉以待之。

军中大惧。

晖以赂求和于彦超,彦超许之。

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数四,兵未解。

药元福曰:“虏知我饥渴,阳许和以困我耳。

若至暮,则吾辈成擒矣。

今虏虽众,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陈者是也。

其馀步卒,不足为患。

请公严阵以待我,我以精骑先犯西山兵,小胜则举黄旗,大军合势击之,破之必矣。

”乃帅骑先进,用短兵力战。

彦超小却,元福举黄旗,晖引兵赴之,彦超大败。

明日,晖入灵州。

九月,契丹三万寇河东。

壬辰,刘知远败之于杨武谷,斩首七千级。

汉刘思潮等既死,陈道庠内不自安。

特进邓伸遗之《汉纪》,道庠问其故,伸曰:“憨獠,此书有诛韩信、醢彭越事,宜审读之!

”汉主闻之,族道庠及伸。

李弘义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更名弘达,奉表请命于晋。

甲午,以弘义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知闽国事。

张彦泽奏败契丹于定州北,又败之于泰州,斩首二千级。

辛丑,福州排陈使马捷引唐兵自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门桥,都指挥使丁彦贞以兵百人拒之。

弘达退保善化门,外城再重皆为唐兵所据。

弘达更名达,遣使奉表称臣,乞师于吴越。

楚王希范知帝好奢靡,屡以珍玩为献,求都元帅。

甲辰,以希范为诸道兵马都元帅。

丙辰,河决澶州临黄。

契丹使瀛州刺史刘延祚遗乐寿监军王峦书,请举城内附。

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满千人,乞朝廷发轻兵袭之,己为内应。

又,今秋多雨,自瓦桥已北,积水无际,契丹主已归牙帐,虽闻关南有变,地远阻水,不能救也。

”峦与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威屡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迁献《瀛莫图》。

冯玉、李崧信以为然,欲发大兵迎赵延寿及延祚。

先是,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守贞数将兵过广晋,杜威厚待之,赠金帛甲兵,动以万计。

守贞由是与威亲善。

守贞入朝,帝劳之曰:“闻卿为将,常费私财以赏战士。

”对曰:“此皆杜威尽忠于国,以金帛资臣,臣安敢掠有其美!

”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愿与威戮力以清沙漠。

”帝由是亦贤之。

及将北征,帝与冯玉、李崧议,以威为元帅,守贞副之。

赵莹私谓冯、李曰:“杜令国戚,贵为将相,而所欲未厌,心常慊慊,岂可复假以兵权!

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贞为愈也。

”不从。

冬,十月,辛未,以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守贞为兵马都监,泰宁节度使安审琦为左右厢都指挥使,武宁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皇甫遇为马军右厢都指挥使,永清节度使梁汉璋为马军都排陈使,前威胜节度使宋彦筠为步军左厢都指挥使,奉国左厢都指挥使王饶为步军右厢都指挥使,洺州团练使薛怀让为先锋都指挥使。

仍下敕榜曰:“专发大军,往平黠虏。

先取瀛、莫,安定关南。

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又曰:“有能擒获虏主者,除上镇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银万两。

”时自六月积雨,至是未止,军行及馈运者甚艰苦。

唐漳州将林赞尧作乱,杀监军使周承义、剑州刺史陈诲。

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赞尧,以泉州裨将董思安权知漳州。

唐主以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辞以父名章。

唐主改漳州为南州,命思安及留从效将州兵会攻福州。

庚辰,围之。

福州使者至钱塘,吴越王弘佐召诸将谋之,皆曰:“道险远,难救。

”惟内都监使临安水丘昭券以为当救。

弘佐曰:“脣亡齿寒,吾为天下元帅,曾不能救邻道,将安用之!

诸君但乐饱食安坐邪!

”壬午,遣统军使张筠、赵承泰将兵三万,水陆救福州。

先是募兵,久无应者,弘佐命纠之,曰:“纠而为兵者,粮赐减半。

”明日,应募者云集。

弘佐命昭券专掌用兵,昭券惮程昭悦,以用兵事让之。

弘佐命昭悦掌应援馈运事,而以军谋委元德昭。

德昭,危仔倡之子也。

弘佐议铸铁钱以益将士禄赐,其弟牙内都虞候弘亿谏曰:“铸铁钱有八害:新钱既行,旧钱皆流入邻国,一也。

可用于吾国而不可用于它国,则商贾不行,百货不通,二也。

铜禁至严,民犹盗铸,况家有铛釜,野有铧犁,犯法必多,三也。

闽人铸铁钱而乱亡,不足为法,四也。

国用幸丰而自示空乏,五也。

禄赐有常而无故益之,以启无厌之心,六也。

法变而敝,不可遽复,七也。

‘钱’者国姓,易之不祥,八也。

”弘佐乃止。

杜威、李守贞会兵于广晋而北行。

威屡使公主入奏,请益兵,曰:“今深入虏境,必资众力。

”由是禁军皆在其麾下,而宿卫空虚。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贞权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

闻契丹将高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遇契丹于南阳务,败死。

威等闻之,引兵而南。

时束城等数县请降,威等焚其庐舍,掠其妇女而还。

己酉,吴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潜入州城。

唐兵进据东武门,李达与吴越兵共御之,不利。

自是内外断绝,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

时王崇文虽为元帅,而陈觉、冯延鲁、魏岑争用事,留从效、王建封倔强不用命,各争功,进退不相应。

由是将士皆解体,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判省事。

先是昌业自兵部尚书判省事,出江州,及还,阅簿籍,抚案叹曰:“未数年,而府库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契丹主大举入寇,自易、定趣恒州。

杜威等至武强,闻之,将自冀、贝而南。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会之,言契丹可破之状。

威等乃复趣恒州,以彦泽为前锋。

甲寅,威等至中度桥,契丹已据桥。

彦泽帅骑争之,契丹焚桥而退。

晋兵与契丹夹滹沱而军。

始,契丹见晋军大至,又争桥不胜,恐晋军急渡滹沱,与恒州合势击之,议引兵还。

及闻晋军筑垒为持久之计,遂不去。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彦珣将兵讨之。

杜威虽以贵戚为上将,性懦怯。

偏裨皆节度使,但日相承迎,置酒作乐,罕议军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转运使李谷说威及李守贞曰:“今大军去恒州咫尺,烟火相望。

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

密约城中举火相应,夜募壮士斫虏营而入,表里合势,虏必遁逃。

”诸将皆以为然,独杜威不可,遣谷南至怀、孟督军粮。

契丹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其将萧翰、通事刘重进将百骑及赢卒,并西山出晋军之后,断晋粮道及归路。

樵采者遇之,尽为所掠。

有逸归者,皆称虏众之盛,军中忷惧。

翰等至栾城,城中戍兵千馀人,不觉其至,狼狈降之。

契丹获晋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杀”,纵之南走。

运夫在道遇之,皆弃车惊溃。

翰,契丹主之舅也。

十二月,丁巳朔,李谷自书密奏,具言大军危急之势,请车驾幸滑州,遣高行舟、符彦卿扈从,及发兵守澶州、河阳以备虏之奔冲。

遣军将关勋走马上之。

己未,帝始闻大军屯中度。

是夕,关勋至。

庚申,杜威奏请益兵,诏悉发守宫禁者得数百人,赴之。

又诏发河北及滑、孟、泽、潞刍粮五十万诣军前,督迫严急,所在鼎沸。

辛酉,威又遣从者张祚等来告急,祚等还,为契丹所获,自是朝廷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

时宿卫兵皆在行营,人心懔懔,莫知为计。

开封尹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帝言事。

帝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

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

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

”帝欲自将北征,李彦韬谏而止。

时符彦卿虽任行营职事,帝留之,使戍荆州口。

壬戌,诏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都部署,以彦卿副之,共戍澶州。

以西京留守景延广戍河阳,且张形势。

奉国都指挥使王清言于杜威曰:“今大军去恒州五里,守此何为!

营孤食尽,势将自溃。

请以步卒二千为前锋,夺桥开道,公帅诸军继之。

得入恒州,则无忧矣。

”威许诺,遣清与宋彦筠俱进。

清战甚锐,契丹不能支,势小却。

诸将请以大军继之,威不许。

彦筠为契丹所败,浮水抵岸得免,因退走。

清独帅麾下陈于水北力战,互有杀伤,屡请救于威,威竟不遣一骑助之。

清谓其众曰:“上将握兵,坐观吾辈困急而不救,此必有异志。

吾辈当以死报国耳!

”众感其言,莫有退者。

至暮,战不息。

契丹以新兵继之,清及士众尽死。

由是诸军皆夺气。

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遥以兵环晋营,内外断绝,军中食且尽。

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契丹。

威潜遣腹心诣契丹牙帐,邀求重赏。

契丹主绐之曰:“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

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

”威喜,遂定降计。

丙寅,伏甲召诸将,出降表示之,使署名。

诸将骇愕,莫敢言者,但唯唯听命。

威遣阁门使高勋赍诣契丹,契丹主赐诏慰纳之。

是日,威悉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踊跃,以为且战,威亲谕之曰:“今食尽涂穷,当与汝曹共求生计。

”因命释甲。

军士皆恸哭,声振原野。

威、守贞仍于众中扬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于己。

”闻者无不切齿。

契丹主遣赵延寿衣赭袍至晋营慰抚士卒,曰:“彼皆汝物也。

”杜威以下,皆迎谒于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晋军,其实皆戏之耳。

以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恒州城下,谕顺国节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状,周亦出降。

戊辰,契丹主入恒州。

遣兵袭代州,刺史王晖以城降之。

先是契丹屡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

契丹主每过城下,指而叹曰:“吾能吞并天下,而为此人所扼!

”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诱谕其众,众皆降,璘不能制,遂为崇美所杀。

璘,邢州人也。

义武节度使李殷,安国留后方太,皆降于契丹。

契丹主以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以客省副使马崇祚权知恒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砺言于契丹主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

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

”契丹主不从。

引兵自邢、相而南,杜威将降兵以从。

遣张彦泽将二千骑先取大梁,且抚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为都监。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预谋。

契丹主欲遣遇先将兵入大梁,遇辞。

退,谓所亲曰:“吾位为将相,败不能死,忍复图其主乎!

”至平棘,谓从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复南行!

”遂扼吭而死。

张彦泽倍道疾驱,夜度白马津。

壬申,帝始闻杜威等降。

是夕,又闻彦泽至滑州,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入禁中计事,欲诏刘知远发兵入援。

癸酉,未明,彦泽自封丘门斩关而入,李彦韬帅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

彦泽顿兵明德门外,城中大扰。

帝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馀人将赴火,为亲军将薛超所持。

俄而彦泽自宽仁门传契丹主与太后书慰抚之,且召桑维翰、景延广,帝乃命灭火,悉开宫城门。

帝坐苑中,与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

今与太后及妻马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

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

”太后亦上表称“新妇李氏妾”。

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

帝使召张彦泽,欲与计事。

彦泽曰:“臣无面目见陛下。

”帝复召之,彦泽微笑不应。

或劝桑维翰逃去。

维翰曰:“吾大臣,逃将安之!

”坐而俟命。

彦泽以帝命召维翰。

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

维翰知不免,顾谓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

”崧有愧色。

彦泽倨坐见维翰,维翰责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乃负恩至此!

”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诲,素以佞巧有宠于帝,至是,帝召承诲,欲与之谋,承诲伏匿不至。

张彦泽捕而杀之。

彦泽纵兵大掠,贫民乘之,亦争入富室,杀之取其货,二日方止,都城为之一空。

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谓有功于契丹,昼夜以酒乐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其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

军士擒罪人至前,彦泽不问所犯,但瞋目竖三指,即驱出断其腰领。

彦泽素与阁门使高勋不协,乘醉至其家,杀其叔父及弟,尸诸门首。

士民不寒而栗。

中书舍人李涛谓人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

”乃投刺谒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

”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

”涛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

曏使高祖用涛言,事安至此!

”彦泽大笑,命酒饮之。

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甲戌,张彦泽迁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宫中恸哭。

帝与太后、皇后乘肩舆,宫人、宦者十馀人步从,见者流涕。

帝悉以内库金珠自随。

彦泽使人讽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

”帝悉归之,亦分以遗彦泽,彦泽择取其奇货,而封其馀以待契丹。

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守帝,内外不通。

帝姑乌氏公主赂守门者,入与帝诀,相持而泣,归第自经死。

帝与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彦泽,然后敢发。

帝使取内库帛数段,主者不与,曰:“此非帝物也。

”又求酒于李崧,崧亦辞以它故不进。

又欲见李彦韬,彦韬亦辞不往。

帝惆怅久之。

冯玉佞张彦泽,求自送传国宝,冀契丹复任用。

楚国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

彦泽使人取之,太后迟回未与。

彦泽诟詈,立载之去。

是夕,彦泽杀桑维翰。

以带加颈,白契丹主,云其自经。

契丹主曰:“吾无意杀维翰,何为如是!

”命厚抚其家。

高行周、符彦卿皆诣契丹牙帐降。

契丹主以阳城之战为彦卿所败,诘之。

彦卿曰:“臣当时惟知为晋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

”契丹主笑而释之。

己卯,延煦、延宝自牙帐还,契丹主赐帝手诏,且遣解里谓帝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啖饭之所。

”帝心稍安,上表谢恩。

契丹以所献传国宝追琢非工,又不与前史相应,疑其非真,以诏书诘帝,使献真者。

帝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所在,必与之俱烬。

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

臣今日焉敢匿宝!

”乃止。

帝闻契丹主将渡河,欲与太后于前途奉迎。

张彦泽先奏之,契丹主不许。

有司又欲使帝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外,先具仪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

”亦不许。

又诏晋文武群官,一切如故。

朝廷制度,并用汉礼。

有司欲备法驾迎契丹主,契丹主报曰:“吾主擐甲总戎,太常仪卫,未暇施也。

”皆却之。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

延广苍猝无所逃伏,往见契丹主于封丘。

契丹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

十万横磨剑安在!

”召乔荣,使相辨证,事凡十条。

延广初不服,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

每服一事,辄授一筹。

至八筹,延广但以面伏地请死,乃锁之。

丙戌晦,百官宿于封禅寺。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四·后晋纪五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二月,尽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齐王中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二月,甲辰朔,命前保义节度使石赟守麻家口,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守杨刘镇,护圣都指挥使白再荣守马家口,西京留守安彦威守河阳。

未几,周儒引契丹将麻答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以应杨光远。

麻答,契丹主之从弟也。

乙巳,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李守贞、神武统军皇甫遇、陈州防御使梁汉璋、怀州刺史薛怀让将兵万人,缘河水陆俱进。

守贞,河阳。

汉璋,应州。

怀让,太原人也。

丙午,契丹围高行周、符彦卿及先锋指挥使石公霸于戚城。

先是景延广令诸将分地而守,无得相救。

行周等告急,延广徐白帝,帝自将救之。

契丹解去,三将泣诉救兵之缓,几不免。

戊申,李守贞等至马家口。

契丹遣步卒万人筑垒,散骑兵于其外,馀兵数万屯河西,船数十艘渡兵,未已,晋兵薄之,契丹骑兵退走,晋兵进攻其垒,拔之。

契丹大败,乘马赴河溺死者数千人,俘斩亦数千人。

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复东。

辛亥,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将兵四万自麟州济河,侵契丹之境。

壬子,以彝殷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初,契丹主得贝州、博州,皆抚尉其人,或拜官赐服章。

及败于戚城及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杀之,得军士,燔炙之。

由是晋人愤怒,戮力争奋。

杨光远将青州兵欲西会契丹。

戊午,诏石赟分兵屯郓州以备之。

诏刘知远将部兵自土门出恒州击契丹,又诏会杜威、马全节于邢州。

知远引兵屯乐平不进。

帝居丧期年,即于宫中奏细声女乐。

及出师,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击鼓歌舞,曰:“此非乐也。

”庚申,百官表请听乐,诏不许。

壬戌,杨光远围棣州,刺史李琼出兵击败之,光远烧营走还青州。

癸亥,以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为东面马步都部署,将兵屯郓州。

阶、成义军指挥使王君怀帅所部千馀人叛降蜀,请为乡导以取阶、成。

甲子,蜀人攻阶州。

契丹伪弃元城去,伏精骑于古顿丘城,以俟晋军与恒、定之兵合而击之。

鄴都留守张从恩屡奏虏已遁去。

大军欲进追之,会霖雨而止。

契丹设伏旬日,人马饥疲。

赵延寿曰:“晋军悉在河上,畏我锋锐,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夺其浮梁,则天下定矣。

”契丹主从之,三月,癸酉朔,自将兵十馀万陈于澶州城北,东西横掩城之两隅,登城望之,不见其际。

高行周前军在戚城之南,与契丹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

契丹主以精兵当中军而来,帝亦出陈以待之。

契丹主望见晋军之盛,谓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兵半已馁死,今何其多也!

”以精骑左右略陈,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

契丹稍却。

又攻晋陈之东偏,不克。

苦战至暮,两军死者不可胜数。

昏后,契丹引去,营于三十里之外。

乙亥,契丹主帐下小校窃其马亡来,云契丹已传木书,收军北去。

景延广疑其诈,闭壁不敢追。

汉主命中书令、都元帅越王弘昌谒烈宗陵于海曲,至昌华宫,使盗杀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为两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

所过焚掠,方广千里,民物殆尽。

留赵延照为贝州留后。

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闽拱宸都指挥使硃文进,阁门使连重遇,既弑康宗,常惧国人之讨,相与结婚以自固。

闽主曦果于诛杀,尝游西园,因醉杀控鹤指挥使魏从朗。

从朗,硃、连之党也。

又尝酒酣诵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

”因举酒属二人。

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

”曦不应。

二人大惧。

李后妒尚贤妃之宠,欲弑曦而立其子亚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于二公,奈何?

”会后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问疾。

文进、重遇使拱宸马步使钱达弑曦于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启闽国,今子孙淫虐,荒坠厥绪。

天厌王氏,宜更择有德者立之。

”众莫敢言。

重遇乃推文进升殿,被衮冕,帅群臣北面再拜称臣。

文进自称闽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长五十馀人,皆杀之。

葬闽主曦,谥曰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

以重遇总六军。

礼部尚书、判三司郑元弼抗辞不屈,黜归田里,将奔建州,文进杀之。

文进下令,出宫人,罢营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将兵讨文进,不克。

文进加枢密使鲍思润同平章事,以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

汀州刺史同安许文稹,举郡降之。

丁亥,诏太原、恒、定兵各还本镇。

辛卯,马全节攻契丹泰州,拔之。

敕天下籍乡兵,每七户共出兵械资一卒。

秦州兵救阶州,出黄阶岭,败蜀兵于西平。

汉以户部侍郎陈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缘河巡检使梁进以乡社兵复取德州。

己酉,命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保义节度使王周留镇澶州。

庚戌,帝发澶州。

甲寅,至大梁。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广,既为上下所恶,帝亦惮其不逊难制。

桑维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广兼侍中,出为西京留守。

以归德节度使兼侍中高行周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延广郁郁不得志,见契丹强盛,始忧国破身危,遂日夜纵酒。

朝廷因契丹入寇,国用愈竭,复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剑以授之。

使者多从吏卒,携锁械、刀仗入民家,小大惊惧,求死无地。

州县吏复因缘为奸。

河南府出缗钱二十万,景延广率三十七万。

留守判官河南卢亿言于延广曰:“公位兼将相,富贵极矣。

今国家不幸,府库空竭,不得已取于民。

公何忍复因而求利,为子孙之累乎!

”延广惭而止。

先是,诏以杨光远叛,命兗州修守备。

泰宁节度使安审信,以治楼堞为名,率民财以实私藏。

大理卿张仁愿为括率使,至兗州,赋缗钱十万。

值审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钱一囷,已满其数。

戊寅,命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泰宁节度使李守贞将步骑二万讨杨光远于青州,又遣神武统军洛阳潘环及张彦泽等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

契丹遣兵救青州,齐州防御使堂阳薛可言邀击,败之。

丙戌,诏诸州所籍乡兵,号武定军,凡得七万馀人。

时兵荒之馀,复有此扰,民不聊生。

丁亥,鄴都留守张从恩上言:“赵延照虽据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归,宜速进军攻之。

”诏以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督诸将击之。

辛卯,从恩奏赵延照纵火大掠,弃城而遁,屯于瀛、莫,阻水自固。

硃文进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会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军拔淄州,斩其刺史刘翰。

太尉、侍中冯道虽为首相,依违两可,无所操决。

或谓帝曰:“冯道,承平之良相。

今艰难之际,譬如使禅僧飞鹰耳。

”癸卯,以道为匡国节度使,兼侍中。

乙巳,汉主幽齐王弘弼于私第。

或谓帝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维翰不可。

”丙午,复置枢密院,以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数月之间,朝廷差治。

滑州河决,浸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环梁山合于汶。

诏大发数道丁夫塞之。

既塞,帝欲刻碑纪其事。

中书舍人杨昭俭谏曰:“陛下刻石纪功,不若降哀痛之诏。

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己之文。

”帝善其言而止。

初,高祖割北边之地以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从远亦北属。

契丹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州人大恐,从远因保险拒之。

及帝与契丹绝,遣使谕从远使攻契丹。

从远引兵深入,拔十馀寨。

戊午,以从远为府州团练使。

从远,云州人也。

甲子,复置翰林学士。

戊辰,以右散骑常侍李慎仪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都官郎中刘温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强徐台符、礼部郎中李澣、主客员外郎宗城范质,皆为学士。

温叟,岳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丑,以太子太傅刘昫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丑朔,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顺国节度使杜威为都招讨使,督十三节度以备契丹。

桑维翰两秉朝政,出杨光远、景延广于外,至是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

朔方节度使冯晖上章自陈未老可用,而制书见遗。

维翰诏禁直学士使为答诏曰:“非制书勿忘,实以朔方重地,非卿无以弹压。

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须奇才。

”晖得诏,甚喜。

时军国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请辐氵奏,维翰随事裁决,初若不经思虑,人疑其疏略。

退而熟议之,亦终不能易也。

然为相颇任爱憎,一饭之恩、睚眦之怨必报,人亦以此少之。

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后期不至。

帝疑之,谓所亲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异图。

果有分,何不速为之!

”至是虽为都统,而实无临制之权,密谋大计,皆不得预。

知远亦自知见疏,但慎事自守而已。

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何忧乎!

”硃文进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癸丑,以文进为威武节度使,知闽国事。

癸亥,置镇宁军于澶州,以濮州隶焉。

初,吴濠州刺史刘金卒,子仁规代之。

仁规卒,子崇俊代之。

唐烈祖置定远军于濠州,以崇俊为节度使。

会清淮节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赂权要,求兼领寿州。

唐主阳为不知其意,徙崇俊为清淮节度使,以楚州刺史刘彦贞为濠州观察使,驰往代之。

崇俊悔之。

彦贞,信之子也。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寇遂城、乐寿,深州刺史康彦进击却之。

冬,十月,丙午,汉主毒杀镇王弘泽于邕州。

殷主延政遣其将陈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以兵二千屯长溪。

泉州散员指挥使桃林留从效谓同列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曰:“硃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

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馀愧!

”众以为然。

十一月,从效等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于从效之家,从效给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属讨黄绍颇。

吾观诸君状貌,皆非久处贫贱者。

从吾言,富贵可图。

不然,祸且至矣。

”众皆踊跃,操白梃,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

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勋第,请主军府。

从效自称平贼统军使,函绍颇首,遣副兵马使临淮陈洪进赍诣建州。

洪进至尤溪,福州戍兵数千遮道。

洪进绐之曰:“义师已诛硃福州,吾倍道嗣君于建州,尔辈尚守此何为乎?

”以绍颇首示之,众遂溃,大将数人从洪进诣建州。

延政以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从效、忠顺、思安、洪进皆为都指挥使。

漳州将程谟闻之,立杀刺史程文纬,立王继成权州事。

继勋、继成,皆延政之从子也,硃文进之灭王氏,二人以疏远获全。

汀州刺史许文稹奉表请降于殷。

十二月,癸丑,加硃文进同平章事,封闽国王。

李守贞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饿死者太半。

契丹援兵不至,杨光远遥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误光远矣!

”其子承勋、承祚、承信劝光远降,冀全其族。

光远不许,曰:“吾昔在代北,尝以纸钱祭天池而沈,人皆言当为天子,姑待之。

”丁巳,承勋斩劝光远反者节度判官丘涛等,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

硃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以重赏募兵二万,遣统军使林守谅、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闻五百里。

殷主延政遣大将军杜进将兵二万救泉州,留从效开门与福州兵战,大破之,斩守谅,执廷锷。

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硃文进遣子弟为质于吴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常为贾人,习福建山川,为文徽画取建州之策。

文徽表请用兵击王延政,国人多以为不可。

唐主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

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

唐主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将兵从文徽伐殷。

文徽自建阳进屯盖竹,闻漳、泉、汀三州皆隆于殷,殷将张汉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惧,退保建阳。

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导殷兵袭破循军,执循送建州斩之。

朝廷以杨光远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显诛,命李守贞以便宜从事。

闰月,癸酉,守贞入青州,遣人拉杀光远于别第,以病死闻。

丙戌,起复杨承勋,除汝州防御使。

殷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

”福人益惧。

乙未,硃文进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国宝于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

”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重遇方严兵自卫,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

仁翰执槊直前刺重遇,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

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

”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契丹复大举入寇,卢龙节度使赵延寿引兵先进。

契丹前锋至邢州,顺国节度使杜威遣使间道告急。

帝欲自将拒之,会有疾,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思、鄴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鄴都。

契丹主以大兵继至,建牙于元氏。

朝廷惮契丹之盛,诏从恩等引兵稍却,于是诸军恟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

齐王中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春,正月,诏赵在礼还屯澶州,马全节还鄴都。

又遣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

庚子,张从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鄴都复进军拒之。

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

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鄴都境。

壬子,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悉以行营兵数万,陈于相州安阳水之南。

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契丹,至鄴县,将渡漳水,遇契丹数万,遇等且战且却。

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谋曰:“吾属今走,死无遗矣!

”乃止,布陈,自午至未,力战百馀合,相杀伤甚众。

遇马毙,因步战。

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遇乘马复战。

久之,稍解。

顾知敏已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义士,不可弃也。

”与彦超跃马入契丹陈,取知敏而还。

俄而契丹继出新兵来战。

二将曰:“吾属势不可走,以死报国耳。

”日且幕,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安审琦曰:“皇甫太师寂无声问,必为虏所困。

”语未卒,有一骑白遇等为虏数万所围。

审琦即引骑兵出,将救之,张从恩曰:“此言未足信。

必若虏众猥至,尽吾军,恐未足以当之,公往何益!

”审琦曰:“成败,天也。

万一不济,当共受之。

借使虏不南来,坐失皇甫太师,吾属何颜以见天下!

”遂逾水而进。

契丹望见尘起,即解去。

遇等乃得还,与诸将俱归相州,军中皆服二将之勇。

彦超本吐谷浑也,与刘知远同母。

契丹亦引军退,其众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

”时契丹主在邯郸,闻之,即时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是夕,张从恩等议曰:“契丹倾国而来,吾兵不多,城中粮不支一旬,万一有奸人往告吾虚实,虏悉众围我,死无日矣。

不若引军就黎阳仓,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万全。

”议未决,从恩引兵先发,诸军继之。

扰乱失亡,复如发邢州之时。

从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阳桥,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彦伦谓将佐曰:“此夕纷纭,人无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桥!

”即召入,乘城为备。

至曙,望之,契丹数万骑已陈于安阳水北,彦伦命城上扬旌鼓噪约束,契丹不测。

日加辰,赵延寿与契丹惕隐帅众逾水,环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将兵趣相州。

延寿等至汤阴,闻之,甲寅,引还。

马全节等拥大军在黎阳,不敢追。

延寿悉陈甲骑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状,符彦伦曰:“此虏将走耳。

”出甲卒五百,陈于城北以待之。

契丹果引去。

以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权东京留守。

庚申,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击契丹,围胜州,遂攻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继告急。

帝曰:“此非安寝之时。

”乃部分诸将为行计。

更命武定军曰天威军。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据降者言,虏众不多,宜乘其散归种落,大举径袭幽州。

”帝以为然,征兵诸道。

壬戌,下诏亲征。

乙丑,帝发大梁。

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

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镇福州。

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将后卫之。

林仁翰至福州,闽主赏之甚薄。

仁翰未尝自言其功。

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审琦屯鄴都。

甲戌,帝发滑州。

乙亥,至澶州。

己卯,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

刘知远闻之曰:“中国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强胡,胜之犹有后患,况不胜乎!

”契丹自恒州还,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击之。

契丹以精骑夺其城门,州兵不得还。

赵延寿知城中无馀兵,引契丹急攻之。

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择祸莫若轻’,何不早降!

”斌曰:“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庭,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

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

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耳,终不效公所为!

”明日,城陷,斌自杀。

丙戌,诏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

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宣徽北院使、权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李彦韬,皆挟恩用事,恶中书令桑维翰,数毁之。

帝欲罢维翰政事,李崧、刘昫固谏而止。

维翰知之,请以玉为枢密副使,玉殊不平。

丙申,中旨以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

彦韬少事阎宝,为仆夫,后隶高祖帐下。

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彦韬侍帝,为腹心,由是有宠。

性纤巧,与嬖幸相结,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预议。

常谓人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将兵数千会攻建州,自崇安进屯赤岭。

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战,唐人不敢逼。

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

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

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后动。

”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军。

今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众万馀,不乘其未定而击之,有如唐兵惧而自退,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

”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战。

全恩等以大兵当其前,使奇兵出其后,大破之。

望死,思恭仅以身免。

延政大惧,婴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分守要害。

初,高祖置德清军于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间,城戍俱陷。

议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里,宜于中涂筑城以应接南北,从之。

三月,戊戌,更筑德清军城,合德清、南乐之民以实之。

初,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十五年不迁职。

闽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闽主延政以为将。

及硃文进弑曦,复叛奔福州,陈取建州之策。

文进恶其反覆,黜居福清。

[先是]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为曦画策取建州,曦以为著作郎。

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

仁达潜入福州,与继珣说黄仁讽曰:“今唐兵乘胜,建州孤危。

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

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

况吾辈乘此机会,自图富贵,何患不如彼乎!

”仁讽然之。

是夕,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杀继昌及吴成义。

仁达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

”相与迎之。

己亥,立以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帅将吏北面拜之。

然犹称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会漳、泉兵讨岩明。

乙巳,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以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

庚戌,诸军攻契丹,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降。

甲寅,取满城,获契丹酋长没剌及其兵二千人。

乙卯,取遂城。

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馀骑,计来夕当至,宜速为备。

”杜威等惧,丙辰,退保泰州。

戊午,契丹至泰州。

己未,晋军南行,契丹踵之。

晋军至阳城,庚申,契丹大至。

晋军与战,逐北十馀里,契丹逾白沟而去。

壬戌,晋军结陈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

是日,才行十馀里,人马饥乏。

癸亥,晋军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寨。

契丹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

是夕,东北风大起,破屋折树。

营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绞而饮之,人马俱渴。

至曙,风尤甚。

契丹主坐奚车中,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

”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

军士皆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

”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

”马步都监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

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

”即呼曰:“诸军齐击贼!

”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

”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虏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

”彦泽亦以为然。

诸将退,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回,吾属已为虏矣。

敌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急击之,此兵之诡道也。

”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

”乃与彦泽、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

契丹却数百步。

彦卿等谓守贞曰:“且曳队往来乎?

直前奋击,以胜为度乎?

”守贞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

宜长驱取胜耳!

”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契丹,呼声动天地,契丹大败而走,势如崩山。

李守贞亦令步兵尽拔鹿角出斗,步骑俱进,逐北二十馀里。

铁鹞既下马,苍皇不能复上,皆委弃马及铠仗蔽地。

契丹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稍复布列。

杜威曰:“贼已破胆,不宜更令成列!

”遣精骑击之,皆渡水去。

契丹主乘奚车走十馀里,追兵急,获一橐驼,乘之而走。

诸将请急追之。

杜威扬言曰:“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邪?

”李守贞曰:“两日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

”乃退保定州。

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

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唯赵延寿得免。

乙丑,诸军自定州引归。

诏以泰州隶定州。

夏,四月,辛巳,帝发澶州,甲申,还大梁。

己丑,复以鄴都为天雄军。

闽张汉真至福州,攻其东关。

黄仁讽闻其家夷灭,开门力战,大破闽兵,执汉真,入城,斩之。

卓岩明无它方略,但于殿上噀水散豆,作诸法事而已。

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尊为太上皇。

李仁达既立岩明,自判六军诸卫事,使黄仁讽屯西门,陈继珣屯北门。

仁讽从容谓继珣曰:“人之所以为人,以有忠、信、仁、义也。

吾顷尝有功于富沙,中间叛之,非忠也。

人以从子托我而与人杀之,非信也。

属者与建兵战,所杀皆乡曲故人,非仁也。

弃妻子,使人鱼肉之,非义也。

此身十沉九浮,死有馀愧!

”因拊膺恸哭。

继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顾妻子!

宜置此事,勿以取祸。

”仁达闻之,使人告仁讽、继珣谋反,皆杀之。

由是兵权尽归仁达。

五月,丙申朔,大赦。

顺国节度使杜威,久镇恒州,性贪残,自恃贵戚,多不法。

每以备边为名,敛吏民钱帛以充私藏。

富室有珍货或名姝、骏马,皆虏取之。

或诬以罪杀之,籍没其家。

又畏懦过甚,每契丹数十骑入境,威已闭门登陴。

或数骑驱所掠华人千百过城下,威但真目延颈望之,无意邀取。

由是虏无所忌惮,属城多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间,暴骨如莽,村落殆尽。

威见所部残弊,为众所怨,又畏契丹之强,累表请入朝,帝不许。

威不俟报,遽委镇入朝,朝廷闻之,惊骇。

桑维翰言于帝曰:“威固违朝命,擅离边镇。

居常凭恃勋亲,邀求姑息,及疆场多事,曾无守御之意。

宜因此时废之,庶无后患。

”帝不悦。

维翰曰:“陛下不忍废之,宜授以近京小镇,勿复委以雄籓。

”帝曰:“威,朕之密亲,必无异志。

但宋国长公主切欲相见耳,公勿以为疑!

”维翰自是不敢复言国事,以足疾辞位。

丙辰,威至大梁。

丁巳,李仁达大阅战士,请卓岩明临视。

仁达阴教军士突前登阶,刺杀岩明。

仁达阳惊,狼狈而走。

军士共执仁达,使居岩明之坐。

仁达乃自称威武留后,用保大年号,奉表称籓于唐,亦遣使入贡于晋。

并杀岩明之父。

唐以仁达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弘义,编之属籍。

弘义又遣使修好于吴越。

己未,杜威献部曲步骑合四千人并铠仗,庚申,又献粟十万斛、刍二十万束,云皆在本道。

帝以其所献骑兵隶扈圣,步兵隶护国,威复请以为牙队,而禀赐皆仰县官。

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节钺,帝许之。

唐兵围建州,屡破泉州兵。

许文稹败唐兵于汀州,执其将时厚卿。

六月,癸酉,以杜威为天雄节度使。

契丹连岁入寇,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

契丹人畜亦多死,国人厌苦之。

述律太后谓契丹主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

”曰:“不可。

”太后曰:“然则汝何故欲为汉主?

”曰:“石氏负恩,不可容。

”太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

万一蹉跌,悔何所及!

”又谓其群下曰:“汉儿何得一向眠!

自古但闻汉和蕃,未闻蕃和汉。

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

”桑维翰屡劝帝复请和于契丹以纾国患,帝假开封军将张晖供奉官,使奉表称臣诣契丹,卑辞谢过。

契丹主曰:“使景延广、桑维翰自来,仍割镇、定两道隶我,则可和。

”朝廷以契丹语忿,谓其无和意,乃止。

及契丹主入大梁,谓李崧等曰:“曏使晋使再来,则南北不战矣。

”秋,七月,闽人或告福州援兵谋叛,闽主延政收其铠仗,遣还,伏兵于隘,尽杀之,死者八千馀人,脯其肉以归为食。

唐边镐拔镡州,查文徽之党魏岑、冯延己、延鲁以师出有功,皆踊跃赞成之。

征求供亿,府库为之耗竭,洪、饶、抚、信之民尤苦之。

延政遣使奉表称臣于吴越,请为附庸以求救。

楚王希范疑静江节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

希杲惧,称疾求归,不许。

遣医往视疾,因毒杀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三·后晋纪四

〔司马光〕 〔宋〕

起玄默摄提格,尽阏逢执徐正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七年(壬寅,公元九四二年)春,正月,丁巳,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门导官军入城,杀守陴民二万人,执安重荣,斩之。

杜重威杀导者,自以为功。

庚申,重荣首至鄴都,帝命漆之,函送契丹。

癸亥,改镇州为恒州,成德军为顺国军。

丙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莹为侍中,以杜重威为顺国节度使兼侍中。

安重荣私财及恒州府库,重威尽有之,帝知而不问。

又表卫尉少卿范阳王瑜为副使,瑜为之重敛于民,恒人不胜其苦。

张式父鐸诣阙讼冤。

壬午,以河阳节度使王周为彰义节度使,代张彦泽。

闽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

嗜酒刚愎,曦宠而惮之。

彰武节度使丁审琪,养部曲千人,纵之为暴于境内。

军校贺行政与诸胡相结为乱,攻延州,帝遣曹州防御使何重建将兵救之,同、鄜援兵继至,乃得免。

二月,癸已,以重建为彰武留后,召审琪归朝。

重建,云、朔间胡人也。

唐左丞相宋齐丘固求豫政事,唐主听入中书。

又求领尚书省,乃罢侍中寿王景遂判尚书省,更领中书、门下省,以齐丘知尚书省事。

其三省事并取齐王璟参决。

齐丘视事数月,亲吏夏昌图盗官钱三千缗,齐丘判贷其死。

唐主大怒,斩昌图。

齐丘称疾,请罢省事,从之。

泾州奏遣押牙陈延晖持敕书诣凉州,州中将吏请延晖为节度使。

三月,闽主曦立长乐王亚澄为闽王。

张彦泽在泾州,擅发兵击诸胡,兵皆败没,调民马千馀匹以补之。

还至陕,获亡将杨洪,乘醉断其手足而斩之。

王周奏彦泽在镇贪残不法二十六条,民散亡者五千馀户。

彦泽既至,帝以其有军功,又与杨光远连姻,释不问。

夏,四月,己未,右谏议大夫郑受益上言:“杨洪所以被屠,由陛下去岁送张式与彦泽,使之逞志,致彦泽敢肆凶残,无所忌惮。

见闻之人无不切齿,而陛下曾不动心,一无诘让。

淑慝莫辨,赏罚无章。

中外皆言陛下受彦泽所献马百匹,听其如是,臣窃为陛下惜此恶名,乞正彦泽罪法,以湔洗圣德。

”疏奏,留中。

受益,从谠之兄子也。

庚申,刑部郎中李涛等伏阁极论彦泽之罪,语甚切至。

辛酉,敕:“张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

张式父及子弟皆拜官。

泾州民复业者,减其徭赋。

”癸亥,李涛复与两省及御史台官伏阁奏彦泽罚太轻,请论如法。

帝召涛面谕之。

涛端笏前迫殿陛,论辨声色俱厉。

帝怒,连叱之,涛不退。

帝曰:“朕已许彦泽不死。

”涛曰:“陛下许彦泽不死,不可负。

不知范延光铁券安在!

”帝拂衣起,入禁中。

丙寅,以彦泽为左龙武大将军。

汉高祖寝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晋王弘熙皆骄恣,少子越王弘昌孝谨有智识,与右仆射兼西御院使王翷谋出弘度镇邕州,弘熙镇容州,而立弘昌。

制命将行,会崇文使萧益入问疾,以其事访之。

益曰:“立嫡以长,违之必乱。

”乃止。

丁丑,高祖殂。

高祖为人辨察,多权数,好自矜大,常谓中国天子为“洛州刺史”。

岭南珍异所聚,每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

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砲炙、烹蒸之法。

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不听。

末年尤猜忌。

以士人多为子孙计,故专任宦者,由是其国中宦者大盛。

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

以弘熙辅政,改元光天。

尊母赵昭仪曰皇太妃。

契丹以晋招纳吐谷浑,遣使来让。

帝忧悒不知为计。

五月,己亥,始有疾。

乙巳,尊太妃刘氏为皇太后。

太后,帝之庶母也。

唐丞相、太保宋齐丘既罢尚书省,不复朝谒。

唐主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洪州,始入朝。

唐主与之宴,酒酣,齐丘曰:“陛下中兴,臣之力也,奈何忘之!

”唐主怒曰:“公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亦足矣。

乃与人言朕乌喙如句践,难与共安乐,有之乎?

”齐丘曰:“臣实有此言。

臣为游客时,陛下乃偏裨耳。

今日杀臣可矣。

”明日,唐主手诏谢之曰:“朕之褊性,子嵩平昔所知。

少相亲,老相怨,可乎!

”丙午,以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帝寝疾,一旦,冯道独对。

帝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重睿置道怀中,其意盖欲道辅立之。

六月,乙丑,帝殂。

道与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虞候景延广议,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奉广晋尹齐王重贵为嗣。

是日,齐王即皇帝位。

延广以为己功,始用事,禁都下人毋得偶语。

初,高祖疾亟,有旨召河东度使刘知远入辅政,齐王寝之。

知远由是怨齐王。

丁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闽富沙王延政围汀州,闽主曦发漳、泉兵五千救之。

又遣其将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宫使黄敬忠屯尤口,欲乘虚袭建州。

国计使黄绍颇将步卒八千为二军声援。

秋,七月,壬辰,太皇太后刘氏殂。

闽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战,不克而归。

其将包洪实、陈望,将水军以御福州之师。

丁酉,遇于尤口。

黄敬忠将战,占者言时刻未利,按兵不动。

洪实等引兵登岸,水陆夹攻之,杀敬忠,俘斩二千级,林守亮、黄绍颇皆遁归。

庚子,大赦。

癸卯,加景延广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勋旧皆欲复置枢密使,冯道等三表,请以枢密旧职让之。

帝不许。

有神降于博罗县民家,与人言而不见其形,闾阎人往占吉凶,多验,县吏张遇贤事之甚谨。

时循州盗贼群起,莫相统一,贼帅共祷于神,神大言曰:“张遇贤当为汝主。

”于是群帅共奉遇贤,称中天八国王,改元永乐,置百官,攻掠海隅。

遇贤年少,无他方略,诸将但告进退而已。

汉主以越王弘昌为都统,循王弘杲为副以讨之,战于钱帛馆。

汉兵不利,二王皆为贼所围。

指挥使陈道痒等力战救之,得免。

东方州县多为遇贤所陷。

道庠,端州人也。

高行周围襄州逾年,不下。

城中食尽,奉国军都虞候曲周王清言于行周曰:“贼城已危,我师已老,民力已困,不早迫之,尚何俟乎!

”与奉国都指挥使元城刘词帅众先登。

八月,拔之。

安从进举族自焚。

甲子,以赵莹为中书令。

闽主曦遣使以手诏及金器九百、钱万缗、将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于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闽主曦宴群臣于九龙殿。

从子继柔不能饮,强之。

继柔私减其酒,曦怒,并客将斩之。

闽人铸永隆通宝大铁钱,一当铅钱百。

汉葬天皇大帝于康陵,庙号高祖。

唐主自为吴相,兴利除害,变更旧法甚多。

及即位,命法官及尚书删定为《升元条》三十卷。

庚寅,行之。

闽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余廷英为泉州刺史。

廷英贪秽,掠人女子,诈称受诏采择以备后宫。

事觉,曦遣御史按之。

廷英惧,诣福州自归,曦诘责,将以属吏。

廷英退,献买宴钱万缗。

曦悦,明日召见,谓曰:“宴已买矣,皇后贡物安在?

”廷英复献钱于李后,乃遣归泉州。

自是诸州皆别贡皇后物。

未几,复召廷英为相。

冬,十月,丙子,张遇贤陷循州,杀汉刺史刘传。

楚王希范作天策府,极栋宇之盛。

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

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绵。

与子弟僚属游宴其间。

十一月,庚寅,葬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于显陵,庙号高祖。

先是,河南、北诸州官自卖海盐,岁收缗钱十七万。

又散蚕盐敛民钱。

言事者称民坐私贩盐抵罪者众,不若听民自贩,而岁以官所卖钱直敛于民,谓之食盐钱。

高祖从之。

俄而盐价顿贱,每斤至十钱。

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羡利,而难于骤变前法,乃重征盐商,过者七钱,留卖者十钱。

由是盐商殆绝,而官复自卖。

其食盐钱,至今敛之如故。

闽盐铁使、右仆射李仁遇,敏之子,闽主曦之甥也。

年少,美姿容,得幸于曦。

十二月,以仁遇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吏部侍郎李光准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曦荒淫无度,尝夜宴,光准醉忤旨,命执送都市斩之。

吏不敢杀,系狱中。

明日,视朝,召复其位。

是夕,又宴,收翰林学士周维岳下狱。

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书勿忧。

”醒而释之。

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独维岳在。

曦曰:“维岳身甚小,何饮酒之多?

”左右或曰:“酒有别肠,不必长大。

”曦欣然,命捽维岳下殿,欲剖视其酒肠。

或曰:“杀维岳,无人复能侍陛下剧饮者。

”乃舍之。

帝之初即位也,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景延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

李崧曰:“屈身以为社稷,何耻之有!

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胄,与契丹战,于时悔无益矣。

”延广固争,冯道依违其间。

帝卒从延广议。

契丹大怒,遣使来责让,且言:“何得不先承禀,遽即帝位?

”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

契丹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契丹击晋,契丹主颇然之。

齐王上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八年(癸卯,公元九四三年)春,正月,癸卯,蜀主以宣徽使兼宫苑使田敬全领永平节度使。

敬全,宦者也,引前蜀王承休为比而命之,国人非之。

帝闻契丹将入寇,二月,己未,发鄴都。

乙丑,至东京。

然犹与契丹问遗相往来,无虚月。

唐宣城王景达,刚毅开爽,烈祖爱之,屡欲以为嗣。

宋齐丘亟称其才,唐主以齐王璟年长而止。

璟以是怨齐丘。

唐主幼子景逷,母种氏有宠,齐王璟母宋皇后稀得进见。

唐主如璟宫,遇璟亲调乐器,大怒,诮让者数日。

种氏乘间言,景逷虽幼而慧,可以为嗣。

唐主怒曰:“子有过,父训之,常事也。

国家大计,女子何得预知!

”即命嫁之。

唐主尝梦吞灵丹,旦而方士史守冲献丹方,以为神而饵之,浸成躁急。

左右谏,不听。

尝以药赐李建勋,建勋曰:“臣饵之数日,已觉躁热,况多饵乎!

”唐主曰:“朕服之久矣。

”群臣奏事,往往暴怒。

然或有正色论辨中理者,亦敛容慰谢而从之。

唐主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

”对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国。

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

”宋后自帘中称叹,以为至言。

凡唐主所赐予,栖霞皆不受。

栖霞常为人奏章,唐主欲为之筑坛。

辞曰:“国用方乏,何暇及此!

俟焚章不化,乃当奏请耳。

”驾部郎中冯延己,为齐王元帅府常书记,性倾巧,与宋齐丘及宣徽副使陈觉相结。

同府在巳上者,延己稍以计逐之。

延已尝戏谓中书侍郎孙晟曰:“公有何能,为中书郎?

”晟曰:“晟,山东鄙儒,文章不如公,诙谐不如公,谄诈不如公。

然主上使公与齐王游处,盖欲以仁义辅导之也,岂但为声色狗马之友邪!

晟诚无能。

如公之能,适足为国家之祸耳。

”延己,歙州人也。

又有魏岑者,亦在齐王府。

给事中常梦锡屡言陈觉、冯延己、魏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东宫。

司门郎中判大理寺萧俨表称陈觉奸回乱政。

唐主颇感悟,未及去。

会疽发背,秘不令人知,密令医治之,听政如故。

庚午,疾亟,太医吴廷裕遣亲信召齐王璟入侍疾。

唐主谓璟曰:“吾饵金石,始欲益寿,乃更伤生,汝宜戒之!

”是夕,殂。

秘不发丧,下制:“以齐王监国,大赦。

”孙晟恐冯延己等用事,欲称遗诏令太后临朝称制。

翰林学士李贻业曰:“先帝尝云:‘妇人预政,乱之本也。

’安肯自为厉阶!

此必近习奸人之诈也。

且嗣君春秋已长,明德著闻,公何得遽为亡国之言!

若果宣行,吾必对百官毁之。

”晟惧而止。

贻业,蔚之从曾孙也。

丙子,始宣遗制。

烈祖末年卞急,近臣多罹谴罚。

陈觉称疾,累月不入,及宣遗诏,乃出。

萧俨劾奏:“觉端居私室,以俟升遐,请按其罪。

”齐王不许。

自烈祖相吴,禁压良为贱,令买奴婢者通官作券。

冯延己及弟礼部员外郎延鲁,俱在元帅府,草遗诏听民卖男女。

意欲自买姬妾,萧俨驳曰:“此必延己等所为,非大行之命也。

昔延鲁为东都判官,已有此请。

先帝访臣,臣对曰:‘陛下昔为吴相,民有鬻男女者,为出府金,赎而归之,故远近归心。

今即位而反之,使贫人之子为富人厮役,可乎?

’先帝以为然,将治延鲁罪。

臣以为延鲁愚,无足责。

先帝斜封延鲁章,抹三笔,持入宫。

请求诸宫中,必尚在。

”齐王命取先帝时留中章奏千馀道,皆斜封一抹,果得延鲁疏。

然以遗诏已行,竟不之改。

闽富沙王延政称帝于建州,国号大殷,大赦,改元天德。

以将乐县为镛州,延平镇为镡州。

立皇后张氏。

以节度判官潘承祐为吏部尚书,节度巡官建阳杨思恭为兵部尚书。

未几,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迁仆射,录军国事。

延政服赭袍视事,然牙参及接邻国使者,犹如籓镇礼。

殷国小民贫,军旅不息。

杨思恭以善聚敛得幸,增田亩山泽之税,至于鱼盐蔬果,无不倍征,国人谓之“杨剥皮”。

三月,己卯朔,以中书令赵莹为晋昌节度使兼中书令。

以晋昌节度使兼侍中桑维翰为侍中。

唐元宗即位,大赦,改元保大。

秘书郎韩熙载请俟逾年改元,不从。

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钟氏为皇后。

唐主未听政,冯延己屡入白事,一日至数四。

唐主曰:“书记有常职,何为如是其烦也!

”唐主为人谦谨,初即位,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勋谓人曰:“主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

但性习未定,苟旁无正人,但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奉化节度使周宗为侍中。

唐主以齐丘、宗先朝勋旧,故顺人望召为相,政事皆自决之。

徙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为鄂王。

初,唐主为齐王,知政事,每有过失,常梦锡常直言规正。

始虽忿怼,终以谅直多之。

及即位,许以为翰林学士,齐丘之党疾之,坐封驳制书,贬池州判官。

池州多迁客,节度使上蔡王彦俦,防制过甚,几不聊生,惟事梦锡如在朝廷。

宋齐丘待陈觉素厚,唐主亦以觉为有才,遂委任之。

冯延己、延鲁、魏岑,虽齐邸旧僚,皆依附觉,与休宁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谓觉等为“五鬼”。

延鲁自礼部员外郎迁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江州观察使杜昌业闻之,叹曰:“国家所以驱驾群臣,在官爵而已。

若一言称旨,遽跻通显,后有立功者,何以赏之!

”未几,唐主以岑及文徽皆为枢密副使。

岑既得志,会觉遭母丧,岑即暴扬觉过恶,摈斥之。

唐置定远军于濠州。

汉殇帝骄奢,不亲政事。

高祖在殡,作乐酣饮。

夜与倡妇微行,倮男女而观之。

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

惟越王弘昌及内常侍番禺吴怀恩屡谏,不听。

常猜忌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门,群臣、宗室,皆露索,然后入。

晋王弘熙欲图之,乃盛饰声伎,娱悦其意,以成其恶。

汉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谭令禋、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等五人习手搏于晋府,汉主闻而悦之。

丙戌,与诸王宴于长春宫,观手搏,至夕罢宴,汉主大醉。

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尽杀其左右。

明旦,百官诸王莫敢入宫,越王弘昌帅诸弟临于寝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应乾。

以弘昌为太尉兼中书令、诸道兵马都元帅,知政事,循王弘杲为副元帅,参预政事。

陈道庠及刘思潮等皆受赏赐甚厚。

闽主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

妃有殊色,曦嬖之。

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

夏,四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唐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为昭武节度使,镇抚州。

殷将陈望等攻闽福州,入其西郛,既而败归。

五月,殷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潘承祐上书陈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一也。

赋敛烦重,力役无节,二也。

发民为兵,羁旅愁怨,三也。

杨思恭夺民衣食,使归怨于上,群臣莫敢言,四也。

疆土狭隘,多置州县,增吏困民,五也。

除道裹粮,将攻临汀,曾不忧金陵、钱塘乘虚相袭,六也。

括高赀户,财多者补官,逋负者被刑,七也。

延平诸津,征果菜鱼米,获利至微,敛怨甚大,八也。

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未尝通使,九也。

宫室台榭,崇饰无度,十也。

”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归私第。

汉中宗既立,国中议论詾詾。

循王弘杲请斩刘思潮等以谢中外,汉主不从。

思潮等闻之,谮弘杲谋反,汉主令思潮等伺之。

弘杲方宴客,思潮与谭令禋帅卫兵突入,斩弘杲。

于是汉主谋尽诛诸弟,以越王弘昌贤而得众,尤忌之。

雄武节度使齐王弘弼,自以居大镇,惧祸,求入朝。

许之。

初,闽主曦侍康宗宴,会新罗献宝剑,康宗举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

”倓对曰:“斩为臣不忠者。

”时曦己蓄异志,凛然变色。

至是宴群臣,复有献剑者,曦命发校冢,斩其尸。

校书郎陈光逸谓其友曰:“主上失德,亡无日矣,吾欲死谏。

”其友止之,不从。

上书陈曦大恶五十事。

曦怒,命卫士鞭之数百,不死。

以绳系其颈,悬诸庭树,久之乃绝。

秋,七月,己丑,诏以年饥,国用不足,分遣使者六十馀人于诸道括民谷。

吴越王弘佐初立,上统军使阚璠强戾,排斥异己,弘佐不能制。

内牙上都监使章德安数与之争,右都监使李文庆不附于璠,乙巳,贬德安于处州,文庆于睦州。

璠与右统军使胡进思益专横。

璠,明州人。

文庆,睦州人。

进思,湖州人也。

唐主缘烈祖意,以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金陵尹燕王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徙封齐王,居东宫。

天平节度使、守侍中、东都留守鄂王景达为副元帅,徙封燕王。

宣告中外,约以传位。

立长子弘冀为南昌王。

景遂、景达固辞,不许。

景遂自誓必不敢为嗣,更其字曰退身。

汉指挥使万景欣败张遇贤于循州。

遇贤告于神,神曰:“取虔州,则大事可成。

”遇贤帅众逾岭,趣虔州。

唐百胜节度使贾匡浩不为备,遇贤众十馀万攻陷诸县,再败州兵,城门昼闭。

遇贤作宫室营署于白云洞,遣将四出剽掠。

匡浩,公鐸之子也。

八月,乙卯,唐主立弟景逷为保宁王。

宋太后怨种夫人,屡欲害景逷,唐主力保全之。

夏州牙内指挥使拓跋崇斌谋作乱,绥州刺史李彝敏将助之,事觉。

辛未,彝敏弃州,与其弟彝俊等五人奔延州。

九月,尊帝母秦国夫人安氏为皇太妃。

妃,代北人也。

帝事太后、太妃甚谨,多侍食于其宫,待诸弟亦友爱。

初,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契丹,契丹以为回图使,往来贩易于晋,置邸大梁。

及契丹与晋有隙,景延广说帝囚荣于狱,悉取邸中之货。

凡契丹之人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

大臣皆言契丹有大功于晋,不可负。

戊子,释荣,慰赐而归之。

荣辞延广,延广大言曰:“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

今上乃中国所立,所以降志于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约故耳。

为邻称孙,足矣,无称臣之理。

北朝皇帝勿信赵延寿诳诱,轻侮中国。

中国士马,尔所目睹。

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

它日为孙所败,取笑天下,毋悔也!

”荣自以亡失货财,恐归获罪,且欲为异时据验,乃曰:“公所言颇多,惧有遗忘,愿记之纸墨。

”延广命吏书其语以授之,荣具以白契丹主。

契丹主大怒,入寇之志始决。

晋使如契丹,皆絷之幽州,不得见。

桑维翰屡请逊辞以谢契丹,每为延广所沮。

帝以延广为有定策功,故宠冠群臣。

又总宿卫兵,故大臣莫能与之争。

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知延广必致寇,而畏其方用事,不敢言,但益募兵,奏置兴捷、武节等十馀军以备契丹。

甲午,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李彝敏作乱之状,诏执彝敏送夏州,斩之。

冬,十月,戊申,立吴国夫人冯氏为皇后。

初,高祖爱少弟重胤,养以为子。

及留守鄴都,娶副留守安喜冯蒙女为其妇。

重胤早卒,冯夫人寡居,有美色,帝见而悦之。

高祖崩,梓宫在殡,帝遂纳之。

群臣皆贺,帝谓冯道等曰:“皇太后之命,与卿等不任大庆。

”群臣出,帝与夫人酣饮,过梓宫前,醊而告曰:“皇太后之命,与先帝不任大庆。

”左右失笑,帝亦自笑,顾谓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婿,何如?

”夫人与左右皆大笑。

太后虽恚,而无如之何。

既正位中宫,颇预政事。

后兄玉,时为礼部郎中、盐铁判官,帝骤擢用至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与议政事。

汉主命韶王弘雅致仕。

唐主遣洪州营屯都虞候严恩将兵讨张遇贤,以通事舍人金陵边镐为监军。

镐用虞州人白昌裕为谋主,击张遇贤。

屡破之。

遇贤祷于神,神不复言,其徒大惧。

昌裕劝镐伐木开道,出其营后袭之,遇贤弃众奔别将李台。

台知神无验,执遇贤以降,斩于金陵市。

十一月,丁亥,汉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戊子,吴越王弘佐纳妃仰氏,仁诠之女也。

初,高祖以马三百借平卢节度使杨光远,景延广以诏命取之。

光远怒曰:“是疑我也。

”密召其子单州刺史承祚,戊戌,承祚称母病,夜,开门奔青州。

庚子,以左飞龙使金城何超权知单州。

遣内班赐光远玉带、御马、金帛,以安其意。

壬寅,遣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郭谨将兵戍郓州。

唐葬光文肃武孝高皇帝于永陵,唐号烈祖。

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领军卫将军蔡行遇将兵戍郓州。

杨光远遣骑兵入淄州,劫刺史翟进宗归于青州。

甲寅,徙杨承祚为登州刺史以从其便。

光远益骄,密告契丹,以晋主负德违盟,境内大饥,公私困竭,乘此际攻之,一举可取。

赵延寿亦劝之。

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延寿将之,委延寿经略中国,曰:“若得之,当立汝为帝。

”又常指延寿谓晋人曰:“此汝主也。

”延寿信之,由是为契丹尽力,画取中国之策。

朝廷颇闻其谋,丙辰,遣使城南乐及德清军,征近道兵以备之。

唐侍中周宗年老,恭谨自守,中书令宋齐丘广树朋党,百计倾之。

宗泣诉于唐王,唐主由是薄齐丘。

既而陈觉被疏,乃出齐丘为镇海节度使。

齐丘忿怼,表乞归九华旧隐,唐主知其诈,一表,即从之,赐书曰:“今日之行,昔时相许。

朕实知公,故不夺公志。

”仍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一县租税。

齐丘乃治大第于青阳,服御将吏,皆如王公,而愤邑尤甚。

宁州酋长莫彦殊以所部温那等十八州附于楚。

其州无官府,惟立牌于冈阜,略以恩威羁縻而已。

是岁,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东自海壖,西距陇坻,南逾江、湖,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

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责严急,至封碓硙,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

县令往往以督趣不办,纳印自劾去。

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

于是留守、节度使下至将军,各献马、金、帛、刍粟以助国。

朝廷以恒、定饥甚,独不括民谷。

顺国节度使杜威奏称军食不足,请如诸州例,许之。

威用判官王绪谋,检索殆尽,得百万斛。

威止奏三十万斛,馀皆入其家。

又令判官李沼称贷于民,复满百万斛,来春粜之,得缗钱二百万,阖境苦之。

定州吏欲援例为奏,义武节度使马全节不许,曰:“吾为观察使,职在养民,岂忍效彼所为乎!

”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由是财货丰殖。

而楚王希范,奢欲无厌,喜自夸大。

为长枪大槊,饰之以金,可执而不可用。

募富民年少肥泽者八千人,为银枪都。

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

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馀丈,抱柱相向。

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襆头脚长丈馀,以象龙角。

用度不足,重为赋敛。

每遣使者行田,专以增顷亩为功,民不胜租赋而逃。

王曰:“但令田在,何忧无谷!

”命营田使邓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艺出租。

民舍故从新,仅能自存,自西徂东,各失其业。

又听人入财拜官,以财多少为官高卑之差。

富商大贾,布在列位。

外官还者,必责贡献。

民有罪,则富者输财,强者为兵,惟贫弱受刑。

又置函,使人投匿名书相告讦,至有灭族者。

是岁,用孔目官周陟议,令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

无米者输布帛。

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曰:“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

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

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

今淮南为仇雠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志,荆渚日图窥伺,溪洞待我姑息。

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

’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

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

”王大怒。

他日,恒请见,辞以昼寝。

恒谓客将区弘练曰:“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千口飘零无日矣。

”王益怒,遂终身不复见之。

闽主曦嫁其女,取班簿阅视之。

朝士有不贺者十二人,皆杖之于朝堂。

以御史中丞刘赞不举劾,亦将杖之,赞义不受辱,欲自杀。

谏议大夫郑元弼谏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仪刑百僚,岂宜加之棰楚!

”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征邪?

”元弼曰:“臣以陛下为唐太宗,故敢效魏征。

”曦怒稍解,乃释赞,赞竟以忧卒。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春,正月,乙亥,边籓驰告:“契丹前锋将赵延寿、赵延照将兵五万入寇,逼贝州。

”延照,思温之子也。

先是朝廷以贝州水陆要冲,多聚刍粟,为大军数年之储,以备契丹。

军校邵珂,性凶悖,永清节度使王令温黜之。

珂怨望,密遣人亡入契丹,言“贝州粟多而兵弱,易取也。

”会令温入朝,执政以前复州防御使吴峦权知州事。

峦至,推诚抚士。

会契丹入寇,峦书生,无爪牙,珂自请,愿效死,峦使将兵守南门,峦自守东门。

契丹主自攻贝州,峦悉力拒之,烧其攻具殆尽。

己卯,契丹复攻城,珂引契丹自南门入,峦赴井死。

契丹遂陷贝州,所杀且万人。

庚辰,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以河阳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排陈使,以右神武统军丘甫遇为马军右厢排陈使,以陕府节度使王周为步军左厢排陈使,以左羽林将军潘环为步军右厢排陈使。

太原奏契丹入雁门关。

恒、邢、沧皆奏契丹入寇。

成德节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诣杨光远,为陈祸福,光远遣光裔入奏,称:“承祚逃归,母疾故尔。

既蒙恩宥,阖族荷恩。

”朝廷信其言,遣使与光裔复往慰谕之。

唐以侍中周宗为镇南节度使,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居咏为镇海节度使。

唐主决欲传位于齐、燕二王。

翰林学士冯延己等因之欲隔绝中外以擅权。

辛巳,敕:“齐王景遂参决庶政,百官惟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馀非召对不得见。

”国人大骇。

给事中萧俨上疏极论,不报。

侍卫都虞候贾崇叩阁求见,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观其延接疏远,孜孜不怠,下情犹有不通者。

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顿与群臣谢绝?

臣老矣,不复得奉颜色。

”因涕泗呜咽。

唐主感悟,遽收前敕。

唐主于宫中作高楼,召侍臣观之,众皆叹美。

萧俨曰:“恨楼下无井。

”唐主问其故。

对曰:“以此不及景阳楼耳。

”唐主怒,贬于舒州,观察使孙晟遣兵防之,俨曰:“俨以谏诤得罪,非有它志。

昔顾命之际,君几危社稷,其罪顾不重于俨乎?

今日反见防邪!

”晟惭惧,遽罢之。

帝遣使持书遗契丹,契丹已屯鄴都,不得通而返。

壬午,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景延广为御营使,前靖难节度使李周为东京留守。

是日,高行周以前军先发。

时用兵方略号令皆出延广,宰相以下皆无所预。

延广乘势使气,陵侮诸将,虽天子亦不能制。

乙酉,帝发东京。

丁亥,滑州奏契丹至黎阳。

戊子,帝至澶州。

契丹主屯元城,赵延寿屯南乐。

以延寿为魏博节度使,封魏王。

契丹寇太原,刘知远与白承福合兵二万击之。

甲午,以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杜威为副使,马全节为都虞候。

丙申,遣右武卫上将军张彦泽等将兵拒契丹于黎阳。

戊戌,蜀主复以将相遥领节度使。

帝复遣译者孟守忠致书于契丹,求修旧好。

契丹主复书曰:“已成之势,不可改也。

”辛丑,太原奏破契丹伟王于秀容,斩首三千级。

契丹自鸦鸣谷遁去。

殷铸天德通宝大铁钱,一当百。

唐主遣使遗闽主曦及殷主延政书,责以兄弟寻戈。

曦复书,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比。

延政复书,斥唐主夺杨氏国。

唐主怒,遂与殷绝。

天平节度副使、知郓州颜衎遣观察判官窦仪奏:“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与杨光远通使往还,引契丹自马家口济河,擒左武卫将军蔡行遇。

”仪谓景延广曰:“虏若济河与光远合,则河南危矣。

”延广然之。

仪,蓟州人也。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二·后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重光赤奋若,凡三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四年(己亥,公元九三九年)春,正月,辛亥,以澶州防御使太原张从恩为枢密副使。

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卒,羌胡寇钞,无复畏惮。

甲寅,以义成节度使冯晖为朔方节度使。

党项酋长拓跋彦超最为强大,晖至,彦超入贺,晖厚遇之,因为于城中治第,丰其服玩,留之不遣,封内遂安。

唐群臣江王知证等累表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乙丑,唐主许之。

群臣又请上尊号,唐主曰:“尊号虚美,且非古。

”遂不受。

其后子孙皆踵其法,不受尊号,又不以外戚辅政,宦者不得预事,皆他国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庙号曰义祖。

己卯,唐主为李氏考妣发哀,与皇后斩衰居庐,如初丧礼,朝夕临凡五十四日。

江王知证、饶王知谔请亦服斩衰。

不许。

李建勋之妻广德长公主假衰绖,入哭尽哀,如父母之丧。

辛巳,诏国事委齐王璟详决,惟军旅以闻。

庚寅,唐主更名昪。

诏百官议二祚合享礼。

辛卯,宋齐丘等议以义祖居七室之东。

唐主命居高祖于西室,太宗次之,义祖又次之,皆为不祧之主。

群臣言:“义祖诸侯,不宜与高祖、太宗同享,请于太庙正殿后别建庙祀之。

”帝曰:“吾自幼托身义祖,向非义祖有功于吴,朕安能启此中兴之业?

”群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吴王恪,或曰:“恪诛死,不若祖郑王无懿。

”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吴王孙祎有功,祎子岘为宰相,遂祖吴王,云自岘五世至父荣。

其名率皆有司所撰。

唐主又以历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

有司曰:“三十年为世,陛下生于文德,已五十年矣。

”遂从之。

卢损至福州,闽主称疾不见,命弟继恭主之。

遗其礼部员外郎郑元弼奉继恭表随损入贡。

闽主不礼于损,有士人林省邹私谓损曰:“吾主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其能久乎!

余将僧服而北逃,会相见于上国耳。

”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吴王恪为定宗孝静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庙号及谥。

己未,诏归德节度使刘知远、忠武节度使杜重威并加同平章事。

知远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于外戚,无大功,耻与之同制。

制下数日,杜门四表辞不受。

帝怒,谓赵莹曰:“重威,朕之妹夫,知远虽有功,何得坚拒制命!

可落军权,令归私第!

”莹拜请曰:“陛下昔在晋阳,兵不过五千,为唐兵十馀万所攻,危于朝露,非知远心如铁石,岂能成大业!

奈何以小过弃之,窃恐此语外闻,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

”帝意乃解,命端明殿学士和凝诣知远第谕旨,知远惶恐,起受命。

寻州戌将王彦忠据怀远城叛,上遣供奉官齐延祚往招谕之。

彦忠降,延祚杀之。

上怒曰:“朕践祚以来,未尝失信于人,彦忠已输仗出迎,延祚何得擅杀之!

”除延祚名,重杖配流,议者犹以为延祚不应免死。

辛酉,册回鹘可汗仁美为奉化可汗。

夏,四月,唐江王徐知证等请亦姓李。

不许。

辛巳,唐主祀南郊。

癸未,大赦。

梁太祖以来,军国大政,天子多与崇政、枢密使议,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讲典故,治文事而已。

帝惩唐明宗之世安重诲专横,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维翰兼枢密使。

及刘处让为枢密使,奏对多不称旨,会处让遭母丧,甲申,废枢密院,以印付中书,院事皆委宰相分判。

以副使张从恩为宣徽使,直学士、仓部郎中司徒诩、工部郎中颜衎并罢守本官。

然勋臣近习不知大体,习于故事,每欲复之。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两京者皆贫悴,复以李专美为赞善大夫,丙戌,以韩昭胤为兵部尚书,马胤孙为太子宾客,房暠为右骁卫大将军,并致仕。

闽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户部尚书延望才名,巫者林兴与延武有怨,托鬼神语云:“延武、延望将为变。

”闽主不复诘,使兴帅壮士就第杀之,并其五子。

闽主用陈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祀,求神丹。

政无大小,皆林兴传宝皇命决之。

戊申,加楚王希范天策上将军,赐印,听开府置官属。

辛亥,唐徙吉王景遂为寿王,立寿阳公景达为宣城王。

乙卯,唐镇海节度使兼中书令梁怀王徐知谔卒。

唐人迁让皇之族于泰州,号永宁宫,防卫甚严。

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珙称疾,罢归永宁宫。

乙丑,以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为康化节度使。

琏固辞,请终丧,从之。

唐主将立齐王璟为太子,固辞。

乃以为诸道兵马大元帅、判六军诸卫、守太尉、录尚书事、升、扬二州牧。

闽判六军诸卫建王继严得士心,闽主忌之,六月,罢其兵柄,更名继裕。

以弟继镛判六军,去诸卫字。

林兴诈觉,流泉州。

望气者言宫中有灾,乙未,闽主徙居长春宫。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出于行伍,性粗率,恃勇骄暴,每谓人曰:“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府廨有幡竿高数十尺,尝挟弓矢谓左右曰:“我能中竿上龙首者,必有天命。

”一发中之,以是益自负。

帝之遣重荣代秘琼也,戒之曰:“琼不受代,当别除汝一镇,勿以力取,恐为患滋深。

”重荣由是以帝为怯,谓人曰:“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重,士马之众乎!

”每所奏请多逾分,为执政所可否,意愤愤不快,乃聚亡命,市战马,有飞扬之志。

帝知之,义武节度使皇甫遇与重荣姻家,甲辰,徙遇为昭义节度使。

乙巳,闽北宫火,焚宫殿殆尽。

戊申,薛融等上所定编敕,行之。

丙辰,敕:“先令天下公私铸钱,今私钱多用铅锡,小弱缺薄,宜皆禁之,专令官司自铸。

”西京留守杨光远疏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桑维翰迁除不公及营邸肆于两都,与民争利。

帝不得已,闰月,壬申,出维翰为彰德节度使兼侍中。

初,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子威,避王都之难,亡在契丹,至是,义武缺帅,契丹主遣使来言,“请使威袭父土地,如我朝之法。

”帝辞以“中国之法必自刺史、团练、防御序迁乃至节度使,请遣威至此,渐加进用。

”契丹主怒,复遣使来言曰:“尔自节度使为天子,亦有阶级邪!

”帝恐其滋蔓不已,厚赂契丹,且请以处直兄孙彰德节度使廷胤为义武节度使以厌其意。

契丹怒稍解。

初,闽惠宗以太祖元从为拱宸、按鹤都,及康宗立,更募壮士二千人为腹心,号宸卫都,禄赐皆厚于二都。

或言二都怨望,将作乱,闽主欲分隶漳、泉二州,二都益怒。

闽主好为长夜之饮,强群臣酒,醉则令左右伺其过失。

从弟继隆醉失礼,斩之。

屡以猜怒诛宗室,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延羲阳为狂愚以避祸,闽主赐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

寻复召还,幽于私第。

闽主数侮拱宸、控鹤军使永泰硃文进、光山连重遇,二人怨之。

会北宫火,求贼不获。

闽主命重遇将内外营兵扫除馀烬,日役万人,士卒甚苦之。

又疑重遇知纵火之谋,欲诛之。

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

辛巳夜,重遇入直,帅二都兵焚长春宫以攻闽主,使人迎延羲于瓦砾中,呼万岁。

复召外营兵共攻闽主。

独宸卫都拒战,闽主乃与李后如宸卫都。

比明,乱兵焚宸卫都,宸卫都战败,馀众千馀人奉闽主及李后出北关,至梧桐岭,众稍逃散。

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继业将兵追之,及于村舍。

闽主素善射,引弓杀数人。

俄而追兵云集,闽主知不免,投弓谓继业曰:“卿臣节安在!

”继业曰:“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

新君,叔父也,旧君,昆弟也,孰亲孰疏?

”闽主不复言。

继业与之俱还,至陀庄,饮以酒,醉而缢之,并李后及诸子、王继恭皆死。

宸卫馀众奔吴越。

延羲自称威武节度使、闽国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系囚,颁赉中外。

以宸卫弑闽主赴于邻国。

谥闽主曰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庙号康宗。

遣商人间道奉表称籓于晋。

然其在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

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连重遇之攻康宗也,陈守元在宫中,易服将逃,兵人杀之。

重遇执蔡守蒙,数以卖官之罪而斩之。

闽王曦既立,遣使诛林兴于泉州。

河决亳州。

八月,辛丑,以冯道守司徒兼侍中。

壬寅,诏中书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无巨细,悉委于道。

帝尝访以军谋,对曰:“征伐大事,在圣心独断。

臣书生,惟知谨守历代成规而已。

”帝以为然。

道尝称疾求退,帝使郑王重贵诣第省之,曰:“来日不出,朕当亲往。

”道乃出视事。

当时宠遇,群臣无与为比。

己酉,以吴越王元璟为天下兵马元帅。

黔南巡内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蒋、锦州蛮万馀人寇辰、澧州,焚掠镇戍,遣使乞师于蜀。

蜀主以道远,不许。

九月,辛未,楚王希范命左静江指挥使刘勍、决胜指挥使廖匡齐帅衡山兵五千讨之。

癸未,以唐许王从益为郇国公,奉唐祀。

从益尚幼,李后养从益于宫中,奉王淑妃如事母。

冬,十月,庚戌,闽康宗所遣使者郑元弼至大梁。

康宗遗执政书曰:“闽国一从兴运,久历年华,见北辰之帝座频移,致东海之风帆多阻。

”又求用敌国礼致书往来。

帝怒其不逊,壬子,诏却其贡物及福、建诸州纲运,并令元弼及进奏官林恩部送速归。

兵部员外郎李知损上言:“王昶僭慢,宜执留使者,籍没其货。

”乃下元弼、恩狱。

吴越恭穆夫人马氏卒。

夫人,雄武节度使绰之女也。

初,武肃王镠禁中外畜声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馀无子,夫人为之请于镠,镠喜曰:“吾家祭祀,汝实主之。

”乃听元璟纳妾。

鹿氏,生弘僔、弘倧。

许氏,生弘佐。

吴氏,生弘亻叔。

众妾生弘偡,弘亿、弘仪、弘偓、弘仰、弘信。

夫人抚视慈爱如一。

常置银鹿于帐前,坐诸儿于上而弄之。

十一月,戊子,契丹遣其臣遥折来使,遂如吴越。

楚王希范始开天策府,置护军都尉、领军司马等官,以诸弟及将校为之。

又以幕僚拓跋恒、李弘皋、廖匡图、徐仲雅等十八人为学士。

刘勍等进攻溪州,彭士愁兵败,弃州走保山寨。

石崖四绝,勍为梯栈上围之。

廖匡齐战死,楚王希范遣吊其母,其母不哭,谓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未足以报,况一子乎!

愿王无以为念。

”王以其母为贤,厚恤其家。

十二月,丙戌,禁剙造佛寺。

闽王作新宫,徙居之。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裔言于汉主曰:“自马后崩,未尝通使于楚,亲邻旧好,不可忘也。

”因荐谏议大夫李纾可以将命,汉主从之。

楚亦遣使报聘。

光裔相汉二十馀年,府库充实,边境无虞。

及卒,汉主复以其子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损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五年(庚子,公元九四零年)春,正月,帝引见闽使郑元弼等。

元弼曰:“王昶蛮夷之君,不知礼义,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

臣将命无状,愿伏鈇锧以赎昶罪。

”帝怜之,辛未,诏释元弼等。

楚刘勍等因大风,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帅麾下逃入奖、锦深山,乙未,遣其子师暠帅诸酋长纳溪、锦、奖三州印,请降于楚。

二月,庚戌,北都留守、同平章事安彦威入朝,上曰:“吾所重者信与义。

昔契丹以义救我,我今以信报之。

闻其征求不已,公能屈节奉之,深称朕意。

”对曰:“陛下以苍生之故,犹卑辞厚币以事之,臣何屈节之有!

”上悦。

刘勍引兵还长沙。

楚王希范徙溪州于便地,表彭士愁为溪州刺史,以刘勍为锦州刺史。

自是群蛮服于楚。

希范自谓伏波之后,以铜五千斤铸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铭誓状于上,立之溪州。

唐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谒平陵还,一夕,大醉,卒于舟中,唐主追封谥曰弘农靖王。

闽王曦既立,骄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寻旧怨。

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数以书谏之,曦怒,复书骂之。

遣亲吏业翘监建州军,教练使杜汉崇监南镇军,二人争捃延政阴事告于曦,由是兄弟积相猜恨。

一日,翘与延政议事不叶,翘诃之曰:“公反邪!

”延政怒,欲斩翘。

翘奔南镇,延政发兵就攻之,败其戍兵。

翘、汉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溃。

二月,曦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将兵四万击延政。

师逵军于建州城西,行真军于城南,皆阻水置营,焚城外庐舍。

延政求救于吴越,壬戌,吴越王元瓘遣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诠、内都监使薛万忠将兵四万救之,丞相林鼎谏,不听。

三月,戊辰,师逵分兵三千,遣都军使蔡弘裔将之出战,延政遣其将林汉彻等败之于茶山,斩首千馀级。

安彦威、王建立皆请致仕。

不许。

辛未,以归德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刘知远为鄴都留守,徙彦威为归德节度使,加兼侍中。

癸酉,徙建立为昭义节度使,进爵韩王。

以建立辽州人,割辽、沁二州隶昭义。

徙建雄节度使李德珫为北都留守。

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安从进恃其险固,阴蓄异谋,擅邀取湖南贡物,招纳亡命,增广甲卒。

元随都押牙王令谦、押牙潘知麟谏,皆杀之。

及王建立徙潞州,帝使问之曰:“朕虚青州以待卿,卿有意则降制。

”从进对曰:“若移青州置汉南,臣即赴镇。

”帝亦不之责。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馀人,夜涉水,潜入潘师逵垒,因风纵火,城上鼓噪以应之,战棹都头建安陈诲杀师逵,其众皆溃。

戊寅,引兵欲攻吴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将士弃营走,死者万人。

延政乘胜取永平、顺昌二城。

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蜀太保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季良请与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分判三司,癸卯,蜀主命季良判户部,昭裔判盐铁,业判度支。

庚戌,以前横海节度使马全节为安远节度使。

甲子,吴越孝献世子弘僔卒。

吴越仰仁诠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败去,奉牛酒犒之,请班师。

仁诠等不从,营于城之西北。

延政惧,复遣使乞师于闽王。

闽王以泉州刺史王继业为行营都统,将兵二万救之。

且移书责吴越,遣轻兵绝吴越粮道。

会久雨,吴越军食尽,五月,延政遣兵出击,大破之,俘斩以万计。

癸未,仁诠等诠遁。

胡汉筠既违诏命不诣阙,又闻贾仁沼二子欲诉诸朝。

及除马全节镇安州代李金全,汉筠绐金全曰:“进奏吏遣人倍道来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贾仁沼死状,以为必有异图。

”金全大惧。

汉筠因说金全拒命,自归于唐。

金全从之。

丙戌,帝闻金全叛,命马全节以汴、洛、汝、郑、单、宋、陈、蔡、曹、濮、申、唐之兵讨之,以保大节度使安审晖为之副。

审晖,审琦之兄也。

李金全遣推官张纬奉表请降于唐,唐主遣鄂州屯营使李承裕、段处恭将兵三千逆之。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闽,和闽王曦及王延政。

六月,延政遣牙将及女奴持誓书及香炉至福州,与曦盟于宣陵。

然兄弟相猜恨犹如故。

癸卯,唐李承裕等引兵至安州。

是夕,李金全将麾下数百人诣唐军,妓妾资财皆为承裕所夺,承裕入据安州。

甲辰,马全节自应山进军大化镇,与承裕战于城南,大破之。

承裕掠安州南走,全节入安州。

丙午,安审晖追败唐兵于黄花谷,段处恭战死。

丁未,审晖又败唐兵于云梦泽中,虏承裕及其众。

唐将张建崇据云梦桥拒战,审晖乃还。

马全节斩承裕及其众千五百人于城下,送监军杜光业等五百七人于大梁。

上曰:“此曹何罪!

”皆赐马及器服而归之。

初,卢文进之奔吴也,唐主命祖全恩将兵逆之,戒无入安州城,陈于城外。

俟文进出,殿之以归,无得剽惊。

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

承裕贪剽掠,与晋兵战而败,失亡四千人。

唐主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

杜光业等至唐,唐主以其违命而败,不受,复送于淮北,遗帝书曰:“边校贪功,乘便据垒。

”又曰:“军法朝章,彼此不可。

”帝复遣之归,使者将自桐墟济淮,唐主遣战舰拒之,乃还。

帝悉授唐诸将官,以其士卒为显义都,命旧将刘康领之。

巨光曰:违命者,将也,士卒从将之令者也,又何罪乎!

受而戮其将以谢敌,吊士卒而抚之,斯可矣,何必弃民以资敌国乎!

唐主使宦者祭庐山,还,劳之曰:“卿此行甚精洁。

”宦者曰:“臣自奉诏,蔬食至今。

”唐主曰:“卿某处市鱼为羹,某日市肉为羹,何为蔬食?

”宦者惭服。

仓吏岁终献羡馀万馀石,唐主曰:“出纳有数,苟非掊民刻军,安得羡馀邪!

”秋,七月,闽主曦城福州西郭以备建人。

又度民为僧,民避重赋多为僧,凡度万一千人。

乙丑,帝赐郑元弼等帛,遣归。

李金全之叛也,安州马步副都指挥使桑千、威和指挥使王万金、成彦温不从而死,马步都指挥使庞守荣诮其愚,以徇金全之意。

己巳,诏赠贾仁沼及桑千等官,遣使诛守荣于安州。

李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

丁巳,唐主立齐王璟为太子,兼大元帅,录尚书事。

太子太师致仕范延光请归河阳私第,帝许之。

延光重载而行。

西京留守杨光远兼领河阳,利其货,且虑为子孙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籓,恐其逃逸入敌国,宜早除之!

”帝不许。

光远请敕延光居西京,从之。

光远使其子承贵以甲士围其第,逼令自杀。

延光曰:“天子在上,赐我铁券,许以不死,尔父子何得如此?

”己未,承贵以白刃驱延光上马,至浮梁,挤于河。

光远奏云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惮光远之强,不敢诘。

为延光辍朝,赠太师。

唐齐王璟固辞太子。

九月,乙丑,唐主许之,诏中外致笺如太子礼。

丁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和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刘知远入朝。

辛未,李崧奏:“诸州仓粮,于计帐之外所馀颇多。

”上曰:“法外税民,罪同枉法。

仓吏特贷其死,各痛惩之。

”翰林学士李澣,轻薄,多酒失,上恶之,丙子,罢翰林学士,并其职于中书舍人,澣,涛之弟也。

杨光远入朝,帝欲徙之它镇,谓光远曰:“围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赏,今当各除一州以荣之。

”因以其将校数人为刺史。

甲申,徙光远为平卢节度使,进爵东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都元帅,尚书令。

壬寅,唐大赦,诏中外奏章无得言“睿”、“圣”,犯者以不敬论。

术士孙智永以四星聚斗,分野有灾,劝唐主巡东都,乙巳,唐主命齐王璟监国。

光政副使、太仆少卿陈觉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规贪残。

丙午,罢仁规为扈驾都部置,觉始用事。

庚戌,唐主发金陵。

甲寅,至江都。

闽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

十一月,甲申,以曦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封闽国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冻,漕运不给,乃还。

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延翰卒。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损卒。

以宁远节度使南昌王定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初,帝割雁门之北以赂契丹,由是吐谷浑皆属契丹,苦其贪虐,思归中国。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复诱之,于是吐谷浑帅部落千馀帐自五台来奔。

契丹大怒,遣使让帝以招纳叛人。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六年(辛丑,公元九四一年)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张澄将兵二千索吐谷浑在并、镇、欣、代四州山谷者,逐之使还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里,请于闽王曦,欲以建州为威武军,自为节度使。

曦以威武军福州也,乃以建州为镇安军,以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

延政改镇安曰镇武而称之。

二月,壬辰,作浮梁于德胜口。

彰义节度使张彦泽欲杀其子,掌书记张式素为彦泽所厚,谏止之。

彦泽怒,射之。

左右素恶式,从而谗之,式惧,谢病去,彦泽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静难节度使李周以闻,帝以彦泽故,流式商州。

彦泽遣行军司马郑元昭诣阙求之,且曰:“彦泽不得张式,恐致不测。

”帝不得已,与之。

癸未,式至泾州,彦泽命决口,剖心,断其四支。

凉州军乱,留后李文谦闭门自焚死。

蜀自建国以来,节度使多领禁兵,或以它职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务,专事聚敛,政事不治,民无所诉。

蜀主知其弊,丙辰,加卫圣马步都指挥使、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赵廷隐、枢密使、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张公鐸检校官,并罢其节度使。

三月,甲戌,以翰林学士承旨李昊知武德军,散骑常侍刘英图知保宁军,谏议大夫崔銮知武信军,给事中谢从志知武泰军,将作监张讠赞知宁江军。

夏,四月,闽王曦以其子亚澄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

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与延政通谋,遣将军许仁钦以兵三千如汀州,执延喜以归。

唐主以陈觉及万年常梦锡为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欧阳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许。

自黄巢犯长安以来,天下血战数十年,然后诸国各有分土,兵革稍息。

及唐主即位,江、淮比年丰稔,兵食有馀,群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

”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

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

”汉主遣使如唐,谋共取楚,分其地。

唐主不许。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谋反,遣使奉表诣蜀,请出师金、商以为声援。

丁亥,使者至成都。

蜀主与群臣谋之,皆曰:“金、商险远,少出师则不足制敌,多则漕輓不继。

”蜀主乃辞之。

又求援于荆南,高从诲遗从进书,谕以祸福。

从进怒,反诬奏从诲。

荆南行军司马王保义劝从诲具奏其状,且请发兵助朝廷讨之。

从诲从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耻臣契丹,见契丹使者,必箕踞慢骂,使过其境,或潜遣人杀之。

契丹以让帝,帝为之逊谢。

六月,戊午,重荣执契丹使拽剌,遣骑掠幽州南境,军于博野,上表称:“吐谷浑、两突厥、浑、契苾、沙陀各帅部从归附。

党项等亦遣使纳契丹告身职牒,言为虏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来,令各具精甲壮马,将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与之俱灭,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契丹。

又朔州节度副使赵崇已逐契丹节度使刘山,求归命朝廷。

臣相继以闻。

陛下屡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衅端。

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诸节度使没于虏庭者,皆延颈企踵以待王师,良可哀闵。

愿早决计。

”表数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

又以此意为书遗朝贵及移籓镇,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

帝以重荣方握强兵,不能制,甚患之。

时鄴都留守、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刘知远在大梁。

泰宁节度使桑维翰知重荣已蓄奸谋,又虑朝廷重违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于晋阳之难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负之。

今重荣恃勇轻敌,吐浑假手报仇,皆非国家之利,不可听也。

臣窃观契丹数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割中国之土地,收中国之器械。

其君智勇过人,其臣上下辑睦,牛马蕃息,国无天灾,此未可与为敌也。

且中国新败,士气雕沮,以当契丹乘胜之威,其势相去甚远。

又,和亲既绝,则当发兵守塞,兵少则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无以继之。

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臣恐禁卫之士疲于奔命,镇、定之地无复遗民。

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府库虚竭,蒸民困弊,静而守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

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

万一不克,大事去矣。

议者以岁输缯帛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殊不知兵连而不休,祸结而不解,财力将匮,耗蠹孰甚焉!

用兵则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籓远郡得以骄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

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

又,鄴都富盛,国家籓屏,今主帅赴阙,军府无人,臣窃思慢藏诲盗之言,勇夫重闭之义,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谋。

”帝谓使者曰:“朕比日以来,烦懑不决,今见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为忧。

”闽王曦闻王延政以书招泉州刺史王继业,召继业还,赐死于郊外,杀其子于泉州。

初,继业为汀州刺史,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沂丰为士曹参军,与之亲善。

或告沂丰与继业通谋,沂丰方侍宴,即收下狱,明日斩之,夷其族。

沂丰,涉之从弟也,时年八十馀,国人哀之,自是宗族勋旧相继被诛,人不自保,谏议大夫黄峻舁榇诣朝堂极谏,曦曰:“老物狂发矣!

”贬漳州司户。

曦淫侈无度,资用不给,谋于国计使国安陈匡范,匡范请日进万金。

曦悦,加匡范礼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贾数倍。

曦宴群臣,举酒属匡范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

如匡范人中之宝,不可得也。

”未几,商贾之算不能足日进,贷诸省务钱以足之,恐事觉,忧悸而卒,曦祭赠甚厚。

诸省务以匡范贷贴闻,曦大怒,斫棺,断其尸弃水中,以连江人黄绍颇代为国计使。

绍颇请“令欲仕者,自非廕补,皆听输钱即授之,以资望高下及州县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缗至千缗。

”从之。

唐主自以专权取吴,尤忌宰相权重,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执政岁久,欲罢之。

会建勋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

建勋自知事挟爱憎,密取所奏改之。

秋,七月,戊辰,罢建勋归私第。

帝忧安重荣跋扈,己巳,以刘知远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复以辽、沁隶河东。

以北京留守李德珫为鄴都留守。

知远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尝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

知远至晋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遗,众心大悦。

吴越府署火,宫室府库几尽。

吴越王元瓘惊惧,发狂疾,唐人争劝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灾!

”遗使唁之,且赒其乏。

闽主曦自称大闽皇,领威武节度使,与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胜负,福、建之间,暴骨如莽。

镇武节度判官晋江潘承祐屡请息兵修好,延政不从。

闽主使者至,延政大陈甲卒以示之,对使者语甚悖慢。

承祐长跪切谏,延政怒,顾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

”承祐不顾,声色愈厉,闽主曦恶泉州刺史王继严得众心,罢归,鸩杀之。

八月,戊子朔,以开封尹郑王重贵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屡荐天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同平章事杜重威之能,以为都指挥使,充随驾御营使,代刘知远,知远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黩货,民多逃亡,尝出过市,谓左右曰:“人言我驱尽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壬辰,帝发大梁。

己亥,至鄴都。

壬寅,大赦。

帝以诏谕安重荣曰:“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

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德,尔乃忘之,何邪?

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

宜审思之,无取后悔!

”重荣得诏愈骄,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有异志,阴遣使与之通谋。

吴越文穆王元瓘寝疾,察内都监章德安忠厚,能断大事,欲属以后事,语之曰:“弘佐尚少,当择宗人长者立之。

”德安曰:“弘佐虽少,群下伏其英敏,愿王勿以为念!

”王曰:“汝善辅之,吾无忧矣。

”德安,处州人也。

辛亥,元瓘卒。

初,内牙指挥使戴恽,为元瓘所亲任,悉以军事委之。

元瓘养子弘侑乳母,恽妻之亲也,或告恽谋立弘侑。

德安秘不发丧,与诸将谋,伏甲士于幕下。

壬子,恽入府,执而杀之,废弘侑为庶人,复姓孙,幽之明州。

是日,将吏以元瓘遗命,承制以镇海、镇东副大使弘佐为节度使,时年十四。

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达摄政。

军中言赐与不均,举仗不受,诸将不能制。

仲达亲谕之,皆释仗而拜。

弘佐温恭,好书,礼士,躬勤政务,发擿奸伏,人不能欺。

民有献嘉禾者,弘佐问仓吏:“今蓄积几何?

”对曰:“十年。

”王曰:“然则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

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

辛酉,滑州言河决。

帝以安重荣杀契丹使者,恐其犯塞,乙亥,遣安国节度使杨彦询使于契丹。

彦询至其帐,契丹主责以使者死状,彦询曰:“譬如人家有恶子,父母所不能制,将如之何?

”契丹主怒乃解。

闽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亚澄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改号长乐王。

刘知远遣亲将郭威以诏旨说吐谷浑酋长白承福,令去安重荣归朝廷,许以节钺。

威还,谓知远曰:“虏惟利是嗜,安铁胡止以袍袴赂之,今欲其来,莫若重赂乃可致耳。

”知远从之,且使谓承福曰:“朝廷已割尔曹隶契丹,尔曹当自安部落。

今乃南来助安重荣为逆,重荣已为天下所弃,朝夕败亡。

尔曹宜早从化,勿俟临之以兵,南北无归,悔无及矣。

”承福惧,冬,十月,帅其众归于知远。

知远处之太原东山及岚、石之间,表承福领大同节度使,收其精骑以隶麾下。

始,安重荣称檄诸道,云与吐谷浑、达靼,契苾同起兵,既而承福降知远,达靼、契苾亦莫之赴,重荣势大沮。

闽主曦即皇帝位。

王延政自称兵马元帅。

闽同平章事李敏卒。

帝之发大梁也,和凝请曰:“车驾已行,安从进若反,何以备之?

”帝曰:“卿意如何?

”凝请密留空名宣敕十数通,付留守郑王,闻变则书诸将名,遣击之。

帝从之。

十一月,从进举兵攻邓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闻。

郑王遣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作坊使陈思让将大梁兵就申州刺史李建崇兵于叶县以讨之。

金海,本突厥。

思让,幽州人也。

丁丑,以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前同州节度使宋彦筠副之,张从恩监焉。

又以郭金海为先锋使,陈思让监焉。

彦筠,滑州人也。

庚辰,以鄴都留守李德珫权东京留守,召郑王重贵如鄴都。

安从进攻邓州,威胜节度使安审晖据牙城拒之,从进不能克而退。

癸未,从进至花山,遇张从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战,大败,从恩获其子牙内都指挥使弘义,从进以数十骑奔还襄州,婴城自守。

唐主性节俭,常蹑蒲屦,盥颒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

死国事者虽士卒皆给禄三年。

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税,民间称其平允。

自是江、淮调兵兴役及它赋敛,皆以税钱为率,至今用之。

唐主勤于听政,以夜继昼,还自江都,不复宴乐。

颇伤躁急,内侍王绍颜上书,以为“今春以来,群臣获罪者众,中外疑惧。

”唐主手诏释其所以然,令绍颜告谕中外。

十二月,丙戌朔,徙郑王重贵为齐王,充鄴都留守。

以李德珫为东都留守。

丁亥,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

诏荆南、湖南共讨襄州。

高从诲遣都指挥使李端将水军数千至南津,楚王希范遣天策都军使张少敌将战舰百五十艘入汉江助行周,仍各运粮以馈之。

少敌,佶之子也。

安重荣闻安从进举兵反,谋遂决,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南向鄴都,声言不朝。

初,重荣与深州人赵彦之俱为散指挥使,相得欢甚。

重荣镇成德,彦之自关西归之,重荣待遇甚厚,使彦之招募党众。

然心实忌之,及举兵,止用为排陈使,彦之恨之。

帝闻重荣反,壬辰,遣护圣等马步三十九指挥击之。

以天平节度使杜重威为招讨使,安国节度使马全节副之,前永清节度使王周为马步都虞候。

安从进遣其弟从贵将兵逆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继勋邀击,败之,获从贵,断其足而归之。

戊戌,杜重威与安重荣遇于宗城西南,重荣为偃月陈,官军再击之,不动。

重威惧,欲退。

指挥使宛丘王重胤曰:“兵家忌退。

镇之精兵尽在中军,请公分锐士击其左右翼,重胤为公以契丹直冲其中军,彼必狼狈。

”重威从之。

镇人陈稍却,赵彦之卷旗策马来降。

彦之以银饰铠胄及鞍勒,官军杀而分之。

重荣闻彦之叛,大惧,退匿于辎重中,官军从而乘之,镇人大溃,斩首万五千级。

重荣收馀众,走保宗城,官军进攻,夜分,拔之。

重荣以十馀骑走还镇州,婴城自守。

会天寒,镇人战及冻死者二万馀人。

契丹闻重荣反,乃听杨彦询还。

庚子,冀州刺史张建武等取赵州。

汉主寝疾,有胡僧谓汉主名龚不利。

汉主自造“”字名之,义取“飞龙在天”,读若俨。

庚戌,制以钱弘佐为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一·后晋纪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著雍阉茂,凡二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二年(丁酉,公元九三七年)春,正月,乙卯,日有食之。

诏以前北面招收指挥使安重荣为成德节度使,以秘琼为齐州防御使。

遣引进使王景崇谕琼以利害。

重荣与契丹将赵思温偕如镇州,琼不敢拒命。

丙辰,重荣奏已视事。

景崇,邢州人也。

契丹以幽州为南京。

李崧、吕琦逃匿于伊阙民间。

帝以始镇河东,崧有力焉,德之。

亦不责琦。

乙丑,以琦为秘书监。

丙寅,以崧为兵部侍郎、判户部。

初,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微时,有术士张生语之云:“必为将相。

”延光既贵,信重之。

延光尝梦蛇自脐入腹,以问张生,张生曰:“蛇者龙也,帝王之兆。

”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

唐潞王素与延光善,及赵德钧败,延光自辽州引兵还魏州,虽奉表请降,内不自安,以书潜结秘琼,欲与之为乱。

琼受其书不报,延光恨之。

琼将之齐,过魏境,延光欲灭口,且利其货,遣兵邀之于夏津,杀之。

丁卯,延光奏称夏津捕盗兵误杀琼。

帝不问。

戊寅,以李崧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桑维翰兼枢密使。

时晋新得天下,籓镇多未服从。

或虽服从,反仄不安。

兵火之馀,府库殚竭,民间困穷,而契丹征求无厌。

维翰劝帝推诚弃怨以抚籓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

数年之间,中国稍安。

吴太子琏纳齐王知诰女为妃。

知诰始建太庙、社稷,改金陵为江宁府,牙城曰宫城,厅堂曰殿。

以左、右司马宋齐丘、徐玠为左、右丞相,马步判官周宗、内枢判官黟人周廷玉为内枢使。

自馀百官皆如吴朝之制。

置骑兵八军,步兵九军。

二月,吴主以卢文进为宣武节度使,兼侍中。

戊子,吴主使宜阳王璪如西都,册命齐王。

王受册,赦境内。

册王妃曰王后。

吴越王元瓘之弟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元珦获罪于元瓘,废为庶人。

契丹主自上党归,过云州,大同节度使沙彦旬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还镇。

节度判官吴峦在城中,谓其众曰:“吾属礼义之俗,安可臣于夷狄乎!

”众推峦领州事,闭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

应州马军都指挥使金城郭崇威亦耻臣契丹,挺身南归。

契丹主过新州,命威塞节度使翟璋敛犒军钱十万缗。

初,契丹主阿保机强盛,室韦、奚、皆役属焉,奚王去诸苦契丹贪虐,帅其众西徙妫州,依刘仁恭父子,号西奚。

去诸卒,子扫刺立。

唐庄宗灭刘守光,赐扫刺姓李名绍威。

绍威娶契丹逐不鲁之姊。

逐不鲁获罪于契丹,奔绍威,绍威纳之。

契丹怒,攻之,不克。

绍威卒,子拽剌立。

及契丹主德光自上党北还,拽剌迎降,时逐不鲁亦卒,契丹主曰:“汝诚无罪,扫剌、逐不鲁负我。

”皆命发其骨,硙而扬之。

诸奚畏契丹之虐,多逃叛。

契丹主劳翟璋曰:“当为汝除代,令汝南归。

”己亥,璋表乞征诣阙。

既而契丹遣璋将兵讨叛奚、攻云州,有功,留不遣璋,璋郁郁而卒。

张厉自契丹逃归,为追骑所获,契丹主责之曰:“何故舍我去?

”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早就戮。

”契丹主顾通事高彦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

若失之,安可复得邪!

”笞彦英而谢厉。

厉事契丹主甚忠直,遇事辄言,无所隐避,契丹主甚重之。

初,吴越王镠少子元术数有军功,镠赐之兵仗。

及吴越王元瓘立,元珪为土客马步军都指挥使、静江节度使,兼中书令,恃恩骄横,增置兵仗至数千,国人多附之。

元瓘忌之,使人讽元珪请输兵仗,出判温州,元珪不从。

铜官庙吏告元瓘遣亲信祷神,求主吴越江山。

又为蜡丸从水窦出入,与兄元珦谋议。

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术宴宫中,既至,左右称元珪有刃坠于怀袖,即格杀之。

并杀元珦。

元瓘欲按诸将吏与元珦、元珪交通者,其子仁俊谏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绍,皆焚其书疏以安反侧,今宜效之。

”元瓘从之。

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献之,庚申,诏以王礼葬于徽陵南。

帝遣使诣蜀告即位,且叙姻好。

蜀主复书,用敌国礼。

范延光聚卒缮兵,悉召巡内刺史集魏州,将作乱。

会帝谋徙都大梁,桑维翰曰:“大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水陆都会,资用富饶。

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过十驿,彼若有变,大军寻至,所谓疾雷不及掩耳也。

”丙寅,下诏,托以洛阳漕运有阙,东巡汴州。

吴徐知诰立子景通为王太子,固辞不受。

追尊考忠武王温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

壬申,更名诰。

庚辰,帝发洛阳,留前朔方节度使张从宾为东都巡检使。

汉主以疾愈,大赦。

交州将皎公羡杀安南节度使杨廷艺而代之。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

丁亥,大赦。

吴越王元瓘复建国,如同光故事。

丙申,赦境内,立其子弘僔为世子。

以曹仲达、沈崧、皮光业为丞相,镇海节度判官林鼎掌教令。

丁酉,加宣武节度使杨光远兼侍中。

闽主作紫微宫,饰以水晶,土木之盛倍于宝皇宫。

又遣使散诣诸州,伺人隐慝。

五月,吴徐诰用宋齐丘策,欲结契丹以取中国,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报之。

丙辰,敕权署汴州牙城曰大宁宫。

壬申,进范延光爵临清郡王,以安其意。

追尊四代考妣为帝后。

己卯,诏太社所藏唐室罪人首听亲旧收葬。

初,武卫上将军娄继英尝事梁均王,为内诸司使,至是,请其首而葬之。

六月,吴诸道副都统徐景迁卒。

范延光素以军府之政委元随左都押牙孙锐,锐恃恩专横,符奏有不如意者,对延光手裂之。

会延光病经旬,锐密召澶州刺史冯晖,与之合谋逼延光反。

延光亦思张生之言,遂从之。

甲午,六宅使张言奉使魏州还,言延光反状。

义成节度使符彦饶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

诏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昭信节度使白奉进将千五百骑屯白马津以备之。

奉进,云州人也。

丁酉,以东都巡检使张从宾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

戊戌,遣侍卫都军使杨光远将步骑一万屯滑州。

己亥,遣护圣都指挥使杜重威将兵屯卫州。

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乐平长公主。

范延光以冯晖为都部署,孙锐为兵马都监,将步骑二万循河西抵黎阳口。

辛丑,杨光远奏引兵逾胡梁渡。

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和凝为端明殿学士。

凝署其门,不通宾客。

前耀州团练推官襄邑张谊致书于凝,以为“切近之职为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绝宾客!

虽安身为便,如负国何!

”凝奇之,荐于桑维翰,未几,除左拾遗。

谊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内谨边备,不可自逸,以启戎心。

”帝深然之。

契丹攻云州,半岁不能下。

吴峦遣使间道奉表求救,帝为之致书契丹主请之,契丹主乃命翟璋解围去。

帝召峦归,以为武宁节度副使。

丁未,以侍卫使光远为魏府四面都部署,张从宾为副部署兼诸军都虞侯,昭义节度使高行周将本军屯相州,为魏府西面都部署。

军士郭威旧隶刘知远,当从杨光远北征,白知远乞留。

人问其故,威曰:“杨公有奸诈之才,无英雄之气,得我何用?

能用我者其刘公乎!

”诏张从宾发河南兵数千人击范延光。

延光使人诱从宾,从宾遂与之同反,杀皇子河阳节度使重信,使上将军张继祚知河阳留后。

继祚,全义之子也。

从宾又引兵入洛阳,杀皇子权东都留守重乂,以东都副留守、都巡检使张延播知河南府事。

从宾取内库钱帛以赏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与,兵众杀之。

从宾引兵东扼汜水关,将逼汴州。

诏奉国都指挥使侯益帅益兵五千会杜重威讨张从宾。

又诏宣徽使刘处让自黎阳分兵讨之。

时羽檄纵横,从官在大梁者无不恟惧,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神色自若,接对宾客,不改常度,众心差安。

方士言于闽主,云有白龙夜见螺峰。

闽主作白龙寺。

时百役繁兴,用度不足,闽主谓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闻有司除官皆受赂,有诸?

”对曰:“浮言无足信也。

”闽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择贤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纳赂,籍而献之。

”守蒙素廉,以为不可。

闽主怒,守蒙惧而从之。

自是除官但以货多寡为差。

闽主又以空名堂牒使医工陈究卖官于外,专务聚敛,无有盈厌。

又诏民有隐年者杖背,隐口者死,逃亡者族。

果菜鸡豚,皆重征之。

秋,七月,张从宾攻汜水,杀巡检使宋廷浩。

帝戎服,严轻骑,将奔晋阳以避之。

桑维翰叩头苦谏曰:“贼锋虽盛,势不能久,请少待之,不可轻动。

”帝乃止。

范延光遣使以蜡丸招诱失职者,右武卫上将军娄继英、右卫大将军尹晖在大梁,温韬之子延浚、延沼、延衮居许州,皆应之。

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许州,聚徒已及千人。

继英、晖事泄,皆出走,壬子,敕以延光奸谋,诬污忠良,自今获延光谍人,赏获者,杀谍人,禁蜡书,勿以闻。

晖将奔吴,为人所杀。

继英奔许州,依温氏。

忠武节度使苌从简盛为之备,延浚等不得发,欲杀继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张从宾。

继英知其谋,劝从宾执三温,皆斩之。

白奉进在滑州,军士有夜掠者,捕之,获五人。

其三隶奉进,其二隶符彦饶,奉进皆斩之。

彦饶以其不先白己,甚怒。

明日,奉进从数骑诣彦饶谢,彦饶曰:“军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军士并斩之,殊无客主之义乎!

”奉进曰:“军士犯法,何有彼我!

仆已引咎谢公,而公怒不解,岂非欲与延光同反邪!

”拂衣而起,彦饶不留。

帐下甲士大噪,擒奉进,杀之。

从骑走出,大呼于外,诸军争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

奉国左厢都指挥使马万惶惑不知所为,帅步兵欲从乱,遇右厢都指挥使卢顺密帅部出营,厉声谓万曰:“符公擅杀白公,必与魏城通谋。

此去行宫才二百里,吾辈及军士家属皆在大梁,奈何不思报国,乃欲助乱,自求族灭乎!

今日当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

军士从命者赏,违命者诛,勿复疑也!

”万部兵尚有呼跃者,顺密杀数人,众莫敢动。

万不得已从之,与奉国都虞侯方太等共攻牙城,执彦饶,令太部送大梁。

甲寅,敕斩彦饶于班荆馆,其兄弟皆不问。

杨光远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闻滑州乱,欲推光远为主。

光远曰:“天子岂汝辈贩弄之物!

晋阳之降出于穷迫,今若改图,真反贼也!

”其下乃不敢言。

时魏、孟、滑三镇继叛,人情大震,帝问计于刘知远,对曰:“帝者之兴,自有天命。

陛下昔在晋阳,粮不支五日,俄成大业。

今天下已定,内有劲兵,北结强虏,鼠辈何能为乎!

愿陛下抚将相以恩,臣请戢士卒以威。

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则枝叶不伤矣。

”知远乃严设科禁,宿卫诸军无敢犯者。

有军士盗纸钱一幞,主者擒之,左右请释之,知远曰:“吾诛其情,不计其直。

”竟杀之。

由是众皆畏服。

乙卯,以杨光远为魏府行营都招讨使、兼知行府事,以昭义节度使高行周为河南尹、东京留守,以杜重威为昭义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以侯益为河阳节度使。

帝以渭州奏事皆马万为首,擢万为义成节度使。

丙辰,以卢顺密为果州团练使,方太为赵州刺史。

既而知皆顺密之功也,更以顺密为昭义留后。

冯晖、孙锐引兵至六明镇,光远引之渡河,半渡而击之,晖、锐众大败,多溺死,斩首三千级,晖、锐走还魏。

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张从宾众万馀人,与战,俘斩殆尽,遂克汜水。

从宾走,乘马渡河,溺死。

获其党张延播、继祚、娄继英,送大梁,斩之,灭其族。

史馆修撰李涛上言,张全义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诛继祚妻子。

涛,回之族曾孙也。

诏东都留守司百官悉赴行在。

杨光远奏知博州张晖举城降。

安州威和指挥使王晖闻范延光作乱,杀安远节度使周瑰,自领军府,欲俟延光胜则附之,败则渡江奔吴。

帝遣右领军上将军李金全将千骑如安州巡检,许赦王晖以为唐州刺史。

范延光知事不济,归罪于孙锐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杨光远以闻,帝不许。

吴同平章事王令谋如金陵劝徐浩受禅,诰让不受。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恐王晖奔吴,遣行军司马张朏将兵会复州兵于要路邀之。

晖大掠安州,将奔吴,部将胡进杀之。

八月,癸巳,以状闻。

李金全至安州,将士之预于乱者数百人,金全说谕,悉遣诣阙。

既而闻指挥使武彦和等数十人挟贿甚多,伏兵于野,执而斩之。

彦和且死,呼曰:“王晖首恶,天子犹赦之。

我辈胁从,何罪乎!

”帝虽知金全之情,掩而不问。

吴历阳公蒙知吴将亡,甲午,杀守卫军使王宏。

宏子勒兵攻蒙,蒙射杀之。

以德胜节度使周本吴之勋旧,引二骑诣庐州,欲依之。

本闻蒙至,将见之,其子弘祚固谏,本怒曰:“我家郎君来,何为不使我见!

”弘祚合扉不听本出,使人执蒙于外,送江都。

徐诰遣使称诏杀蒙于采石,追废为悖逆庶人,绝属籍。

侍卫军使郭悰杀蒙妻子于和州,诰归罪于悰,贬池州。

乙巳,赦张从宾、符彦饶、王晖之党,未伏诛者皆不问。

梁、唐以来,士民奉使及俘掠在契丹者,悉遣使赎还其家。

吴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内枢使、忠武节度使王令谋老病无齿,或劝之致仕,令谋曰:“齐王大事未毕,吾何敢自安!

”疾亟,力劝徐诰受禅。

是月,吴主下诏,禅位于齐。

李德诚等复诣金陵帅百官劝进,宋齐丘不署表。

九月,癸丑,令谋卒。

甲寅,以李金全为安远节度使。

娄继英未及葬梁均王而诛死,诏梁故臣右卫上将军安崇阮与王故妃郭氏葬之。

丙寅,吴主命江夏王璘奉玺绶于齐。

冬,十月,甲申,齐王诰即皇帝位于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国号唐。

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

乙酉,遣右丞相玠奉册诣吴主,称受禅老臣诰谨拜稽首上皇帝尊号曰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宫室、乘舆、服御皆如故,宗庙、正朔、徽章、服色悉从吴制。

丁亥,立徐知证为江王,徐知谔为饶王。

以吴太子琏领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封弘农公。

唐主宴群臣于天泉阁,李德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宋齐丘不乐。

”因出齐丘止德诚劝进书,唐主执书不视,曰:“子嵩三十年旧交,必不相负。

”齐丘顿首谢。

己丑,唐主表让皇改东都宫殿名,皆取于仙经。

让皇常服羽衣,习辟穀术。

辛卯,吴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为公,而加官增邑。

丙申,以吴同平章事张延翰及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并同平章事。

让皇以唐主上表,致书辞之。

唐主表谢而不改。

丁酉,加宋齐丘大司徒。

齐丘虽为左丞相,不预政事,心愠怼,闻制词云“布衣之交”,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为刺史。

今日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

”还家请罪,唐主手诏谢之,亦不改命。

久之,齐丘不知所出,乃更上书请迁让皇于它州,及斥远吴太琏,绝其婚。

唐主不从。

乙巳,立王后宋氏为皇后。

戊申,以诸道都统、判元帅府事景通为诸道副元帅、判六军诸卫事、太尉、尚书令、吴王。

闽主命其弟威武节度使继恭上表告嗣位于晋,且请置邸于都下。

十一月,乙卯,唐吴王景通更名璟。

唐主赐杨画家杨琏妃号永兴公主。

妃闻人呼公主则流涕而辞。

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为吉王,景达为寿阳公。

以景遂为侍中、东都留守、江都尹,帅留司百官赴东都。

戊辰,诏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副元帅,进封吴越国王。

安远节度使李金全以亲吏胡汉筠为中门使,军府事一以委之。

汉筠贪滑残忍,聚敛无厌。

帝闻之,以廉吏贾仁沼代之,且召汉筠,欲授以它职,庶保全功臣。

汉筠大惧,始劝金全以异谋。

乙亥,金全表汉筠病,未任行。

金全故人庞令图屡谏曰:“仁沼忠义之士,以代汉筠,所益多矣。

”汉筠夜遣壮士逾垣灭令图之族,又毒仁沼,舌烂而卒。

汉筠与推官张纬相结,以谄惑金全,金全爱之弥笃。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明德。

诏加马希范江南诸道都统,制置武平、静江等军事。

是岁,契丹改元会同,国号大辽,公卿庶官皆仿中国,参用中国人,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三年(戊戌,公元九三八年)春,正月,己酉,日有食之。

唐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吴,愧恨而卒。

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参判尚书都省。

蜀主以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张业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武泰节度使王处回兼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

二月,庚辰,左散骑常侍张允上《驳赦论》,以为:“帝王遇天灾多肆赦,谓之修德。

借有二人坐狱遇赦,则曲者幸免,直者衔冤,冤气升闻,乃所以致灾,非所以弭灾也。

”诏褒之。

帝乐闻谠言,诏百官各上封事,命使部尚书梁文矩等十人置详定院以考之,无取者留中,可者行之。

数月,应诏都无十人,乙未,复降御札趣之。

三月,丁丑,敕禁民作铜器。

初,唐世天下铸钱有三十六冶,丧乱以来,皆废绝,钱日益耗,民多销钱为铜器,故禁之。

中书舍人李详上疏,以为“十年以来,赦令屡降,诸道职掌皆许推恩,而籓方荐论动逾数百,乃至藏典、书吏、优伶、奴仆,初命则至银青阶,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滥,贵贱不分。

请自今诸道主兵将校之外,节度州听奏硃记大将以上十人,他州止听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自馀但委本道量迁职名而已。

”从之。

夏,四月,甲申,唐宋齐丘自陈丞相不应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备。

吴让皇固辞旧宫,屡请徙居。

李德诚等亦亟以为言。

五月,戊午,唐主改润州牙城为丹杨宫,以李建勋为迎奉让皇使。

杨光远自恃拥重兵,颇干预朝政,屡有抗奏,帝常屈意从之。

庚申,以其子承祚为左威卫将军,尚帝女长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宠冠当时。

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统军王舆为镇海留后,客省使公孙圭为监军使,亲吏马思让为丹杨宫使,徙让皇居丹杨宫。

宋齐丘复自陈为左右所间,唐主大怒。

齐丘归第,白衣待罪。

或曰:“齐丘旧臣,不宜以小过弃之。

”唐主曰:“齐丘有才,不识大体。

”乃命吴王璟持手诏召之。

六月,壬午,或献毒酒方于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为!

”群臣争请改府寺州县名有吴及杨者,留守判官杨嗣请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应天顺人,事非逆取,而谄邪之人专事改更,咸非急务,不可从也。

”唐主然之。

河南留守高行周奏修洛阳宫。

丙戌,左谏议大夫薛融谏曰:“今宫室虽经焚毁,犹侈于帝尧之茅茨。

所费虽寡,犹多于汉文之露台。

况魏城未下,公私困窘,诚非陛下修宫馆之日。

请俟海内平宁,营之未晚。

”上纳其言,仍赐诏褒之。

己丑,金部郎中经铸奏:“窃见乡村浮户,非不勤稼穑,非不乐安居,但以种木未盈十年,垦田未及三顷,似成生业,已为县司收供徭役,责之重赋,威以严刑,故不免捐功舍业,更思他适。

乞自今民垦田及五顷以上,三年外乃听县司徭役。

”从之。

秋,七月,中书奏:“朝代虽殊,条制无异。

请委官取明宗及清泰时敕,详定可久行者编次之。

”己酉,诏左谏议大夫薛融等详定。

辛酉,敕作受命宝,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

八月,帝上尊号于契丹主及太后,戊寅,以冯道为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煦为契丹主册礼使,备卤薄、仪仗、车辂,诣契丹行礼。

契丹主大悦。

帝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

每契丹使至,帝于别殿拜受诏敕。

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

乃至应天太后、元帅太子、伟王、南、北二王、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遗。

小不如意,辄来责让,帝常卑辞谢之。

晋使者至契丹,契丹骄倨,多不逊语。

使者还,以闻,朝野咸以为耻,而帝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

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满数。

其后契丹主屡止帝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

初,契丹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将赵思温为留守。

思温子延照在晋,帝以为祁州刺史。

思温密令延照言虏情终变,请以幽州内附。

帝不许。

契丹遣使诣唐,宋齐丘劝唐主厚贿之,俟至淮北,潜遣人杀之,欲以间晋。

壬午,杨光远奏前澶州刺史冯晖自广晋城中出战,因来降,言范延光食尽穷困。

己丑,以晖为义成节度使。

杨光远攻广晋,岁馀不下,帝以师老民疲,遣内职硃宪入城谕范延光,许移大籓,曰:“若降而杀汝,白日在上,吾无以享国。

”延光谓节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云不死则不死矣。

”乃撤守备,然犹迁延未决。

宣徽南院使刘处让复入谕之,延光意乃决。

九月,乙巳朔,杨光远送延光二子守图、守英诣大梁。

己酉,延光遣牙将奉表待罪。

壬子,诏书至广晋,延光帅其众素服于牙门,使者宣诏释之,硃宪,汴州人也。

契丹遣使如洛阳,取赵延寿妻唐燕国长公主以归。

壬戌,唐太府卿赵可封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

庚午,杨光远表乞入朝。

命刘处让权知天雄军府事。

己巳,制以范延光为天平节度使,仍赐铁券,应广晋城中将吏军民今日以前罪皆释不问。

其张从宾、符彦饶馀党及自官军逃叛入城者,亦释之。

延光腹心将佐李式、孙汉威、薛霸皆除防御、团练使、刺史,牙兵皆升为侍卫亲军。

初,河阳行军司马李彦珣,邢州人也,父母在乡里,未尝供馈。

后与张从宾同反,从宾败,奔广晋,范延光以为步军都监,使登城拒守。

杨光远访获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彦王旬引弓射杀其母。

延光既降,帝以彦珣为坊州刺史。

近臣言彦珣杀母,杀母恶逆不可赦。

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

”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国家者固不可无信。

然彦旬之恶,三灵所不容,晋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杀母之罪,何损于信哉!

辛未,以杨光远为天雄节度使。

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宝册,加帝尊号曰英武明义皇帝。

帝以大梁舟车所会,便于漕运,丙辰,建东京于汴州,复以汴州为开封府,以东都为西京,以西都为晋昌军节度。

帝遣兵部尚书王权使契丹谢尊号,权自以累世将相,耻之,谓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庐屈膝!

”乃辞以老疾。

帝怒,戊子,权坐停官。

初,郭崇韬既死,宰相罕有兼枢密使者。

帝即位,桑维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刘处让及宦官皆不悦。

杨光远围广晋,处让数以军事衔命往来,光远奏请多逾分,帝常依违,维翰独以法裁折之。

光远对处让有不平语,处让曰:“是皆执政之意。

”光远由是怨执政。

范延光降,光远密表论执政过失。

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维翰兵部尚书,崧工部尚书,皆罢其枢密使。

以处让为枢密使。

太常奏:“今建东京,而宗庙、社稷皆在西京,请迁置大梁。

”敕旨:“且仍旧。

”戊戌,大赦。

杨延艺故将吴权自爱州举兵攻皎公羡于交州,公羡遣使以赂求救于汉。

汉主欲乘其乱而取之,以其子万王弘操为静海节度使,徙封交王,将兵救公羡,汉主自将屯于海门,为之声援。

汉主问策于崇文使萧益,益曰:“今霖雨积旬,海道险远,吴权桀黠,未可轻也。

大军当持重,多用乡导,然后可进。

”不听。

命弘操帅战舰自白藤江趣交州。

权已杀公羡,据交州,引兵逆战,先于海口多植大弋,锐其首,冒之以铁,遣轻舟乘潮挑战而伪遁,弘操逐之,须臾潮落,汉舰皆碍铁杙不得返,汉兵大败,士卒覆溺者太半。

弘操死,汉主恸哭,收馀众而还。

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劝汉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尸。

益,仿之孙也。

楚顺贤夫人彭氏卒。

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范惮之。

既卒,希范始纵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

有商人妻美,希范杀其夫而夺之,妻誓不辱,自经死。

河决郓州。

十一月,范延光自郓州入朝。

丙午,以闽主昶为闽国王,以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赐昶赭袍。

戊申,以威武节度使王继恭为临海郡王。

闽主闻之,遣进奏官林恩白执政,以既袭帝号,辞册命及使者。

闽谏议大夫黄讽以闽主淫暴,与妻子辞诀入谏,闽主欲杖之,讽曰:“臣若迷国不忠,死亦无怨。

直谏被杖,臣不受也。

”闽主怒,黜为民。

帝患天雄节度使杨光远跋扈难制,桑维翰请分天雄之众,加光远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阳节度使。

光远由是怨望,密以赂自诉于契丹,养部曲千馀人,常蓄异志。

辛亥,建鄴都于广晋府,置彰德军于相州,以澶、卫隶之。

置永清军于贝州,以博、冀隶之。

澶州旧治顿丘,帝虑契丹为后世之患,遣前淄州刺史汲人刘继勋徙澶州跨德胜津,并顿丘徙焉。

以河南尹高行周为广晋尹、鄴都留守,贝州防御使王廷胤为彰德节度使,右神武统军王周为永清节度使。

廷胤,处存之孙。

周,鄴都人也。

范延光屡请致仕,甲寅,诏以太子太师致仕,居于大梁,每预宴会,与群臣无异。

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从,戊午,以景为耀州团练使。

癸亥,敕听公私自铸铜钱,无得杂以铅铁,每十钱重一两,以“天福无宝”为文。

仍令盐铁颁下模范,惟禁私作铜器。

立右金吾卫上将军重贵为郑王,充开封尹。

庚辰,敕先许公私铸钱,虑铜难得,听轻重从便,但勿令缺漏。

辛丑,吴让皇卒。

唐王废朝二十七日,追谥曰睿皇帝。

是岁,唐主徙吴王璟为齐王。

凤翔节度使李从严,厚文士而薄武人,爱农民而严士卒,由是将士怨之。

会发兵戌西边,既出郊,作乱,突门入城,剽掠于市。

从严发帐下兵击之,乱兵帐,东走,欲自诉于朝廷,至华州,镇国节度使太原张彦泽邀击,尽诛之。